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万般无奈,只好说:“我去,去!”他看着自己的秘书。
“你上去给他们说一声,会推到下午……”
“下午可不一定行!”王明再次打断他。“这一天要是检查不完呢?”
杨厂长怔住了:“这……”
站在王明身后的汤文军和张九夏面面相觑,弄不明白王队葫芦里卖的啥药杨厂长走得一头大汗,指了指前面的一幢三层楼,气喘吁吁地说:“这前面就是招待所。”
王明悠悠然问道:“厂里效益怎么样?”
“不行呀!每个月都亏损,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杨厂长擦擦脸上的汗。
“亏着钱你还坐别克?我看你应该骑自行车!”王明一句话噎得厂长半天说不出话来。
突然,王明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接听:“哪位?”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还不回来?”是刘振汉的声音。
“我在棉纺一厂……”王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刘振汉果然提高了音调:“你跑到那儿干什么?”
王明瞥了一眼杨厂长,忙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回去咱再说……”
“混蛋!”话筒震得嗡嗡响。刘振汉显然发怒了。“你小子要敢假公济私,胡乱搞,你就别他妈回来!回来我扒你的皮!”
王明怯了,嗫嚅着说:“刘支队,我是在开展工作,没那事。要不,我回去再向你解释?”
刘振汉没有商量余地地大吼:“立刻给我滚回来!立刻!听见没有?”
话筒里传出一声脆响,断了。王明看着手机发呆,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厂长走过来问:“打完了?咱们快去检查吧。你看我这一身的事。”
就在这时,王丽敏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王明,你怎么跑这来了?”
杨厂长赶紧拉住她。“丽敏,他要查招待所呢!我没时间呀,
你给说说?”王丽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咱们还有话,待会儿再说!”她把王明扯到旁边,低声问:“是为我的事不?准不是你哥叫你来的。
你怎么这么傻呀?我这事本来人家挺站在咱这边的,你这样一来,不是和他杨胖子一样让人戳脊梁骨了?回去!这事嫂子有理,我会跟他论个长短!”
王明点点头,转身走到杨厂长面前,道:“今天有案子得赶回去,不查了。但是不定哪天我就过来看看,给我放规矩点,别整歪门邪道!”
“你看这话是从何说起?也好、也好……”杨厂长无端被王明戏谑一番,有气又不敢出。
“收了!”王明对那两个不明就里的实习刑警道。他走出几步又停住,转过身来。“我看,你把那辆别克卖了给工人发工资吧!
心一歪车就行不正,别出事啊!”
杨厂长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董事长室里,聂明宇和张峰仍在商谈着公司的大事。张峰告诉聂明宇,和平中学那边已经来了电话,贺清明陪着女儿去了学校。他看看表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现在贺丹丹已经办完了手续。
“是吗?”聂明宇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中国还是可以高效率的。十二个小时,咱办了那帮人两个月都没办完的事!”
“市长都出面了,能不快吗?”张峰也得意地笑了。“董事长,那个女孩双腿萎缩,不能行走,是坐轮椅去的。咱们还真干了件好事。”
聂明宇问他:“贺清明那边怎么样?”
张峰正要回答,孟琳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来,谦恭地问候:“您好!”然后知趣地退出董事长室。
聂明宇抬起眼皮。“有事?”“没事敢来你的办公室吗?”孟琳的语调里不无怨气。她从手袋里抽出一个纸包邮件,递到聂明宇面前。“我也很忙,但还是得亲自送来才放心!”
聂明宇接过,随手放到写字台上,并不看。
孟琳只好提醒道:“蕾蕾寄来的。她没寄给爸爸妈妈家,而是寄到了咱们的住处,想必很重要。”
聂明宇这才拿起邮件,仔细看包装。
孟琳笑笑。“放心明宇,没拆开过!”她站起身。“晚上回去吗?”
“可能回不去。”聂明宇端坐不动。“你的公司不忙了?”
