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地铁站？”Colin随口一问。
“也说不上特别喜欢，它有很多我不满意的地方，主要是味道不大好。可因为天天在那里呆着，慢慢地也就喜欢上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拍一部关于地铁站的短片，那里面的地铁站将是最完美的。”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地铁站，你知道，我是学建筑的，我总希望把地面上的部分建成小城堡的模样。在英国乡村有很多城堡……”
“那种有吸血鬼的城堡？”
Colin笑了：“就是那种城堡，但是没有吸血鬼。他们以很低的价格把这些城堡租给游客，我喜欢那些厚重的大门。”
“地铁站不需要门，需要的是栅栏。”
“所以这只是一个梦。”
“你可以把你的梦画下来。”
“我的梦不是平面的，是立体的，是钢筋混凝土的，最好还可以有砖头、有木料，是可以摸到的，摸起来还会有粗糙感的。可是，现在人们都喜欢有现代气息的，越现代越好，最好全是迪拜的阿拉伯塔酒店那样的恐怖建筑，干脆住到月球上得了！世贸大厦被炸的那天我真高兴，真的，我真讨厌有那么高的楼，走在高层下面我经常觉得害怕，它的影子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楼？向外星人示威吗？”
“把楼建得越高就越能表示你们建筑师的本事，不是吗？克服重力，人类对自然的挑战、颠覆。”
“你相信这样的话吗？”
“不相信。”
他们都笑了。
“来点威士忌怎么样？”Colin走向房间里的小吧台，“可惜没有冰块了。”
“好吧，随便，我没喝过那玩意儿。”
第二章 小心翼翼的狐步舞（3）
“说实话，我也不是经常喝。在英国这玩意儿太贵了，消费税接近三分之一，留学生哪有那么多钱！你现在做什么？画画，卖画吗？”
萨卡接过Colin递过来的杯子咂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淡味，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甜，好像红烧鱼没有放盐，热牛奶只有50度一样。他不喜欢，也许只是不习惯。他只是习惯揉鼻子，还没习惯别的任何其它。
“我以前是学计算机的，我们那所学校应该算是个名牌吧，反正我们校长是这么认为的。他在讲话时总说：‘如果你们在毕业前不敢找银行贷款，不敢贷款五万元以上，你们就不配当我们学校的学生！’瞧瞧，多牛！我们学校的学生也确实厉害，还没毕业就被大公司提前预订光了，尤其是计算机系。”
“我在国内读大学时，我的校长从没这么说过，你的学校确实不错。哦，对了，我和呼呼是校友。”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可是我没找银行贷款，我找同学借了两千多块钱从国外买回一个做flash的正版软件，给一家公司做动画，一次就赚了七万多。那会儿这还属于‘尖端科技’，赚钱太容易了。”
“那你怎么会跑到地铁站画画呢？”
“因为我开车把校长的狗轧死了，他就把我开除了。”
“啊？”
“开玩笑的。我和同学成立了公司，钱越赚越多，我觉得越来越没意思。我就想，难道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准就是存折上的数字吗？我怎么觉得我越有钱，我的生活越堕落呢？”
“你太年轻了。”
“年轻不是理由，只是借口。我希望过我想过的生活。”
“这就是你想过的生活？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让一个女人跟着你淋雨？”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是第一次和她说话，我从没想过要对谁负责，不过我想从她开始。”
“你有什么计划？继续做flash？现在几乎谁都会做！TURBOC软件哪个网站都可以Download！”
“我明天就去她的学校门口卖拉面，我是兰州人！其实你倒是可以学着做点动画，毕竟那也是立体的，虽然没有你想要的粗糙感。”
这样的针锋相对没有意义，Colin不想拿不相干的人撒气，萨卡也一样。
“我累了。”Colin说。
“我也累了。”
“睡吧。”
“好。”
“雨好像停了。”
“是啊。”
“我去睡了。”Colin说完转身走了。
“嗨！”萨卡又叫住了他，“你喜欢她，是吗？”他指了指呼呼的房间，Colin没回答。“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刚才是想找她的画像吧？我还没给她画过。”
“睡吧，你累了。”Colin打断他的话题，他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交谈，尤其是酒后。
“我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我没赚过那么多钱，我是从那所学校逃出来的，因为它太严格了，我受不了。我喜欢画画，就开了张病假条休学了。”
“你没必要对我说这么多。”
“因为我也喜欢她！”
萨卡的话很突然，他们都沉默了，Colin站得笔直，像杆枪。
“睡吧。”Colin轻轻叹了口气说。
“睡了。”
Colin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又退了回来转向萨卡。萨卡直起身子望着他。Colin酝酿了一下，或者说犹豫了一下更恰当些，他说，“我在给山荔学院设计礼堂，还需要一个助手。你有绘画功底，愿意来试一下吗？”
