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谁去?”
“明宇公司有个保安队长,可以让他去。”
“行,我跟老曹说一声,随便弄件事情,以投案自首的名义,把他送进张峰那个号房,您看怎么样?”
“那就看你的了,你是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了嘛!”
一人抚掌大笑。
2
清晨。红红的阳光透过铁窗的栅栏,一道道印在号房里的水泥地上。张峰软塌塌地靠坐在大通铺的角落发呆。几个同号人犯在摔纸牌。这时,伙房送早饭的“当当”直敲风窗,高声喊:“开饭了,快过来接饭!”
几个人犯扔下纸牌跑到窗前接饭。张峰跟在后边,别人接完之后,他才伸出手。
送饭的师傅瞪他一眼:“新来的吧?吃饭小心点,别硌断了狗牙!”
张峰没敢回嘴,忍气吞气接过饭碗。他缩在墙角用筷子急急
地往嘴里扒饭。吃着吃着,他突然停住,端着碗发起呆来,原来饭里有个纸团。他紧张地看看周围正吃饭的号友,忙把纸团展开,上面写着:刑讯逼供受伤大闹。
他把纸团连同米饭一起吞进肚子,然后饭碗一扔,抱着头往地上一蹲,大声嚎叫开了:“哎哟!哎哟……我的头,痛死我了!”
同号人犯围过来:“张峰,你怎么了?”
他身子一歪,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头痛!头痛……我不行了!
哎哟哟……”
号友们开始拍打铁门,大声叫:“政府!政府,这儿出事了!”
看守员跑过来,打开门问:“咋回事?嚎什么嚎?”
一个人犯指着满地打滚的张峰道:“他头痛,不行了!”
看守员命令两名个子壮实的人犯:“把他架起来,送医务室!”
两名人犯架起张峰,跟着看守员拥出号房。
医务室里,张峰在床上打着滚叫。曹大良和方医生站在床前。
方医生问:“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曹大良道:“昨天就开始叫了,送市医院作了治疗。”
方医生又问:“查出什么没有?”
曹大良摇摇头:“好像没有。”
张峰边呻吟边偷偷瞧着他们,接着又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叫起来。
方医生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拨开他的头发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对曹大良道:“我也说不好这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先吃几片止痛片,看看情况再说吧。”
吃了止痛药后,张峰不好再喊痛了,于是被送回了号房。曹大良特意把他安排睡在靠门口的地方。
深夜时分,号房里的嫌疑人犯都已经沉沉入睡了。张峰也迷迷糊糊正要进人梦乡。突然,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看守员喊道:“都动动,往里动动,来新人了!”
张峰睁开眼睛,心中陡然一惊:是肖云柱晃着走了进来!他强压住狂喜,慢慢坐起。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向肖云柱打着招呼:“这不是黑哥吗?
怎么又回来了?”
肖云柱笑笑:“回来看看。”他走到张峰身边坐下,早己经有人把位置让了出来。看得出,他在看守所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张峰低声问:“董事长让你来的?”
肖云柱点点头:“还不是为了救你!”
“谢谢黑弟!”
“聂董让你写份东西。”
“写什么?”
肖云柱在张峰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峰面露激动:“行,我今天晚上就干!”
突然门口传来值班看守的喝斥:“不许说话,躺下!躺下!”
张峰和肖云柱连忙歪倒在铺上。
号房外,望塔上的碘钨灯发出炽白的光,哨兵的枪刺一闪一闪,远处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号房里,张峰用被子盖着头,偷偷地奋笔疾书。肖云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张峰终于写完了。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看了看肖云柱。肖云柱忙假装已睡着,紧紧闭上了眼睛。张峰把纸揣进怀里,倒头便睡。他的确累极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风声呼啸。张峰被一阵窒息憋醒了。他睁开眼一瞧,顿时懵了,自己嘴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团脏布,手和脚被布条捆得结结实实。旁边的肖云柱正对着他笑。
他马上便明白了,不由得魂飞魄散,拚命扭动着身子,看着肖云柱的目光里有迷惘有愤怒也有乞求,而更多的则是后悔。肖云柱倏地敛起笑容站起来,眼睛里露出凶光,抬起脚朝着他的腹部猛踩。哗哗的雨声风声和不时隆隆滚过的雷鸣盖住了殴打声,被捆住手脚嘴里塞满破布的张峰连挣扎的能力都失去了。不一会,他嘴角流出鲜血,身体痉挛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肖云柱用手试了试张峰的鼻息,呼出一口气,从他的贴身衬衣口袋里抽出一团纸,展开看了看,然后重又塞进他怀里,放心地掏出他嘴里的布,解开他手腕脚腕上的布条,用火点着,扔进门旁的便桶里……
晨光微露,风停雨歇。刑警支队办公室里,熬了一个通宵,和王明一起研究审讯方案的刘振汉仍在推敲着、斟酌着。王明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已是鼾声如雷。
李冬突然大步冲了进来,边甩着脸上的汗水边呼呼喘着粗气对刘振汉道:“张峰死了!”
