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也许就是这个家庭地位的缘故。虽说,老赵也是农民起义军的后代,可那不是红军的队伍,只是他祖上进城早了近百年,这样他的家境也就不如这女孩家红了。这文人好酒,老赵也不例外,而且他好的还比较厉害。有一回,老赵小饮酒后去见这女孩,女孩的母亲见这年轻人酒气冲天,顿时就很感冒,她官气十足地问:“你跟我女儿是同学?”
“不是,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老赵如实地说。
这原本是件很浪漫的情缘,可女孩的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她审视着老赵:“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是党员吗?”
老赵见她像查户口似得,就借着酒劲把自己的工作证掏了出来。他恭恭敬敬地递上工作证,嘴里还挺有底气地说:“阿姨,这是我的工作证,你可去调查调查。”老赵心想,自己在税务局工作也不是假的,好歹自己也是个为党工作的年轻人,是绝对经得起调查的。
这一说,其实也并不算过火。可没过几天,老赵的书记找到他,老狐狸般的兜着圈说:“小赵啊,局里有人反映你不务正业啊。”
“不务正业?”老赵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书记想说什么,就疑惑地问:“我怎么不务正业啦?”
“年轻人自由恋爱是好事,这一点,我坚决支持。不过,自由恋爱也要务实,不能啊?可不能不诚实啊!”
书记的话听起来蛮别扭,但似乎也点到了主题。可老赵还是糊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不务正业了。他感到有些冤枉,又一根筋地追问:“书记,我怎么不务正业啦?你说明白些。”
书记给老赵逼问住了,但书记毕竟是书记,处理起这事来,可谓是熟门熟路。书记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工作上、业务上还是不错的,也是我们要重点培养和关心的年轻骨干。你有特长,会画画,这也是好的,可不能用你的特长去迷惑人家,特别是女孩子。你的工作是宣传党的思想,要用你的特长歌颂党和人民的事业,可不能走歪了呀,”书记的语气很和善,他递上一支烟给老赵,又特别关心地说:“小赵啊!你应该在工作中,在你熟悉的女同事中,啊!处一个志同道合的,能共同进步的,能互相帮助的对象。”
“什么意思?”老赵大概听出来书记的意思了。但他没想到,如今都什么年头了,书记还是文革时的说教。书记的一番话让老赵顿感浑身肉麻。
“我知道你嫌我守旧,心里会骂我还没有肃清文革的思想,这可是两码事。自由恋爱也要讲求一个度嘛,你要认真地想一想。”书记的话又回过头来。他也确实是好心,毕竟他也在文革中被揪斗过。老赵没有吱声,书记又说:“你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科员,年纪还轻嘛,要集中精力把本职工作做好,等你以后走上领导岗位了,个人问题是很好解决的嘛!你要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年轻人的政治前途重要啊!”书记的话让老赵明白了,他估计是女孩的母亲嫌自己的职位低了,配不上她母亲的择婿标准。
“书记,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的脸照着镜子打肿了?”
“什么意思?”书记没弄明白。
“这不明摆的嘛,我不把自己的脸打肿了,我这脸皮还知道什么是羞辱。”老赵愤然把话撂了,他心里气愤,但也只能如此。打那以后,老赵再也没有去寻伴,等他晋级到宣传处副处长的时候,他更是没了寻伴的激情。此后,他偏执地认为:人只有一次爱,爱多了就没了感觉,即便这最初的爱被外因捂死了,这爱也是存在的。后来,他索性辞职,孤身一人躲进了黄山脚下……
古往今来,在权利和物质的社会里,人的血是冷的,爱情更不可能躲进桃花源。时下,人人都在追求自己心中的桃花源,但千辛万苦的努力了,得到的却是不公平的。在这个付出与回报不等同的社会里,再浪漫的爱情也是苍白的,根本就是用权力强奸,拿钱养奸,只有在口腔和盆腔充血过后,才能讲求小富即安。老赵用酒精麻木了爱情,他懒得去挣扎,懒得去争辩,更懒得去思考,唯一想去做的就是寻找他心里的另一种桃花源。
楚宁回到家,他见餐桌只收拾了一半,刚想准备动手收拾一下,见吕佳在厨房背对着门,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在灶台上。
“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楚宁关切地问。
“没事,胸口有些难受。”
“你歇着吧,我来收拾。”
“不用,估计是累了。你给我倒杯水来,歇会儿就没事了。”
“来!我扶你去躺会儿,”楚宁扶吕佳走出厨房:“改天我陪你去检查一下身体,胸口难受可不能大意。”
“瞧你婆婆妈妈的。没事,哎!是累了,估计跟心里烦也有关。”
“有什么好烦得哟,自你当兵、转业、上班到现在,你还好好歇过几天啦?该好好歇歇了。”楚宁又笑着跟吕佳说:“等歇够了,再去为你们的党工作,到那时候,你坚决不可任劳任怨啦。”
“你还说笑啊?不工作行吗。早知道我们单位会改制,说什么也不给佳佳出国念书,现在倒好,就这么点收入,能不烦吗。”
“穷国帮助富国嘛,哪让人家先进呢。再说,我们付不了学费,那就交给张同抚养,哪让她招这丫头的呢。”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能做到吗?张同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要不是你们……不说了,再说,我心更疼,”
“不说啦,不说啦。再说,我又成罪人了。”楚宁把一杯水递给吕佳,她喝了口水,半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楚宁收拾完餐桌,他又回到吕佳身边:“林小妹这段时间跟你联系了吗?”
