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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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春暖-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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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1

1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有个习俗,正月里剃头不吉利,所以孩子们普遍要在过年前剪一次头,然后一直等到二月二才会理发去“旧”,剃个“龙头”。
尤其北方,更注重这个习俗。 由此,北方很多学校都在这一天放假,让孩子们回家剃“龙头”。茂平县的茂平私立中学也不例外,在二月初一这天下午就提前放假。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叫着吵着喊着跳着疯狂往外涌,似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尽情释放着久违的自由。
茂平私立中学是一所初中班学校,成立才两年,管理非常严格。初一的学生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初二的学生三个星期回家一次,初三的学生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所以,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放假,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柳树沟村十六岁的成冬龙就在这所中学读初三。成冬龙品学兼优,老师对他非常器重,断定他考个县里的重点高中是不成问题的。成冬龙认为老师器重不器重都无所谓,主要是不能让父亲的希望破灭。
想到父亲,想到父亲的不容易,成冬龙心里有着蜂蛰一样的疼痛感,虽然不剧烈,但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冬龙的母亲在生下冬龙不久就得病死了,从此后,他爹既当爹又当娘,东要一口奶西要一口饭,才把冬龙养的像个人样。
当初给冬龙起名字的时候,他爹是经过一翻仔细琢磨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姓成才起这个和明星成龙相近的名字。那时他们家穷的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成龙这个明星人物再有名气他也不知道,他就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能成龙成虎,为成家光宗耀祖,因为孩子母亲是冬天死的,为了记念她,就起名冬龙。
冬龙的父亲叫成耀银,一米六五的个头,五十五公斤的重量。在冬龙刚上初中时学历史知道有位唐朝名将叫程咬金时,曾开玩笑地对父亲说:“爹,你说爷爷奶奶怎么给你起个成耀银,叫成耀金多好,虽然字不同,起码也和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有点瓜葛,说不定你还会长高个子当个猛男呢。”
成耀银听到这话后,哈哈大笑。特别是听到“猛男”这两个字,觉得新奇又好笑。问冬龙:“冬龙,你从哪学的这词。”冬龙说:“历史老师讲的,老师说程咬金是唐朝的猛将,那你不是大将,但你是男人,我就只能用“猛男”了。”听着儿子有理有据的解释,成耀银更坚定了要培养儿子成才的决心。
茂平私立中学一成立,就来村里撒宣传广告。宣传页上,有漂亮阔气的三层小楼照片,还有每个老师的详细介绍。这些老师大多都是正规师范毕业生,不像镇上中学的老师,都是一些代课的年轻人,自己都没学多少知识,怎么教学生哪。也不光成耀银这么想,整个镇上的人都这么想,因为这么多年来,镇中考上高中的寥寥无几。就为这,成耀银当即决定把儿子送到这所私立中学。不只是成耀银,周围好多村子里家境好一点的,望子成龙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到了这所私立中学读书。
要说家境,成耀银的家算是贫穷的。成耀银原来的老家在哪儿,姓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他爷爷把他在火车站上捡回来的。爷爷是个老光棍,在外面流浪了大半辈子,几乎所有的累活苦活他都干过,捡破烂时,就在火车站候车室的座位上把成耀银给捡回来了。捡回他的时候,他只裹着一个小棉被,身上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当然,爷爷告诉他的也只有这些,其余的都是爷爷去世后,爷爷最好的朋友福有爷爷告诉他的。
福有爷爷说,爷爷年轻时好吃懒做,村里村外都没有丫头愿意嫁给他,他又不愿意听大人的训斥,就常年流浪在外,碰到什么活干什么,干上十天半月就不想干了,要了钱就去找个女人玩儿玩儿,花完了再去找活干,干完了再花。后来,年纪大了,他干不动费力气的活了,就在城里捡破烂。也算老天可怜他,让他捡了一个孩子,改变了他的品性。他把孩子带回家来,把家里的三间破房子修了修,才算真正过上了有家的日子。把孩子抱回家后,爷爷好些天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他想让孩子叫他爹,但那时他已经四十六岁了,叫爹不合适,就让孩子叫他爷爷。
