而这个害得自己这般的风里刀,却居然不是自家弟弟,不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贱种……
说是押解,给纪氏的马车只是外头看着不显,里头其实相当舒适。但再舒适能有咸福宫的气派吗?侍卫们听说她是要去给国公守墓祈福的、又见风里刀这个忠慎侯对她还挺客气照顾,也不敢如何小看亏待她,但能有太子日渐得脸时,她这个太子生母在宫里头的风光吗?
纪氏恨得不行。
恨儿子翻脸无情,早知如此,真是生他还不如养个胎盘下来!
恨平安嬷嬷误导她,让她为了一个小杂种,把自己落入这般境地……
恨!
恨!!
恨!!!
风里刀对这个大侄子他娘还是有些好奇的,结果偷眼一看,就给那双眼中的怨毒之色唬了一大跳,只是眼前瓷碗中的血滴已然弄来,他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刺了自己的手指滴下血去,一时心中真个十分忐忑,深恐那血滴真能融合,万幸万幸,那两滴血一触即分、竟是泾渭分明!
自己和这疯婆子果然没有关系!
风里刀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纪氏也看见了,眼中的怨毒却是更甚,一副恨不得把风里刀剥皮抽筋一口口嚼碎了的样子——她如今竟是比恨雨化田,还更恨风里刀了!
那边纪氏和风里刀如何且不说,却说这边,雨化田带着唐悠竹走了另一条道,有意视察吏治民生是真,但给风里刀留点儿和纪氏相处的机会也是真。结果那小子果然没忍住,跑去和纪氏也滴血认亲一回——好在他早有准备,风里刀和纪氏的血就算本该能融合的,也铁定要融合不起来了!
他虽不稀罕什么弟弟,但想来祖父阿娘,是会稀罕这个儿子的,就是阿父,有这么一个儿祭祀香火,也总比全然无后好些。
自己已然这般,也便只能如此了。
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雨化田将手上折子揉紧了,不多时,就化作碎屑纷纷而落。
他站在月光之下、烛火之中,身姿挺拔得似乎再多风雨也摧残不倒的古松,又纤细得像是飘然无依的柳絮。
唐悠竹趴在榻上,呼吸酣甜,仿佛熟睡。
眼皮却轻轻撩起来一条缝隙,偷偷看过去一眼、两眼……
到底忍不住跳起来、扒过去:“酥酥酥酥,一起睡呗!”
雨化田那瞬间正是似梦似醒,既感慨大仇得报、又到底意难平的时候,给这牛皮糖一黏,空落落的心口不说立刻填满,也总给装实在了七八分,看他装傻痴缠、其实眼睛不时忐忑着瞄几眼地上纸屑的蠢样儿,虽十分不屑哼一声,到底把臭小子担心的事情都给解释明白了:
“放心吧,纪氏好得很!别人虽不知道,风里刀却知道她是你亲娘的——他不敢得罪你,纪氏自然也就只会好好活下去!反正你信了她是中毒伤了脑子嘛,就算她发疯时再说千百遍她真是纪家女儿也没用!
虽说纪淑妃变成汪淑妃的事情,并没有明旨下发、民间也不许传言,陛下却是知悉了的。风里刀的脑子虽一般般,也总知道这一个妃嫔的身份实不可能一下纪一下汪、一下还要起死回生的道理!他是拿准了你既然让‘汪淑妃’亡故,便是对此事深信不疑了的!
至于侍卫们……一则都是黑甲军的忠心之人,二来谁不知道那纪家女儿先是拿人顶罪逃脱罪责、后头看顶着她名头的汪家女儿却生了太子生母嫉妒不忿疯魔了?她说再多都是疯话。”
唐悠竹其实担心的不是纪氏,他肯定纪氏起码能物质无忧继续过活的。但酥酥是个别扭性子,他真敢坦诚自己刚才是担心他受不住——酥酥还不定要如何别扭呢!
