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酒店歌舞厅里,聂明宇正在起劲地拉着手风琴,两边的乐师们配合着。他很陶醉。小芮和阿三等快步走进,互相看看。小芮鼓起勇气上前。他走到聂明宇身旁,大声地喊道:“董事长,有紧急情况,峰哥让我们来找您!”
聂明宇不理他。小芮又憋足劲喊了他一声。他突然挥手停下音乐,转身训斥:“那他告诉你要远远地呆着吗?你他妈疯了,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你算是什么东西?滚蛋,都给我滚远远的!”
小芮吓得脸都白了。他赶忙后退,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聂明宇转过身,面向乐师们微笑着说:“来,我们继续。《黄河大合唱》,开始!”
3
赌场密室里杀气腾腾,几个马仔摁着肖云柱。小白阴阴地说:“我给你老兄看看我的收藏品!”说罢一挥手。一个马仔捧过来一个大肚瓶,里面泡的全是手指头。小白接过瓶,晃了晃,里面的断指上下翻动,甚是恐怖。小白斜眼看着肖云柱,“做买卖都有个规矩,你应该知道。这些残渣都是你这号人留下的。废话我就不说了,一根手指一万,我要你六根手指。”
肖云柱面无惧色,恶狠狠地盯着小白。“孙子,今天我栽这儿了,你丫千万别让我活着出去!”
小白冷笑。“操,你要的年代过去了!老哥,比你横的人多了,我随时候着!来吧!”
当!一把刀丢一到了肖云柱面前,几条胳膊把他的手摁在桌子上。同时,冰凉的枪口顶在他的后脑勺上。肖云柱看看周围横眉冷对的娃娃脸、心中一阵悲凉。他长叹一声,从地上捡起刀子,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很明白,想躲过此劫,看来是比登天还难了。他低头想了想,盯着小白道:“兄弟,手是吃饭的家伙,给我留下吧。”小白仰望天花板,摇摇头。
肖云柱凝视着小白。小白无动于衷。几个马仔用力摁了摁他。“兄弟好歹是条汉子,给你个交代!”肖云柱说着握住匕首,照自己的大腿就是一刀,刀子扎进去足有两寸深。“咝……”他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打了个趔趄,嘴张了张,差点喊出声来。
但他终于还是挺住了。周围的混混们看得直发愣。肖云柱用力一拔刀子,腿上的血噗地涌出来,汩汩地往下流。他咬紧牙关,故作轻松的样子道:“这行不行?”
小白观之也不禁悚然动容:“这……”
肖云柱举起刀子又要扎。小白盯着他的腿,突然笑了。“走吧,兄弟,咱们后会有期!”他的话被一个人的喊叫声打断了。“白经理!白经理……”小白抬头看,只见一个马仔正从二楼跑下来,手里举着步话机。他接过对着步话机道:“我是小白,请讲!”话机里传出张峰急促的声音。“马上关闭场子!要快!快……”小白连忙打开监视器,只见几辆警车正风驰电掣般朝着别墅冲来。他脸色立刻变了,对马仔们大声喝令:“撤摊子,快!”马仔们“呼啦”一声散去。一瞬间,肖云柱身旁空无一人。他听到楼上楼下有奔跑的凌乱脚步声。于是不再傻站着,歪歪扭扭拖着伤腿挪出密室,有些纳闷地看着空荡荡的大厅。
地下赌场内人声嘈杂,烟雾缭绕。赌徒们依然兴致勃勃地搏战着。突然铃声大作,所有的赌徒都吃惊地抬起头来,地下室骤然安静了。扩音器里传出清脆的女孩声音:“先生们、女士们,公司有意外情况要暂时停止营业几个小时。本俱乐部现在一楼给大家安排了冷餐会和卡拉OK活动,请大家带好筹码,立刻上楼。愿意离开的先生女士可以跟随穿绿背心的先生从后门离开,我们有专车送大家进城夜宵洗浴放松。”随着扩音器里的声音,年轻的马仔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把赌徒们往外疏散。赌徒们慌慌张张地把自己剩余的筹码揣进兜里,忐忑不安地涌上一层。有的赌徒四处寻找穿绿背心的马仔。年轻的发牌员们手法娴熟地将赌具用箱子装好,
然后将台面上绿色的台布一卷。她们提着箱子,夹着台布,依次从地下室的另外一道门悄然离去。马仔们冲过来,把桌子抬走。一个马仔摁了一下开关,墙壁四周原本罩着的幔布向两侧拉开,露出后面的落地玻璃镜子。
肖云柱在一楼大厅里顺手扯下窗帘带子,狠狠扎在大腿上,但血还是在泪汩流着。这时候并没有人注意他,不少赌客正从地下室往上涌。一个穿绿色背心的男人举起手。“诸位先生女士,请跟我走,不要惊慌。我们已为大家准备了班车。”赌客们朝男人围了过去。肖云柱混在这些人中间,一瘸一拐地走出后门,一辆依维柯大巴停在那里。
依维柯在市郊公路上行驶。肖云柱眼睛盯着外面,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以减轻痛苦。几辆警车呼啸着从旁边驶过,车内一片低声的议论声:“够玄的!”