刘振汉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什么?张峰死了?”
李冬肯定地点点头。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李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看守所的副指导员宋伟就住在我对门,刚才出门时亲口告诉我的。”
“昨天提审他时不还是好好的吗?只是说有点不舒服,怎么说死就死了?”刘振汉震惊之余大感蹊跷。
“听小宋说,他也是刚接到看守所值班人员的电话。张峰死在号房里,浑身是伤,口鼻流血,是被重殴而亡。”
“死在号房里?重殴而亡?”刘振汉双眉紧皱,喃喃自语。
突然而来的变故把他击蒙了。他竭力控制着躁乱的思维,认真梳理着:从昨天的提审看,张峰好像就有些反常,他会不会与外边有了联络?聂明宇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不可能没有举动,张峰的猝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会不会是他杀人灭口?可如果是这样,又显得太离奇太玄乎了。看守所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即便提审也都有套严格的程序,要进入号房那就更不可能了。
张峰的死像团迷雾,罩住了刘振汉,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张峰对整个案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绝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必须把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他抓起公文包对李冬和刚从沙发上起来睡眼朦胧的王明道:“走,去看守所看看!”
他们迅速到了看守所,进了停尸的医务室。
唰!白布撩开,张峰的尸体摆放在一张木板床上从他的表情上能够看得出,他死时肯定很痛苦。
刘振汉、王明、李冬和曹大良、宋伟等围在木板床旁。
方医生道:“我初步检查的结果是: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时分,四肢躯干软组织严重挫伤,头部脑后有淤血,显然是外力所致”
刘振汉问:“你的意思是被殴打而亡?”
“对,基本上可以认定。你们看——”方医生掀起布单,张峰赤裸的身上伤痕累累。
宋伟道:“我们从他的衣兜里搜出一份材料,是他的笔迹。”
曹大良瞪了宋伟一眼。
刘振汉急切地伸出手:“材料,什么材料?快给我看看……”
宋伟看看曹大良,没敢表态。
曹大良有些神秘的样子:“对不起,刘支队,我们不能给你材料看。”
刘振汉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曹大良答道:“这份材料跟你有关系,我已经报上级领导部门了。所以……”
刘振汉吃惊地看着他:“跟我有关?”
曹大良垂下眼睑:“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何必着急!”
“那请你把张峰同号的嫌疑人名单交给我看看。”
曹大良没吭声,几个看守所的民警也忙低下了头。
宋伟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刘支队,从现在起,上面要求我们严禁你们刑警支队的人接触人犯。”
“什么?”王明火了,“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曹大良抬起眼皮看看王明,慢吞吞道:“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倒要问问你们想干什么?”
3
庞天岳走进聂大海的办公室,笑着道:“聂书记,您忙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既然知道那就别打扰。”聂大海带着调侃的口气,“有什么大
事吩咐非要见了我的面才讲?”
庞天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看书记心情不错啊!”
“有啥好心情?”聂大海瞪他一眼,“你赶紧把案子结了,我心情就真的好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市委有三个名额上党校学习,这是为市里选择第二梯队作准备。你们调查我聂大海有功,我给你们留了一个名额,你看看报谁吧。”
庞天岳一愣,马上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于是,开玩笑说:“老书记,我可从来没查过您。大家现在都忙,您看,我能不能去学习一下?”
聂大海摆摆手:“算了吧,你个老狐狸,简单的事情都被你搞复杂。我看,就让刘振汉去吧。”
“这……”庞天岳一惊,他深知釜底抽薪的典故,便打着哈哈,“好、好。我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
“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放他走。振汉还是很有培养前途的,是棵好苗子”
“行,老首长,一切照办。不过,我今天来是要和您谈另外一件事情的,跟案子有关。”庞天岳掏出笔记本,神情也严肃起来,“您可要作好心理准备啊!”
聂大海冷冷地扫他一眼:“你不会是说我儿子是罪魁祸首吧?
你放心,只要你查出证据,我聂大海会亲自给聂明宇戴上手铐!”
