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人与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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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文读本-人与自我-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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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看到自己正在摆脱这些以前从未觉察到的假面孔时,对自我的探索就变得更加令人心烦意乱。他们开始探究存在于自身内部的那些狂乱而猛烈的情感,这是一件可怕的工作。要除掉自己曾以为是真正自我的一部分的面具,这可能是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经验。不过,一旦人们有了思想、感受和存在的自由,他们便会朝着这一目标迈进。有一个人进行了一系列的心理治疗的交谈,她下面的这段话可以揭示这一点。她用了不少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她是怎样竭尽全力去接近她自己的真实内在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曾经一层一层地拆掉了我的全部防御,因为我总爱在自己周围建起道道防线,然后在生活中试一试,最后又将它们摒弃;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自己却始终保持不变。我并不知道在这些防御工事的里面究竟是什么,我真有些害怕发现它,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最初,我觉得在自己的内部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虚。我感到自己急切需要一个坚实的核心。过后,我感到自己面临一堵厚实的砖墙,高得难以翻越,厚得无法穿过。一天,这堵墙开始变成半透明状,不再是固体。后来,墙好像慢慢消失了,但是在它的后边,我看见一座大坝,里面是被拦截的凶猛翻腾的水。我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拼死地顶住这般大水的冲击,假如我开一个哪怕是极小的洞,我和我周围的一切便会在顷刻之间被这股代表汹涌情感的急流所吞没。最后,我再也挺不住了,只得听凭潮水奔流。无可奈何,我只好完全屈服于一种自怜情绪,然后是自恨,最后则变成了自爱。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经跃过了一道深渊,安全地到达了彼岸,虽然我还在边缘处摇摇晃晃,尚末站稳脚根。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什么,也不知道我正向何处去,但我那时确实感觉到自己在向前迈进,正如每当我在真正地生活时所能感受的一样。
我相信她的这番话能够较好地表达出许多人的共同感受:一旦伪装、高墙或大坝不复存在,那么被他内心世界所禁锢的汹涌的情感浪潮就会冲走一切障碍,使之荡然无存。而且,她的话表明人对寻求成为自已有一种紧迫的需要。同时,她的话也初步揭示人如何确定自身实在的方法,即只有在他充分体验到自己处于活生生的有机状态时所产生的各种情感以后,他才能肯定他确实是他的真正自我的一部分,正如这位咨询者曾经体验过她的自怜、自恨和自爱等各种情感一样。
情感体验
我想再进一步谈谈关于情感体验的问题。这种体验实实在在是对我们自身中未知的因素的发掘。我将尽力描述出这种现象,尽管它是很难用任何明确的语言来表达的。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原因使我们不能充分体会到自己的情感态度。这些原因可能是出于过去的经验,或可能是基于眼前的情况,也可能是出于我们所处的特定的社会环境。假如我们让自己的情感态度自由充分地表现出来,这就显得太危险,或具有太大的潜在的危害性。但是,一旦人们处于安全而自由的治疗关系中时,他们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如实地获得种种体验.人们可以通过我称之为“纯精神修养”的方式去进行这样的体验,而且他们已经这么做了。在这些短暂的时刻里,体验者便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恐惧、愤怒或柔情之中。
或许,我能再举个例子来更好地说明这一点。从下面这段咨询者的谈话中,可以明白一些我的意思。这是与一位女性咨询者进行的第31次治疗谈话的节录。她已经好几次谈到,有一种周期性情感使她烦恼不安。她无法控制这种情感,甚至还不大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这是由于她实际上已中断了与父母的关系而产生的吗?这是一种罪恶感吗?她无法确定。最后,她以下面这些话结束了交谈。
咨询者:我有一种感觉,但不是犯罪感。(停顿,她抽泣了)。因此……当然我是指,我还无法把它说清楚,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受到严重伤害后所产生的情感。
治疗家:晤,不是犯罪感,只是感到受了严重的伤害。
咨询者:(哭泣)这是……你知道,我自己常为这种情绪感到内疚;但是在以后的几年里,当我听到父母们……对他们的孩子喝斥“不要哭”时,我似乎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嗯,他们凭什么该叫孩子别哭?他们只知道自己感到不好受,但谁还能比—个孩子感到更难受呢?啊,这似乎就是我想要说的意思……我——我是说他们应当让该子哭,而且……他们或许还该体谅体谅孩子。以一种……比较客观的方式,嗯,这就是……就是我一直体验到的那种情感。我是指,现在……正是现在我所体验的这种情感。
治疗家:我现在多少能明白一点你所指的这种情感了。看来你实际上挺像是在为自己哭泣……。
咨询者:那当然,我已经开始明白并感受到了这一点……你看,我曾一直竭力掩藏它,(哭泣)而宁肯为此默默地忍受这许多痛苦,甚至我还得掩藏所有这些痛苦。(哭泣)这正是我要摒弃的,就是受到伤害我也不大在乎了!
