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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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尘事-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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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坐到一旁喝茶去了。说实话,这学艺术的学生要比学工科的学生活跃的多,嘴和行为也比较油。说“犯困”的学生接到抹布,他仅把自己不足两平方的地方抹了一下,抹布又扔给别的同学。转而,这抹布就在教室里飞来飞去,楚宁也视而不见。
“你们在上课还是干嘛?”不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严肃地问话。
楚宁见王书记和那女模特站在门口,他笑嘻嘻的站起来:“是我让他们活动活动,这画画也是体力活嘛,怪不得他们。”
王书记看了一眼楚宁,又对学生说:“有你们这么活动的吗?这脏兮兮的抹布扔来扔去不脏啊?活动也要讲卫生嘛。”
“来来来,大家鼓掌,欢迎王世强副书记同志讲话。”楚宁说着,带头拍起巴掌,接着一屋子学生鼓起掌来,弄得王书记只得走到模特椅前。
王书记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你们这掌声我听的出来,是要我少说两句是吧?我也不说了,你们上课吧。”说完,他挥了挥手走出了教室。
美术系的画室在三楼的北面,木门木窗,三面采光,屋顶是个大天窗。这是一栋红瓦青砖的老楼,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给人一种幽静的神秘;这也是美院最老的建筑,从这里走出去的有大师,也有默默无闻的画匠,总之,大师还是屈指可数。王书记离开教室后,学生们鸦雀无声,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呼吸声和画笔在画布上发出的摩擦声。
裸体,这字眼无论对任何人来说,都会产生两种不同的反应:色情与唯美。前者是把裸体变得丑陋与下贱,而后者是灵与肉的剖白。一说到裸体,大多数人说话都会有点粗俗,但回避和语言上讨厌也并非是自己唯美的认识。其实,人的个体与个体的灵与肉包裹着灵魂,群体与群体的语言释放着粗俗。然而,对尚未感受灵与肉交融的学生来说,接触人体是一节很危险的课,特别是对情窦初开的男生来说,女人的一切都是他们梦中的激情。女人的体态、体香、美丽和柔情,不仅给男人梦中制造出一种窒息的梦幻,而且还时时让男人情不自禁的堕落。王书记是去年调到美院来的,他原本是理工科院校的副书记,传言他和在校的女研究生关系暧昧,组织上才把他调到美院来。这样的调动可谓是及时,免得生出事来损了院校的形象。
画布前的女人侧卧着,优美的曲线,起伏的体韵,她的美丽远远超过了以往的模特,唤起了男生手中的笔触,激起对女人唯美的涂抹。人体课对楚宁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但刚来的这位女模特却让他感到近乎唯美。以往他给学生上人体课,不说是敷衍了事,也可以是说简而概之。今天,他却严肃起来,指导学生也轻声了,走路也不踢踏了,眼神也聚合了。楚宁轻悄悄地看了看学生们的画,然后摸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他刚想点烟,觉得又不妥,就移到门边纵览着教室。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然后随手一拉那扇破旧的大门,猛地见王书记猫在门边窥看,他吓了一跳。王书记被突然的开门,一下也惊住了,黑黝黝的脸顿时涨成肝红色,顿时尴尬之极。
霎时间,王书记突然找出一句话来:“楚老师,你看这门太破了,那里是门哦,一眼都能看到里面,太不安全,太不安全喽。这样吧,我明天叫基建科的木匠把这门修修。”
“这门不是蛮好的吗?”楚宁站在门口说。
书记伸手把门关上,站在走廊上说:“楚老师啊!现在的学生不好带吧?你们不仅要传授他们技艺,也要把握他们的思想啊。”
楚宁明白王书记说的意思,就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说:“王书记,来!抽根烟。”
“抽我的,我这烟可不是腐败来的哟。”
“抽烟也腐败啊?那你们党不是清教徒了。”
“楚老师,你晋升副教授批下来了吗?”
“不知道,还请您王书记多关心啊!”
“学术上的事我只能问问,这可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哦。”
“瞧,又不关心我了吧?”
“哎!哎!这是两码事哦。唉?你上课跑出来干嘛?”
