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师,不知贵庙可否寄宿?”楚宁恭敬道。
“本庙破旧,施主可随老僧去客舍看看,若能住,施主可便。”
他们随老僧进了东院,楚宁见庙院中有一块残碑,碑文只看见刻有明万历三十二年的字样,便问老僧:“大师,贵庙有不少年历史了吧?”
“相传建于元代,明清时香火还算旺,后来就逐渐废弃了。现在政府开始重建主殿了,有望以后能慢慢重修。”老僧边走边说,领着他们进了东院。这个院落不大,可院里的一松一柏两棵古树却十分苍劲,特别是那棵龙柏,估计已有数百年的树龄。老僧领着他们进了客舍,张同觉得蛮不错,就安顿了下来。
住下后,已是将近黄昏。楚宁和张同在院内随处走走,不由步入西院,穿过残垣断壁的罗汉堂,眼前是一个很小的小院,有陋室两间,大间为客斋,小间为僧室。虽说西院更是破旧不堪,但清静庄严,肃穆典雅,虽香火不旺却也烟香袅袅,佛韵阵阵,使人心情宁静,尘世不烦,似乎真的到了世外桃源。
黄昏日落,两人在庙里吃了斋饭,又散了一会儿步,便各自回客舍休息了。女眷的客舍在二楼,张同一人住在上面,一楼堆放着十几个老的石柱础和琉璃瓦,其余的也都是杂七杂八的建筑材料。楚宁住在女眷客舍对面楼下的平房里,这里原先是摆放杂物的地方,稍收拾一下,也能将就住人。楚宁安顿好张同,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楼来。他躺在木板床上,屋梁上憩着一溜子蝙蝠,叽叽叽叽的叫唤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又起来,独自一人又在院里溜达。走至后院,忽见有个小屋亮着灯,他好奇地向小屋走去。走至窗前,见安排他们的那个老僧正在习画,他便在窗前探望。老僧见楚宁到此,问道:“施主有何事吗?”
“见大师习画,不知能否赐教?”
“赐教不敢,老僧写写心境而已。请施主进来喝喝茶吧。”
楚宁深知佛门不乏擅长书画者。他进了老僧屋里,一盏悬吊的白炽灯映照在油黄的四壁,木板床上是一张打了补丁的草席,上面卷着一床粗布的被子,窗前放着一张桌子,桌边有两条长板凳,木质已经磨出木茎的凹凸,可见这桌凳已有年头。楚宁扫了一眼,桌上除了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外,再无奢物。老僧拉出长板凳来请楚宁坐,楚宁恭敬地谢过,老僧又去洗碗泡茶。不一会儿,老僧缓缓走来,他提着一把无盖的大茶壶,给楚宁倒了一碗茶。楚宁谢过,端碗品了一口,顿觉得苦涩焦香,丝毫没有一点春茶的清香。楚宁丢下茶碗,然后弓腰看了老僧桌子上的一张山水小品,不禁叹服:“大师的山水意境清朗,功底深厚啊。”
“施主过奖,贫僧看得出施主懂画。”
“大师过奖,我学过几年,远不如大师皮毛。”
“有幸,有幸。施主过谦。”
楚宁起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品读了老僧的笔墨:“大师笔墨深厚,想必研习过石涛山水。此画有胎有骨,有开有合,有形有势,现如今能有此境地的人不多啊!”
“贫僧只是写写心境而已,没那么深奥,”老僧合掌道。言谈之中,楚宁恭敬的向老僧请教书画。果然,老僧不凡,他自幼好书喜画,在世尘中不愿委曲求全,于是循迹佛门,出家为僧,寄情于诗文书画。此后,他一心向佛,年青时曾游历千山万水,得了不少名山大川的灵气,便以笔墨为伴。正巧楚宁也是自幼习画,故与老僧有了似曾相识之缘。虽然老僧生性淡泊,甘于寂寞,但他与楚宁谈及书画来,可谓是惺惺相惜。僧舍里,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微微晃悠着,先头那苦涩焦香的粗茶也越品越有了甜丝,他与老僧聊了许久,不觉已是夜半三更。离开老僧屋子,举头而望,夜空中已是满天星斗。楚宁见张同屋里的灯还亮着,心里有点放不下的感觉,他咳嗽了两声,不见张同反应,就以为她睡了。回到客舍,他把床板搬到能看见她窗子的门口,仰望着满天星斗和衣而睡。
寂静的庙宇幽森森的,使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灵。整个桃花源静静的,元君庙静静的,在这种大寂大静中,似乎满园的桃花都在夜风中飘散。这时,一丝山风从简陋的客舍吹过,楚宁心神不定的想去看看张同,但又觉佛门清静,不好随便,只得半梦半睡的熬到天亮。
第41章(2)
第二天清晨。庙里的钟声响了,惊醒了山林里百鸟欢唱,楚宁坐在客舍门口洗耳聆听,他被这种神奇的天籁之音陶醉了。他坐在床板上靠在门框边,仰头合眼享受着无扰的宁静,惬意中,他被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唤醒,他睁眼一看,见张同站在二楼的窗前,优美的身姿置身在古朴残垣的窗边,一种宁静,一种韵美让楚宁独自欣赏。
“阿弥陀佛,女施主休息的如何?”楚宁装作虔诚的样子,合掌问道。
“有你守在楼下能休息的好嘛!”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下来吧,我们去吃斋饭。”
“我还没有洗漱呢。”
“别讲究了,草草弄一下就行了,这里是寺庙不是宾馆。”
“哪儿有水啊?”