办公室的空气顿时有些僵。
庞天岳干笑两声:“我的老首长,您误会了。我要向您汇报的是张峰案件里查出了一个奇怪的黑皮本子……”
聂大海怔了怔:“什么黑皮本子?”
庞天岳一字一顿道:“这个本子上记录了大量官员的名字……”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庞天岳的话。
“请进!”聂大海对来者的粗鲁举动有些生气,声音又硬又冷。
陆伯龄闯了进来。做好训斥准备的聂大海只好把火气压了回去。陆伯龄瞥了一眼庞天岳:“老庞,你怎么在这里?到处找不到你!”
庞天岳眯起眼睛:“我向领导汇报请示工作不行吗?”
陆伯龄瞪着他道:“你怎么管你的兵的?张峰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你们居然审讯两次就把人给拷打死了!”
“啊?”庞天岳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自己看看!”陆伯龄怒冲冲地把一张纸丢给了他,另一份放到了聂大海面前,“聂书记,您也看看,这是从张峰身上发现的控诉书,他说刘振汉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拷打!”
庞天岳浏览着控诉书,额上不觉沁出了汗珠。
聂大海的眉头也渐渐皱紧……
看守所办公室里,曹大良正心神不定地向闻讯赶来的郭万清汇报张峰被打死的情况。
郭万清眉头紧蹙,问道:“能认定是被打死的吗?”
曹大良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这个绝不会错。我们医务室已作了初步检查,张峰的脾和肺都已破裂,显然是被强力击打所致。”
郭万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不由地蹦到了喉咙口。陆伯龄找他谈,只是让他想想办法把肖云柱关到张峰号房里,提醒他审讯时别乱说,怎么把人给弄死了?这会不会是他早就设计好的?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紧张了,又问曹大良:“同号房的人犯你们查了没有?”
“查了。不仅查了,而且查得很细。但没有任何结果。他们都说早上起来后发现张峰直挺挺躺着,早就没气了。”
郭万清暗自松了口气:“他们的话你能相信?”
“都是单个隔开审查的。如果他真是被同号人犯打死的,不会没人检举。他们个个都巴不得立功呢!”
郭万清此时已可以断定这是陆伯龄和聂明宇做了手脚。他脸色苍白,心里感到莫名的窝火:自己一生谨慎,最终因为当官心切还是被人拉进了一个无法自拔的陷阱。
这时,陆伯龄一脸寒霜地走了进来。
郭万清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但还是站起身来,主动打着招呼:“陆书记,我正在了解情况。”陆伯龄盯着曹大良训道:“曹大良,你这所长是怎么当的?这么重要的嫌犯死在看守所里!”
曹大良愁眉苦脸:“我……我……”
陆伯龄重重地坐下,身子往后一仰:“曹所长,如果找不到凶手,那你的责任可就大了去了!”
曹大良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颤着声问:“上级会……会怎么处理我?处分撤职还是……”
陆伯龄身子往前一倾,两臂支在办公桌上抱着拳,神情严肃地说:“处分?太天真了!一个人犯平白无故死在号房里,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啊——”曹大良骤然睁大双眼,充满惊骇恐惧,“陆书记,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呀!”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郭万清,“政委,您是了解我的。我一直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您知道的呀……”
郭万清偷偷看了看陆伯龄的脸色,连忙道:“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我怎么帮你?”
曹大良真的害怕了,额上冷汗直冒,满脸绝望之色。
陆伯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不是汇报说张峰身上有份控告材料吗?”
曹大良连连点头:“是!是!控告刘振汉对他刑讯逼供,可我们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陆伯龄循循善诱,“找到了张峰死亡原因,你的责任自然就小了。”
曹大良愣了一下,马上有所省悟,双眼顿时一亮:“陆书记,刘振汉他们审了两次,每次张峰都是瘸着走出预审室的,很多看守民警都看见了。不是他们打的,还能有谁?”
陆伯龄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说,张峰的死真是办案人员干的?”
曹大良言之凿凿地道:“陆书记,不会错,肯定是他们干的!”陆伯龄郑重其事地道:“曹大良我可告诉你,他们在看守所提审,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你最清楚。如果你不想背黑锅的话,就得出来证实这件事。你不要背包袱,我们这些做领导的会主持公道,谁办了对不起法律对不起人民的事,我们就一定会惩治谁!”
曹大良抬起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陆书记,您放心,我可以对我的话负责,到哪儿我都可以作证!”
4
刑警支队办公室里气氛紧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