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成耀银在门外的椅子上坐着等冬龙。没了大衣,又冷的不行,就蹲在地上个就着。这人闲着心可没闲着,他想闲也闲不住啊,谁遇到这种事情不闹心呀,这还没怎么着,就要一万块。这钱花着容易,挣着可是千辛万苦,不知省吃捡用攒了几个年头。
成耀银回家在自己枕头里取钱的时候就捎带着查了查他枕头里的存折,一共是三万元。他是要留给冬龙上学用的,是雷打不动的东西。偏偏这声雷就打的这么响,把个家都要击倒了。如果这钱都花在了春桃的腿上,那冬龙怎么上高中,怎么读大学?可如果不花这钱,春桃的腿怎么治,万一要是落下了好歹,这可怎么向人家爹娘交待。。。。。。
成耀银越想越头大,越想越害怕,他真想现在就打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第二章7
7
冬龙赶到坪窖村已经半下午了,好不容易打问到春桃家,没想到出现了意外。春桃没有父母,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这叔叔看出来是个老实人,这婶子却不是个好东西。听说春桃出事了,把冬龙挡在门外,靠在门上用尖刻的话说:“我说那小丫头怎么早上就割草去了,到这会儿还不回家,原来是被你家排子车砸着了啊,我还以后她受不了这个家跟哪个男人偷跑了呢。”
冬龙看着那女人的脏德行恶心,有些愤怒:“春桃都被车砸断腿了,你怎么还这么说她,你还有人性没人性。”
春桃的叔叔也被挡在屋里,几次欲试想出门跟冬龙走,都被媳妇儿恶狠狠地挡了回去。
旁边,一个小丫头哭着说:“娘,你不能不管我姐呀。”
“滚一边去,俏俏,你敢再和春桃粘乎,我打断你的腿。”那女人的眼珠子瞪的,像头残暴的凶狮。
冬龙当时连穷凶极恶这个词都想到了,冲门里面的叔叔求道:“叔,你别怕她了,来不及了,要是晚了做手术,春桃的腿就保不住了。”冬龙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必定是自家的侄女,叔叔还是想硬往外闯,又被媳妇儿一巴掌扇了回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媳妇儿骂道:“根顺儿你他妈的给我听着,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头鬼,你要是今天给我去了,我就死给你看,今天我就把话儿撂这儿了,今天有我没她春桃,有她没我。”
冬龙的胸脯一阵比一阵鼓的厉害,突然像爆炸一样从院子里捡起一根棍子冲这女人的身上就是一棍子,扔了棍子就跑。女人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一股急劲三下两下就追上冬龙,劈头盖脸地就把冬龙打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王八羔子”。
顿时,鲜血从冬龙的头上冒出来。这个恶毒的女人显然有些害怕,撂下一句话,翻身到屋里去了:“快点给我滚。”
冬龙往头上摸了一把鲜血用力往地上一甩,也凶巴巴地骂:“你他妈的是条恶狼。”然后又转身到门里冲还在个就着的叔叔说:“叔,你不签字春桃她做不了手术,医生说耽误久了她会残废的。”
那个窝囊的男人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吱声了。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冬龙怀疑他是个哑巴。
女人看到冬龙还不走,语气有点软,口气却很硬:“你不是说春桃要是不动手术就要残废吗,那你还不快到医院里给春桃看腿去,还在这儿磨叽个球呀。”
冬龙不再和她瞎斗,转身往外走。这时,女人又追上来刻薄而风凉地说:“春桃本来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不要了,既然被你砸着腿了,那是好是歹就送给你们了,养着将来给你当媳妇儿吧,可别再往我家送了啊,就是送回来我们也不要。”
冬龙返回医院时,成耀银还个就在急诊室的墙边。看到冬龙头上很多血,连脸上都有了,吓得忙问怎么回事。冬龙顾不上回答父亲,到急诊室看春桃。
冬龙已经十六岁了,青春年少的心虽然有些懵懂,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有了几分成熟也有几分冲动。
看到春桃平静地闭着眼睛躺着,轻轻地叫了一声:“春桃。”
春桃睁开了眼睛,竟然还冲冬龙微微一笑。
冬龙有些踌躇,而后又不得不说出真相:“春桃,你叔和你婶子不来签字,也不想要你了。”
春桃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接着两行泪水从眼里无声地滑下来。冬龙忙劝她:“不要哭呀春桃,你不要伤心,那样的叔和婶子不值得你伤心。”
春桃摇了摇头,流着泪哽咽着说:“那以后我可怎么办?我家的房子都让我叔他们卖了,我连住的地方也没了。”
冬龙问:“你好了以后就到我们家住,长大了给我当媳妇儿,你同意不?”