对于自己的出身,成耀银从没过多的想过。爷爷死后他就拼命地跟着一个表叔在山里打石头,然后在成年后翻盖了那三间房子,娶了一房媳妇儿。媳妇儿叫翠珍,是个多病的女人,生了冬龙后不久就病死了。媳妇儿死后,他就把冬龙当成了他全部的希望。冬龙大一点的时候,也有媒婆给他说过邻村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可他听说那个女人蛮横无理,没有同意。他怕冬龙在后妈手里受罪。
冬龙上小学那年,离村十公里外的范家庄突然来了一群专家,勘测到范家庄地下蕴藏着一个很大的煤矿。于是,范家庄一下子沸腾起来,在当地政府的统一安排下,村民们不久就搬了家,住上了新农村。这个新农村离范家庄有十公里,叫“范家庄新村”。而原先的范家庄则变成了“范家庄煤矿”。一时,省里、市里的领导开着小车不断出现在范家庄煤矿。几个月的时间,一条条通往范家庄煤矿的公路就修成了。政府还给这条公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好运路”。
柳树沟村和范家庄有着三山之隔,到范家庄去就得走山路。要说老天不公平就不公平在这儿,两个村就十公里的距离,柳树沟村就四周都是大山,连条正经路都没有,也没法修。而范家庄除了一面有山,就是靠柳树沟的这面,三面都是平原。这“范家庄煤矿”一问世,更是繁荣了一方,范家庄附近十里八乡的都沾了光。有本事的就贷款买了车跑运输、投资办煤厂,没本事的就上煤矿当工人。
柳树沟村当然也跟着沾了光,不少人依靠这个煤矿发了财,在茂平县买了房子买了车,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还有一部分人当了煤矿工人,这部分人虽然挣的钱不如做买卖,但是工资却不低,地不种了,还翻盖了房子,甚至在这个小山沟里,还冒出了几栋小洋楼。
村子人少了,欢笑声却不少,打麻将的有,打扑克的有,买了“卡拉OK”唱歌的有。村民的业余生活越来越多,日子过得也越来越滋润。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 欲望就一天比一天重了。他们不再满足于在村里的小卖部购物,但到镇上去要走两条山路,到茂平县还要从镇上坐公共汽车才能到,这路就成了柳树沟村最闹心的事。买东西还不是大事,这煤运进来可是大问题。在范家庄还没有开采煤矿之前,村里都烧柴禾,这守着煤矿当然就不再烧柴禾了。煤是现成的,就是这路,不用说拖拉机,就是机动三轮车走都很危险。村里有人买了机动三轮车,第一次开车拉煤就从山路翻到了沟里,见了阎王。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开三轮车拉煤了。
这样,村里就需要拉煤的劳动力。成耀银因为个子小,斤称不足没有当成煤矿的工人,只好干起拉车的活,拉一排子车煤到村里也能挣二十块钱。他也不光拉煤,比方说村里人盖房子,水泥、青砖什么的,都是用排子车拉过来的,包括从城里买来的家具,也是从城里拉到青山镇上卸下,然后再用排子车拉回村里。别看成耀银的个头小,干起活来并不服输,和村里另外几个拉车的比起力气来,他还算不上怂人。
几年下来,成耀银已经变得不是他了。一次,冬龙在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发黄的小照片问他:“爹,这个人是谁呀?”成耀银听了这话很生气地骂:“真是个狼羔子,怎么连你爹都认不出来?”冬龙瞅了照片又瞅他,怎么瞅怎么不像,他把照片递到爹的手里,又从墙上摘下镜子来让他照,问他:“你自己看,像吗,还骂我。”成耀银看了看照片,又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真是半点也不像。照片虽小,人却黑白分明,轮廓清晰。而镜子里的他,脸和头发一样黑,活脱脱一个印度人。他冲镜子呲了一下嘴,嘴里马上露出两排白牙。这牙是相对于脸来说的,其实他的牙由于长期不刷已经黄的不成样子了。而他还是笑着给儿子开玩笑:“嘿嘿,黑多好,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有个外国爹呢。”




 第一章2

2 
自从有了范家庄煤矿,成耀银进一步开阔了眼界。每次拉着排子车走在幸运路上的时候,总是对路上像飞一样的小车充满向往。他想,靠他拉排子车,就算拉到下辈子也买不起一辆小轿车。可他还是努力地拉,努力地向往着。他不能挣够买小车的钱,他可以挣儿子上学的钱,然后让儿子考高中考大学,出来当个官,哪怕是小官,也能开上车。儿子的车就是自己的车,到时候不照样也能坐上自家的车吗。
冬龙每次从学校回来,都想帮爹去推车,让爹省点劲。成耀银总不让冬龙挨近这车,每次冬龙要跟他去,他都会很生气,训斥他:“一边儿做作业去,不许碰这车,这车不是你碰的,你是开轿车的人。”他是怕冬龙一旦碰了这车,会一辈子和这车结下孽缘,粘在一起。他要冬龙做开车的人,不能做拉车的人。所以,他非常在乎冬龙和这辆车的距离,有事没事总是嘱咐冬龙:“不管车上有没有东西,你都不允许碰这辆车,你一定要做开车的人。”每次听到这句话,冬龙总会知事地说:“知道了。”冬龙懂父亲的心。
