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是哪一个案子的线索能有进展,都会对侦破工作的全局产生积极的意义。”刘振汉道:“我想,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把赵志刚的下落找出来,这是突破全案的关键。”
庞天岳提醒说:“请你们注意,现在只剩下七天时间了。”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一位刑警进来对刘振汉说有人找他。他站起身,蕾蕾已紧跟着就走了进来,朝庞天岳笑了笑。
“蕾蕾呀!”庞天岳笑眯眯地,“真是成了大美女了!”
刘振汉忙向蕾蕾使了个眼色:“蕾蕾,走,咱们到外面办公室去谈。”
蕾蕾跟着他走到外间。刘振汉给她倒开水。
蕾蕾道:“振汉哥,别忙了。”她神情有些低落,“你正在开会?”
“啊……讨论个案子……”刘振汉有点语塞。
“是不是我哥的案子?”蕾蕾冷冷地看着他。
刘振汉有些尴尬地笑笑:“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方便说。”
蕾蕾单刀直入:“振汉哥,你必须告诉我,你想把明宇哥怎么样?”
刘振汉把茶杯放在她面前:“蕾蕾,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
蕾蕾以央求的口吻道:“振汉哥,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求你放过他吧!”
刘振汉没想到蕾蕾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默默地思索着。蕾蕾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里满含着恳求和期待。他终于很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干涩的语调道:“蕾蕾,请你愿谅,我不能放过他。惟一的回旋余地就是我不干公安了,回村里打渔去。”
蕾蕾嗫嚅着说:“振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蕾蕾,你是个聪明姑娘,应该看得出明宇都做过些什么事。”
刘振兴注视着她,“你应该了解我,对明宇的事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安,心里像刀割。”他的目光渐渐显得痛楚和凄哀,“不瞒你说,有几次我都想跳进海里,如果这样能得到解脱的话,可这样又不能代替明宇洗刷掉罪责。你说,我又能怎么办?”
蕾蕾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颤抖,轻声道:“哥哥做的事我并不知道,可就我对他的了解而论,还不至于坏到不可救药无法无天的程度。”
刘振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走私、设赌场、贿赂拉拢干部下水,甚至……”他欲言又止。
蕾蕾抬起头,紧张地问:“甚至什么?”
“杀人灭口!”刘振汉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你说这算不算无法无天?还能有什么药可救?
“什么?”蕾蕾脸色煞白,“杀人灭口?”
“是的,一点都不夸张,就是杀人灭口。”刘振汉凝视着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枝,“最近发生的至少两起杀人案件后面有明宇的影子!”
蕾蕾沉默了,惊悸不安的心慢慢收缩着,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凉气。
刘振汉转过身来:“蕾蕾,明宇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你说我该不该把他绳之以法?否则对那些受害者是不是太不公平?”
蕾蕾猛地抬起脸,泪水哗地溢出:“不,你不能抓他!越是这样,你越不能抓他呀!”
刘振汉怔住,呆呆地看着她。
“振汉哥,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蕾蕾的表情异常痛苦,“你、我,还有明宇哥,咱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振汉哥,人的一生中有几个二十年呀……在过去的日子里,无论多苦多难,就是你们在战场上迎着炮火子弹,只要有你和明宇哥在一起,我就拥有了信心。你和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可是他这件事,就像一把刀子插到了我的心窝里。振汉哥,他是我的亲哥哥呀!在父亲被打成黑帮的三年多里,我们俩相
依为命,拣过破烂,偷过吃的。那时我只有几岁,每天晚上都是他楼着我、护着我,我只有躺在他的怀里才能睡得着,只有他才能给我安全感……”说到这儿,她泣不成声。
刘振汉满脸哀伤地倾听着她的诉说。
“后来,我们俩流落到海边,是你的母亲把我们收留了,从那时起我又多了一个哥哥,一个照顾我呵护我的好哥哥……”
刘振汉眼里闪烁着亮亮的泪光,他擦了擦眼睛。
“昨天晚上,爸爸被送进了医院。今天早晨我去看他,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强撑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发现他一下子老多了。”蕾蕾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振汉哥,明宇哥无论如何不能进去!你其实应该很清楚,他一旦进去,就不可能活着走出监狱了。何况,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他不是死刑,他会甘心呆在监狱里吗?他一定会放弃生命的!振汉哥,爸爸在天都清清白白几十年,他和妈妈只有这一个儿子……”
“别说了,蕾蕾,你别再说了!”刘振汉紧紧握住蕾蕾的手,身子一阵战栗。
“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什么都不再对你隐瞒。”蕾蕾伏在刘振汉胸前,“哥哥一旦被判了重刑,他本人的前途就此完结不说,聂家几十年才树起来的威望也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不瞒你说,我爸向我透露,省委已经对他进行了考察,准备任命他为市长。如果哥哥出事,肯定会影响到他。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向组织解释。在这件事上,爸爸一直不想对你施加任何压力,他说你是刑警支队长,不能秉公办案,你就不配当这个警察。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和爸爸在这种夹缝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振汉哥,你能理解我和爸爸的难处吗?你说我和爸到底该怎么办啊?”