“你下来,我带你去。”
“去哪?”
“呵呵,这山里的水还不比自来水好嘛。”
“啊!我知道了,你等我,我马上下来。”张同收拾了随身的行李,下楼跟楚宁走出东院。楚宁辞别了老僧,两人走出庙门,踏着晨露离开了元君庙。走出庙门大约数百米,是一条山泉小溪,两人停下来,下到溪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虽然,这清凉的山泉有点刺骨,但清心的凉爽却给人一种透心的惬意,哗哗流淌的山泉从张同的手指间掠过,忽然几片桃花花瓣顺水飘来,她抬头一看,见楚宁正在上面往山泉里撒着花瓣,张同惬意起来:“真美!跟你出来就是与众不同。”
楚宁走到她身边,看着流过的花瓣,寓意深长地说:“走吧。再美也不能在这久留的啊!”
张同听得懂楚宁的意思,她捞了两片花瓣,悻悻地问:“怎么,不在这里吃斋饭了?”
“不吃了,说实话,吃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宁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千年古刹,又叹道:“真是净化了一宿。”
“对了,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在屋里?”张同问。
“睡不着,找老僧喝茶去了。”
“为什么不叫上我?我一夜都没睡好。”
“我也差不多。”
“太静了,静的怕人。”
“哎!看来我是当不了和尚了。”
“你当不当和尚,对我都一样。”张同冷冷地说。
“那还是不一样,和尚能陪你如此浪漫嘛?”楚宁站起身,轻缕了她一下头发,张同顺势挽着他,随后两人向汽车站走去。
上午十点许,楚宁和张同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车。列车徐徐离开了泰安,张同的眼睛有点湿润,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来,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楚宁看在心里,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凑过身去,轻轻扶住她的手:“好了,别难过了,过些年再回来。”
“别安慰我了,再也不回来了。”
“噢!不回来了?那我去。”
“真的?什么时候啊?”
“明年吧,找个机会,一定去。”
“说好了,不能变?”
“不会变,还需要拉钩啊?”
“需要!”张同伸出小手指,做了一个拉钩的手势,她用诚恳的目光看着他。楚宁伸出小手指钩紧她的小手指,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默默无语之中,张同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他俩初恋的一幕,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她旁若无人的倒在楚宁怀里,殷殷的哭了起来。楚宁轻轻地拍拍她,又紧紧地抱住她,他深知她此时的感受。张同心碎地哭着,呜呜咽咽地说:“楚宁,我对不起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好了好了!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别老跟自己过不去。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嘛,”楚宁松开拉钩的手,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你啊,算好没有嫁给我,不然有你苦吃的。”
“谁没吃过苦啊?我的苦你不知道罢了。”
“噢,好了。说这干嘛!都怪我,拉什么钩呀。”
“不怪你,我,我真的对不起你,当初就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你啊!太多愁善感了,把初恋当故事流传多好啊。初恋嘛,哪知道是不是爱情。噢?在防空洞里亲你一下,拉拉钩就私定终身了,那都是小时候的游戏,别把她刻在心里。”
“我要是不去美国,我们不就成了!”
“成什么?成天有上顿没下顿?跟我讨饭啊?别说傻话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干嘛非要把爱弄得那么俗气,记住美好,封存不愉快,把我们的初恋和那些荒唐的记忆刻录起来,轻轻松松地过好每一天,不是挺好的嘛。”
“你说的轻巧,我做不到呀。现在倒好,心里总是想着你,没办法能离开你的影子,我怎么办啊?”
“现在不是做的挺好吗?怎么不好办了?”
“我也不想嫁人,弄的你我像偷情似的,你不恨我吗?”
“恨你?恨你什么?恨你没把我带到美国去?女人啊,哪来这么多事,想得太多了。”
“女人嘛,就是事多。我有时挺怕,怕你以后不会再见我了。”
“废话,就是我国事再忙,我也不能忘了你啊!你是谁?是我初恋情人呀!能忘了情人?不会的。”楚宁认真又调侃地说。
“我怕你老婆那双眼睛。”
“嘿,你们都是老姊妹了,你看她眼睛干嘛,她能吃了你?”
