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楚老师好!”
“嗨,到家了,叫大哥大姐吧,别拘束。”
“别光说话啦,坐吧。”吕佳穿着一件红绸缎的对襟棉袄,红润润的脸颊透出新娘子的韵味。
“大姐今天才像新娘子。”小张显得跟吕佳很熟悉。
“废话,本来就是新娘子嘛。”小范推了小张一把。
吕佳羞红着脸,眼睛里露出一种女人的幸福,她抬手点了点:“小小年纪,都成兵油子啦。”
两个小老乡来过年,吕佳的宿舍里顿时更有了人气。晚上六点,寂静的野战医院宵禁了,唯有家属区的几户人家,星星点点的亮着灯。俭朴的年夜饭开始了,营区的山外依稀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回荡在宁静的山谷中。
“都跟你们连长请过假了?”吕佳给两个小兵一边斟酒,一边问。
“打过招呼了。”小范说。
“我们连长指导员都回县城抱老婆去了,”小张脱口而出,但他话一出口,赶忙又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又补充说:“我跟我们副连长说了,他让我不要喝醉了回去就行。”
“呵呵!都是老兵了,过了年都可以躺床板了,是不是啊?”
“你怎么知道‘躺床板’?这可是他们老兵油子的术语啊。”吕佳奇怪地问。
“这也不是你们解放军的专利,还保密啊?我在学校的时候,要是不想交作业,也躺过床板。”
“看看你形象,他们两可把你当偶像的,你就这样树立自己形象呀?”吕佳给两个小兵夹了几块鸭子:“你们两不要听他编故事,他在上美院的时候,可是高才生。”
“嘿嘿!她是在表扬我呢,我是柴禾的‘柴’,不是人才的‘才’。呵呵!吃狗肉吧,冷了就不好吃啦。”
“小张啊,你从哪打的狗呀,外面的狗可不能打啊,现在疯狗挺多的。”
“大姐,你就放心吃吧,绝对不是疯狗。”
“那是买的?”
“不是,就那十块钱的津贴费,我到哪去买狗啊?你就放心吃吧,我保证来路正宗。”
“可不要去老百姓家偷呀。”
“偷?这事我能干嘛?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人民军队爱人民啊,”小张叹了口气:“哎!我倒是天天都想学雷锋啊,可就是口袋里没钱,不像雷锋有外快啊。”
“什么外快?”吕佳不解地问。
“你想想,雷锋那时候他都戴手表用皮夹了,钱哪来的?”
“你啊,就会胡说八道。你入党的问题解决吗?”
“能给我入党吗?想都不要想,党票都给农村兵了,我们指导员说啦,说我们这些城市兵学一门技术比拿党票好,回去能分配个好工作,入党的机会留给农村兵吧,让人家回去还能做个小队长什么的。”
“你们指导员说的?”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不信,你们指导员敢讲这话呀,别打岔了,告诉我这狗肉哪来的?”
“哎呀,你就吃吧,不是疯狗,你就放心吧。”小张说着,拿起筷子给楚宁和吕佳夹了一块狗肉。
“你不告诉我,我不吃。”吕佳认真起来。
“那我告诉你,你就吃,行不行?”
“行!”
“我把我们连长的狗打了。他早就说过,说这条狗品种不好,改天等再长大点就打了吃,我只是没等我们连长动手,就先把它打了。”
“你呀,哎!怎么说你,你怎么什么事都敢干呀?”
“没事,大姐,反正他们连长也不在连里。等他回来,小张你就主动跟你们连长汇报,”小范侧过头对小张说。
“怎么汇报?”吕佳气呼呼地问。
“就说给汽车压死的,埋了。哎?小张,你明天在你们连后面堆个假坟,等你们连长回来带他去看,我不相信他还挖出来验尸啊。”楚宁一本正经地说。
“楚大哥的主意不错,我明天就办。好了吧,大姐!吃吧。”小张笑着的点头。吕佳看看楚宁,心里又气又恨。楚宁夹了一块狗肉闻了闻,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嗯!香,吃吧。小张啊,如果你们连长真的怪罪下来,你就这么跟他说:连长啊!狗死不能复生啊。”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吃着年夜饭,围着一锅狗肉乐着。小张给楚宁讲他们连的故事,小范却一个劲的揭小张的短,直到营区吹响了预备熄灯号,两人才起身告辞。楚宁送他们出了门,屋外是冷飕飕的,他还想再送送,小张和小范硬是不肯,两人倒着步招呼楚宁回屋,一转身就消失在夜幕中。
第10章(1)
山里的冬天很冷。楚宁没来部队之前,他总是担心吕佳一个人孤单,心挂着她怎么能挨过这个冬天。吕佳曾在书信里告诉他,说她有暖水袋,睡觉前先灌个暖水袋放在被窝里,然后蜷缩在被窝里看书。楚宁来了,她再也没用过暖水袋,每到临睡前,楚宁都是先钻进被窝,把被窝焐的暖暖的,然后把妻子搂在肩膀上,轻声地跟她说着悄悄话。
“要是我们天天在一起多好呀!”说着,吕佳的泪水不由得流了出来。楚宁搂了搂妻子,然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没有说话,心里痛痛的。
年初三的一大早,吕佳和楚宁坐上去歙县的班车。这是一辆四处灌风的中巴车,车子开在山路上,坐在车里的乘客感到这车子都要散架了。寒风中很冷,这也让楚宁有点惆怅,虽说沿途古朴的山村风光很美,但他也无暇欣赏。楚宁紧紧地挨着吕佳,用身体为她挡住钻进车厢来的寒风。在寒冷而又颠簸的旅途中,俩人紧紧的牵着手交融着彼此的温暖。
