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伫立在大殿上,眼神恍惚飘渺,血红色长发凌空飞扬,他把眼睛转向我,然后微微闭合,黑色的睫毛垂垂覆盖眼颊成三棘剑的形状。父王捋捋粗糙的胡须,阴沉地说,流弊,你作为护庙将军对这件轰动整个帝国的案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查明了便是褔,否则就是祸。
弊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儿臣会全力以赴,查明此案。
我问弊,有什么线索吗?弊说,现场已经被封闭,消息暂时被封锁。我已经派人通知陛下,要等陛下驾临凝星台。在未查明真凶之前,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包括你阂。弊冷笑后,窗子就被大风吹开,来回颠簸几下,窗外依月古树上栖息的林荫鸟叫声惊惶而犀利。透过窗户看去,地上落满梨花如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他面容冷峻,脸上写满一贯的自信,饮血盔甲流光溢彩,银白色的披风飒飒飞扬。他坏坏地看着我,诡谲地说,哥,我们去帝国大神庙。
巫都大街的尽头总是迷雾缭绕,看到子民从街的一头窜出,然后消失在另一边的尽头,泊山外的世界总是这么缤纷诡异,也许这就是生活。弊面朝灰色长空,眼睛微微一合,他停住脚步说,哥,你袖口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我抬起手,袖口上的血迹已经蒸干,微如灰尘,如果不是弊提起,我疏忽了这点。
弊在的笑声如冬季里从巫山吹来的冷风,冰凉刺骨。他话中有话地说,哥哥第一次去神庙许愿台就发生了如此惶恐的怪事,是不是巫神对你情有独钟?
我们径直来到神庙凝星台,地面上到处都是血红的枫叶。弊说,这是从巫山的血枫林里吹来的,血红血红的就像已经吸收了那位死去的大人的血。
说话间,弊的肩旁已经落满枫叶,顺着他的饮血盔甲滚下来。轻便而零碎的脚步声飞入耳中。我和弊几乎同时转过头,陛穿黑红色的戾霞王袍,紫蓝色的灵力结界笼罩在身边,脚下踩着凌驾光环,身后的几个皇家侍卫气喘吁吁。弊阂跪在地上,我听得到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弊铿锵有力地说,末将给陛下请安。
免礼。
陛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挺拔的身躯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恍惚而飘渺,让人感觉到他像是站在地平线的方向阂们说话。我和弊站起。陛下眼神微微聚合,朝着我的方向说,这位是?
弊说,他是我的哥哥流觞。
就是那个在泊山曾经救过明畅公主的流觞?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端庄隆仪地俯身行礼说,正是。
陛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年纪已大,威严却不减,黑红色的王袍飞舞起来犹如飘逸的彩霞。
弊说,陛下您来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我们兄弟两个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
陛下修长而细腻的手指轻轻划过,表示不是我们的过错。他说,朕没叫人通报是不想打扰已经安息的大站。
弊举止恭敬有度,他说,看得出陛下非常在乎敛迹大人的死,请陛下放心,末将会竭尽全力来查明这此案。
陛下暗红色的睫毛微微散开如同鲜花颓放,高傲而明澈,瞳仁里跌入枫叶破碎的影子,然后对弊说,流弊,你怎么知道朕非常在乎大站的死?
弊低下头,躬身行礼,弊说,回陛下,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就全速赶来了,能劳驾陛下如此匆匆的事一定是陛下非常在乎的事。
陛下问,你又怎么知道朕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就全速赶来了?
弊说,负责为您抬轿的侍卫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疲惫不堪。
陛下点点头,然后笑容恍惚而诡异,他说,朕要亲眼看看已经安息的大站。
弊恭敬地说,陛下,这边请。
枫叶在弊的披风后缓慢地,缓慢地,飞扬起来,飞扬起来。
凝星台呈四芒星状,低低地悬浮在半空,金黄的灵光熠熠流淌,首席大站安静地躺在凝星台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上蒙着一匹白色裹尸布。正中央挺立着两只用灰色灵晶雕琢的巨大骷鸦,巫帝国的国鸟。这一对国鸟对立,两嘴一起衔着有蓝色幽光环绕的溯星魔镜,溯星魔镜明晃晃地如绮丽的湖面。清楚地看到魔镜上浮现出昨夜的神秘星像图:漫天的流星雨划破夜幕,苍穹被染成血红色,明月被百年不遇的天狗蚕食,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群星隐匿。
陛下看了这幅星像图顿时目瞪口呆,身体微弱颤抖,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套住一样。弊扶住陛下说,您怎么了,陛下?
没什么。流弊,朕要看看白布底下的大站。要轻一点,不要打扰大人的安息。
陛下极力掩饰自己的窘迫,把目光转向躺在地板上的大站。弊走过去,弯子,用强有力的手揭开那张惊悚的白色盖布,盖布飞起来,飞起来,然后凌空落下,覆盖地面上的几片枫叶。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额头拧成疙瘩,满头苍白的长发缭乱地散在地上。眼神惊异,却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衣服缭乱好像是被一个人彻底搜过。右手握紧,自然地捂住心口,心口处有一道伤口,血液在凝星台上已经凝结。他的左手吃力地指向溯星魔镜上的神秘星像图。
陛下惊奇地问,谁动过他的位置?他无名指上的残星指环怎么不见了?
