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些人肯恭维你,夸你有气质,还不是冲着你的男人?
陶爱华会把自己生活中所有的问题,都归作是魏海烽的问题。比如,魏陶没有上成重点高中,那是因为魏陶没有摊上一个好爸爸;再比如,她看上去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嫁给一个好丈夫;又比如,老谭夫妇之所以敢收了礼连个回话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把魏海烽放在眼里。总之,只要她在生活中遇到任何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魏海烽开炮——比如她在单位受了点气,回家就会跟魏海烽发作,她认为是魏海烽没出息,所以才有人敢给她气受。要是魏海烽升了官发了财,那些人,包括院长在内,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呀?
陶爱华虽然是跟魏海烽回了家,而且气焰上也不那么嚣张了,但她脸上还绷着个劲,而且心里拿定主意,绝不主动和魏海烽说话。这么多年了,她就没跟魏海烽低过头,她凭什么跟他低头?家里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还有功了怎么着?
魏海洋在楼下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他锁好车上了楼,见哥哥嫂子这副样子,只好在心底里替自己哥哥叹口气,但表面上却是劝陶爱华。他说:“嫂子,您这脾气得改改了,您看人美国总统竞选,人家老婆都什么样?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天大的委屈,背着人哭!人前,拼着命也得维护老公的形象荣誉!为什么?很简单,一根绳儿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陶爱华一张嘴就把魏海洋给顶回来了:“你哥是美国总统吗?他要是,我就忍。”
魏海洋自讨没趣,摸摸自己后脑勺,找了个台阶,说:“我哥确实不是美国总统。但你想想,就说今天这事儿,他收礼不对,可你送礼就对了吗?如果上升到法律高度,收礼是受贿,送礼就是贿赂,同等量级!……不错,收了礼而不办事是不地道,咱只当得个教训,下回不跟他打交道就是了,但是不能嚷嚷啊!嚷嚷出去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陶爱华懒得和魏海洋长篇大论,她让海洋打住,说:“行了别说了!我这心里本来就够堵得慌了!”
房间里暂时鸦雀无声。
半天,魏海烽说话了,他特意说得字斟句酌。他对陶爱华说:“以后你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陶爱华一听,火又上来了:“跟你商量干吗?出了问题,我自己扛。我一个平头百姓没官没职我怕谁?我是我,你是你。”
魏海烽冷冷道:“你自己扛?你扛得了吗?”
魏海洋见陶爱华又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忙上前劝:“话是这么说,你是你,我哥是我哥,但是,谁会相信?”
陶爱华的气势被压回去一点,她斜了兄弟俩一眼,说:“我以后注意。”然后,又快马加鞭地加上一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陶陶怎么办。”
魏海烽仍冷冷道:“按原先决定的办。”
陶爱华眉毛一挑:“考哪上哪?”
魏海烽脸一歪:“考哪上哪。”
陶爱华当即翻脸:“不行。”
魏海烽哼一声,说:“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接着给谁送礼?”
陶爱华定定地在原地站着,有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说:“咱们找赵通达!”
魏海烽、魏海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兄弟俩看陶爱华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魏海洋按住魏海烽,试探性地问陶爱华:“嫂子,你的意思不是说,找赵通达帮忙吧?”
“我就这个意思!赵通达和你哥是同事是邻居还是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这个忙他应该帮,这事儿对他不算事!”陶爱华说。
“嫂子,我敢百分之二百地肯定,咱今天晚上闹的这事儿已经传到赵通达赵大处长的耳朵里了!”魏海洋沉不住气了。
“我惹的事,我去跟他道歉,如果他需要,我当众为他辟谣!”陶爱华边说边向外走。
“站住!”魏海烽的声音不高,但极具威慑力,“你要是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甭跟我这掉书袋子!什么自取其辱不自取其辱!就是自取了其辱,我愿意!为了儿子,让我干什么吧,给他下跪都成!”陶爱华提高了音量。
《男人底线》 第6节(6)
“你以为只要下跪就能办成事儿呀?”魏海洋忍不住插了一句。魏海烽这个弟弟,有的时候,就是有这么点玩世不恭的劲儿。魏海烽白了魏海洋一眼,他腾不出功夫搭理他,他现在要对付的是陶爱华,因为以他对陶爱华的了解,陶爱华是真干得出来给赵通达下跪的事儿的。魏海烽耐下性子,对陶爱华说:“我不是没有想过找赵通达,最终之所以没找,是因为找他也是白找!我跟赵通达过去是同学现在是同事他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他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
“原则性极强的人也可以解释为不愿意帮人的人!”魏海洋自以为是地敲着小边鼓。这次魏海烽转过头去呵斥了一句:“海洋,少耍贫嘴!”魏海洋吐吐舌头,去魏陶的房间了。魏陶在玩游戏,见魏海洋进来,头也不抬说了句:“我要是你,我早不在他们那儿待着了,他们俩多无聊啊。”
魏海洋拍了魏陶一下,说:“谁们俩呀?他们是你爹妈。为你的事儿他们才吵的。”
魏陶出一口长气,说:“是不是没有我他们就不吵了?”