“噢,我想出来抽根烟,在教室里抽烟怕影响学生。”
“你年纪轻轻的少抽点烟,香烟这东西不是好玩意。”王书记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楚宁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聊着。其实,楚宁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教室,他惦记着赶快下课,还要敢去帮林小妹的服装店布置。


第80章(2)

楚宁呆呆地坐在展厅的折叠椅上,他想到王书记偷看学生画人体的事,嘴角不由地动了动。想想也好笑,假如他今天的画展要是有几幅人体画,也许来看的人会多些。他起身走出展厅,在美术馆外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其实,办画展也只是一种结交上层和交友的方式,不问谁办画展,结果都是成功的,而且还要加上“圆满或取得”这些套话。楚宁也脱不了俗,画展结束这天,他也花了点小钱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小豆腐块。
画展结束以后,楚宁也得宴请一下来捧场的主要领导。说是领导,其实也就是他私下称呼的红顶文人。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呢,楚宁和林小妹一合计,专门又请了些来参加开幕式的头头脑脑,又搞了一次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酒桌上,楚宁听来吃饭的文化厅杨处长是苏北口音,他先是感到有些话不投机。因为,楚宁小时候在苏北农村下放过,他多少对这地方有些偏见。不过,进门不打笑脸人,楚宁还是待他很客气。这吃酒也是一场大戏,刚倒酒的时候,领导们都推推搡搡,推酒的理由也个个在理,可三两下肚,酒也不见底了。
“你楚大师的画确实不错,但我有点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处长客气,请批评指正。讨教,讨教!”
“讨教不敢。我觉得你画的画时代感不强,文人味重了,小资情调和愁情韵味过重。”
“是的。杨处长不愧是文化界领导,是行家,行家!嗯!我喜欢画自己的感觉,也没想去琢磨什么时代。”
“那不行。你看看出大名的大画家,百分之九十八的都是靠画政治题材出名的。比如,傅抱石的《江山如此多娇》、齐白石的《祖国颂》、陈逸飞的《蒋家王朝的覆灭》,都是政治体裁哦,不跟形势哪能成大家啊。”
楚宁苦笑了一声:“你这么说也的确,”然后,他又漫不经心地说:“但也不见得,毛主席他也倡导过百花齐放,只是被文革搞乱了文化罢了。”
“幼稚,毛泽东可是不大喜欢文化人哟!”杨处长轻蔑地说。楚宁一听,这话题太大了。虽说,如今的言论是自由了些,可谈论到毛主席那也是要有度的。楚宁没敢吱声,他只有恭恭敬敬点头听着的份。杨处长神情凝重,他挪了挪肥胖的身子,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口溅白沫地说:“57年,毛泽东在上海干部会议上讲:知识分子是最无知识的。这句话你知道么?还有,58年,他在成都会议上讲:对于资产阶级教授们的学问,应以狗屁视之。这句话你听过么?”杨处长盛气凌人地问。楚宁没敢插嘴,只是猜想这杨处长是干什么的?他能把毛主席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心想也是个人物哎。
“你是搞艺术的。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你肯定读过,他这么说:‘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与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这段话记得么?”
楚宁摇摇头。旁边的人见楚宁尴尬的很,打圆场地说:“楚大师,你别理他,他以前是党校的老师,就靠背政治书吃饭的。”
“哈哈哈!你是教授,我也是教授哎。其实,毛泽东不喜欢文化人是有他历史原因的,”杨处长左一个毛泽东,右一个毛泽东,叫得是让人心惊胆颤,他好像就是当年政治局里的人一样,样样都知晓。杨处长又问:“那你们知道毛泽东不喜欢文化人的原因吗?”
这时,坐在楚宁对面的大胡子,他憋不住开了腔:“这与他早年在北大图书馆当管理员有关吧。”
“你说对了一半。在延安时期,毛泽东曾对美国记者斯诺说过,他当时在北大受够了那些教授的气。比如,他还特别提到了罗家伦和傅斯年。建国后,毛泽东对北大邀请他参加五四纪念会,他就没去,拒绝了。”
“那北大的校名不是毛主席题写的吗?”楚宁问。
“没错。他是写了校名,但不代表他就喜欢北大。总之,他对北大是不大热情的。当年,郭沫若反蒋抗日,毛泽东称他为老兄。后来郭沫若批判秦始皇,反对专制时,他又写《十批判书》,骂郭沫若。他晚年的时候,曾对张春桥、王洪文说:“我正式劝同志们读一点书,免得受知识分子的骗。”
酒桌上就听杨处长一人说教,似乎这顿酒喝的如同政治局开会。楚宁不想涉足政治,但对杨处长等人的言论,他又不敢苟同。此时,酒也上劲了,楚宁也不想装聋作哑,索性打断杨处长话:“照您杨处长的意思,毛主席不是中国封建思想的最大继承者了?”
“我没这么说。”杨处长忙又辞辩起来。
“政治家不喜欢文化人,这是彻彻底底的封建继承,但政治家利用和笼络文化人却是政治专利。你知道今天有多少红顶文人吗?他们的脊梁软了,为什么会软?丧失精神啦。文人,我认为不一定都是文化人,封建时代的文人是工具,今天的红顶文人还是工具,既然是工具,那就别把文化人与文人并论,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人。”楚宁慷慨激昂地辩驳着。
“嘿嘿,红顶文人?新名词。你说的红顶文人是指的我们这些人吧?我们这几个都是文化、宣传口子的,都是玩意识形态的。嗯!有点味道。哎!”杨处长叹了口气:“楚大师哎!我们这碗饭也不好吃哦,龟孙子骗你,我也是在委屈自己哦!这还不是为了一口饭嘛……”
“一口饭?太虚假了吧?你们要是为一口饭干活,那真是说瞎话啦。你们党不是很尊重闻一多拒绝吃美国白面吗?今天,这文人的精神哪去了?”