治疗家:(安详地)你感觉到了在这种情感的最底部有一种不禁为你自己而哭泣的悲伤情绪,正如你己体验过的那样。但你觉得不能流露出来,一定不能,于是你不得不用你所讨厌的、想要摒弃的痛苦来掩盖它。现在你已几乎感觉到,你与其承受这种痛苦的折磨,不如忍受伤害。(停顿)你似乎想极力表达这样一个意思:我在受到伤害,但我一直力图把它掩盖起来。
咨询者:我以前并不清楚这一点。
治疗家:唔,那么这实际上是你的一个新发现。
咨询者:'同时说道)我以前真的没有弄清楚。我以为这似乎与生理的问题有关,我……我一直在我的自身内部到处查找,看是否有些东西,像神经末梢或其他诸如此类的细小组织,给捣碎了。(哭泣)。
治疗家:你觉得就好像你某些最脆弱的方面——几乎是纯生理性的——已被压碎或损害了。
咨询者:对,而且你知道,我确实就产生了这种感情:噢,你这可怜的人!(停顿)。
治疗家:于是,你不由得对这个人,即你自己,产生出一种非常强烈的怜悯感。
我希望上面这段引述表达出了一些我想极力说明的东西,即最大限度地体验你的情感。正如这位女性,她在这些短暂的时刻里只是深深地感到自己受了伤害,只知道为自己所承受的损害感到悲哀。在这种毫无保留的情感流泄中,人们不仅可以体验到伤害和悲哀,而且可以感受到人所能产生的一切情绪,如妒嫉、狂怒、绝望、或信心、骄傲、敏感的柔情、使人不寒而傈的恐惧、令人销魂落魄的爱情等等。
我从这类体验中渐渐懂得,人正是在这种时刻才接近于他的本来面目,真正成为他自己。如果一个人通过治疗,以这种方式体验到了来自他自身机体的全部情感,也就是说,以这种自己能够清楚意识到的、公开的方式体验这些情感,那么他就已经体验到了他自己,体验到了他自己所具有的内在。这时,他就真正成为他自己了。
在体验中发现自我
让我们就如何变成自己本身这一问题再作进一步的探讨。这是一个最使人感到困惑不解的问题。我想再次引用某个当事人在咨询交谈中的一些谈话记录,以期从中获得解答这个问题的启示。她谈到她在生活中所用的种种假面孔是怎样给打碎的、遗弃的,尽管这样会使人感到某种程度的惶惑,但同时又使人感到如释重负,轻松起来。她接着讲道:
你知道,一个人把精力用来拼凑某种武断的生活模式是毫无必要的,完全是一种浪费。你以为你必须像玩积木那样自己去构造某种模式;但是,你会发现有这么多方面需要考虑,就如积木大多而不知道该把它们分别放在什么位置上好。一旦你放错了地方,就不免导致连锁反应,造成更多的不适当。于是,你不得不花更多的力气去维持这种状况,因为稍一松手,整个模式就会坍塌。但由于过于疲惫,你最后不得不感到与其这样白费力气地维持错误状态,还不如一团混乱的好。接着体会很快看到,一旦你撒手不管、听其自然,生活模式就会自己出现,你根本无须耗费丝毫心血。你只要去发现它就行;在这种过程中,你也会发现自己。你必须让你的经验向你揭示其深刻含义;假如你要自作聪明地把某种意义强加给经验的话,那么你就是在反对自己。
现在让我按照我的理解来解释一下她的这段富有诗意的谈话。我想,所谓变成自己,在她看来就是要去发现存在于不断变幻的经验中的模式,或内在秩序,而不是把经验纳入某种轨道,变成某种伪装或面目全非的结构。“变成自己”的意思就是去发现存在于自己的感觉和反应中的统一与和谐。真正的自我应该在一个人自己的经验中自然而然地找到,而不是强加。
通过引用这些咨询者的谈话片断,我一直力图说明由于他们跟治疗家建立了充满热情和谅解的、富有益处的关系,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咨询者似乎开始逐步地、痛苦地探索在他用来对付世界的面具后边究竞是什么,甚至他自己也一直受着这个面具的欺骗。他深刻地,而且常常是生动地体验到了隐藏在他自身内部的各种因素,因此他越来越变成了他自己。他不再装着处处顺应别人,不再玩世不恭地否认一切情感,也不再披上理智的外衣,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充满情感的、起伏变幻的生命过程。一句话,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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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面具后出现的新人
我想有些人可能会问,“咨询者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仅仅对我们说他抛弃了面具还不够,我们还要知道面具后面掩蔽的是什么人?”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决非易事,这是由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每个人都想成为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有独自特点的人。不过,我可以指出我所目睹的经过治疗而出现的新人所具有的一些特征倾向。任何人都多少有些这类特点,但没有人能够全部具备。尽管如此,我仍然可以根据我所治疗过的人来进行一些概括。