萨卡愣了一下。“好的。”他说。
银子对庄美娴说，他要做一款网络游戏。庄美娴连讽刺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没精打采地问他，是CS那样的“我是流氓我怕谁”吗？
“已经21世纪了，美娴，你知道人类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暴力血腥，不是变态色情，是感情！现实世界不能给我们这样的感情，所以人们才把情感需求寄托在游戏上！”
第二章 小心翼翼的狐步舞（4）
“我没想到你这么有商业头脑。”
银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庄美娴话里的讥诮，依旧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想好名字了——《烈火》！”
“太俗了。你干脆叫《凤凰涅槃》得了！”
“游戏做出来之后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的，所有人都会喜欢的！”
庄美娴吃着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一字一顿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愚蠢得近似白痴的想法吗？”
“因为我想谈恋爱。”银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也许昨夜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最好的朋友阿飞和他最爱的女人夏天，他们在一起过夜了！他已经不能做到无欲无求。
“你想谈恋爱找个大活人好不好？哪怕和一个不能确定是男是女的人网恋也比玩游戏强吧？游戏是你设定的，你都知道是什么结局，这样的恋爱谈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先别说你做的这个游戏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你倾家荡产搞这个知道结局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能满足你的什么欲望？你以为这个破咖啡店很赚钱吗？赚那点儿钱也不用这么糟蹋吧？”
“我就是想谈这种知道结局的恋爱。现实中的人不是我能控制的，还是玩游戏比较幸福。”
就算他说得有道理，这也不能成为他把全部身家投进这个沼泽的理由！他会被这个该死的游戏一点点吞噬，到后来，愈挣扎愈深陷。他会完蛋的！作为朋友，庄美娴认为自己有义务挽救他。但是他那副模样……
庄美娴认真地打量起对面喝着DryCappuccino的银子，她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那么认真地盯着他看。他不属于那种五官英俊的男人，但是他很“有型”。一个男人其实也不需要好看，只要有气质，有男人味就足以。银子属于这一种。这样的一个男人的确不应该身边无芳草，可庄美娴已经认识了他三年，从没在他身边见过自己以外的女人。
“你恋爱了？”此时庄美娴的好奇心胜于一切。
“她不喜欢你？”这是女人本能的嗅觉。
“快给我讲讲！”最天真的要求泄露了庄美娴“八婆”的本质。
“你今天不用去港口了吗？”
“不要岔开话题！”
“有电话，我去接电话！”银子摇了摇手机，感谢这个救命恩人。
庄美娴望着咖啡店外银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他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把全部家产投入到一款虚无缥缈的网络游戏中，为了那个女人还把空窗的她独自丢在店里，为了那个女人，银子今天来咖啡店甚至都迟到了！这么多年了，银子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状况，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银子珍藏的秘密，他不舍得把她拿出来与任何人分享，而这个女人还不喜欢他！
其实庄美娴根本没必要把那个女人当成情敌来嫉妒，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我们忽略了庄美娴的想像力，她轻易就把这件事和自己扯上了关系，并联想到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男人像银子对那个女人那样地来对待她呢？这会儿庄美娴还不知道银子喜欢的人是夏天（不过她很快就要知道了），而夏天喜欢的人就是昨天也同样让庄美娴心动的男人——阿飞。如果庄美娴知道这个并不复杂的有缺口的四角关系，恐怕她就要跑到夏天工作的摄影工作室去探个究竟了。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何况那个时候，夏天就是庄美娴已知的真正的情敌了。
“是她打来的？”银子一回到店里，庄美娴就略带醋意地问。
“谁？哦。不，不是，是阿飞，你见过的，昨天来过店里找我。”
“阿飞？就是那个脸上有酒窝的男人？你们关系很好吗？”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也在一起。毕业后他留在当地，我回来了。不过一直有联系，关系还不错。”
庄美娴的眼睛闪过一丝失望，银子抓住了。
“这么说，他只是路过这里了？”
