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王琅收到了诸葛亮的回信,言下之意是自己学业未精,还要修读两年云云。没征辟到人、只带回信件的使者似乎被诸葛亮折服,拐弯抹角地为诸葛亮说好话。
王琅挥挥手表示理解,将事情压下。
从王粲处听说此事的裴潜对司马芝感慨:“竟是国士之才。”
司马芝疑惑:“何解?”
裴潜一脸感慨:“将军手下主要分为两派,南阳、汝颍,再不然就是不群不党的近臣、纯臣。我听说诸葛孔明之父与刘牧有旧,长姊嫁蒯祺,次姊嫁庞山民,自己亦与黄承彦之女定亲,襄阳系的痕迹极重。如果趁这段时间先设法确立自己在襄阳人间的地位威望,两年后再到将军麾下,就能做襄阳系的代表,协调南阳、襄阳之间关系。而两年之后,恰好是将军北线进展渐趋分明,面临与在襄阳的刘牧整合力量的复杂局面,诸葛孔明这时到将军麾下,以襄阳系代表的身份为双方斡旋平衡,则可一举奠定在将军麾下之地位,目光如此敏锐长远,岂非国士之才?”
司马芝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给面子地听裴潜说完,提起笔继续忙自己的公务。
王琅把处理关中地区收缴来的铜钱铜制品的工作交给他,责令他一月之内拿出条陈。司马芝原本有个模糊想法,看了诸葛亮的策¨wén rén shū wū¨论之后想法成形,开始斟酌具体方针。
与此同时,听到风声的荆州商人纷纷涌入关中,一部分试图向司马芝打探消息,提前掌握政策动向,以便牟利,另一部分试图影响司马芝,使政策偏向自己。
荆州缺铜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以物易物对商人而言更是一大弊政,这些人都知道关中的金属储备与即将推行的新政与自己的财产息息相关,为了打通关系,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其中颇有神通广大者。
然而司马芝乃是出了名的清白正直,对这些人的帐一概不买,而且直接把办公地点搬进军营,杜绝骚扰。商人们在司马芝这里撞了墙,回过头去找董昭说情。论官职,董昭比司马芝高,论关系,董昭是司马芝妻子的伯父,这样两重身份一压,司马芝总该给两分面子吧?
结果向来好说话的董昭也怕司马芝,死活不肯去侄女婿那里说情。头脑灵活的商人们见此路不通,又把主意打到诸葛亮身上。此前,由于财可通神,他们已经看到了诸葛亮的《钱荒论》,也得知了王琅、司马芝对这篇文章的赞赏,知道诸葛亮的建议在两人心目中颇有分量,于是纷纷发动人脉,游说诸葛亮。
诸葛家的几个亲戚都是襄阳大族,与荆州大商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而且商人见多识广,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方法都有,诸葛亮虽然足智多谋,还是躲得颇为狼狈,好端端的一条卧龙愣是变成了跳跳龙,让陆议、陆绩这样的知情人一想起就忍不住发笑。
但不管怎么说,经济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王琅得以集中精力处理军事问题。
◇
当初,王琅驻军洛阳,张济趁机从关中率军进入荆州地界,被留下守卫南阳的文聘击败,中流箭而死。王琅下令收容招降,张济部下知道后大喜,全都诚心归附。张济的族侄、建忠将军张绣接管部队,归王琅节制调遣。
宁辑将军段煨是灵帝时太尉段颎的弟弟,与李傕、郭汜并非一路人。段煨驻守在弘农郡华阴县,重视发展农业,约束军队不骚扰百姓,因此当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天子车驾进华阴,段煨以隆重的礼仪迎献帝入军营,侍中种辑却因私怨诬陷段煨勾结郭汜,太尉杨彪为段煨极力辩解,但董承、杨定都煽动诬陷,天子于是信以为真,露宿于道南,不入段煨军营。
杨定进攻段煨,十多天不能攻克,而段煨还是照常为天子一行供应膳食,侍奉百官,直到天子离去,始终没有产生贰心。
宣威将军贾诩在天子离开长安后交回印绶,到华阴投靠自己的同乡段煨。
贾诩素有名望,段煨军中将士非常仰慕他,段煨也对他礼遇十分周到。贾诩暗中投奔张绣,有人对他说:“段煨待您这么优厚,您还要到哪里去?”贾诩说:“段煨性情多疑,有嫉妒我在军中的威望的意思,虽然现在礼遇周到,但不能长久依赖,将来会有杀身之祸。我离开后,他一定很高兴,又希望我在外给他争取强援,必然会优待我的妻子儿女。张绣军中没有谋士,也愿意得到我,这样,我与家眷就必定都可以保全了。”贾诩就前往张绣军中,张绣对他十分敬重,以晚辈自居。段煨也果然对贾诩的家眷十分优待。
王琅这时在河南攻打意欲挟持天子的杨奉、韩暹等人,战事进入尾声,听说贾诩投奔张绣,派使者前往张绣营中征辟贾诩。
张绣不舍,贾诩劝解他说:“将军不擅长治理地方,军粮器械都要仰仗荆州供给,刘景升虽然在事情变化前缺乏决断,不能成事,但他的公子却有贤明君主的姿态风采,又在雒阳护卫天子,一定能安定全国。难道可以违抗她的要求,与她结怨吗?以后将军在外领兵,我在内解释将军的忠心,不是比留在军中更好吗?”
