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真的啊!”
“拜托你不要再骗我了,因为我不是你的玩物!”
叶子说完这句话后,随即“喀”地一声挂断电话。
修平慢慢地放下听筒,双手交叉在胸前。看来他同时失去了芳子与叶子这两个女人
的信任。
医院的中庭花园已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还在飞机上回味
着快乐的北海道之旅,不料一夜之隔他的境遇居然产生如此剧烈的转变。
“真受不了……”
修平叹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叶子虽然重要,但是解决自己和芳子之间的冷战,似乎才是当务之急。问题是究竟
该如何解决呢?
委托侦探视调查妻子的行踪吗?一旦确定了妻子的不忠,那不是对外承认自己遭到
别人背叛的命运吗?
再说,在昨天的争吵中,妻子已经默认了这项事实,自己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询问妻
子的意向,到底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或是利用这个机会从此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
但是,倘若妻子坦白认罪,自己又该怎么做呢?何况她也有可能强烈地反击:
“你自己又是作何打算?断绝来往?还是继续暗通款曲?”
如果妻子真的这么问,自己该如何回答呢?你和他断绝来往,我也会和她断绝来往?
抑或是等妻子了断一切关系之后再说呢?
看样子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修平又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上双眼。
或许找广濑谈一谈会好一点也说不定。那个家伙的女朋友很多,对女人的心理应该
知之甚详。
但是,这种问题毕竟不是可以假他人之手获得解决的。修平突然发觉这件事情多想
无益,倒不如找个地方买醉,一醉解千愁。
“就这么办……”
方针既定,修平立刻起身往诊疗室走去,趁那些年轻医生还没下班之前,赶快跟他
们约好。
速见芳子做完早饭之后,便开始忙着整理家务,等一切打点妥当时,已经将近十点
了。
每天早上芳子大概都在这个时候出门。
编辑工作的上班时间弹性相当大,如果在上班途中必须先到其他地方拿稿子的话,
即使过了十二点再到公司也无所谓。也因为如此,晚上忙到七、八点才下班是常有的事,
至于校稿的日子十二点钟回家更是稀松平常。
芳子以前是杂志社正式的职员,现在则仅止于特约的合作关系,所以下班时间不会
那么晚,顶多六点就能回到家,而且工作比较赶的话也可以在家做。特约身份虽无法享
受公司的各项福利,但却相当轻松、自由。
今天早上芳子本来也打算十时一到就出门。中午之前把昨天出差的旅费核算一下,
下午则整理采访的录音带,写成采访稿。
然而,她现在却提不起做事的劲儿。
只要想到今后该如何面对丈夫,芳子就觉得心乱如麻。和这件事比较起来,工作的
事根本无足轻重。
十点十分,芳子拿起听筒。
她打给一个公司同事——驹井由美。由美和芳子同时进人公司,即使婚后也不曾中
止工作,目前已是一份以青少年为诉求对象的杂志总编辑。她在公司里的职位比芳子高,
但她们两人年龄相仿,个性上也极为投契,无论在工作方面或家庭方面,都是无所不谈
的好朋友。
昨天晚上芳子被修平质问时,她之所以拿由美当挡箭牌,也是因为她对由美的机智
十分放心的缘故。
事实上,由美昨天非但没有去大阪,而且截稿在即,她可能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才
回家。
芳子忍耐到十点都没有打电话找她,就是觉得那么早把她吵醒不好意思。然而十点
一过芳子就再也忍不住了。就算她还在睡觉,也非得把她吵醒不可。
电话接通后,果然如芳子所料,过了好久由美的声音才出现在听筒那端。
“怎么搞的?还不到十点不是吗?”
“对不起,我遇到了困难,希望马上和你谈一谈。”
芳子拿着听筒,开始叙述昨天晚上争吵的一切经过。
“他表面上说是去参加医学会议,事实上却带着女人到北海道游山玩水,你说,这
不是太过分了吗?”
芳子说话的语气起初还算平静,但是愈说愈激动。昨夜的愤怒又再度涌上心头。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去的。”
“所以你就跑到机场去等他?”
“他们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个女人,好像一个偷吃了东西的小猫,一溜
烟就逃掉了。”
芳子真正想说的是,由机场回到家之后所发生的事。自己好心好意地做饭给丈夫吃,
役想到他突然脱口说出“你不要太过分”这句话,而且说话时的语气就像个无赖似的。
“我心里委屈,所以也立刻还以颜色。”
芳子一口气把之后的口角内容全部说完,这下子由美总算完全清醒了,不断地催促
“然后呢?”