因着只嘿嘿傻笑着:“嗯嗯,酥酥安排就好。”又谄媚将雨化田揽紧了:“酥酥睡觉呗?糖糖没有你都睡不香——这南边儿的热可真让人受不了……”
雨化田越发斜眼看他,前头儿甜言蜜语,其实一不小心就把真实目的暴露了吧?不就是贪自己身上凉快、想哄自己与他做个凉枕么?偏说得那般好听!
可这臭小子现在依旧又黑又瘦的,这傻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是越发难看。督主大人为了拯救自己的眼珠子,也勉为其难上了榻,好闭目不看这丑人多作怪的小混蛋!
唐悠竹得了实惠,也不在乎多少鄙视,乐呵呵把手脚缠了上去,感觉雨化田冰凉的手脚在自己的体温渲染之下慢慢暖和起来的过程,终于满足睡去。
揭过了这一个坎儿,雨化田虽还不到将对唐悠竹的信任度刷满值的程度,但这人硬是给生活磨出来的多疑性子也真没法改,好歹他是心甘情愿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某个混蛋牛皮糖了,不拘日后是荣华与共、又或者是鸟尽弓藏,他总是心甘情愿认了的,那气氛自然也就越发不同寻常,喜得唐悠竹这傻子还以为他家酥酥从此与他亲密无间了呢!结果趁着秦淮河上风光好时再告白一回,照样给各种鄙视嫌弃不相信!
一定是月光太亮反而显不出糖糖大人的绝色风华来!
或者是地点不对?秦淮什么的,虽说自来不少才子佳人的传说,但似乎都鲜少有好下场的……
也许下一次,该挑个吉祥点儿的地点?又或者日期也要有讲究?
话说我大华夏有什么情比金坚的好时间好地点没有?七夕是万万不成的,牛郎织女隔星河什么的好悲剧,就是有鹊桥也是一年才得一夕相会……
上虞的曹娥江畔、龙山脚下也不行,梁祝传说是美好,但真套到自个儿身上就算了吧!糖糖大人怎么可能让酥酥落得化蝶的下场?笑话!
断桥也pass!糖糖大人又不是阿青阿白两傻子!
普救寺什么的更是笑死个人了,元稹发达了却嫌弃崔莺莺不守妇道另娶贤妻、还要把崔莺莺拉出来宣扬自身的高尚品质不为不良女色迷惑神马的……那样无耻出花儿来的事,不说唐悠竹舍不得雨化田,就算随便换了个谁,只要不是深仇大恨到要坑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他也真很难做得出来。
毕竟虽说糖糖大人似乎每天都在吃下限,但他自销自产嘛,下限什么的虽说天天起床就自己吃掉了,但每次吃完都会再生嘛,到底和元稹之流的真神人还是不能比的。
这么一来,唐悠竹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数出个吉利时日方位来,可怜他自命阅览群书,结果当年在这男欢男爱上头太不经心,到底落了个书到用时方恨少。
憾恨之下,一路从秦淮到苏杭,明明大好风光,却无心欣赏。
这日到了九江府,唐悠竹正琢磨着是不是要顺路往南去南昌府那边,看看宁王一脉——这莫名其妙就给这没下限的世界炖成了四王八公中南安王的朱权后裔,是不是也是古先生笔下的那个南王?
这一系在明朝历史上还真反叛过,虽然要在几十年后,而且不过四十来天就被镇压下去了……嗯,说起来红楼里头的南安王武力貌似也很一般,当了俘虏还要和亲公主去换回来什么的……
唐悠竹的心思一下子就从提前围观那让叶氏佳人拼命也要来自己寝殿自荐枕席(喂!人家叶城主是去弑君的好咩!)的南王世子,转到琢磨这周遭到底有哪个国家能俘虏大明王爷上头去,当然少不得想着如何把南安王一脉从掌军之责上撤下来,结果往雨化田那儿一问,得,又给笑话了一回!
