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老死宫中,甚至很可能,在太皇太后亡故之后,她将落到一个安静老死都不能的不堪境地。
崇王家的小郡王对她来说又实在太小……
万幸,姑母家的表弟表妹也住进来了。
贾元春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不够聪明的如何能将原先太皇太后跟前儿第一人的桂嬷嬷,都不知道给挤到哪儿去?
只是她实在太急了。
不止她自己年纪已不小,太皇太后也日益老迈。
若是不能在太皇太后之前将终生有个依托……
当朝的太监是很有权势的,哪怕是唐悠竹登基这些年各种设法遏制,有一个忠义亲王在前头儿立着,陈准韦兴蒋琮何鼎等人都是得用的,内侍们的势力依然很大。
虽然宫女们被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宫里头的人口大幅度削减,内侍们因忠义亲王法度森严,也不敢十分胡作非为,又因为唐悠竹严禁民间私自阉割之人入宫,宫中内侍人数有严格规定……
但那并不代表宫中对食的风气就彻底没了。
到底唐悠竹只是允许宫女年逾二十便可出宫,却没强制人必须出宫,他自己倾心一个雨化田,便也觉得那对食之事未必都没有真心,有那种乐意在宫中做一对长长久久假夫妻的,他也不禁着。
而且宫里头的宫女越发少了。
所以二十岁以上依旧留在宫里头的,几乎都有了对食的人选。
几乎,不是全部。
但贾元春知道,如果失去太皇太后的庇护,那么她在宫里头的日子……
虽然年纪已经不小,贾元春却依然十分美丽。
这份美丽曾经是她的倚仗,如今却是连万一登不了天、又不肯坠地时,只想在这宫里清清白白做个管事嬷嬷都不能的障碍。
当然就算是在外头有夫有子的桂嬷嬷,在宫中也曾有过对食,可贾元春到底是公府小姐,她为了前程可以入宫为女史,却不愿沦落到那种地步。
宁死也不愿。
可她到底也不愿意死。
只要能活着,谁乐意死呢?
贾元春终于捉到黛玉这根救命稻草时,就很急。
太急了点,黛玉与她坐了两盏茶功夫,就看出她的目的。
这让黛玉很失望:母亲曾经无比推崇怀念的贾家,原来是那个样子的;母亲曾经心疼怜惜过的大表姐,居然也只是这个样子罢了。
黛玉强撑着送走贾元春,回头就怔怔地歪在榻上,直到林峖来寻她说话,方才挣了起来,姐弟两个一道儿用膳时,还耐心哄林峖多吃了两筷子他不爱吃的青椒,次日照常去乾清宫请安、回东五所上课,只是小姑娘心思到底太敏锐些,白天看着和平时无异,夜间却总睡不好,不过两天下来,眼底的青黑就只能靠妆粉盖着了。
唐悠竹不是那种会将眼光盯在后宫里的人,但乾西、乾东十所的孩子们不拘是否老朱家的血脉,都是他从人家父母身边接进来的,哪怕对黛玉存着几分用来作饵的意思呢,林如海可是在为他拼命的,他自然不会吝啬看顾几分。
小姑娘每日拿妆粉扑得十分仔细,还当自己掩饰得好,可唐悠竹对这些孩子们本就是每日都要查看两回血量状态的,哪里看不出她心里存着事儿?贾元春什么的,虽唐悠竹一开始打着看哪家不顺眼、就把她指过去的主意,但也不过偶然闪过的一个念头,现在他有一整个大明要操心、有僧道警幻等人要谋算,更有个心肝儿酥酥要疼着爱着宠着护着,哪里顾得上区区后宫一女史?
贾元春若是真聪明,早几年就可以出去了,又或者借着太皇太后下江南的时候,直接为自己谋一个差不多的人家赐婚嫁过去,也是一条出路,就是如今还想着琢磨到唐悠竹身上,也不算什么事儿,糖酥二人哪个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小姑娘心思重,唐悠竹便也不好看着——正好呢,这贾元春不也是警幻装神弄鬼时拿出来的那什么金陵十二钗正册里头的人物吗?还榴花开处照宫闱呢!
