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路,村民们的心里个个亮堂起来,也许个个都早已像风娟丈夫一样有了打算,看似没有商量的空闲,就开始忙碌起来。风娟和丈夫真的很快就在自家路边的地里盖起了几间房子,一家人都搬过去了,开起了饭店兼停车场。还真像风娟丈夫说的那样,村里那些刚买卡车拉媒的,早已买了卡车一直停在县里的,现在都把车开回来了,村里路窄,只有把车停在风娟他们的新院子里。
风娟这一搬走,成耀银顿时有了失落的感觉,每走到她家门口总得往她家里看一眼,每看一眼就会伤心一回。这些年来,风娟一直像自己的一个亲妹妹,无论他和冬龙遇到什么困难,风娟都会帮助他们。
有了公路,成耀银心里也亮堂。路开通当天,李所长就开着警车来了,看到成耀银也在现场,还到他跟前大哥长大哥短的亲切地说了一会儿话。“大哥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走的时候又把这句话撂下了。这句话让村民们好生羡慕。
成耀银的心也在那天堵了一回,姚家那个二孙子开着小车拉着媳妇儿孩子从县里回来了。他把四个窗户的玻璃都摇下来,见谁都故意把头伸出来打声招呼,看似礼貌,实际是在炫耀。成耀银早就听说那小子在煤矿升官了,发财了。所以,心里不得劲儿,看见他过来,远远的就躲了。成耀银在心里嘀咕:“哼,你显摆什么,不就是念了个三年的大专吗,我家冬龙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要考个念四年的本科,到时候保准比你强。”
成耀银也有理想,他一直都想买个三轮车,这个想法他也对风娟也说了。风娟挺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我知道你手头没钱,可这节骨眼儿上,我刚折腾了这一场,手里也欠着老多账哩。”
“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向你借钱,我就是想给你说说。”成耀银赶紧为自己解释。
借春桃婶子那五百块钱,春桃已经还给风娟了,李所长家的四千块一分也没有还呢,但是成耀银是真想着买一辆三轮车,然后“嘣嘣嘣嘣”到青山镇往柳树沟拉煤。这路宽了,成耀银的思路也跟着宽了,从不愿意借钱的他也有了借钱的冲动。
其实,肯借给他钱的人也没几个。李所长那里还没还不能再借了,风娟那里没有钱了,冬龙以前的申老师曾经说过有什么困难找她,可是人家跟他无亲无故的,不能把人家的这句话记在心里,剩下能借的人也只有二拐子了。
成耀银不知道能不能在二拐子家借出钱来,更不知道二拐子还有没有钱借给他。自从家里有了春桃,他和二拐子走的比较近,他也看得出来,二拐子在家里看点小病,也挣不了大钱,现在又养了这么多兔子,还天天吃饲料,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哪。
他还是去了,他没处借去。他去的时候看到春桃正像个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拿着本书磕磕巴巴地念,不会念了就问二拐子一下。成耀银不识字,问春桃:“春桃,你读的什么书呀?
春桃脸一下子羞红了:“叔,我在读獭兔养殖技术,好多字还不认识呢。”
“那就慢慢学,学识字好,不受憋。”
自从春桃学会了简单的赖活着以后,不给他钱也不要他的钱,挣了钱买东西给他吃,还托别人从青山镇给他买回身新衣服,风娟那五百块钱她也还了。春桃做成这样,他牢骚的话也少了。
成耀银在兔子窝旁转了一圈,问:“二小,你喂了这么多兔子得值多少钱呀?”
二拐子说:“我按一千只兔子估摸了一下,平均一个三斤,就有三千斤,按十块钱一斤,值三万块钱吧。”
成耀银不相信:“你吹吧,怎么能卖十块,我那几只兔子才卖的四块钱一斤,撑死你卖上五块钱。”
“大哥,你怎么和你那兔子比呢,这是獭兔,新品种,金子一样贵,我买小种兔也得一百块钱一对。下一步,我就想办个养殖场,一边养,一边卖种兔。”二拐子有点不满成耀银的说法。
成耀银一听说他要办养殖厂,心一下子就凉了。这兔子这么贵,办个养殖厂得多少钱呀?他想肯定是借不出钱来了,突然间就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拐子看出了他有心事,问:“大哥,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
成耀银赶紧摇头:“没——没事儿,我没事儿。”
二拐子才不相信他没事儿呢,他没事儿能是这样:“你肯定有事儿,有事儿你就说话。”
春桃想,可能她在,叔不好意思说,就出去了。
“说吧,大哥,有什么事儿?”二拐子又重复了一遍。
成耀银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又拐着弯问:“二小,你要是办养殖厂得花多少钱哪,你有那么多钱吗?”