“亏你还养了个贾瑚,又说要把四王八公视若虫蚁呢!结果白带兵一年多,连南安王手上无甚兵将都不晓得!”
雨化田十分鄙视,唐悠竹一琢磨也是,这时候的大明亲王都不比之前了,手上没了兵权,虽比之更后期的还算有些个体面,但连养私兵都甚难,何况要领兵与外国为战?可红楼那个算是怎么回事?
唐悠竹挠了半天鼻子想不明白,只好把这事儿先放下,只是打定主意,必要加紧东南沿海一带的军防,以免周遭岛国作乱。
对于这个提议雨化田倒是无可无不可,只道:“西北那边的战局最好乘胜扩张,且收归的地方也要巩固好……这东南边上,军费你要自己多努力了。”
唐悠竹囧了一张脸,谁家储君当得比他悲剧?整个大明的江河堤坝要他自掏私房,现在连东南驻军都要靠他养着不成?天理呢?爷每天起床吃的可只有自家下限,天理到底是给哪个混蛋吃掉了?
可怜的唐悠竹,才从前事里头松快出来,又接连在私事公事上头都给郁闷到了,原先那一赏庐山景色之层烟叠翠、澄映四外,又或喷雪奔雷、腾空震荡的心情,顿时消弭了一大半,若不是还有那点儿想亲自采点儿云雾茶与酥酥漱口的浪漫心思在,唐悠竹真是连五老峰都懒得踏足了!
总好歹想着酥酥拿自己亲手采的茶叶泡成漱口水的有趣,唐悠竹一边猥琐地琢磨着这采云雾茶,是否要效仿一下传说中采摘贡茶的采茶女——用舌尖含下嫩芽神马的,哎呦,亏得早上起来记得把下限先吃掉,不然还真扛不住这样幽深的耻度哇!
唐悠竹一路荡漾着过了观音崖,还在可惜怎么一直就没见着一株好茶时,忽觉眼前一亮,前头青莲寺中,走出来好一个俊俏温和的小正太。
当然,唐悠竹虽有着个四十几岁老男人的内心,却真心不是什么怪叔叔,他一见人间漂亮可爱的小公子就眼前发光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那小公子身边跟着的短肥圆小厮正殷勤献媚:“七郎一早就去取水为夫人泡茶,夫人必是欢喜……”
——得咧!同是茶道中人,又看着住在青莲寺、想是对附近熟得很,正好问问那儿有好茶树!
唐悠竹兴冲冲上前去搭讪,因还记着这自制茶叶的浪漫要留着给他家酥酥惊喜的,也没有一上来就直捣黄龙,只笑眯眯问:“小弟弟,你住在这寺庙里头啊?这寺里头的素斋味道怎么样?我们这也走了一早上了,若是寺里头素斋味儿好,我们也借个地儿歇歇脚。”
这话说得相当吃货本色,青莲寺挺好的一个相传颇为灵验、香火也很是鼎盛的寺庙,在他嘴巴里头就成了只有素斋好坏值得一顾的俗气所在了!
那小厮虽其貌不扬,却是个心中有沟壑的,又因他们家来寺庙进香亦有要紧的索求,便尤其地推崇此处菩萨,听了唐悠竹这话,好悬才忍住没翻他几个白眼。
倒是那看着颇为俊俏不俗的小公子,听了这样人间烟火气息十足的一句话,却浑不以为忤,反而温和笑着与唐悠竹介绍:“此处素斋是极好的,又干净,味儿也清香,那素松白玉、素子玉粒、青衣素心、罗汉全斋都是极好的。”
又邀唐悠竹同行,一路边走边与他介绍寺前风景,其中特别强调了:“这几棵都是经年的老茶树了,制出来的云雾茶最是上佳。”
唐悠竹听到要紧地方赶紧多看几眼,结果颇失望——他既然想着要亲自采茶讨好心上人,这采茶要采怎样茶叶自然也是特特了解过的,那茶树老是老,茶叶却实在不怎么样——也皆太老了些。
那小公子听得就是笑:“自然是老啊!现在时节不对啊!”说着细细与唐悠竹分说,这庐山云雾茶确实比其他茶叶的采摘时间晚,但也是差不多谷雨后到立夏之间的这段时日便要开始采摘,而今眼看都夏末了,哪儿来的什么嫩叶子?便是有那么一两根新长出来的芽子,制出来的茶叶味儿也不怎么好。
——又、又来!天时地利人和什么的,为什么糖糖大人最近一直在这问题上栽跟斗?