冬龙看着父亲那么辛苦,想让父亲也和别的拉车的一样买头骡子,这样就轻巧多了。成耀银算了算帐,一头骡子起码要五千块,一个骡子拉的排子车加上大车轱辘也得一千多块,而且骡子又吃多,还得成年给它买干草吃。他不舍得买。他对儿子说:“人的力气不值钱,费多大力气长多大力气,你爹不比一头骡子的力气少。”听到这话,冬龙的眼睛马上憋痛,紧接着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来。爹笑着骂他:“瞧你那点出息,小丫头似的,你要是真正心疼爹,就好好读书,考高中考大学,毕业了当个官,在城里买高楼买轿车,再娶个城里媳妇儿,那时候爹坐在你的车里才威风哩。”
冬龙把父亲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刻苦学习,在茂平私立中学仅仅半年的时间就从下中流赶到了上中流,一年时间就窜到了第一名的位置。对于这样的学生,学校自然也重点培养。冬龙这一届是这所私立学校的第一批毕业生,中考成绩的好坏决定着学校的前途,往大的说,决定着这所私立学校的生死存亡。
年后,成耀银还没拉过几趟活。因为年前,各家各户都把煤备的足足的,都想过个清闲的正月。他只拉过两趟土坯,是村支书他娘的火炕塌了,让他拉两趟土坯盘炕的。老人家和儿子分开住,儿子住着新房,她住的还是嫁过来的那间老房子。老人家的屋里也非常简单,除了吃饭用的家当就是炕上破烂的被褥。如果不知底细,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孤寡老人。成耀银知道老人家的两个儿子不孝顺,就没有要老人家的钱,还花了一天的时间帮老人家把火炕给盘起来了。老人家感动的不知怎么表达,只管掉眼泪。
岂料,这帮忙也惹下了大祸。第二天,老人家的两个儿媳找到了成家,没等成耀银开口就你一句我一句骂上了:“成耀银你也太不是人了,你看我们姚家没人了是吧,你想给我们姚家当儿子是吧,你妄想,你给我们当孙子我们姚家也不要。”
“成耀银你个狗孙子你给我听着,我们姚家不缺你这个孙子,你想当孙子你给别人当去,你少管我们家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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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骂的什么,成耀银一句也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耳根子嗡嗡作响,脑袋瓜子像炸了一样的大。他把屋门锁了把窗帘拉上不敢出门,他怕一出门被这两个女人吃了。等骂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了,他确认那两个女人已经走了才敢出门。
大门外还守着几个邻居正在议论这件事,看到成耀银出来忙劝他:“耀银,你千万别为这事着急,咱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姚家那两媳妇儿不是人哪。”
“就是就是,就当两只狗在门口叫了几声,别往心里去。”
“耀银以后可得长个出息啊,姚家老太太的忙不能再帮了,她冻死饿死那是她自己的命,谁让她养了两个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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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耀银嘴驽心实,不知怎么对邻居们说感谢的话。只嗯了一声就回院里去了。等邻居们都走完了,他把家里的大门也锁上了,这一锁上大门,心里的委屈才敢“咕咚咕咚”冒出来。他竟然还掉下了几滴眼泪。
这些年来,除了媳妇儿死时他掉过眼泪,这还是第一次。他骂自己没出息,他恨自己没出息,如果自己不是拉车的,是个开小车的,看那两个娘们儿敢不敢来这里撒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媳妇儿,虽然体弱多病,却温柔贤惠。老天为什么不长眼,让她早早地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心开始无尽的疼痛,他甚至开始抽泣。
那一晚,成耀银不由地跑到了媳妇儿的坟前,向媳妇儿唠叨自己的委屈。他没有了眼泪,只是不停地唠叨他这么多年来受过的苦,还有,他在媳妇儿面前把那两个娘们儿骂的一文不值。也许,他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自己的怨气。他发泄完自己的怨气又唠叨起儿子冬龙。当然,这种唠叨是自豪与兴奋的,他唠叨冬龙成长中的一点一滴,还把自己想让冬龙当官做个开车的人这种想法给媳妇儿说了。这一晚,他虽然很晚才回家,身上却轻巧了不少,仿佛去的时候背着一大袋子沉重的东西,然后统统倒在了野外,或者是被媳妇儿扛走了,他背着空袋子回来了。
死死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他突然明白,这是正月过完了,人们在放鞭炮送年呢 
成耀银觉得头晕脑涨。他用手摸了一下头,烫手。
大概是昨晚在坟上呆的时间长了着了凉,他赶紧起床在盆子里倒了开水烫了烫黑龋龋的毛巾缚在头上,又躺在了炕上。中午,他起来胡乱做了点饭吃,觉得好点了才捣鼓起他那辆排子车。因为这是挣钱的家伙,所以他把这辆排子车看成家里的宝贝,没事了就得查查有没有毛病。
当然,这只是他的宝贝,对儿子冬龙来说,是最忌讳的东西,绝对不能碰一下。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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