巧得很,前些年给早夭的三叔过继嗣子时,便宜爹不还挺感叹的嘛?还说什么他那叔父原先对他也挺好的,只是可惜一当了皇帝就变了;只是代宗皇帝虽一心谋划着要废除他的太子位、改立自己的儿子,却到底留下他的性命,又怀献世子幼年夭折亦是可怜,在世时对他这个风光不在的堂兄也还不错云云……
真真再巧也没有的,那秦可卿不就是代宗血脉吗?当日代宗于宫外偶然宠幸一女子,却迫于御史言官之口不好随意接入宫中,后来夺门之变、再又月余代宗亡故,那女子恰与宁国府贾敬有些渊源,便托庇其处,后来生下一女,女又有女,方是那秦可卿,贾敬又做主将之许与自家孙儿为嫡妻……
如此这般,与怀献世子过继个儿子,再圆了贾元春的富贵梦可不正好?也省得她白费了那二十年功夫去辨明秦可卿的身份,又急不可耐地要攀着黛姐儿、来自己跟前儿邀功。
唐悠竹对秦可卿十分无所谓,不过是一个和公公有染、又还肆无忌惮地把小叔叔留自己床榻小寐的糊涂人罢了,看不起也不至于,真当自家姐妹护着也不可能,只不过代宗总是在危难之时被推出来力挽狂澜的,虽后来心大了,可到底便宜爹自己都不记恨呢!再者贾家给他的印象实在不好,贾元春敢闹得黛玉多了黑眼圈更让唐悠竹恼怒,这般处置了,已经十分便宜她了。
虽然怀献世子身份特殊,唐悠竹要给他过继时也带了几分谨慎——虽未明说,但比起三叔家那个过继之后承袭的是亲王爵的嗣子,怀献世子家的一开始就只得一个镇国将军,只不过这位新镇国将军本只是个奉国中尉家的庶子,完全没有爵位可继承的那种,就算唐悠竹改革了宗室里头的一些规矩,他却没什么读书出仕的才能,不过是行动上自由些儿、又能做点儿生意、不至于只靠那点儿岁供艰难度日罢了。如今凭空掉下来一个好大的爵位,这朱禀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就算他不是太懂得规矩,也自然会有那些担忧代宗一脉香火存继会否生事的大臣文人们,去不经意地提点于他。
唐悠竹不乐意多管秦可卿的事,可看在便宜爹份上,给她找个兄弟做靠山、把那想用她的身份做进身之阶的人送与她做嫂子,却也没什么难的。
至于朱禀树之前已经亡故了一任妻子、又还有三个嫡子在前头儿的事……啊拉,若不是这种情况,唐悠竹也不好意思把个在这个年代都快能当祖母的女人赐婚出去给人做嫡妻啊!
雨化田抚额:“那么为什么不把她赐予人为妾?”将一个宫女遣出宫去的方法有很多,哪怕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可不管是原先的桂嬷嬷、还是后来的什么人,只要祭出崇王父子几人去哄着,这位待太上皇父子很是一般的老妇人,总会格外的好说话:漫说只要她一个宫女,若是能让崇王顺遂安康,周氏那是折了自个儿的寿数都愿意的。
所以贾元春的处置真心不是问题,雨化田想不明白这臭牛皮糖怎么就非得大费周章地给怀献世子挑那么个嗣子,又巴巴把那送进安乐堂都是轻了的贾氏赐出去——还是嫡妻!
唐悠竹挠了挠鼻子,这种把贾元春和秦可卿再凑到一家子里头去的恶趣味,可说服不了酥酥,妾也是一家啊,虽通买卖,却不是比成了嫂子更爽?可那样明知道警幻装神弄鬼让贾元春成了皇家妾室,所以他不只要把她弄出宫、还要让她当正妻的小心思,解释起来也太麻烦……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理由了。
唐悠竹一脸正气:“爷是一夫一夫的坚定拥戴者!一夫一妻也是必须的,赐妾太给正妻添堵啦,不是爷的风格。”
雨化田也想起来这家伙最新折腾项目是限制官员的妾室庶子女,又揉了揉额头,没再说话。
以往这么着,就是表示他被唐悠竹说服了——或者就算还没被说服,也至少是接受了唐悠竹的胡闹,但今儿,雨化田虽没再对此发表意见,那额头却是揉了一下又一下,神色也仿佛有些倦,唐悠竹一开始还讪笑着挠鼻子,想寻着机会上去献殷勤顺带吃豆腐,忽然眯了眯眼。
代表雨化田的头像下有一个血条,一眼掠过仿佛还是满着的,但看仔细了就会发现,那血条居然在下降!
下降的速度很慢很慢,却是真的在下降!
唐悠竹大惊,打开雨化田的人物状态看详情,果然血条已极缓慢的速度在下降,而那六条生息蛊虽然没消失,却也都奄奄一息,而负面状态显示的居然是诅咒!
一连串的牵丝醉舞过去,下降的速度虽然慢了点,却还是改变不了其持续下降中的事实。
唐悠竹心肝都绞成一团,面上却只是笑,亏得他身上有才又孵化出来的一只生息蛊,,加上原先给自己留着防身的一只,一齐拍到雨化田身上,那血量好歹稳住了,虽负面状态还在,雨化田不断揉着额头的动作总算止住了。
蒋琮从热热的水盆里头拧了帕子出来,唐悠竹亲自接过,给雨化田擦了擦脸:“酥酥今儿早点休息吧,想是累着了。”又仿佛不经意问:“酥酥这两日都做了什么,如何累成这样?”
雨化田仰面由着他服侍,帕子有些烫,但烫过了却极舒服,让他素来清冷的声音里头也带出几分慵懒:“我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这牛皮糖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黏住他,偶尔不黏的时候,韦兴何鼎甚至素慧容,哪个没向他报告?
唐悠竹却是这样才忧心呢!酥酥的行踪与往日无异,却忽然沾染上这什么诅咒——虽说既然空空道人那样的都有了,有个诅咒也不算稀奇……
空空道人?
唐悠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然不管那僧道二人有什么本事,他必要让他们生死不能!