冬天的歙县游客很少,但生活的节奏却也蛮安逸。古朴的徽派建筑,文风骀荡,墨彩纷驰,大多沉醉中国水墨丹青的人,几乎都喜欢来这里。楚宁上学的时候也曾来过这里写生,他除眼馋而买不起的那一方方歙砚外,印象也不是太深。这一回他来到歙县,感到格外地亲切,他领着妻子沿着老街溜达着,品味着两边古旧的房子。小县城的过年气氛很是浓郁,老街口围着很多人,一张桌子铺着老蓝布,写春联的老人在慢条斯理的挥毫,写好的春联挂满一墙,红红火火的,好一番喜庆的景象。街边繁华的集市,吆喝的小贩叫卖着小吃,兜售着服装、茶叶、竹编和土特产,处处是寻常百姓最有生活的味道。
人头攒动中,楚宁见到一家照相馆,里面亮着灯,摆着一架很老的相机,橱窗里摆着上了彩的相片。楚宁拉着吕佳走进照相馆,店主人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鼻梁上架着一幅老花眼镜。楚宁问:“老师傅,还拍照嘛?”
“拍,拍的。”小老头很是热情,接着又说:“想拍啥样的?是单人照还是合影?我这里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装,瞧瞧这些都是我拍的相片。”小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着挂在墙上的相片。
“我们拍张合影吧?”楚宁低声地跟吕佳说。
“在南京不拍,跑到这里来拍呀?真有你的,走走走,不拍不拍。”
“唉,在南京可拍不出这个味道来的。拍一张吧,也算留作纪念嘛。”
吕佳笑了笑,她点了点头。随后,小老头抖擞精神好一阵摆活,终于摁下了他满意的快门。拍完相片出来,楚宁看看离回部队的班车还有一段时间,他又拉着吕佳进了一家茶社,找了一个角落和妻子静静的坐下来。说来吕佳和楚宁与皖南也是缘分,他们在这里相爱,在这里诉说情长,吕佳又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而今天他俩又在这里拍了第一张合影,这一串串柔情的记忆更是婉约。他俩品着茶,吕佳坐在楚宁对面,默默无语,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春节过后,楚宁回到南京。刚开学的第二天,林小妹就拿着一套校服来找楚宁,她想请他设计一套中学生校服,楚宁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早些年,中学生就已经告别了白衬衫蓝裤子的时代,校服也渐渐的从日本的影视剧里传到了中国校园。也许,爱美是不需要国家发红头文件的,她如同春天的绿色,蓬发起来也很是迅速。没几天,楚宁很快就把校服设计出来,而且还制成了成衣。开学后不久,林小妹拿着楚宁设计的校服,去参加教育局举办的校服设计比赛,不曾想到他设计的校服获得了一等奖。这一意外的收获,让林小妹感到楚宁身上的潜力。她激动万分地捧着奖杯,在路过原来张同上班的商场时,她特意进去逛了一圈,买了一瓶葡萄酒回到服装店。
晚些时候,楚宁回到阁楼,他见林小妹穿着一身靓丽的衣裳,就开玩笑地问:“哟!我说妹妹啊,穿这么漂亮是要去相亲啊?还是去哪儿吃酒席啊?”
“漂亮吗?今儿我高兴,请你吃饭,好不好?”林小妹爽直地说。
“那好啊,你请客,我付钱。”说着,楚宁上了阁楼,换了件衣服下来:“走吧,去哪?”
“你省点钱吧,留着给你老婆买点营养品,我们就在店里吃吧,我刚才已经让对面小饭店做了几个菜,一会儿就送来。”林小妹一边收拾茶几,一边说。
楚宁见收银台上放着一瓶葡萄酒,心里猜想她可能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他打量了林小妹一番:“看你今天这漂亮的打扮,有好事吧?”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啦?”说着,林小妹去收银台给小饭店打了电话,催促他们把做好的菜赶快送来。
楚宁没有多说话,他有点不自然地凑上前,想帮她收拾一下东西。林小妹见他笨手笨脚,就用手臂推了他一下:“让你这个大艺术家干这活,我哪敢哟,你就坐着等吃现成的好了。”
“我算什么艺术家哦,顶多也就是个一人饱全家饱的教书匠。”楚宁抄着手,漫不经心地自嘲着自己。
林小妹歪过头来,瞪眼白了楚宁:“说你有文化吧,你有点;说你没文化吧,我看你也不像啊。以后不许说这些废话,我不爱听。”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保证以后不说了。”楚宁知道再说下去,又要被林小妹贬了。他摆出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样子,端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一会儿,做好的菜送了过来。摆好菜,林小妹拿来葡萄酒:“来,我今天特开心,咱们喝点吧。”说完,她脸上露出笑意,望着跟前的楚宁。
“行啊,你少喝一点!”