魏海洋乐了,说:“你说呢?”
魏陶看魏海洋一眼,小大人似的,说:“你乐什么?这事儿有这么可乐吗?”
魏海洋赶紧收了笑,说:“没有没有。没什么可乐的。有的时候,争吵是为了解决问题。”
魏陶这次笑了,说:“小叔,你说得不对。愚蠢的人,才通过争吵解决问题;聪明的人,是通过避免争吵来解决问题的。”
魏海烽和陶爱华躲进自己的卧室,魏海烽把门关好,他总觉得大人之间的事还是要避着孩子。在这一点上,陶爱华和他的看法一致。
俩人进屋以后,魏海烽给陶爱华摆事实讲道理。他说:“我敢肯定,在这种关键时刻,赵通达为他儿子做这个安排是经过了思想斗争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你不可能要求他为了别人的儿子再破一次例。否则你想,我们对门住着,我和他一个大楼里上班,他老婆还住在你们科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提这事?明摆着回避!他不想帮我们,不愿意帮我们。在明明知道求他也是白求的情况下,就不能去求。否则,徒然使双方难堪。”
“我不怕难堪!”陶爱华把头拧到一边。
魏海烽急了:“你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你!”
“还有你,是不是?”陶爱华挑衅式地向上扬扬下巴颏。
“是。”魏海烽毫不示弱。
陶爱华气得嘴唇都哆嗦了:“魏海烽!……像赵通达这么没人味儿的人都知道在关键时刻给儿子找找人走走门子安排一下,你,你连赵通达都不如。关系到儿子前程的事,你为了自己的一个面子就能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你还配做父亲吗你?……我不用你!我儿子的事我管,我自己去!”说着站起来就向外走。
“你今天晚上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离婚!”魏海烽由于愤怒,声音大得吓人。
陶爱华终于没有去找赵通达。她一方面是被魏海烽给吓住了,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心里确实对赵通达没底儿。她想要是魏海烽去找,多少还能说得上话,赵通达顾着面子可能也就答应了,她找,赵通达三句两句还不就把她给撅回来了?她这么想,心里就更加对魏海烽失望。她不知道,其实魏海烽是找过赵通达了,赵通达没有给他老同学这个面子。
下午,就在陶爱华给宋雅琴摇床的时候,魏海烽找了赵通达。当然,他是找了个借口去的。他溜达到赵通达办公室,说老班长乔迁新居准备近期大宴宾朋,问赵通达什么时候有空。其实这事儿没必要非到通达办公室说,打个电话的事儿。赵通达当然看出魏海烽是有别的事儿,都是老中医,谁给谁把脉?赵通达想与其坐等,不如反守为攻,所以他索性主动出击,问魏海烽:“海烽,这几天我怎么看你情绪不高啊?有什么心事?”
魏海烽被这么冷不丁一问,反而犹豫了,但只片刻,他就下了决心,有枣没枣先打三竿子。他说:“小陶和我闹呢,为孩子上学的事儿。”边说边观察赵通达的反应,他注意到赵通达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想这事儿估计没戏。
赵通达尽管已经猜到是这事儿,但魏海烽说出来,他还是不舒服。他本来寄希望于魏海烽不说,魏海烽不说,他就正好做个好人,既关心了同事,又不必承担责任,但魏海烽偏偏说了,这就使他有点难堪,这时,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哦?陶陶上哪个中学?”
魏海烽定定地看着赵通达,说:“十七中。”
赵通达躲开对方的眼睛:“十七中不错。陶陶不简单啊!”