二拐子摇头说:“没有,我可以贷款,现在国家和省里都有政策,残疾人创业可以无息贷款。”
成耀银一听贷款心又热了,赶紧趁热打铁:“二小,你真本事,比我强多了,我穷的想买个三轮车也买不起。”
二拐子终于明白了他是干什么来了:“大哥,你需要多少钱?我先借给你。”
“我打问过,六千块吧,我想买个三轮车拉煤。”成耀银说。
二拐子思考了一下说:“大哥,你买三轮车我没意见,但是我考虑,现在的路都通了,大卡车都能拉到村里了,谁还用你的三轮车拉煤呀?”
成耀银以为是二拐子的理由不想借给自己钱,说:“二小你要是没有就算了,我到别处找找去。”
二拐子赶紧解释:“不是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那大卡车它也拉不到家里呀,还得用三轮车不是。”成耀银也为自己辩解。
二拐子也不问了,到屋里拿出一个存折说:“这里正好六千,我也没时间出去,你拿走到青山镇的农业银行取了吧。”
“那密码是什么?”
“没有密码,拿我的身份证就行。”说着,又到屋里把身份证拿出来给了他。
成耀银拿着存折很激动,他想,二小心眼好,聪明,又要办养殖厂,要是春桃能嫁给他该多好呀,两个人又挺相配,干吗非赖着冬龙。
成耀银一想到春桃婶子来闹腾的那天心又堵得慌。那天闹的全村人都知道了春桃是他的儿媳妇儿,他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还是风娟会劝他,她说这事儿不是说成就成的,等冬龙一考大学,远走高飞了,就是春桃再想嫁也够不着嫁了,就算冬龙现在再说娶她,那以后大学毕业了,有工作了,还能回来娶她呀。
成耀银听了这些话心才算宽敞点了。
风娟呢,人只有这么劝,以后究竟如何,她也把不着边儿。
第八章42
42
成耀银买回三轮车后才注意到村里已经有好多人家买了三轮车。他们有的拉货,有的倒腾农产品到城里去卖,反正就是这条通往城里的大路上,柳树沟村的三轮车来来去去已不算稀罕。
成耀银是让风娟丈夫给把三轮车开回来的,当时他坐在车上,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开回来后,风娟丈夫就在停车场的大院子里教会了他开三轮车。成耀银在村里见了人就说:“我买三轮车了,拉脚的时候找我。”人们冲他笑着点点头,就算过去了。
你说奇怪不,成耀银前脚买了三轮车,姚家后脚就在村口开了一个煤厂,用大卡车把煤拉到煤厂里,村里人再也不用到青山镇买煤了。到村里煤场拉媒,谁也不用拉脚的人了,就随便借一下别家的三轮车用一下。这三轮车不是汽车,年轻人一学就会,就连村里十四五岁的孩子都敢开着三轮车嘣嘣来嘣嘣去的。
成耀银的三轮车也经常被借出去,他是极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车借给人家,可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说出来他又不能拒绝。这三轮车一被借走,他就自己在家里瞎骂,看似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女人最痛苦的事儿是买了一件新衣服却被关在一间既黑暗又没有镜子的屋子里。这句话套在成耀银身上挺合适。新三轮车就像他的衣服,本来他想,穿上这件新衣服,他的日子就会过得漂亮起来,谁知他就是被关在黑暗的屋子里,连往前走的路都照不见。
成耀银陷入极度悲伤状态,成天不思茶饭,还动不动就骂春桃。春桃现在已经变得很皮实,挨几句骂没问题,就是看着他不吃饭心眼里急的慌,她去找风娟婶子诉苦。
第二天,风娟就找成耀银来了,她给成耀银找了个活儿干,就是跟着车到煤矿装煤去,每天就在风娟家或者在路边等着就行,谁的车要去拉煤他就跟着去。成耀银的脾气性子风娟清楚,只要有个活儿干,能实实在在拿回个钱来就解决一切问题。
装煤的活儿很费劲儿,因为歇了一阵子不劳动,成耀银还真有点吃不消,时常装一会儿就站上一下。就算是他经常干,他的斤称太少,也不可能会比上那些年轻力壮的人。这装车的钱是按吨数算总账的,给个总数让他们装车的人平分。所以很多人都对成耀银有意见,他个小劲儿小,干得慢,别人就吃亏,都不想和他装一个车。在风娟家的时候那些人还不好意思跟成耀银闹事儿,如果在路边上,成耀银上了车,别人就会把他的铁楸给扔下来。成耀银下车拿时,车已经开走了。
这气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受着他还能碰事儿挣个钱回来,不受他就挣不到钱。后来他干脆就不到路边等车了,每天守在风娟院子里,有车就去,没车就歇着,对事儿了还能帮风娟他们干些杂活,混顿饭吃。在风娟那里,成耀银大鱼大肉的没少吃。不是风娟专门给他做的,是一些客人剩下的,扔了挺可惜,就放起来留着自己吃。
到冬龙临毕业的前三个月,成耀银手里已经攒下三千块钱。当然,他还有一万块钱的外债丝毫没还。李所长四千,二拐子六千。他不是不想还,是他没有能力还,他得先给冬龙攒着上大学的学费。