刘振汉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胸中骤起狂风暴雨,蕾蕾把心中的块垒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除却他们的手足深情不说,仅就她和聂叔对声誉的顾虑以及对聂叔提升的担忧也不能不让他心乱如麻。聂叔已经五十多岁,这是他在仕途上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况且,这位快要走到人生奋斗终点的老人又曾经那样竭尽全力地帮助过他,使他的人生之途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他怎么能够抛开这些不管,把聂明宇送上法律的审判台呢?
望着面前低声抽泣、胜过亲妹妹的蕾蕾,他坚定不移地信念和决心不禁产生了动摇:如果抓聂明宇,聂家势必会和他恩断义绝,他终生都会背上心灵的十字架,承受无休止的良心上的折磨。如果不抓聂明宇,他无法面对那些对他投以信任和期待的受害者们,他更无法面对代表着正义和法律的警徽。只要他一天穿着这身警服,就不得不忍受道义上的谴责和灵魂上的拷问,自己也就无疑地成了罪恶的帮凶和受人鄙夷的法律的蛀虫。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不寒而栗的滋味。
蕾蕾仰起脸来,望着缄默不语面露忧郁的刘振汉,知道他此时正陷在矛盾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于是轻声道:“振汉哥,你也不要太为难。不论你做出何种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如果你觉得还有余地,咱就尽量往好的方面努力。”
“太晚了!”刘振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的血如抽干了一般……
6
龙腾大厦地下室里,肖云柱像困兽一样被囚禁着。他心烦意乱,猜不透对方究竟会如何处理他,在屋子里团团转。
门“咣当”一声开了,王经理走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
肖云柱可着喉咙嚷:“求你们了,给个痛快的。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别他妈让老子受洋罪!”
“我是给你送衣服来的。”王经理说罢退后,一位保安提了一袋子衣服走到肖云柱面前。他接着道:“张总说了,让你换上衣服,去见见董事长。抓紧时间吧。”
肖云柱彻底糊涂了,看看保安手中的制服,喃喃道:“什……什么意思?”
“叫你干嘛就干嘛,咋这么 嗦?”王经理板起了脸。
肖云柱在迷惑之中只好乖乖换上了保安制服,然后跟着王经理走出地下室。
当王经理带着肖云柱走进董事长室时,聂明宇正站在窗前,脸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王经理在他背后躬身道:“董事长,新招聘的保安队长来报到了。”
聂明宇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肖云柱。
肖云柱被聂明宇的气势震住了,心里直发毛,嗫嚅着说:“聂……董事长……您好!”
“原本我是可以杀了你的。”聂明宇走到肖云柱身边,上下打量着这个粗壮但长相猥琐的汉子,“但是,我宽恕你了。我希望你能为龙腾干点事情,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肖云柱没料到聂明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唯唯诺诺地不敢正视他。
“十年前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用加倍的努力补偿十恶不赦的罪过。”
肖云柱对聂明宇的宽容大量感激涕零,连声说:“您放心!您放心!我豁出去……”
“用不着你豁出去。”聂明宇转向张峰:“肖队长的薪水定了没有?”
张峰答道:“没有。按标准应该是月薪两千元。”
“公司正值用人之际,肖队长一身武艺,是公司能派上用场的有用之才。这样吧,月薪八千元。”
肖云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都要咧歪了,激动得满脸通红:“谢谢聂老板,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肖云柱万死不辞!”“行了!”聂明宇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王经理:“王经理,你带肖队长去看看他的兵,我和张总谈点事。”
肖云柱千恩万谢,然后跟着王经理乐颠颠地走出门去。
聂明宇看着肖云柱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这才转过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王八蛋,我迟早要活剐了他!”
“兔死狗烹,结果了刘振汉,也就轮到他了。”张峰阴森森地说。
聂明宇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肖云柱是我的仇人,但他的仇人是刘振汉,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有用。”
二人说着,不由相视一笑。
王经理带着肖云柱来到地下车库,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群保安道:“这些人以后就都归你管了,给我长长脸,别乱说乱动。”
肖云柱忙说:“您放心,我在大狱呆了快十年,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咱门清!”