孟琳百无聊赖的样子道:“天天捣鼓那些批文什么的,也无聊。
晚上我准备去见个人,也许你不想我见她……”
聂明宇无动于衷地翻弄着邮件。轻描淡写地说:“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孟琳凄然一笑:“是个女的。”
聂明宇丢下邮件。“我更不明白了。”
孟琳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快步走出。
聂明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孟琳“砰”地一声带上门,不觉笑了。
他迅速打开邮件,里面是一盒录像带。他将盒带(禁止)录像机中。
蕾蕾坐在一个装饰典雅的房间里,对着镜头说道:“爸爸妈妈,放心吧。旧金山还不冷,学校的环境很好,各方面都令人满意。妈妈要多吃些营养搭配合理的好东西,别老舍不得。爸爸工作上少忙点,多陪陪妈妈。还有,告诉爸爸,美国没电视里那样暴力,很安全的,让他不用担心。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下个月可能回去,学校的展览选在中国巡回进行,能和你们在一起两个多月呢,到时候再当面向你们汇报我的学习生活情况。”
聂明宇饶有兴致地看着,脸上涌出很欣慰的神情。突然画面一闪,变成另一间屋,蕾蕾由刚才欢快的表情变得沉重忧郁,她锁着双眉说:“哥,这是给你说的,别让爸爸妈妈看见。我下个月回去,还是想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他死了没有?”她说着眼里溢满泪水,咬牙切齿“怎么也忘不了,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天都……可我还是得回去。哥,你答应过我。你给我个信,我就要个心里踏实……”
聂明宇叹口气,抹掉后面一段录像,拿出盒带。他仰面斜靠在皮转椅上,双眼凝视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之中。
4
刘振汉在刑警支队分发着复印的匿名信。“大家可能都知道了,局长交给我一个案子。是一封群众的举报信,控告咱们市一家企业从事走私贩私活动。”
李冬问:“哪家企业?谁呀?"
刘振汉有些不自然,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哦,是龙腾集团……聂明宇、”
几个老刑警都知道刘振汉的根底,彼此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低下头不吭声了。
龚静不了解情况,所以,也就不知道深浅。“聂明宇?我好像听说过。”
马荃站起来从报纸架子上拿过一张《天都日报》,抖了抖说:“他可是红人呀!前几天刚刚在报纸上登了他的先进事迹!青年企业家,本市十大杰出人物……”
龚静这才忽然想起,接着道:“噢,对了。今天的早间新闻还报道他捐资让失学的残疾女孩上学呢!”
刘振汉听到后愣了一下。“是吗?他倒是爱干这些事情。”
李冬笑说:“刘支队,局座怎么让你来查聂明宇,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刘振汉尴尬地搓搓手。“其实,你们私底下都议论过,我也知道。我今天就给大家交个底。我是想回到咱刑警支队才答应下来的。”
办公室内再次沉默了。大家若有所思。刘振汉一个个看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龚静和马荃对视了一下,也似有所悟,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振汉。
“大家不说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先表个态。我刘振汉的确和聂明宇一家私交不错,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太愿意接这个活。
这都是我内心的实际想法。但是,一旦这案子开始调查了,我决不会有任何对不起警察形象的行为。大家可以监督我。”他说完坐下,看了看李冬。
李冬不能不开口了:“刘支队,你这么一讲,咱也就直说了。大家的确有些顾虑,怕你感情上过不去。不过,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违心办过案子。但如果让我讲实话,我觉得这个案子没有查的必要!”
刘振汉一愣:“嗯?为什么?”
“我个人感觉,领导其实就不太想查这个案子。”李冬给了个耸人听闻的结论。
大家都吃惊地问他理由。
李冬胸有成竹地接着说:“刘支队你别生气。第一,明知道刘支队和聂明宇的关系,却让他来查这案子,这领导的心思还不明白吗?第二,什么是走私?去年一年龙腾集团捐助了三个希望小学,两个养老院。报纸广播电视天天宣传着,什么利税第一大户,全市改革开放富有开拓精神的典型。我就不信,领导能让咱们把这么个金疙瘩给弄死了。”
“就是。你们算算,光咱们局就有多少民警家属在龙腾下属的工厂里工作?这要把龙腾集团给查趴下,咱天都市得多少人下岗呀?说不定,咱们的工资里都有人家的钱呢!咱们还是省省工夫,破几个刑事大案是真的!”另外一个老刑警附和着说道。
刘振汉大口大口抽烟,默然无语。他不能不承认:他们的话都是有道理的,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龚静并不以为然。“你们这样讲,我觉得有些偏颇。应该是事实第一!信上不是说有走私贩私什么的吗?可以去海关查他们的底单,再把龙腾公司的账查一下。最好还是查清楚,我们必须对法律负责!”
李冬不屑一顾。“你要能从账上查出聂明宇的问题来,我把李字倒着写!他是什么人,是人精呢!你想到的,他都想得到!我觉得不如随便查查糊弄一下,写个报告上去得了,最好别搅和进去……”
刘振汉瞥了他一眼,“李冬好像有情绪?”
“嗨,我没有情绪,就是说点实话。”李冬有些激动。“这种事干嘛叫咱们干?说白了,让咱们顶雷呢。查出是诬陷,大家高兴,还有功。但凡查出问题来,最后谁敢管?我听说光省级干部的亲属子女,龙腾就养着十来号,咱们还能把他们都抓起来?这不是开玩笑吗?刘支队,电力局你捅了一家伙,稍带着外贸整了整,结果弄出去扫了一个月的街。龙腾集团是市里乃至省里的金牌企业,万一惹了祸,还不得把咱们都发配到山里去看老林子?”