春桃的脸马上从忧愁转为喜悦,使劲地点着头。
“那好,我这就叫我爹去给你签字,以爹的身份给你签字,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媳妇儿了。”冬龙准备去找父亲,一转身父亲就在身后。
成耀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他即使有表情黑透了的脸也不容易看出来。他对冬龙说:“就这么办吧,我去签字。”刚走几步又问:“冬龙你的头要紧不?”冬龙摇头说:“不要紧,是旧口子被那女人打着了。”
开始医生还是不同意程耀银签字,后来听了春桃的家世和他们父子的决定后,勉强同意了。
春桃被推进了手术室,破大衣又穿在了成耀银的身上。
父子俩坐在手术室外面等。
“冬龙,你说春桃的腿会截了不?此时,成耀银看起来很脆弱,反道是冬龙像个大人一样扛着这一切。
一下子,冬龙觉得长大了,成耀银觉得老了。
“手术需要交一万块钱押金,医生说出院再交一万也不准能够,我才交了两千块钱。”成耀银很无奈地说。
冬龙看了看父亲,问:“咱们家共存着多少钱?爹你把实话告诉我。”
成耀银说:“共有三万块存折,是给你上学留的。”
冬龙说:“都给春桃交了住院费,让医生给她用最好的药治腿,这学我不上了,我跟你回家拉煤去。”
“胡说,爹就是把房子卖了也要供你考高中上大学,你想不上学,除非我死了。”成耀银激动地从座位上窜起来。
“爹,你饿了吧,还有没有钱,我出去买吃的,我饿了。”冬龙想转移话题,也确实,他们已经急的忘了吃东西。
成耀银还在激动:“你先答应我,你得考高中考大学,要不,我就不吃饭。”
看着像个孩子样的父亲,冬龙点头答应:“我上我上,我考高中考大学,当个官,买楼房,娶城里的媳妇儿,让你威风。”说出这话,冬龙的心开始微微作痛,他答应过春桃长大了娶她的。
成耀银听到这话气才顺下来,在口袋里抠琐了半天抠出五块钱零票,给了冬龙。
父子俩各吃了两个大烧饼。
“冬龙,不知道那排子车被人偷走了不?等春桃手术一完我就回家,没车了我就走着回去,明一大早我就找人和我伙把排子车弄回家,等有时间我再修,然后我取钱再交费来。”
冬龙“嗯”了一声说:“把钱都取出来吧爹,都给春桃交上,万一不够了还得去取。”
成耀银听到这句话没有作声,他又嘀咕:“不知道你风娟婶子给咱把猪喂了没有,走的时候我嘱咐过她的,把家门钥匙也给她了。”
这个风娟婶子是他们的邻居,家里有个和冬龙一般大的儿子,冬龙小时候大多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看冬龙亲的像自己儿子,冬龙家里有什么事她总是帮忙。
冬龙说:“爹你就别想那么多事儿了,眼下春桃治腿的事儿是大事,这猪就算饿死了还能再买一只,春桃要是残废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好好的猪怎么就饿死了。你以为买只猪挺容易呀,得需要爹拉好几车煤的钱。”
冬龙不说话了,他看了看身边的父亲,又黑又瘦,特别是这一场灾难的到来,更使他显得苍老而可怜。冬龙真恨自己,如果当初听爹的话不拉那排子车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难道,这真是爹说的命运,他和这排子车相克。
“相克”这词是同桌的女生谢燕告诉他的,就是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就会出事,也就是水火不相容的意思。谢燕说:“我的父母就是相克,然后母亲把父亲克死了。算命先生还告诉母亲再找要找个比自已身份低一些的,才能过好日子,否则的话,还会克死男人。所以,我妈这个县妇联会主任找的这个丈夫只是个工厂里的电工,不过这个爸爸对我很好,我们过得很幸福。
谢燕说这话的时候很一本正经,冬龙却不信,说你们城里人怎么还这么封建迷信。谢燕说这不是迷信,这是真的,人的命天注定。
这时候的冬龙突然想到了谢燕的这些话,他想,难道天上真的有老天爷已经把每个人的命都安排好了。他又想,难道娘和爹也是命中相克,爹把娘克死了。。。。。。
天渐黑,手术室的门还紧紧地关闭着。
第二章8
8
成耀银第二天带来了两万块钱,交上了。冬龙不满地说:“爹,不是让你把钱都取出来吗?你怎么这么抠门,守财奴一样。
成耀银说:“医生都说两万块差不多了,那一万存着还能在银行里挣点利息呢。”
冬龙也不再追问,他说出这句话也后悔了。怎么能说爹是抠门守财奴呢,爹看钱这么重是因为他知道挣钱不容易。这些年来,他只有百十来斤的身体拉了到底有多少吨煤,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有很多卡车那么多吧。他不累吗,他肯定累的够呛,但他还在拉,为什么,难道他不想享福吗?他肯定想,可是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他还有他没有完成的使命。对,就是使命,冬龙想到了用这个词解释比较确切。爹的使命是供他上学有出息,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那么冬龙也想为自己定下自己的使命,从今后不惹爹生气,爹说让他干吗他就干吗,只要爹高兴就行,一定努力学习,考高中考大学,让自己有个好前途,让爹有个好晚年。