“就是,现在有几个当官的不大吃大喝,哪有老毛年代讲艰苦奋斗啦,没有啦。”坐在杨处长旁边的,一个官样的中年妇女说。
“得了吧,他那个年代是讲艰苦奋斗,但他老人家也不是一个讲艰苦奋斗的皇帝哦。我们先不说现在炒的‘毛瓷’,这些都是为他老人家过寿特制的贡品,什么是贡品,诸位都晓得吧?就说他有多少行宫吧,不夸张地说,古今中外的任何一位帝王或是总统、国家元首,都没有他的行宫和别墅多。而且,所有这些行宫和别墅都被当作圣物一样保护,有成排成连的解放军日夜把守,还有管理人员、厨师、服务员随时准备着伟大领袖的突然驾临。”酒桌上争论的气氛一波又一波。虽说,中国人常说:酒桌茶桌上莫谈国事。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警言,也是鬼话。杨处长昂着头,脖子就像甲鱼的颈子,涨血的爆筋鼓鼓的。
酒就有这么大的作用,它即能让人亢奋,又能使人口若悬河,更能激发人的各种情绪。扯到文化乃为政治服务的话题,酒桌上更是对垒起来。固然,酒宴茶桌之上,中国人喜欢谈论政治,却又在不断的伪造文化,高呼大叫之后,大家累了,烟酒茶也消耗殆尽,自然也就要暂且歇歇了。吃过酒后,一桌人又客套起来,不是拉着手不放,就是虚伪的感谢和再约下次喝酒的时间。杨处长摇摇晃晃起身,他酒确实喝多了,四肢根本就不听大脑使唤,嘴里还不停地喧嚷:“你,楚大师,你还欠我一幅画,别忘了,改天我来拿,”楚宁听了一筹莫展,他只好打哈哈。几个人架住杨处长,跌跌冲冲的想把他塞进他的专车,可杨处长就是不肯上车,还极其亢奋地说:“你们搞文化不懂政治,不懂政治啊!”
杨处长的司机见他领导喝多了,脸上暴出一脸阴沉。林小妹见此,她忙偷偷地塞给司机一个信封,司机这才下车把他领导哄上车子,然后客气地跟众人招呼道:“诸位领导放心吧,没事没事,我送他回家。”随后,车子开走了,楚宁也觉得酒有点上头,他望着远去的车子,跟林小妹做了个鬼脸,翻着眼问:“你知道那车子里拖的是什么吗?”
“你也喝多了。人家杨处长都走了,你还颠三倒四的。”
“没有。你不知道吧?那车子里拖的是一堆醉肉。啊!哈哈哈!”楚宁窃笑着,然后又去送其他领导。人说酒后吐真言,也确实如此,楚宁醉了,他也把激愤发泄了一番。

第81章(1)

楚宁的画展也只是他自己个人的孤芳自赏。虽说,这个画展是林小妹出资办的,但她并没觉得这画展办的不成功。画展结束之后,楚宁还是楚宁,没有一丁点改变,反而还感到困惑起来。他困惑什么呢?因为他总是杞人忧天,总觉得现在中国的艺术家不仅丢掉了谦卑的品性,而且还糟践自己,厚颜无耻的把自己标榜成妓女的模样。如今,不是谈如何做好学问的年月了,而是最大限度地把自己数字化、奴性化。其实,这又何止是艺术圈子里的事呢?现在整个文化不都是如此嘛。不过,这数字化、奴性化也仅仅是一种人梯游戏,搭好人梯要远比玩好数字,当奴才更重要。
也就在楚宁画展开幕的前一天,吴乐宝正巧碰上一个去北京开会的机会,他顺便带上老婆和儿子一同去了。这样,一来可以省了老婆和儿子吃饭住宿的钱,二来也可带儿子去见见世面。虽说,他儿子还小,日后也记不得什么,但他总在想,有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吧,反正也不要自己掏钱。一转眼,吴乐宝在大修厂食堂也算熬到老职工了,虽说他还是一个工人编制,可吃点拿点也就凭这老资格行事了。大修厂毕竟是个上千人的单位,大锅里吃拿点也算不得什么,按他自己的话,青菜里挤包香烟也就像一滴油花,又能算什么哦。据说,他这次去北京开会,是系统里研讨如何搞好职工伙食的会议。前几次他的大大小小头头都去参加过了,这次没大小头头去,就把这泡会的工作让他去了,这也算是领导对他的一次褒奖吧。当然,吴乐宝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机会。
从北京回来,吴乐宝感受颇深,他给楚宁带了两条香烟,然后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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