二人说话间,来到了队伍前。副队长稍息立正地喊着口令。
王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今天我来,是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任队长肖云柱同志。大家欢迎他讲话。”
队伍里响起了掌声,肖云柱直发蒙,他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过“指示”。他很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调打着抖道:“兄弟们,我就是肖云柱,肖云柱就是我,我肖云柱……”队伍里有人吃吃地笑,他一急,脱口而出:“我刚从大狱里出来,犯的是强奸罪……”
王经理皱了皱眉头。肖云柱一看他的神情,顿时有点慌。他左右看了看,正好看见不远处有块砖,走上去把砖捡了起来,“兄弟们,我嘴笨。我就说一句,我是死心塌地跟着公司干,跟着聂董张总干,兄弟们不管服不服我肖云柱,都没关系。只要大家都跟着聂老板,那咱们就是弟兄。如果咱这里面有出卖公司吃里扒外的,我肖云柱绝不客气,你们看好了——”他抡起砖头朝头上一拍,砖头碎了。
保安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偷笑了。海关机关食堂里,贺清明坐在餐桌前,盯着面前的份饭发呆。
很显然,自己的所有举动都已被张峰控制,稍有不慎,就会招致不堪设想的后果。自己的生死虽然无所谓,但女儿的安危却不能不考虑。看目前的情形,只能暂缓与公安接触了,等待时机才是稳妥之计……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一惊,转过脸去,是刘建义。
刘建义放下手中的餐盘,在他身旁坐下,很关心地问:“贺处长,最近看过女儿没有?”
贺清明摇摇头:“太忙了,有几天没去了,好在她现在有老师同学照顾。”
“这你就不像话了,我可要批评你,再忙,女儿也是要关心的嘛。”刘建义接着随口说出一个让贺震惊不已的话来:“你做爸爸的,不去看丹丹,可人家龙腾的聂董还总是提起她。刚才我们通电话时,他还说今天要去和平中学看看她呢!”
贺清明大惊失色,问:“你说什么?他们要去看丹丹?”
刘建义点点头:“对,现在可能已经去了吧。”
贺清明连忙端起饭盒,匆匆走出食堂。
他紧赶慢赶,来到和平中学,快步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寻找,两侧传来读书声。他走到丹丹的教室前推开门,只见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学生都不在,有两三个女学生这时走过来,他拦住焦急地询问她们,女生给他指点着说这个班在上体育课。
他小跑着来到操场,操场被一圈绿色铁丝网围住。他探着身子往里看,在人群里没有发现丹丹的身影。他心一沉,走向体育老师,询问女儿在哪。体育老师指了指旁边的篮球馆。他边往篮球馆跑,脑海中边闪现着阿强被车撞死的惨状。
他猛地推开篮球馆的门,里面传来女孩咯咯的笑声和打篮球的声音。他慢慢走到球场边,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聂明宇一身西服,在球场上奔跑运球投篮,动作笨拙滑稽。张峰推着丹丹,在聂的身后追。聂明宇一个闪失,球丢了。张峰拣起球,传给丹丹。
丹丹把球抱在怀里呵呵地笑着,然后张峰推着她到篮下。她一投,球中了。球场上响起三人的欢呼声。
贺清明慢慢地在空旷的观众席上坐下。丹丹突然看见了他,张着手甜甜地喊:“爸爸,爸爸……”
他只好又站起来,走下场地。
聂明宇抹了把汗,和张峰一起走向他,道:“贺处长,没经您的允许就来看你漂亮的女儿,原谅原谅……”
贺清明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女儿身边:“累吗?”
丹丹笑着说不累,连声说好玩。
聂明宇感慨着道:“看着您的女儿,我就想到了小时候的妹妹,这心里便平添了许多的温馨啊!”
贺清明心中一动,不由把脸转向了他,低垂着眼帘说:“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女儿。”
“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没准会爱上丹丹呢,多俊美的姑娘啊!
我和张峰商量了,准备出一笔钱送丹丹出国治病。”
贺清明听了聂明宇颇为诚恳的话,愣了愣。
聂明宇接着话中有话地说道:“人死了不能复生。但是,活着的人要尽情享受生活,对不对?贺处长,我聂明宇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多帮助几个丹丹这样的孩子,是我的荣幸。”
丹丹感激地抬头看着聂明宇:“叔叔,谢谢您!”
聂明宇轻轻抚摸了一下丹丹的头:“不用谢,我和你爸爸是好兄弟,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说着他把脸转向贺清明,“对吗,贺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