常说,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久而久之,成耀银也有了这种感觉,也不在心里经常挂念着这些账了。他想,总有那么一天,冬龙出息了,账自然就还了。反正这账也没人逼着他要。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顶头风。这天,成耀银刚从风娟家挑了一担泔水回来喂猪,春桃就从二拐子家急匆匆跑回来说:“学校里把电话打到了二叔家,说冬龙哥病了,让你马上到学校里去。”
成耀银放下喂猪勺就开着三轮车向茂平一中赶去。李启程在学校里等着他,说冬龙在课堂晕倒在地上,已经送医院了,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冬龙做脑电图后发现异常又去做脑CT,成耀银只能在脑CT室的外面和何老师、李启程一起焦急地守候。何老师安慰成耀银:“冬龙不会有事儿的,可能是考前学习紧张,用脑过度所致。”
成耀银一直蹲在地上不说话。他曾经说过再也不到医院来了。可是医院这地方,说来就来容易,说不来就不来不容易。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又赶着来了。
冬龙终于从CT室里出来了,脸色有点黄。成耀银看他睁着眼,心痛地问:“冬龙,你这是怎么了,有事儿没事儿?”
冬龙笑着对父亲说:“放心吧爹,不会有事儿的,我只是头晕。”
成耀银又跑到CT室问医生:“医生,我儿子到底是什么病?”
医生把他推搡出来说:“片子出来让医生看了才知道。”
等片子并没有多长时间,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又看,照了又照,后来又叫了另外一个医生又看又照。他们四个人在屋外的座位上都摒住呼吸在看着医生的表情。这些医生的表情始终是一副模样,没有笑容也没有愁容。
终于照完了,医生走过来问:“谁是成冬龙的家属?”
成耀银说:“我是他爹,医生,我儿子有事儿没?”
医生说:“你自己进来一下说话。”然后把冬龙他们三人关在了门外。
“根据片子观察,情况极不乐观,我们判断是脑瘤,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到省里大医院里再做检查,然后再做定论。”医生不紧不慢地说。
成耀银的心一下就空慌了,腿一下子就软了,他蹲下去。医生把它扶在座位上压低声音说:“你先别着急,看你儿子的情况还是早期,还有得治,到省城医院做脑瘤手术就行。”
成耀银的话开始打颤:“医生,那得花多少钱?”
医生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舍不得花钱:“花多少钱也得花,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他是你儿子,是一条生命,你养了他这么多年,总不能看着他自生自灭吧。”
成耀银慌忙说:“我不是不给他治,我给他治,我卖房子卖地也给他治,我就是问——得花多少钱,我得给他准备——钱去。”
“做这种手术,在省城最少也得五六万吧,到北京就更贵了,但是要使这种病真正好起来,恐怕还得花这么多。”医生的口气一直很平和。
成耀银眼圈红起来,突然跪在医生面前说:“医生,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钱,求你先让我儿子在你这里住着好不好,你们先给他看着,我准备好了钱马上就去省医院做手术。”
医生赶紧把成耀银拉起来说:“你也别太着急,在这儿住着没事儿,只是你得快点准备钱,这种手术不能耽误的,我劝你手术前别对你儿子说出病情,免得他受打击,对病情不利。”
成耀银从屋里出来后,强稳住自己说:“没大事儿,医生说是用脑子累的,先在医院里住几天看看,过几天就好了。”
听说没大事儿,何老师和李启程就回学校去了。成耀银开着三轮车到家里拿钱交住院费。
春桃正在家里着急,看成耀银回来忙问冬龙怎么了?成耀银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灾星,你迟早得把我家毁了。”
春桃没在乎他说什么,又问冬龙怎么了,成耀银甩下她的话,慌忙走了。
第八章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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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民,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逼到要卖房子卖地的地步。成耀银被逼无奈地把冬龙的病情公布于村民,想把自己的房子卖出去给冬龙治病。春桃知道了情况后没有阻止,二拐子也没有阻止。他们都没有能力拿出那么多钱,也没资格不让他卖房子。
成耀银的房子本来就很陈旧了,住的又靠公路太远,所以,没有人对他的房子感兴趣。好不容易,有了个想买的,答应给他两万,头天讲好了,第二天就变卦了,说是他儿子不同意,想在公路旁边买块地自己盖房子开门市。
房子卖不出去,这地更不好卖。现在路修通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