于是与使者共同前往王琅营中。
王琅询问他为什么选择投靠张绣,贾诩回答:“先前没有投靠将军,是因为听说将军在南阳像爱护自己的亲人一样爱护百姓,常常痛恨董卓等人在长安胡作非为,致使长安成为一座死城。贾诩曾经为董卓出谋划策,因此不敢投靠将军。现在知道将军有包容天下的心胸器度,因此前来为将军效力。”
王琅在座位上沉默一会,承诺只有李傕、郭汜两人的罪过不能宽恕,其余凉州人只要诚心悔过,都可以得到接纳。然后询问贾诩平定关中的方略。
贾诩回答:“凉州人对将军还不敢完全放心,害怕将军清算旧账。可以传令关中诸将与中郎将段煨一起攻击李傕。这样一来,将军可以不花费一兵一卒击溃李傕,凉州人也通过为将军立功而撤去担心。郭汜不得人心,不用将军攻击,自己就会覆灭。”
王琅道:“文和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已经答应接纳凉州人,关中诸将只要愿意归顺,服从我的调遣,就是我的将士,怎么能说不花费一兵一卒呢?”
贾诩号称毒士,实际上对凉州人的感情很深,听王琅不计前嫌,明确表示接纳,心中不能免俗地泛起“盛名之下无虚士”感慨,自承口误:
“是诩失言了。”
王琅点点头,又问:“段煨与先生同乡,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能否信任呢?”
贾诩道:“段将军是段太尉的亲弟,凉州的英才,像皇甫将军一样效忠汉室,可以任用他镇守一方。”
王琅暗暗点头。
贾诩看人之准,在三国有口皆碑,评价段煨的忠是皇甫嵩而非王允的忠恰如其分。首先段煨这个人性格比较多疑,多疑就缺少决断,缺少决断就被动,不用担心他主动谋划什么事。其次段煨虽然忠诚,但与献帝身边人不和,这些人常常在献帝面前诋毁段煨,导致献帝也不信任段煨,历史上的衣带诏事件就没他的份,所以不用担心他被动牵涉进什么事。最后,正如贾诩所说,段煨是凉州的英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王琅要接纳凉州人,段煨就是一面最好的旗帜。
拿定主意,调兵遣将,打了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顺便拿李傕做磨刀石,帮助南阳兵尽快适应北方战场,时间一眨眼到了建安二年。
正月,司隶校尉部函谷关以东全部平定,宁辑将军段煨攻克长安,李傕伏诛。'1'
在此之前,袁绍的长子袁谭到达青州,向北攻击公孙瓒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向东又攻破北海郡太守孔融,威望和惠政十分突出。但他后来信任一些奸佞小人,纵欲肆志,骄奢婬逸,声望便衰落了。接受大将军之职的袁绍连年攻击公孙瓒,始终不能攻克。
刘备与吕布联合,共同对抗袁术。袁术害怕吕布危害自己,就为儿子向吕布的女儿求婚,吕布答应,但在袁术进攻刘备时帮助刘备调解,各自班师。刘备集合起一万余人的部队,让吕布认为受到威胁,亲自出兵攻打刘备。刘备败走,投奔曹操,曹操对他待遇优厚,拨给他一些军队,供应粮草,让他到小沛一带与吕布对抗。
已经取得扬州丹阳郡、吴郡的孙策引兵渡过钱塘江,攻克会稽郡。袁术见孙策不断壮大且有独立趋势,拉拢祖郎,让他鼓动山越共同对付孙策。太史慈也占据泾县,自称丹阳太守,对抗孙策。孙策进击陵阳,擒获祖郎,又进击勇里,擒获太史慈并收服他。太史慈为孙策招降扬州刺史刘繇的残兵万余人,两人相知,成为佳话。
其中,与王琅北部势力接壤的,是曹操、袁绍。曹操在豫州控制了一部分地盘,与颍川、汝南接壤,大本营兖州与河南、河内、颍川、汝南均接壤。袁绍控制的冀州与河内接壤,投靠袁绍的并州与司隶北部的河内、河东、左冯翊全部接壤。
王琅要进军中原,主要的对手就是这两人所代表的势力。
不过,为了解除后顾之忧,首先要解决的,还是盘踞在关东一带的韩遂、马腾。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司隶校尉既是官名,也是地名,此处做后者用,地域上包括函谷关以西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俗称关西,函谷关以东的弘农郡、河东郡、河内郡、河南尹,俗称关东。长安在关西京兆尹,雒阳在关东河南尹。
下章有马超~~~
第64章 袁术称帝
“韩遂原名韩约,中平年间被羌胡首领北宫伯玉挟持叛乱;与同乡边章共同专任军政。韩遂假托诛宦官之名入寇三辅;与皇甫嵩、董卓战;胜;与张温、董卓战,再胜。杀北宫伯玉、边章等人,拥兵十余万;与马腾等连和。其后为皇甫嵩、董卓所拒;败多胜少。