“那就要看他的意思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到哪里都一样，看哪里更吸引他。怎么，你认为他具备当Colin的潜质吗？”
第二章 小心翼翼的狐步舞（5）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阻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伤的！你还没看出来吗？其实每次受伤的人都是我。”
“我是在为你担心，这个‘Colin’可不是你想像的样子。走着瞧吧，你会明白我说这话决不是因为我自私。”
银子的话太沉重，压得两个人都张不开嘴巴说点什么。不过也好，他们都可以利用这段沉默的时间来想点自己的事情。银子要想的事情很多，主要集中在那个对他来讲实在太陌生的领域——网络游戏，它要怎样才能诞生？他是商人，熟知有钱能使磨推鬼的道理。他的确不懂网络游戏这东西，但他可以找懂的人来做。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工具，帮他把这个梦做得完美一些，真实一些。而庄美娴想的东西显然没有银子那么有建设性。她在想，为什么她离家出走一整天Colin都没有发现，到最后还要她把分手的话说出来？为什么他连一点阻拦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电话打来？自己已经沦落到这么可怜的境地了吗？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了，银子和庄美娴齐刷刷地行起注目礼。日后回想起这个片段，无论是银子还是庄美娴，都觉得太富讽刺意味了。
进来的人是夏天和阿飞。
在漂亮女人眼里，夏天是不具备杀伤力的。肥大的T恤、短裤、沙滩鞋，没有化妆，头发乱糟糟的，哪一点好看呢？可作为漂亮女人的庄美娴却偏偏嫉妒上她了，原因当然是阿飞。而夏天和阿飞的同时出现对银子来说却有别样含义，那等于正式向他宣告——你出局了。银子输得不服气。他不是输给了阿飞，而是输给了夏天的回忆。他煞费苦心地安排一切，把自己慢慢地融进夏天的生活，好容易知道了夏天的生日，想要在这一天（也就是昨天）让他们的关系有所进展，却在半路杀出阿飞这个“程咬金”。他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也知道他们交情不浅，可没想到竟会那么深，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都要不到夏天的心。他对夏天日积月累的深情，还不及阿飞一个微笑。唉……
还需要具体描述这个场面吗？对银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庄美娴恐怕是愿意复述的，这里并没有挖苦她的意思，她天生就是那种爱夸大其词的人，Colin系列就是一个例子。为了维护事情的真实性，还是老脸皮说事实吧。
银子把这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庄美娴充当女招待为他们端来饮料。银子因为躲在车里一夜未眠，今天早上亲眼看见阿飞从夏天住的仓库里走出来，也就没好意思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昨天睡得好不好？”庄美娴知道这次谈话没有她的位置，不情愿地把自己塞到吧台后面远远地观望。再后来银子和阿飞谈起了他们将要合作的项目，夏天也识趣地离开坐到别的地方了。
应该说夏天这时犯了一个错误，她没有主动凑到庄美娴跟前聊天是一个失误，这让庄美娴觉得夏天倨傲。如果庄美娴知道夏天是那种可以在首次个人摄影作品展上当着众人的面摔烂手机，把所有人丢在那里不管，仅穿着一条黑色蕾丝内裤走掉的人，她就应该理解夏天没有主动招呼她是性格使然。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庄美娴不知道夏天的英雄事迹，夏天也不认为这是值得炫耀的事，于是庄美娴就对夏天产生了误会。当然，夏天也不是傻瓜，凭借女人的直觉，她也嗅出庄美娴的味道不对。可她没有想到庄美娴变了味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因为两天前才到这里的阿飞。
（话说到这里我想打断一下，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夏天和阿飞的故事讲一遍。那是一段比较老套的爱情，因阿飞的已婚身份变得稍微有些特别。不过现如今这种第三者插足的情感纠葛也逐渐失去了市场，几乎每个中年男子都敢在聚会上大言不惭地对别人说过：“我老婆在家看孩子做功课，这是我女朋友。”世风日下！我看夏天和阿飞的故事不讲也罢，反正人们在这种事情上决不会缺乏想像力。如果一定要不顾读者的肠胃进行叙述，将会造成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可怕局面。可是我想提醒大家，夏天是一个极有个性的女人，这为他们媚俗的爱情添加了一点刺眼的颜色。好吧，书归正传。）
第二章 小心翼翼的狐步舞（6）
银子和阿飞的谈话很快结束了。阿飞本来提议玩一会儿吉他，“像上学那会儿”一样，但银子没什么兴趣。他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确立，每天都可以见面，何必一定要来侵犯银子的世外桃源呢？难道他带着夏天来到这里就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