对经验开放
首先,人们在这一变化过程中变得比较开放地对待自己的经验。这在我看来有丰富的含义,它与防御戒备性态度相反。心理实验证明,如果感官信息与自我的组织模式有矛盾,这些信息就往往在意识中遭到歪曲。换句话说,我们只能容纳那些符合预先存在于我们心中的图象的东西,而不能如实地接受全部感官信息。
但是,当人们处于我己描述过的那种安适的关系中时,他们的防御戒备心和僵化态度往往会消失,而以愈益开放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经验。他们变得更易于了解源于自身机体内部的情感和态度,同时也变得更能认识周围的客观现实,而不是以先入之见去一味硬套。他们能够看到,并非一切树木都是绿的,并非一切男子都像刻板无情的神父,并非一切女性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并非一切失败都证明自己毫无是处,……。他们可以从新的环境中如实地获得证据,而不是曲解存在,使之符合早已持有的模式。可以想见,一个人越是开放地对待其经验,他就越能够以现实的态度去对待周围的人,正视他的新环境,处理他所面临的新问题。这就意味着他的信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可以容忍模糊。他可以接受对立的证据,而不封闭现实。我相信,这种在认识自己周围的客观实在时所抱有的开放态度,是那些通过治疗而呈现新貌的人的一个重要因素。
也许,我可以用一次治疗交谈的记录来对此作出更生动的说明。一位年青的男性专业人员在第41次交谈时说,他在对待自己的机体感官和情感体验上已变得越来越开放了。咨询者:在我看来,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说出我所体会列的全部变化。但可以肯定地说,我近来对自己的生理结构已抱有更尊重和更客观的态度,我的意思是我不再对我的自身提出过高的要求。这便是治疗产生的结果。我过去常常想克服自己在晚餐后产生的疲乏感。而现在,我己能比较确切地感到我真的累了,我并未有意使自己疲乏,这不过是我在生理方面有些虚弱罢了。我过去对自己的倦意看来是过于苛刻。
治疗家:所以现在你能容忍自己感觉累了,而不再以一种责难的态度来对待它。
咨询者:是的,我已不再认为我不应该产生疲乏或别的感觉。我不再与自己的疲乏感过意不去,也不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这一点似乎有极其深刻的意义。而且,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过去为什么要持那种苛求态度的原因。这主要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如此对待这类事情的。例如,我若是病了,并且告诉了家里的人,我父亲就明显地希望替我干点什么,但同时他要说,“天哪,这太麻烦了。”你知道,他的态度就是这样。治疗家;他看来挺讨厌生病。
咨询者:对,我敢说我父亲对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太满意,正如我过去一样。去年夏天我把背部扭伤了,我当时听见“嚓”的一声,我立刻明白糟了。开始,我感到持续不断的剧烈疼痛。医生检查后对我说不要紧,只要注意不再过皮扭曲,伤就会自己好的。唔,大约在几个月前他说的这话,但是直到最近,见鬼,我还觉得疼,依然如故。这可不是我的过错。
治疗家:这并不说明你有什么不对。
咨询者:是的,我似乎过分感到疲乏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长期不愈的扭伤,所以——我已经跟医院的大夫约好用X光透视一下。你可以看到,我对这方面的感觉已变得比较准确客观。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也能够这样准确而客观地去感觉我吃的东西和我吃了多少。这真是一种深刻的变比。当然我跟妻子和孩子的关系也是——啊,要是你能看得见我的内心世界,你会简直认不出来——正如你具有的关系一样。我是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实在更真实的了,你对孩子抱有真正的爱,同时又从孩子那里得到同样的爱。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们越来越尊重琼蒂,我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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