“初平三年;韩遂、马腾等降,率众诣长安。以韩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马腾为征西将军,屯军郿县。”
“兴平元年;马腾攻李傕,韩遂与腾合兵,败,被斩首万余级。韩遂、马腾引兵回凉州,樊稠追击,韩遂使人约稠相见,与其骈马交臂相加,笑语良久。李傕遂与樊稠相猜疑。四月,贬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羌将军。遂、腾结为异姓兄弟,甚亲。”
“去年,马腾攻韩遂,遂走,合众还攻腾,杀腾妻、子,连续交战数次,没有和解。于是下陇入关中,更相仇敌。”
先时西北部战事频繁,关中又有李傕、郭汜等人作乱,即使是以消息灵通著称的南阳也搞不清西北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听熟知内情的钟繇将事情简要介绍了一下,堂中人相互交换眼神,小声议论,共同的感受就一个字——乱。
一会儿分离,一会儿连和;一会儿叛乱,一会儿投降;一会儿结为兄弟,亲亲热热,一会儿结成仇雠,杀其家人;变诈万端,反复无常,听上去就是一团乱麻,让人无从下手。
王琅知道这还不算什么,建安年间上演的剧情才叫一个匪夷所思,鬼神难料,最后弄得中原人都对此麻木了,拖到建安二十年韩遂病死才把这一祸患彻底解决。
在主位上听了一阵,王琅把目光移向贾诩:“贾公以为呢?”
堂中安静下来。
王琅征辟三辅人,接纳西凉人,都是天下之主的心胸气度,在南阳就跟随王琅的旧人对此虽然能够理解,但存在偏见也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颍川人,当年董卓遣部将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出关东虏掠,在颍川杀虏无遗,双方就此对立。
听王琅不称贾诩的表字文和,而用了贾公的尊称,众人不由多心,甚至暗暗揣测他如董昭一般,私下里与王琅有过密谋建策,取得王琅的信任,一时间都有些讳莫如深。
贾诩上次单独面见王琅的时候还是“文和先生”,这也是第一次听到被称为“贾公”。他熟谙人心好恶,洞悉人性弱点,见堂中霎时一静,鸦雀无声,便知道这些人怀疑自己进献了一些不能告诉外人的奇策,成了陈平那样的君王腹心之臣,因此不敢随意开口,害怕无意间触碰禁忌,惹祸上身。
不过他是王琅核心决策层中唯一一名西凉人,不像汝颍人、荆州人那样可以抱团,又不是最早追随王琅的旧臣,被视为纯臣有利于保全自己,于是道:“西方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腾最强。然此二者皆一方之霸,无称雄天下之意。”
王琅微微点头,天下诸侯虽多,真正一心致力于统一的也就是曹操、袁绍两人。
东吴方面的进取派以周瑜为首,他是坚定支持孙权二分天下,甚至进一步统一天下的,但孙权对他的主张其实不以为然,孙权更倾向于鲁肃提出的三分鼎足之策,其后东吴也是照此实施。
西蜀方面的丞相诸葛亮一共组织了五次北伐,并在名作《出师表》中表达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志向,但从实际效果来看,与其说他是试图以区区益州之力,北伐占据凉州、雍州、司隶、并州、冀州、兖州、豫州、幽州、青州、徐州十州之地的曹魏,倒不如说他是以外部战争缓解内部矛盾,通过北伐之举凝聚人心,稳固蜀汉。
其余诸侯更不足论。
“韩遂变诈多智,马腾雄异贤厚,故终不能同器。且彼辈扼守险要,大军难以速克,愿将军以袁绍攻公孙瓒为鉴。”
贾诩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韩遂、马腾性格不合,可以离间两人,让两人相互牵制,二是说韩遂阴险多智,城府森严,而且扼守住险要的地形,不是能够快速攻克的敌人。希望将军您以袁绍攻击公孙瓒,五年没有了结的事例为鉴,设法让他们内乱,不要兴兵与他们开战。
历朝历代,对于关中、蜀中这样的险地,全是在当地统治者疲软无道的时候才能攻克,无一例外。
袁绍与公孙瓒相互攻击,争夺地盘,一开始各有胜败,形势均等,三年后袁绍占了上风,将公孙瓒逼到易京,却因为公孙瓒据险死守,硬是耗了足足八年才彻底击败公孙瓒,这才给了曹操异军突起,壮大实力的机会。
王琅内心认可了贾诩的见解,又看向钟繇。在座众人除了贾诩,就属钟繇对西凉最了解。
“繇愿赴长安,为将军移书腾、遂等,陈祸福,谋和解,除后顾之忧。”
不用王琅开口,钟繇主动请缨,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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