“是奔咱们那儿去的……”
“没事、没事,我遇到好几回了。”
“没托儿能开这个吗?”
穿绿背心的男人站起来说:“我们为大家在市内安排了各种休闲娱乐活动。如有回家的,等到了市内,我们奉送路费,并请保管好筹码。欢迎大家再次光临俱乐部!”
肖云柱突然感到一阵刺心的剧痛,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警车迅速包围了别墅区。刘振汉带领武警和刑警们冲下车
子,他并没注意到,路边的电线杆上,隐藏得十分巧妙的监视器正慢慢把镜头对准奔跑的警察们。刘振汉率领众多警察奔到别墅门前,一个警察摁响了门铃。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女人走出来。“请问……”她话未说完,便被一拥而入的警察们推到了一边。她惊恐地双手高举着,看着他们大步冲进。
刘振汉等一拥而人,但是面前的情形却让他不由得一愣:大厅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私人聚会,条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银制餐具,天花板垂挂着漂亮的水晶吊灯,舒缓的轻音乐在回荡缭绕。宾客们衣着整洁光鲜,风度翩翩,似乎都是白领阶层的儒雅之士。他们端着盘子,有些吃惊地呆呆看着冲进来的警察,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冲在最前面的龚静不由怔了怔,回头看着刘振汉。“刘支队,这……”
刘振汉沉静地吩咐道:“龚静,你带人看看他们的地下室。”他一又对身旁的武警少校挥挥手。“阎队长,请您检查楼上各个屋子。”
龚静带人冲下,只见地下室是宽敞明亮的健身房。对面墙是一个巨大的连成一体的玻璃镜,镜子前有一根把杆。十几个女孩儿身着紧身的健美服,正跟着一个形体老师在练习。随着强劲的音乐,她们扭腰摆臀舞动着。见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冲进来,她们发出一声尖叫,跳着脚到处乱蹿。龚静大声喝令:“不许跑,都站好!”
阎队长率领武警们冲上楼梯,撞开了二楼正中的大房子。圆桌旁,几个绅士模样的人正在开会,他们惊疑地看着武警们。小白站了起来,问:“请问,你们这是……”阎队长没睬他,带着手下继续搜查其他房子。小白走出门,顺着楼梯走向一层大厅。
“谁是这房子的主人?”刘振汉提高嗓门问。
小白走过去道:“我是。请问出什么事情了?”
刘振汉大声道:“有人举报这里非法设有赌场,我们奉命前来检查!”
小白做出惊讶状:“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吧……”
刘振汉伸手打断他。“请你出示身份证!”
小白愣了愣,只好掏出身份证,递给他。刘振汉看了看,还给他。顺着楼梯边往下走,边左右睃巡着。小白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
“这房子是你买的?”
“我买的。”
刘振汉扫他一眼。“你怎么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
小白勉强挤出笑。“呃……嗨,改革开放呗!机会好,就挣着钱了!”
“你是干什么的?”
“是……当然是做生意的。”
他们说着话,已经到了地下室。龚静走到刘振汉面前,压低声音说:“什么都没有。”刘振汉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随口道:“我知道。”他若无其事的神态使得小白一愣。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起来。
4
依维柯停在一条僻静的街道旁。肖云柱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大巴开走了。他走进胡同,实在忍受不住伤痛,跌到在垃圾筒旁。
他使出全身力气,挪到垃圾筒前,气喘吁吁地靠在上面。这时,从一家夜总会后门跑出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她慌慌张张沿着胡同往外跑,没注意地士躺着的肖云柱,被绊倒在垃圾筒边。她吓得尖叫
一声,注意看着他。肖云柱刚想骂,突然惊愕地盯着她:“小云?”那女人也停止了叫喊,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柱子!你……出来了?”
“出来了。”肖云柱点点头。“死丫头,是不是把我忘了?你怎么……干什么呢?”