唐悠竹心里那小人儿脸上挂着的泪啊,几乎比这山上的瀑布还夸张了!
那小公子却真心是个温柔人儿,看他对这茶叶似乎挺稀罕的,便道:“前儿方丈正好给了家母几罐茶,我那儿也有两罐,兄台若不嫌弃,便赠与你尝尝。”
唐悠竹眨巴两下眼睛,他真心不是稀罕这什么云雾茶,东宫里头的好茶且喝不完哩!只是想亲自制作一回和酥酥玩浪漫罢了——但这小正太温和微笑的样子让人真想捏一把!
唐悠竹真不是什么猥琐大叔,不过这孩子浑身的气息实在温和可爱,他又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就遭遇了一场比之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也几不逊色的狂风骤雨的,此时见了这么由里到外都温温和和十分无害的小娃娃,实在没忍住伸出狼爪往人家脸上揉了两把。
当然,有了揉贾瑚那次的前车之鉴,唐悠竹这次十分有先见之明的,一手揉出去,一手就去捉雨化田的手往自己脸上放,边还笑眯眯地和雨化田探讨:“这娃娃真是热心可爱。”
雨化田看着自己掌下黑瘦黑瘦的小混蛋,再看看小混蛋爪下下白嫩白嫩的小少年,索性出声吐槽:“他热心可爱,和你揉他脸有什么关系?又和我揉你脸有什么关系?”
唐悠竹一本正经地:“这娃娃的脸一揉就知道是从里到外的热心可爱型,我一摸就知道!酥酥摸了我的脸,也该知道我打从心底的赞叹才是。”
雨化田抽了抽嘴角:“那你还让贾瑚折腾啥导体?直接问你借块儿面皮就行了,保证不管是那什么光波还是声波,都能一抹就知道。”
唐悠竹惊恐捂脸:“可是糖糖大人这般花容月貌就要被毁掉了咩!酥酥你好狠心啊,居然也舍得?”
雨化田拂了拂衣袖,十分云淡风轻:“慈不掌兵,我自然要狠得下心。至于舍不舍得……”他很诚恳地承认:“庐山云雾果然不凡,我的眼力也真是越加不好了,还真没看出你那张脸上能有什么需要不舍的花容月貌。”
唐悠竹做泪奔状,雨化田自然不可能去拉,他只好自己奔了好大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照样又奔回来了!还不小心从那小公子肩膀上蹭过。
短肥圆小厮怒目而视,唐悠竹却才想起来旁边儿还有个他才伸狼手摧残过的小正太,不禁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不小心忘了喵。”
那小公子身边带着的小厮小气得很,他自己却很温和大方,虽给撞了个踉跄,却依旧浅浅笑着:“没关系。”他也知道这人多半是忘了旁边还有别人,不然不会把那么可乐的对话说得全然不需打个顿儿的。
虽然那话他没全听明白,却也偷笑了两回,现在给这一蹭也刚好抵过他非礼旁听还忍不住笑的罪过了。
唐悠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给人看了笑话去,实在是那小厮只顾瞪眼怒视,这小公子又笑得十分可爱。因此再听人提起要送他茶叶,他索性也就不客气,直接又捏两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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