弊平静的说,回陛下,末将在陛下驾临之前就已经下令封闭了现场。动过大站位置的人只会是凶手。任何蛛丝马迹都跑不掉皇家的追查,请陛下您下令彻查。
陛下说,朕现在就把这件震惊的案子交给你们兄弟两个。教皇直接支配的侦查使斥候也许会此案。
弊谨慎地问,要不要继续封锁这件可怕的事?请陛下明示。
陛下眼睛微微一合,暗红的睫毛柔软地垂下来,遮住眼颊。他说,怎么会封得住呢?该来的终究要来,拦也拦不住,正如纸永远都包不住火。记得尽快厚葬大站。
忽然吹来一阵凉风,落下满目的血红枫叶,擦过我们的裘袍。天冷了,陛下起驾回宫,脚步异常沉重。我和弊一起朝他的背影望过去,陛下黑红色的戾霞皇袍拖在地面上粘上了片片枫叶。最后陛下回过头,深情地说,你们可不要让朕失望。
陛下走后,我和流弊都仔细观察了现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片的血红枫叶。在枫叶未遮到的地毯上有模糊的脚印,一种脚印是神庙守卫的脚印,因为只有神庙守卫才穿那种兵靴,还有一种像是马蹄印的奇怪痕迹。弊望着着马蹄印,入了神。
我问弊,谁首先发现大站的死?
弊说,神庙一个巡逻的守卫。
他蹲在大人的尸体旁,目光缓慢而认真地移动,像是在寻找绝世的珍宝。他突然盯住大站指着星象图的那只手,然后用手触摸一下,又看了看那幅星象图,眼神诡异,但是什么也没说。
我在凌乱的枫叶中拣到几根苍白色的细丝,是一个人的头发。
接下来,我们检查过凝星台的每个角落。凝星台是异常的安静和恐怖,偶尔也听到弊邪气的笑声,像风一样飘绕在整个神庙,回旋而跌宕。很久以后,弊直立起修长的身躯,然后有力地对掌一击,对走上来的神庙侍卫说,把大人的尸体抬回首席大站府邸,等待厚葬。
侍卫抬起大站的尸体时,我和弊几乎同时注视着他躺过的那片地,因为如果是近距离杀害,难免要留下脚印,而且大站倒下的时候就会遮挡那些脚印。可是尸体下只有几片手掌大小的枫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和弊对目一视,我看到他的额头拧成一个疙瘩。
第1卷 第一卷 巫都篇(03)
大站的葬礼举办的极其隆重。巫教的大祭司为死去的大站举办招魂仪式,在巫神祭坛前,大祭司念着古怪枯涩的《招魂》祭词: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魂兮归来!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魂兮归来!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魂兮归来!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魂兮归来!旋入雷渊,散而不可止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注:参考屈原《招魂》)
巫都很久都没有这么阴沉冷清过,漆黑的天空瓢泼下撕裂般的雨花,电闪雷鸣如巫神的咒骂。白色的冥纸飘落在这座灰色城池的各个角落格外显眼,随后被雨水一点一点贪婪地浸透。族人喧嚣依然,古钟悲鸣与人们的挽歌散遍大街小巷。
大街之上,殓衾护送着父亲的棺材灵车,仪仗队从路的开头一直绵延到尽头。前面有肃穆的骑军开路,灵车后依次是各位王公大臣,巫师,葬礼乐队,伞队,花队。
敛衾在《巫经》中的释义是裹尸布,他是帝国有名的终结使,女教皇身边四大玄机使之一,司暗杀!他的额头上紧紧缠绕着一匹白布,白布上烙着一个显眼的血红色“孝”字,血红血红地就像是咬破指头用鲜血写成的。
街上围满了人,被仪仗队冲散开。
他步伐缓慢,边走边把撕碎的白纸瓣抛到空中,纷纷扬扬地如柳絮散落。白色长发已经淋湿,伴随着冥纸和雨水,飞扬在风雨交加的苍穹下。
不久以后,我来到他的府邸,府邸沉浸在一种阴凉伤痛的氛围中,哭丧鸟的哀鸣渲染了整个院落。他跪在父亲的灵堂前默哀,和在大街上一样的打扮,我说,殓衾!然后陪着他跪在大站的灵堂前,两只苍蝇在我们身边聒噪。
殓衾银色的灵力结界盛开,两只苍蝇被光环触到,瞬间化为黑烟。哭丧鸟叫的更加凄怆荒凉。殓衾告诉我,在父亲死前的一天,哭丧鸟就飞到了院落里,在耸入云霄的倚天古树上安了家。父亲当时还朝着大树咒骂,父亲说哭丧鸟的叫声比乌鸦的还要难听,他讨厌那种鸟。
敛衾回头朝倚天古树的方向望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他说,前几天还和父亲大人吵了嘴,没想到他老人家竟这么快就离我而去,我不是个孝子。说着说着,一向坚强的殓衾就泪流满面了,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说,事情已经发生,节哀顺便。不要伤了身子。
他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安慰说,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我为这件不幸的事感到万分哀痛,整个都城乃至整个帝国都会为此哀痛。
敛衾摇摇头说,我从小在这座繁华而喧嚣的城池长大,我了解这的一切。我走在大街上为父亲送行时,我听到了族人的流言飞语,密密麻麻就像哭丧鸟的聒噪,朝我心口拢过来。
我说,喧嚣是这座城池很早就养成的习惯。
敛衾说,不是习惯,是嗜好,父亲的离去后,许多人幸灾乐祸。
为什么?