“是!就是!”底下一片赞同声。
龚静鼻子哼了一声。“怎么就是?照这么下去,还怎么执法?
那我们还坐这瞎聊什么案子?也去偷抢扒拿得了!”
刘振汉很欣赏她的勇气,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嗬!我这出去一个月,李冬说怪话不足为奇,又带出个徒弟啊!”
大家都笑了。
“报告!”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喊。屋里的刑警们都转脸看去,只见王明委靡不振地倚在门框上。
刘振汉狠狠瞪他一眼。“去体育室等我!”聂明宇走进总经理室。小芮迎上前来低声道:“董事长,张总酒喝急了,胃部轻度出血,刚吊完水,正休息呢。”聂明宇摆摆手,示意小芮出去。然后轻轻坐在张峰躺倒的沙发前,静静看着他。张峰突然醒了,挣扎着坐起。
聂明宇抚着他的肩膀说:“是不是太拼命了?我一直在想,在他一个处长身上这样耗费心机值得吗?”
张峰自然明白这是聂明宇在故意安慰他,于是,摇摇头道:“唉,不喝是死,喝也是死。只要您能平安无事,我怎么做都值得。”
聂明宇手上用力,亲热地捏了捏他的肩。
张峰感激地笑笑。“贺丹丹的入学事宜已经办妥。贺清明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我们的良苦用心,至少今天他不会立案,咱们又多了一天时间。还有海关、码头、船务科的几个人都和咱们关系不错,要不然,这三十六辆车的案子一出来,再要抹平可就不好办了。”
聂明宇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除这件事外,其他的事也要处理好。”他站起身。“我要琢磨点事,如果有急事,你知道到哪里找我。”说完走出。
张峰看着聂明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若有所悟,他明白“其他的事”是指什么。小芮走进来,把一块热毛巾敷在他额上。“董事长刚才交待,让您回去休息。”
张峰摇摇头。赵志刚回来没有?”
小芮想了想,回答说:“好像没看到……”
张峰紧张起来,吩咐道:“你立刻去保安队看看!”
5
体育室里,刘振汉换上拳击手套。王明躲躲闪闪地在旁边磨蹭。刘振汉黑着脸,只是死死盯着他,也不说话。
“刘支队,我错了……”王明往前凑凑,忐忑不安地低声说:“以后改正!”
“让老百姓说闲话,不想干了!你嫂子也不干吧?换套子!”刘振汉斥责。
王明不敢回嘴,赶快换上拳击手套。
刘振汉继续教训:“以后懂点事理!我不唱高调,可是,你总不能欺负人吧?穿这身皮不是家兵家将!”
王明憋急了,一拳打出:“行了,别说了,我不干不完了吗?看嫂子受气窝囊!”
刘振汉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倒,愣了一下爬起来。“你小子放黑枪。”他轻轻击出一拳道:“我是要和你商量商量匿名信的案子,你已经知道了吧?”
王明笑笑说:“你没回来,我就听说这事情了。”
刘振汉也笑了。“咱天都市真是无密可保。你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体育室门外,龚静循声而来,躲在门旁侧耳偷听。
工明道:“我听到了一些议论,都是他妈瞎扯,对你,我还能不了解?我想,还是查吧,对上面总得有个交待。我见过聂明宇,挺佩服他,天都市有这么个人才还是很难得的。我想,他可能也会有点什么事,干这样大的公司,难免。既然上面让查,那就看看有没有啥违法的,总比他越滑越深好,你说是不是?”
刘振汉点点头。“我想也不会很干净,哪个企业能没有点问题?只是匿名信恐怕不是冲着聂明宇来的,你明白吗?我怕我和聂明宇都成为人家的棋子。不过,听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龚静在门旁听得直撇嘴。这时,李冬也走了过来。龚静小声地说:“哼,这就是传得跟神似的刘振汉呀?我看……”李冬连忙捂住她的嘴。王明问:“你放什么心?”
刘振汉狡黠地眨眨眼。“我想弄个专案组,你来牵头。”
王明躲过他的一个勾拳。“你的用意我明白。可你为什么干脆不推掉呢?”
“这个……”刘振汉很为难的样子。“要不说,我猜这是个套呢?我怎么查呀?按理说,这案子我都得回避。”
王明双拳碰碰,跳着道:“我明白了。我并不怵,可把我推前面,你总得放些权力吧?”
刘振汉一拳击倒他。“我可告诉你,我不出头,并不意味着不管!”
门外,李冬对龚静小声道:“明白没有,斗争需要策略。”
龚静颇不以为然地嘀咕说:“我看不出来,这策略有多高明!”
贺清明一身便服站在码头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