小云听着夜总会里的喧闹声,忙站起身,把肖云柱搀扶起来。
“快起来,先走再说,这儿全是雷子!你怎么了?刚出来又闹,伤这么重!”肖云柱抹了把脸上的油汗。“今天晚上怎么了?邪行!”小云搀着他,摇摇晃晃跑出胡同口。
小云把肖云柱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为他包扎伤口。她不停地对他的伤腿喷白酒。肖云柱忍痛看着她,问:“小云,这些年怎么过的?好像有钱了?”小云神情黯然。“还不是靠在男人堆里混口饭吃。知道吗,柱子?我现在手底下还有二十多个姐妹呢,我是妈咪。”
“妈咪?”肖云柱握住小云的手,轻轻抚摩着。“那可不是什么正经活。小云,别干了。我心里一直都在记挂着你。现如今哥是穷光蛋一个,不缠着你,等哪天我有了钱再找你去。”
小云凄然一笑,点燃两支烟,递给他一支。“你他妈说的倒是挺白的。当时进去那会儿怎么不为我考虑?告诉你,现在什么都变了,我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样了。”
肖云柱握紧她的手。“我知道,这世道变了。可你该明白我的心呀!我对朋友怎么样?当年对你怎么样?我就不信,到什么时候,咱也是一条汉子,还能憋屈死咱?”
小云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清楚,可钱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有的。柱子,你刚出来,歇一段,找个好工作,别折腾了,只要能吃饱肚子,我都跟你。你不知道,这几年下来,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混着,我真是累极了。”
肖云柱被她的话深深感动了,“小云,我在里面就天天琢磨着,回来和你好好过。你只要还瞧得起我,我就干出个样来,别让他们他妈再踩咕儿咱们了!”
小云眼里涌出泪水,慢慢伏到肖云柱怀里。
地下室里,刘振汉慢慢踱着步子,眼睛一寸一寸地搜寻着。小白异常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刘振汉突然回头,盯住小白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小白沉吟了一下。“呃……期货……股票。我是做证券的”
刘振汉微微点头。他转过身子,朝四下里看去,大厅一览无余。于是,他朝天花板看了一眼,上面一个半球形的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到球形灯泡下面,仰头向上看。小白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那上面的监视镜头正虎视耽耽地转动着。刘振汉装作并没有看见,对手下挥挥手,沉声道:“撤!”大队人马纷纷往楼上走。小自松了口气。
“等等!”刘振汉突然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慢慢朝小白走去。小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刘振汉并没有在小白面前站住,而是走到他身后,蹲下身,从地毯缝里拣起一个圆圆的绿色塑料片。小白的眼睛睁大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振汉把圆片举起来仔细端详,上面印了一个“伍”字,背面是一条金龙小白脸色煞白眼神游离,被旁边的龚静观察得一清二楚。
刘振汉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小白。“这是玩具吗?”他说着把圆片在手中颠了颠。小白的脸像死人一样僵硬,但他还是挤出笑。
“这……让我看看。”刘振汉把圆片举到他面前。他故作讶然状。
“我们这儿怎么会有这东西?可能……可能是哪位客人带的小孩子丢在这儿的。”
龚静走过来一看。“这不是筹码吗?”她的话不啻是一声炸雷,
小白的头“嗡”地大了,差点栽倒。“筹码?不……不是……怎么会呢?”他语无伦次。
刘振汉笑了笑,“也许是玩具。”他盯着小白问:“你说是吗?”
“对,玩具!玩具!”小白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
“是玩大富豪的道具。大富豪,你们知道吗?就是那种股票银行金融的游戏。你让我看看……”他慌乱地说着,向刘振汉伸出手,要拿那枚筹码刘振汉手心一翻,把筹码塞进了口袋。“行了,给我留个纪念吧。”他冷冷地边说边瞥着小白。小白的眼睛盯着刘振汉塞进裤兜的手,恨不得有个钩子把筹码钩出来。刘振汉不再睬他,带着众警察大步上楼。
5
市公安局的指挥中心室里,电话铃此起彼伏,对讲机里传出不停地呼叫声。庞天岳面前的加密频道里传出刘振汉的声音:“报告总指挥,我们分队行动失败,没有查出赌场!”
庞天岳一愣,大声问:“什么?你没有抓到?”
“是的,我们没有抓到,现在已经撤回市里……”
庞天岳慢慢挂上对讲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来,又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然,不会撤得如此之快。此次行动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尤其是对别墅区的行动,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这个泄密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天都酒店歌舞厅。满头大汗的聂明宇双臂一收,欢快的乐曲终于在巨响中结束。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怪怪的笑,冲蜷缩在一旁拿着对讲机的小芮招招手,小芮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说吧,怎么样了?”聂明宇解下手风琴背带,平静地问。
小芮垂手肃立,低声说:“几个娱乐城被查,带走不少人。别墅安然无恙。”
聂明宇闭上眼睛:“地球离了我照样能转,你们不是干得很出色吗?”这时,街上响起一阵尖锐的警笛声。他缓缓睁开眼。“很高兴能为这个美妙的夜晚伴奏,咱们是不是该去吃点宵夜了?”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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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的工作室又新支上了两个工作台。小路敲着键盘,在屏幕上调整着一个头像的线状结构。蕾蕾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马荃这时抱着两个箱子推门走进来,问道:“哎,怎么样,弄到什么程度了?”小路没有回头,“不瞒你说,一点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