他紧握拳头,灵光流淌在身边,他说,因为我。我身为教皇身边四大玄机使之一,司暗杀!不计其数的人死在我的暗杀之下,人们对我恨之入骨。可是他们不懂,天职让我没有选择,每当有人不幸倒在我的剑下,我都会留下一匹柔软的白色绸布,轻轻盖住死者的尸体,以安抚远去的亡灵。
我点点头说,可是我理解你,我在一家豪华的丝绸店里见过你说的那一种白绸,我问了价格。店主说这是一种极好的丝绸,价值连成。
敛衾黝黑的眼睛很空洞惘然,凌乱的长发飞扬在身后。
我说,陛下已经下令,要我和弊负责查找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敛衾,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敛衾眼睛微微一合,一滴泪水从睫毛缝隙里簌簌滑下,他说,谢谢。哭丧鸟突然从树上惊起,飞入云霄,三片手掌大小的白羽像雪花般飘扬而下,敛衾突然祭起无坚不摧的神剑断月刃,朝我的方向投来,剑光刺眼,剑气逼人。
断月刃从我旁边擦肩而过,我的头发被剑气撩拨的轻舞飞扬,背后树枝断裂的声音跌入耳中,还有一声痛苦的声,如冰块碎裂般响彻大院。我转过头去,一个黑衣人瘫在树下,柳絮纷纷扬扬地斜落下,哭丧鸟望着大地上散布开的血泊,在空中盘旋哀鸣。
敛衾收回断月刃,银白色灵光无情地燃烧流逝,他闪电般地走到黑衣人面前,用剑逼紧黑衣人的喉咙。我赶过去的时候,黑衣人的两只腿都已残废,敛衾修长的手臂紧握断月刃,血液顺着剑刃流下,敛衾问他,你躲在树上鬼鬼祟祟干什么,谁叫你来的。
黑衣人犹豫片刻,没有做声。
敛衾说,如果你不说,我就刺穿你的咽喉,让你的尸体成为哭丧鸟的晚餐。
敛衾轻挑断月刃,顶在黑衣人的咽喉上,黑衣人颤抖着说,我的幕后主使是他。
黑衣人用手指着我,敛衾瞳仁散开,弥漫着苍白色的火焰,他说,就是他,流觞。
我说,胡说!
黑衣人瞟我一眼,眼神罪恶而诡异。敛衾没有说话,转身一刀把黑衣人杀了,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洒落到地上。敛衾从身上掏出一张白色裹尸布,温柔地盖在尸体上。微风吹过,只露出黑衣人的胳膊。
我问敛衾,为什么要杀他?
敛衾双眼闭合,他缓慢地说,我更相信你,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友情。
可是杀了他,就永远都查不出他的主子是谁,也许他的幕后主使是杀死你父亲的真凶。
敛衾转过身,背对着我说,我没有把握能从他嘴里问出真相来。他一口诬陷你就是他的主子。陷害你就是陷害我,我杀的人不计其数,不多他这一个。
说完后,他吹吹断月刃上的血液,如吹雪一般,然后回到他父亲的灵堂前,跪在地上,把断月刃插到一旁。他对着父亲的灵堂说,父亲,谁来打扰您的安息,衾就叫他立即死去。
然后敛衾保持沉默,面对着灵堂叩了几个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如远去的鼓点,大风吹进去,灌满他的雪白的剑袍,苍白的长发盘在地板上,灵堂上的牌匾莫名地晃了一下。
第1卷 第一卷 巫都篇(04)
首席大站的丧事举办前,皇家就对这件案子展开了周密的调查。斥候首先到流王府邸找到我。斥候的名字在《巫经》中的释义是瞭望堡,教皇直接支配的四大玄机使之侦察使,司侦察。他是四大玄机使中最狡猾资格最老的一位。
风吹的轰轰烈烈,透过窗户灌进书房翰墨轩,把满架的书吹的纷纷扬扬。斥候走进我的书房,我说,你好,斥候大人。你的到来使翰墨轩蓬荜生辉。我早有耳闻你的侦察天赋,但我不是很喜欢你的这种天赋。
斥候讥讽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有和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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