于是魏海烽再没说话。他还说什么?人家都说十七中不错了。
《男人底线》 第7节(1)
07
魏海洋最近一段时间,往魏海烽家去得勤了——他有事儿求魏海烽。当然说求,就远了,但他仔细衡量过,这事儿对自己哥哥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魏海洋跟魏海烽说话不用兜圈子,一向开门见山,他叫魏海烽一声“哥”之后马上说:“我们学院的‘光达论剑’你知道吧?两个主讲人,一个政府官员,一个大民营企业家。前者讲权力,后者讲财富。”
魏海烽头也不抬,他觉得这事儿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魏海洋见魏海烽这副样子,故意提高了嗓门,说:“这事儿现在归我管。”
魏海烽宽容地笑了笑。他得笑,笑表示他为自己的弟弟高兴,但他的笑是有保留的,他总觉得海洋还有其他目的。很快海洋就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哥,你那个内参人家泰华集团看见了,人家老总想借我们的‘光达论剑’,跟你有一个面对面的了解沟通的机会。”
魏海烽一听当即就说:“不去。”
他的理由是:“尴不尴尬啊,刚刚板着脸内参了人家,这一抹脸又热热乎乎地跟人家‘同台论剑’去了。”
魏海洋反问:“人家都不觉得尴尬咱尴尬什么?”
魏海烽被问住了。魏海洋趁势追问:“我要是告诉你,到时候林省长也会来听我们的讲座,你来不来呢?”
魏海烽这次英雄气短了。魏海洋看出来魏海烽是想去了,不过碍于刚才说“不去”说得太坚决,所以不好马上改口再说“去”。魏海洋是干什么的?他太知道给人家准备台阶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立刻趁热打铁赶紧接着劝,他得让哥哥魏海烽觉得自己是被劝去的。他说:“哥,现在是你和赵通达竞争副厅的关键时刻,能跟泰华集团老总‘同台论剑’是一个抬高自己展示自己的机会!人家泰华老总是什么人?福布斯内陆富豪排行榜的TOP10,资产3。5亿美金,自己承认参与的行业就有六大类,旗下上市公司五六家,省里的交税大户!听说他可能要来参加‘论剑’,你知道多少人找我要票!哥,咱一不是没有水平,二不是没有口才,到底怕什么嘛!哥,以你的能力,赵通达配跟你竞争吗?可他不仅一直是你的竞争对手,还一直占着上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比你善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怀才不遇不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你不善于表现自己的能力!”
魏海洋开足马力猛猛地劝,直到他觉得真差不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才停下来。他想,魏海烽也该半推半就了吧?没想到,魏海烽还是在“台上”站着,他说自己担心人家泰华集团老总丁志学是项庄舞剑意在青田。可青田的事情自己帮不了他,内参发都发了,收不回来。
魏海洋听魏海烽已经考虑到这么细节的问题,心里就有了底,这说明魏海烽是想去,只是还在担心一些技术问题。这就好办了,因为这些问题,在魏海洋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人家泰华集团老总是什么人?难道人家跟你“论剑”就是为一篇内参?光是内参根本不用找你魏海烽,人家是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这些话魏海洋现在没必要说给魏海烽听,就是说了,魏海烽也未必听得进去。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让魏海烽答应下来跟人家泰华“同台论剑”。魏海洋对魏海烽道:“哥,人家做大生意的,不会那么斤斤计较一个青田。再说,人家认识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多的是,真要帮忙也轮不到你帮,愿意给他帮忙的人多的是,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魏海烽不爱听了,说:“那我还去干什么?不去了。”
魏海洋急了,说:“哥,这事儿就像做生意,不管别人赔赚,只要我们能赚。你想你去了,也不亏什么,如果讲好了,给林省长留下深刻印象,那可就赚大发了。”
魏海烽想想,是这个理儿,他答应下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魏海洋,别让别人当了棋子。魏海洋笑笑,说咱们做棋子不怕,怕的是做了输的一方的棋子。
魏海洋是那种典型的聪明孩子,从小就被人夸聪明,学习不见得是最好的,但随便学一学,就是前三名。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是按智商排序的,智商高的生活在顶层,低的生活在底层。魏海洋曾经做过一次智商测试,140分以上是天才,他是139分。不能说魏海洋趋炎附势,但他确实是打心眼里存在“智商歧视”,他觉得和蠢人打交道完全是浪费时间。所以,他把大部分时间用来认识有价值的人,即像泰华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丁志学这样的成功人士。他的理论是,人家成功肯定有成功的道理。不过,对于丁志学这类成功人士来说,则对认识魏海洋没那么浓厚的兴趣,所以尽管魏海洋前后三次邀请丁志学去他们学院做讲座,都被丁志学的秘书婉言拒绝了,丁志学连面都没有让他见着。但魏海洋还是不停地给泰华发传真打电话,跟公关部联系。当然这中间除了存在他想结识丁志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