“没事,这酒不醉人,等会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林小妹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楚宁各斟了一杯葡萄酒,她举起杯:“来,这几天你辛苦了,我也没请你吃顿饭,今天就算补上了。”
酒杯端起,刚要碰杯,店外传来一声自行车铃声。林小妹一听就知道是吴乐宝来了,因为他那辆自行车的铃铛是单响铃的,这已是老旧过时的车啦。林小妹刚想去拉门,吴乐宝就推门进来,口无遮拦地说道:“又在勾引楚哥哥啦?”
“就你鼻子尖,闭上你的乌鸦嘴,”林小妹放下刚端起的酒杯,给吴乐宝搬了凳子。
吴乐宝见林小妹不同往常那么大大咧咧,而且要比往常热情许多,心里也觉得奇怪。林小妹看出他的疑问,但还没等她说话,吴乐宝就拿过她的酒杯,带着教训和关心地双重语气说:“一个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啊,不怕乱性啊?”
林小妹一听,刹时脸红了,她拿起筷子照着他头就是一下,眼瞪瞪地对吴乐宝说:“你有没有正经话呀?”
楚宁呵呵一笑,他冲着吴乐宝:“你早晚要倒霉在你这张嘴上。”
吴乐宝也呵呵一笑:“我都倒霉过一回了,不是差点被当作杀人犯给毙了,你说咱怕谁啊,”接着他转过话题:“还是我来敬你们一杯吧,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能如此矜持,不容易哦。”
林小妹又用筷子狠狠地向他打去:“还是楚宁说的对,早该找个牙医把你的嘴缝上。”林小妹把筷子抓在手里接着又说:“别哄了,今天不同往日,我特意请楚宁吃饭,是有事要感谢他。”说完,林小妹用手抵着吴乐宝的脑门:“你猜猜是为什么?”
“这哪能猜得出来哦,你搞的神神秘秘的,不会是要,”话刚说到这儿,收银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林小妹去接电话,吴乐宝轻声地问楚宁:“什么好事啊?未婚先孕了?”
“不要胡说八道。”楚宁也很纳闷,他对吴乐宝摇了摇头。此时,就听林小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道:“好的!好的!嗯!好的!”她神情有些激动,话语也显得很有自信:“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你放心,我有信心,有信心,一定让你们满意……”林小妹挂了电话,她又立即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电话通了,她兴奋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请问吕佳在吗?”
楚宁和吴乐宝一听,立刻就安静下来。大约过了几分钟,只听林小妹一口气地对吕佳说:“嘿,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我让楚宁帮我设计的校服你猜怎么着?他获了一等奖啦。刚才教育局来电话了,他们让我明天报价,你猜他们要订多少套吗?告诉你吧,五千套,五千套啊。嘿!这回可真发啦!”
楚宁一听,原来是自己帮她设计的校服获了奖,他不由得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听她和吕佳唠叨着。这时,吴乐宝也走到楚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行啊。深藏不露啊!”
“哪里哪里,纯属偶然,纯属偶然。”
第10章(2)
林小妹和吕佳唠叨了一阵后,她把电话递给了楚宁。林小妹给吴乐宝使了个眼神,两人回到了茶几边,她轻声地对吴乐宝说:“让他们俩聊会儿。来,我先敬你一杯。”
吴乐宝摆了摆手,也轻声地对她说:“等等他,你该先敬他。”
楚宁简单的跟妻子说了几句。他接完电话,吴乐宝嘻嘻哈哈地问:“牛郎织女的日子不好过吧?才分手几天啊,都又熬不住啦?谁让你结婚的嘛,这下有人管了吧?像我多好,天马行空,没人管哦。”
“去去去,小毛孩子,你懂个屁。”
“来来来,喝酒喝酒,人家小两口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瞎操心啦。”林小妹打断他们的斗嘴。一起咪了口酒后,林小妹把奖杯和证书拿了出来,楚宁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林小妹见楚宁不惊的样子:“怎么,不要啊?”
“你留着吧,放在店里充充噱头。”
“噢,你以为是给你拿走啊?想得美,想拿也不会给你,我卖了这些年服装,好不容易得了个奖,我还要好好让它发挥作用呢。”
“唉!知道你要这玩意,我以后多给你弄几个就是喽。”
“哟,说你胖,你还喘起来啦,还不知道你是怎么瞎猫碰到死老鼠的呢,碰巧得了个什么破奖,还不谦虚啦?”吴乐宝故意的调侃起来。
林小妹也忍不住的笑着:“你们两个都不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