说完之后,芳子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昨天晚上我差点离家出走,投奔到你那里去。”
“你先生已经出门上班了吗?”
“我还是帮他做了早饭,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这么说,你们是陷人冷战了罗!”
“岂只是冷战,我想我们可能完了。”
“怎么会呢?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决定的哦!”
“可是,他已经知道我外面有人了,你想他还会原谅我吗?”
“你坦白承认自己红杏出墙了?”
“我倒是没这么说,可是……”
“那么他应该不知道啦!”
“我看他说话的口气那么笃定,搞不好已经委托侦探社调查过了也说不定。他是急
性子,很有可能提出离婚的要求。”
“你可要冷静一点!”
听到由美这么一说,芳子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她赶紧用手指抹拭。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由美好像从床上爬了起来,隔了一会儿她才说道:
“你对松永说过这件事吗?”
“我想先跟你谈过之后再打电话给他,这件事似乎也应该让他知道。”
“你先生知不知道松永这个人?”
“他大概不知道吧?”
“那么你还是不要告诉松永,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嘛!”
提起松永这个人,芳子顿时感到胸口郁闷。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事实上都怪我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芳子自觉跑到机场去等待修平,就是完全错误的一着棋。当时,她
是基于好奇心的驱使,欲一睹那个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当然,其中也包含若干恶作剧的
心理,她实在很想看看他们两人的狼狈模样,藉此报复琵琶别抱的丈夫。
然而,出乎意外地自己反而陷入被反复质问的窘境。愚弄丈夫的目的虽已达成,丈
夫却因恼羞成怒而口不择言。
“我实在不应该跑去机场的。”
“是啊!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由于是很好的朋友,由美就毫不客气地指出芳子的不当行为。
“就算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我假如一直都放任他的话,他岂不是永远都骑在我的头上了吗?”
“我了解你的心情,弘美是不是也一起去了?”
“是啊!我看那孩子也受了满大的刺激。”
“你实在不应该让小孩看到那种场面。”
对于由美的指责,芳子无话可说,这一点的确是她该彻底反省的地方。
“可是,他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走出机场,而且修平对那个女人
的态度,说有多殷勤就有多殷勤。”
“啊!你等一下……”
由美那边好像有谁来了,芳子在电话中听到门铃的声音。芳子趁机看了看手表,十
点半,她们已经讲了二十分钟。
“对不起,可以继续说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又传来由美的声音。
“你这两天是不是正忙着截稿的事?”
“没关系,我昨天晚上忙到很晚才回家,今天大家都要到中午以后才上班。”
“你说嘛!修平是不是太过分了?”
时间既然充裕,芳子就继续发她的牢骚。
“他自己在外面有女人,却绝不允许妻子逢场作戏。”
“我老公还不是一样!”
由美的丈夫小修平一岁,不过可能是没有小孩的关系,外表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五、
六岁。他在广告公司上班,口才一流待人殷勤,但由美说他实际上是个高深莫测的玩家。
“我那一口子说,男人无论怎么花心都没关系,女人却绝不能踏错任何一步。”
“他这样讲实在太过分了。”
芳子心想,自己和松永交往虽然不对,但是导致这种后果的因素,无非是丈夫过于
自私。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冷落自己,为其他女人着迷,久而久之,她遂也产生“既然
如此,大家一起乱搞”的念头。
“他说的话都只是有利于男人。”
“为什么男人逢场作戏就没关系?”
“他说男人花心不会动真感情,女人一旦和别人发生关系,就会无力自拔。”
“哪有这种事?”
“就是嘛!逢场作戏却动了真感情的男人也多的是。”
“有的男人还为了女人变卖了土地散尽家产,到头来被抛弃,只好跳楼自杀了……”
“到了这个时候有的男人就会威胁人家跟他结婚,否则将予以杀害……要不然就抛
弃妻子,连家都不要了,想想看,他们刚开始还不是逢场作戏而已?女人要是作出这种
事情,他们男人不当成头条新闻来谈才怪!”
两个女性编辑都对大男人主义横行的社会深恶痛绝,在这一方面的看法她们两人完
全吻合。
“女人也可以逢场作戏的。”
“不过,你和松永之间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吗?”