这个使命冬龙能够做到吗?他没有谱,有些事情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就像这场灾难,一下子打乱了爹的计划。但最起码,有一点他能做到,就是孝顺爹。
此时,春桃完好无损地躺在三楼三零九房间的三号病床上。手术还是很顺利的,打了两个钢板。
春桃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一直都这么安静。自从父母死后,春桃跟着叔叔婶子已经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最多的还是皮肉之苦,冻饿之苦。她过早地尝受着不应该尝受的悲惨生活,对于快乐,她已没有感觉。而这一次经历相反让她又感觉到了人间的温暖,父子俩能对她的腿这样当回事,特别是冬龙,还说让她长大了做他的媳妇儿,她都幸福的在心里笑呢。眼前这点疼这点苦,她觉得真不算什么。
冬龙和爹刚走进病房,就看见医生又推进来一个病号,是个妇女,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上带着输液管,除了医生还有两个女人一同进来了。
这个病号住在了四号病床上,和春桃成了邻居。接触时间久了才知道,原来是两口子被一辆小轿车撞了,男的已经当场死亡,一家人还瞒着女的,怕她伤心绝望。照顾女的两位女人是她的母亲和姐姐,别的人也来过,都是很匆忙,都在忙着处理事故和男的后事。
冬龙把刚买来的饭放在床前,一口一口地喂春桃。成耀银在边上看着问:“冬龙,你问医生了没,大概要住多少时间才能出院?”
“问了,要两个礼拜才能拆线,拆了线就能出院。”
“这么久啊,那我还得回去一趟,让你风娟婶子别忘了喂咱家那头猪。”
冬龙说:“去吧,你回来了我去学校一趟,这儿离学校不远,我先请两个礼拜的假。”
成耀银又急了:“请什么假,不是有我在吗,不能耽误上学,这考试时间说到就到了。”
“好好好,爹你别生气,不请不请,一定要考高中考大学。
三天的时间眨眼就过,按学校的规定,在开学头一天住宿生下午五点之前必须到校,然后正常上晚自习。冬龙一进学校就到办公室找班主任了,他还是想请假晚上到医院去照顾春桃。春桃一条腿上打着两块钢板,一动不能动,一旦有点情况,父亲会忙不过来。再说,人不是铁打的,总得睡会吧,他去了可以换着睡。
班主任申老师一见冬龙就担心地问:“怎么了冬龙,才回家三两天怎么这么憔悴?说着,上来摸冬龙的脸,一副疼爱的样子。
申老师的手摸在冬龙的脸上,冬龙感觉很温暖。申老师经常这样疼爱的抚摸他,冬龙从来不躲。申老师就像冬龙的母亲一样关爱着她,还把自己儿子小了的衣服拿给冬龙穿。两年来,冬龙在学校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所以他和申老师走得很近,他想,申老师会理解答应他的。
冬龙说:“申老师,这两礼拜我想不上早自习晚自习了,请你批准我吧。”
申老师更纳闷了,感觉到出了什么事,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快给老师说说。”
“我帮爹拉煤,车翻沟里了,砸着人了,住在医院呢,我得去医院里照顾她去。”冬龙在申老师面前从不撒谎。
申老师脸上立刻呈现出紧张的状态:“人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左腿粉碎性骨折,做手术了,打了两个钢板,不能动。”
申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人还是孩子?”
“是个女生,和我年岁差不多。”
“那她父母没在吗?还需要你去医院盯着啊?”
“她父母早就死了。”
申老师又紧张起来:“这么不幸啊,走,我现在就跟你去医院,看看情况再说你请假的问题。
冬龙不得不带着申老师去医院。走到医院门口,申老师在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兜子水果提到了病房里。
成耀银和申老师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把冬龙送到学校去的那天,成耀早就没印象了,可能因为他个头的小和脸的黑,申老师对他印像特别深,一见他就说:“老弟,我是冬龙班主任,姓申,听冬龙说家里出事了,我来看看。”申老师把一兜子水果放下,对冬龙说:“冬龙,你去给病人洗个苹果吃,听说骨折了最需要维生素的补充了。”
成耀银不自然地笑着“啊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在这个时候最应该说的是“谢谢”两个字,他在心里感激,嘴里却说不出来,他从没对谁说过谢谢,村里人不兴说这个。他是没料到冬龙会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