“前天给我打电话的,她说过几天来。”
“她现在做什么呀?我看你们老姊妹好好聊聊,她认识人多,看她能不能帮你找个清闲的工作做做。”
“不麻烦她了。我正好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你看行不行?”
“什么事?”
“有家私人医院想让我去。”
“去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也只能做做护理。”
“我看别去。这样吧,我改天问问吴乐宝,他现在跟钱可关系不错,看他能不能给介绍个工作。”
“哪个钱可?是不是钱常富的儿子钱可?”吕佳问道,楚宁点点头。其实,楚宁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找这个人,可自己又没有什么人际关系,他又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人来。吕佳摇摇头,她解下楚宁腰上的围裙:“你可别找这种人,我还是先去试试看,我有手有脚犯不得去求人。”
郑凡刑期未满就出狱了,理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出狱以后,一头就扎进了商海,跟过去的同学很少往来,但他去找过林小妹,具体的什么事不知道。在郑凡的眼里,他的坐牢也只是自己人生的一段经历罢了,毕竟自己的人脉还有些,只是在他落难后大浪淘沙了一部分。
就在楚宁送老赵走的那天,郑凡正在田爱菊家谈她入股的事,钱常富正好也在,三人坐在麻将桌上聊着。不一会儿,田静也碰巧来了,她本想找她姑姑田爱菊说点事,可巧又来了一人,田爱菊的麻将瘾又犯了,硬是拉她三缺一坐下打两圈。田静也抹不开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以前,钱常富这人从不打麻将,自从田爱菊退休了,他在这女人的影响下,不仅学会了打麻将,而且还学会了唱歌跳舞。麻将桌上,田爱菊问田静:“宝宝还好吧?”
“睡觉了,他奶奶看着呢。”
“你老公现在忙什么了?”郑凡问田静。
“上班呗,还能忙什么呢。”
“好久没有看见他了,给我带句话给他,让他没事到我公司来玩玩。”
“他哪有时间哦,整天都忙死了。”
“他能忙什么呀?他那岗位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这个我还不清楚啊。”
“他不管孩子了?”
“哎?他管孩子,那你呢?就打麻将啊?”
“我打麻将?我哪有空打哦。今天不是凑巧了嘛。”
“怎么?你也忙啊?”
“怎么不忙,忙死了。上班到单位忙不说,回家还要忙。没事还要帮儿子识字,你说忙不忙吧。”
“你儿子才多大啊?好像还吃奶了吧。”
“小是小啊,再过一年不就上幼儿园了,你说能不围他转嘛。”
“出牌出牌,打牌不说与牌无关的事。”钱常富听他们婆婆妈妈的唠叨就烦。
“老钱处,怎么啦?”郑凡称呼起钱常富老钱处来。
这叫法好,一来体现了钱常富是老处长,二来也涵盖了他的资历。不过,钱常富听了也蛮高兴,这称呼毕竟要比叫他钱老屁文雅的多。他笑声压在喉咙管里:“我打牌最怕瞎聊,你们一聊我就会走神,就会老出错牌。”
“不会吧?不说你是老江湖,起码也是老滑头了。”郑凡没轻没重地说。
“也就你这鬼子子敢这么说我,要是别人这样说,看我不把他头扭下来。八万,要不要?”
“二五八万,成了。呵呵!小牌,三个花,出中包三家,给九块。”
郑凡成牌了,钱常富要付九块钱给他。他看了看郑凡,心里很是不痛快,嘴上立即嚷嚷:“不算不算,我刚才就说,打牌不要瞎聊,不算不算。”
“怎么可能呢?我也没聊别的。别赖别赖。”
“不打了,没意思,”钱常富把麻将牌一推,起身拍拍屁股,尔后又岔开话题问:“听说你那个老同学的女儿到美国念书了?”
“你说楚宁他女儿啊?是的。”
“你儿子呢?还呆在这穷国家干嘛?你不准备送他出去吗?”