唐悠竹此时也顾不上恼怒自己怎么明明想到警幻一伙可能出手报复,却还是没坚持住要酥酥带着呱太,先命蒋琮亲自去寻宫九,又令素慧容亲自带人去将马道婆缉来——其他人的唐悠竹一时也想不到,这个马道婆却是曹先生笔下有名的擅长巫蛊咒术之人,虽心术不正,但能用便可。
宫九本来是很好找的,只要空空茫茫两个没有消息,他绝对只会待在一个人身边。可他实在神出鬼没,哪怕蒋琮相当肯定他必在太上皇之侧,可看不到人,又不敢将宫九时刻偷窥着的消息告诉太上皇,一时还真找不出他来。
倒是马道婆,这京中姓马的道婆不少,但给贾宝玉当寄名干娘的就那么一个,别说谭鲁子等人,就是贾瑚都能说清其姓名籍贯居住地,素慧容亲自出宫传令,马进良和谭鲁子两个亲自出手,不过小两刻钟,人就到了唐悠竹跟前。
☆、第 87 章
那是一个看起来意外慈悲和气的女人;但就像仙姿蹁跹、不染凡俗的警幻,也会急不可耐地让人将贾宝玉这棵嫩草啃了一般,一脸慈悲超脱的人;也可以做着巫蛊诅咒之事。
曹先生笔下,赵姨娘使她魇镇凤姐宝玉二人,所花费者;不过五百两罢了——还不是现银,只是欠契。
其人贪婪;可见一斑。
唐悠竹一见她便明明白白说了:“你若能治得好忠义千岁,朕许你黄金千两。此前诸事无人检举概不追究。若是不能……你当信朕必有让你死且不能的法子。”
马道婆虽是歪门邪道;却也果然有些眼力;她原正对着雨化田身上的那些生息蛊垂涎不已;闻听唐悠竹此言;又看他面色淡淡,打了个哆嗦,垂头:“陛下有命,民妇本不该辞。只是那做法的人手段厉害,民妇手头又没有趁手的灵物……”
唐悠竹拍拍雨化田的手,笑着问她:“你倒少什么灵物了?”
马道婆的手越发哆嗦得厉害,却还是大着胆子:“千岁爷身上那六个保命的好东西,若能由民妇驱使,只四条便够处置了。”
唐悠竹哼笑一声:“你倒识货。”四条生息蛊而已,无论那四条生息蛊到了那马道婆手中,能发挥怎样的威力,唐悠竹都不至于舍不得——再没有什么比酥酥更要紧的——只可惜,生息蛊上明晃晃写着绑定二字,唐悠竹能驱使它们去护卫别人,却不能将它们真让出去。
因只道:“你说怎么做,自有人依言驱使为用——若再有废话,便不必说了,只等着看什么才是地狱罢。”
马道婆果然又是一个哆嗦,心中十分不明白这皇帝手上既有能驱使那般灵物的能人,如何又还要寻了自己来?但一千两黄金实不是小数目,她也不敢再多做索求,将祛除诅咒的法子一一说了。
六条生息蛊一齐上,不过是越发恹恹虚弱罢了,并不曾损耗了哪一条,唐悠竹再补点儿治疗也罢了。
那马道婆少不得又是一阵惊奇,只不敢问,唐悠竹得了她方才那句“此法可保阴邪难侵”,也懒得再和她多话,自有人将她送了出去。
唐悠竹才与雨化田解释刚刚的事儿,雨化田听说又是僧道所为,他心里虽不当那点儿头疼是大事,却生恐唐悠竹又如那日一般伤着了,便要唐悠竹也给自己按那法子上一层防护,又十分恼怒地说要全国查禁这些歪门邪道之事,唐悠竹是个只信娲皇的,那僧道如何皆不关心,雨化田说一种查禁手段、他就笑着赞一种,只不和他说那最后一只生息蛊都在他身上罢了。
雨化田说了一通,却也知道如此这般于那罪魁祸首实难有直接的报复,越说越是愤恨,却不想素慧容转眼便来报说:清宁宫中,正要出宫待嫁的贾氏元春忽然头疼欲裂、浑身肌肤也浮现了癞蛤蟆似的凸起水肿之物……
这般症状,可不就和马道婆方才解说的、雨化田身上诅咒的症状一般无二?
素慧容说时极为愤怒,雨化田反松一口气:总算还不是那神秘莫测的僧道想着来报复自家这牛皮糖。
惟唐悠竹却怒不可遏:那僧道也罢了,总是自己错估了敌情轻易招惹来的,这贾元春算个什么东西?先是想借着黛玉谋算自己,现给了个机会与她为一镇国将军夫人都不愿意,倒魇镇起酥酥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那把荣国府留与贾瑚处置的打算,真恨不得将那一家子都绳之于法了!
雨化田偏从容起来:“何必着急?那贾氏再没有本事害得我来,又何必损了你赐婚的好意?”将唐悠竹拉过去,哄他喝了一杯茶,又吩咐素慧容:“去打探清楚那贾氏是哪儿弄来的邪门歪道。”前些年太上皇还是皇帝时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