“你啊!你不懂女人,我真的怕她生出什么事来。”
“她应该不会吧,如果真的要生事,我也没办法。”
“我不想你们离婚。”
“你看你,越说越没谱了。好了,昨夜都没睡好,你睡一会儿吧,安安心心好好的睡一觉。”楚宁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不想睡,就想和你说说话。”
“不行,好好睡一觉。来,靠在我肩上睡。”楚宁移了一下身子,把她轻搂住。不一会儿,张同就甜甜的睡了。
第42章(1)
“醒了?不想起来就再睡一会儿!”楚宁关心着。张同继续闭上眼,享受着楚宁难得的温情。她没有睡着,而是惆怅地感受着这难得的柔情。列车匀速的前行着,伴着车身微微的摇晃,把她温柔的情愫传递给楚宁。不觉中,张同眼泪柔柔的流了下来,楚宁用手心轻轻地给她擦去,两人心里默默地说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话。
列车过了天津,楚宁感到手臂麻麻的,浑身又酸酸的,他迷迷糊糊醒来,见张同半躺在自己怀里,他还紧紧地搂着她,顿觉自己有点不安。他看着张同熟睡的脸庞,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顺着列车的晃动挪了挪身子,继续搂着她。列车在有节律的摇晃着,他时眯时醒的熬着时间。这时,两个穿制服的乘警向楚宁迎面走来,两人一个个的挨着问旅客什么。楚宁也没在意,当乘警走到他身边,见一个乘警拿着一张相片在找着人,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还没等他想完,拿着相片的乘警问:“你认识这个女同志吗?”
楚宁一看是张同的相片,忙推醒她。他纳闷的问乘警:“同志,怎么回事,相片怎么会,”
“你们看看少了什么东西?”乘警问。
张同起身查看了一下,见自己的手包不见了,她一下紧张起来:“我的手包不见了。”
“请跟我们来一下。”乘警礼貌地说。楚宁和张同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乘警去了列车长室。到了列车长室,乘警说:“本次列车停靠天津站的时候,我们抓到一个小偷,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女士手包,里面有这张相片。你回忆一下你手包里还有什么东西?”
“嗯?里面有两张信用卡、护照、一张飞往美国休斯顿的机票、三千多美元、五千多人民币、这张相片,还有?还有我们俩人的一张合影,黑白的。”张同一一对乘警说。
“你看看是这个包吗?”乘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
“是的,就是这个包。”
“你看看少了什么东西?”乘警把包递给她。张同打开包,只见美元和人民币还在,其余的东西都没有了,她一下着急起来。乘警说:“据小偷自己交代,他把你的信用卡、护照、还有机票在列车没到天津站前,他就从厕所的窗子扔了,我们已经通知沿途的小站,尽量帮你寻找,”说到这乘警停顿了一下:“不过,希望不大。”
“这个毛贼,他把钱偷去也就算了,把信用卡、护照、机票扔了,怎么不把包扔了?”楚宁一头恼火。
“据小偷自己交代,他喜欢这个包,说这个是什么外国名牌,他想送给他女朋友,就没舍得扔。”乘警解释道。
“那我们俩人的相片他也扔了?”张同心疼地问。
“是的。”
“他把我这张相片丢了都没关系,怎么非得要把我们,”张同怜惜的几乎要哭出来。
“谁让你这么漂亮。我们在审这个小毛贼的时候也问过,他交代说是想留作纪念。”乘警说完,张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接着乘警又问道:“你们是不是都睡着了?”
“唉,可能是吧。”楚宁尴尬地说。
“下次记住,不能在普通车厢里睡觉。”乘警说着,让张同在领物本上签了字,并留下了楚宁的联系电话。
列车到了北京站,楚宁见张同不仅若无其事,而且还特别高兴的样子。他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故意地说:“这下开心了吧?我不留你,有小偷留你,还不请那个小偷吃顿饭,好好谢谢人家。”
“唉!我就开心!你不乐意啊?”张同得意地说。
“走吧,我陪你去大使馆补办护照吧。”
“你不陪我谁陪我?想溜?没门。”张同心里乐滋滋的。
在北京,楚宁和张同仅呆了两天,就坐上回南京的列车。他们依然买的是普通硬卧,车厢里是满满的乘客,秩序显得有些乱。列车大约开出二十分钟左右,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这时,一位女乘务推着小车进了车厢,叫卖着小食品和书报。楚宁闲得无聊,就买了一份南京的小报,他随便翻了翻,当他翻到第三版的时候,一条新闻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快速浏览了一下,神情紧张地把报纸递给张同:“郑凡家出事了。”
张同疑惑的拿过报纸,顺着楚宁手指的一块不大版面,赫然刊登着一条毛骨悚然的新闻:
【本报讯】记者从市检察院侦查监督处核实后获悉,我市某厂原副厂长刘骏因收受巨额贿赂被正式逮捕……另据市公安局证实,在刘骏被正式逮捕的当天,其女刘某跳楼……
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