“准备。对了,老钱处,我还正想跟你说说这事,”郑凡和钱常富离开了麻将桌,两人坐到沙发上,田爱菊和田静和着牌,继续码牌。郑凡问:“老钱处,你们家钱可现在国外还有朋友了?我想请他帮帮忙。”
“你儿子成绩怎么样?”
“一般偏下,要是成绩好,我也不打算给他出去了。”
“鼠目寸光,就是成绩好,也要出去。你跟我不一样,你那档子事不影响你儿子前途啊?”
“是啊!妈的,不送他出国也不行啊。”
“你们聊完了?聊完了过来继续。”
第77章
田爱菊端坐在麻将桌上喊道。
“我回去帮你问问我儿子吧。上,继续,”钱常富和郑凡又回到麻将桌上,他抢过骰子:“还是我坐庄,先头那把不算,重来。”
吕佳应聘的这家医院也是改制而来,它前身也是一家国营企业的职工医院。改制后,这职工医院由原来分管的副厂长接下来,挂靠了一家大医院。这一来,原来的职工医院变成了一家名副其实的医院。虽说,这医院不算大,却也忙的不亦乐乎。吕佳应聘的工作是护理部负责人岗位,算是管理层的领导,但改制后的这家小医院讲求的是经济效益,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机构臃肿,不管懂医不懂医穿起白大褂就是医务工作者了。为了这份工作,吕佳又焕发出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热情。她负责护理工作,除了自己管理全院护理常规、护理规范、督促执行和检查指导各科室基础护理工作之外,她更多时候却像个救火的大护士长。门诊、急诊、病房、手术室……处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得了这份工作,吕佳工作上更是一丝不苟,忙忙碌碌中,她心里也感到蛮充实。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吕佳终于通过了原先跟院方签订的试用期。
第78章(1)
这一年过的真快,冬天也不是太冷。临近元旦的时候,林小妹突然给楚宁送来一叠请柬。楚宁先很纳闷,当他翻开请柬一看,请柬上写着:
兹定于2002年12月28日至2003年元月8日,在美术馆举办楚宁先生画展。恭请您于12月28日上午10时参加开幕式。敬请您届时光临指教!
签名:
楚宁一下懵住了:“你这是?”他又立即反应过来,想起这么多年来,林小妹手里有他不少画。
“别想了,赶紧的把你名字签啦,我好去发。”
“你怎么想起来给我办画展?”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收藏你这么多画,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分享分享,不可以吗?”林小妹得意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这办画展是要花钱的呀。”
“瞧你穷酸相,这能花多少钱呀。”
“那,那我说,我以前给你的那些画,有的不怎么样,你还能让我先理一理,至少也让我筛选一下吧。”
“我请朋友都选过了。放心吧,你有些应酬我的画,都给我枪毙了。”
楚宁听见“应酬”这两字,脸上立刻有点涨红。此前,他是给了她几张糊弄她的画,可眼下也没法解释。只得尴尬了一下,他又理直气壮地问:“都什么人看过的?他们懂不懂行啊?”
“又不谦虚了吧,就你一个人会画画啊?得了,告诉你吧,参加选画的你都认识。其中,就有你的好朋友老赵。”
“老赵?什么时候啊?他怎么没跟我说?”
“你以为他前些日子是来看你的呀?那是我请他来的。”
“啊?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啊?”
“他敢透一点风声吗?”林小妹反问道,接着又说:“我早就交代他了,他能敢说吗?”林小妹的话让楚宁觉得十分疑惑。他努力地回忆老赵见过林小妹吗?他想起来了,以往老赵来南京,林小妹也接待过他几次。至于她怎么找到老赵的,他就全然不知了。楚宁脑海里立即闪过一个念头,但又很快消失了。
“快签字吧,一会儿我还去印刷厂拿画册。”
“你还印画册了?”
“那当然。要办就认认真真地办,我可不喜欢敷衍了事。”
楚宁不知怎样说声谢。他挪开桌上的纸笔,洒脱的在每一张请柬上签名。这时,吕佳回来了,楚宁忙把林小妹给他办画展的事告诉她。吕佳也感到十分惊讶,激动的眼泪一下充满了眼眶,她抹了抹眼泪对林小妹说:“小妹,谢谢你!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报答我什么?我还要感谢你呢!”林小妹说着,她把吕佳拉出房间,两人到阳台上唠叨去了。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啊?”林小妹问。
“昨天夜里有个病人死了,院长打电话给我,说病人家属在医院里闹,非说是医疗事故。”
“这事你也管呀?”
“院长让我去处理,能不去吗。唉!忙了一夜,头都炸了。”
“这是什么医院啊?就是医疗事故也轮不到你去啊?”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老板让你去就得去。”
“老板?什么老板?”
“院长喽,院长就是老板。”
“这医院也这么俗啊?院长就是院长,这救死扶伤也像我过去做生意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