“这个……”
说到一半芳子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她和松永之间的确发生过肉体关系,却从来没有
和他同居或结婚的念头,但是也并非全无感情。
“我想我和他只是性伴侣吧!”
“你没有想过将来要和他在一起?”
“我怎么会这么想嘛!”
芳子拿着听筒,使劲地摇着头。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松永是个自由的摄影师,工作态度认真,摄影技术也有一定水准,但略具艺术家的
习气,并不太好相处。以他三十八岁之龄,从事的又是摄影工作,照理说是个相当吃香
的单身汉,事实上,公司里一些年轻的编辑多半对他敬鬼神而远之,唯独芳子偏爱他那
隐藏在孤僻个性中的纤细特质。
“他和你先生完全不同类型。”
由美说得一点也不错,修平的体格魁梧,外表富于男性魅力,一看就知道是个颇为
霸道的人。他在工作上也相当顺利,挫折与坎坷似乎不曾降临在他的身上。相形之下,
松永就显得修长多了,他的个性孤僻,事实上却十分脆弱,仿佛特别需要别人的照顾。
总而言之,修平和他无论在外型或个性上都南辕北辙。
“唉!我实在烦死了。”
由美的话令芳子又开始为自己和修平的事感到烦恼。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该怎么办,才打电话给你的啊!”
时钟已经指着十点五十分,实在该出门了,然而即使现在赶到公司上班,似乎还是
无法把工作做好。
“不想个办法的话……”
其实,芳子一个劲地嘟囔着也于事无补。她吵架的对象是修平,她却拉着毫无瓜葛
的由美扯了将近五十分钟。
“你要不要到公司去?”
“已经非去不可了!我必须核算出差费,然后将采访的录音带整理出来……”
“这些事不是也可以在家里做吗?”
由美说得没错,然而待在家里芳子老觉得心情无法放松。
“待在家里我就有一种很凄惨的感觉。”
“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嘛!我想你先生也一定很后悔的。”
“他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追根究底,是他花心在先啊!所有的不是也是因他而起……”
芳子认为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然而此刻这么想却有助于心情的放松。
“他才不是那种深明大义的人呢!他也认为男人做什么都可以,女人却必须谨守妇
道。”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他心里应该明白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由美不是当事人,说得自是轻松,殊不知修平绝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你要搞清楚,我先生已经明明白白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他知道我在外面有男人
了!”
“可是,我还是必须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说着说着,芳子对于自己仍然待在家里感到不可思议。
“你说,我以后究竟该如何是好?”
“总而言之,你先暂时观察情况再说。”
“这么说,你要我继续待在家里,为不说半句话的丈夫做饭,两个人默默地看电视,
晚上再铺好棉被,彼此背对着背睡觉?”
“事情不会那么糟的。你可以泡茶给他喝,或是谈一谈弘美,除了吵架之外,你们
总有其他的话题吧!”
“这些事必须由我带头做吗?”
“如果你还打算维持这个婚姻的话,除了这么做之外大概别无他法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主动讨好他呢?是他先背叛我的!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他
和那个女人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而且,他根本不把我当女人看,在他眼里我不过只是
煮饭洗衣的黄脸婆罢了。事到如今,我还有再讨好他的必要吗?”
芳子说个不停,由美只好打断她。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情绪这么激动,实在都不像你了。”
被由美这么一说,芳子立即感到十分难为情。
“你说你先生背叛你,你不是也背叛了你先生吗?”
“我的情况和他不同,我是因为被他冷落,感到寂寞才……”
“不论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只要他知道了你和松永交往的事实,他不会管这么
多的,他一定会认为你犯了同样的罪。”
芳子搞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在本质上是否和修平的行为相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自己和松永交往的这个事实。
“事到如今,再争谁对谁错,都于事无补了。你们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互
揭疮疤并不能解决问题。男女之间的问题,只有当事人有能力解决,这句话我不是告诉
过你吗?”
由美是旁观者,说话的口气十分冷静。
“沉着一点,对你而言,先观察一段时间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
“可是,我面对的是无可避免的现实!今天晚上我先生他会回家,我们还是必须生
活在一起。”
“你们就做嘛!”
“你说什么?”
“就是相好嘛!”
“怎么可能……”
“你先生明白的。”
“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