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还是怕动错了心。
尽管在点墨面前，他说得振振有词，自己动心不过是因为接近了心魂，而点墨动情也是因为心魂将他们彼此牵引。可这些不过是他一时的片面之词，直到最后一刻，心底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彼此相爱。
然而若是拿回了心魂，所有的感情也回到了自己身上，再也不会与点墨产生联系。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悲哀地发现，他真的不曾爱过点墨，他想过的那些命中注定，真的会是一场误会。
就好比点墨曾经问过他，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若是当初遇见的是别人，会不会也会对他那么好。
他最怕的便是这一点，怕自己之所以动心，与点墨没有任何关系。
、第十一章
思及此，清羽苦涩地笑了，分明是他自己先否认了他们的感情，现在却又忍不住胆怯地怀疑起来。
可笑过之后，浓重的悲凉铺天盖地般来袭，几乎要让他透不过气来。感觉到脸上传来的一抹湿润，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竟摸到了一把泪水。
当容云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他面无表情地流泪，弄得他心头一惊，赶紧跑上前问：“怎么回事？”
清羽木然地摇头，容云转念一想，才问：“你和那小妖……你发现他身上的仙气了？”
闻言，清羽这才看向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那的确是我的心魂。”
容云一怔，其实之前他便是有此猜想，当时才会对那只妖感到那么震惊，却终是没有对清羽直说。如今真相确是意料之中，可他还是难免惊讶。
虽然不明白那妖物究竟是如何得到了清羽的心魂，可后来还是歪打正着相遇。他原本对妖类十分排斥，可这件事上，他却无法简单地用仙妖去评判二人。
毕竟若不是因为心魂，他们也不会牵扯在一起……
“他说想把心魂还给我，可我逃走了。”
清羽忽然开口，容云止住了心中的思绪，转而问他，“为何不拿回来？”
“你也觉得我该拿回么。”清羽叹了一声，“心魂留在他那里，我与他之间的情意就不会变化。我只怕得了回来，会彻底失了对他的感情……”
说着，他又觉得胸中苦痛无比，不禁蹙着眉头伸手按住，“怪了，我都回到天界了，为何这里还会隐隐作痛。”
容云不语，却直直看向了他，目光中满是耐人寻味。许久，他才低低开口，“我本是见不得仙妖来往，可你们这般……我只想说，你莫要想得太多。情之一字……不是凭你理智可以揣测通透的。”
清羽讶异地回望他，容云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就转身离去。
情之一字……
他是寂寞了太久，反而弄不懂了么。
心口的疼痛愈发厉害起来，清羽望向四周的云海，又忆起自己带点墨去看海的种种，想起他灿烂的笑容，还有彼此萌动的情种……
如果他不曾为点墨动心动情，又怎会千方百计想着让对方快乐，又何必处心积虑只为了看他惊喜的笑颜。
他远在天界时，无心无情，却依然知道时时牵挂着点墨。想起他最后满眼悲伤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如同被什么生生剜开一般，痛苦非常。
点墨曾问他什么是爱，他曾笑点墨是不是不懂爱。
可到头来，自己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一个。
点墨……点墨……
脑中全是他的身影，一颦一笑历历在目。他要找到点墨，他怎么能把点墨就那样弃之不顾！
就算之前的感情是有心魂介入，那又如何，他何尝不能再爱一次点墨。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伤神如此之久，却狠心抛弃了点墨。就连他在天上都觉得心痛无比，那拥有他心魂的点墨，定是比他痛上千万倍。
头一回认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无心无情，偏偏用来伤害了他最爱的那个人。
对不起，点墨……
不知在天界耽搁了多久，下面会不会又过了多少个月，清羽匆匆赶回凡间，凭着气息寻找点墨。一开始直奔着山涧而去无果，又抱着一丝希望跑到东海，可是从前都是他用仙力飞跃千山万岭带人去看海，凭他自己一个小小的鸟妖又怎么可能独自前去，果然抵达了海边，也没有感觉到点墨的存在。
天下之大，他找了许久也没有察觉到点墨的气息，自己的心间还在不断地泛着疼，令他几近疯狂。
是他弄丢了点墨……还是点墨躲着不愿见他……
终于，在又踏过一个山头之后，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却是那样熟悉与想念。久久找寻总算得到了回报，清羽心中重燃希望，满怀惊喜地循着那气息找了过去。
走了许久，望着眼前茂密的丛林，清羽只想莫非是小喜鹊归了巢，也没有多加考量，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可是一路穿越草丛深入，最后迎接他的，却是几只充满妖气的……狐狸？
“你是神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几只狐狸见了他都瑟缩着退后几步，其中一只胆大的才敢冲他吼了吼。
见状，清羽才想起自己忘记收敛仙气，怪不得惊吓到他们。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他觉得点墨的气息就在附近，自己的方向一定没错。至于眼前的狐妖们……
“抱歉，我无意打扰，只是想来找人。”
“找人？这是我们狐族的地盘，哪来的人！”胆大的狐狸吼完，其他的狐狸也跟着嗷嗷几声，表达着他们的不屑。
许是心魂离得近，清羽能够感知这些情绪，又无奈地笑了笑，“是我说错了，我找的的确不是人，但也不是狐族，而是……一只喜鹊妖。”
“咦？老大，你听他说喜鹊妖！”
“他说的是墨墨吗？”
“他怎么知道的……”
几只狐狸七嘴八舌地内部讨论起来，可清羽明显听见了他们说什么墨墨，顿时两眼发亮，惊喜地跑上前问道：“你们认识点墨吗？他真的在这里？”
“咿！”见他靠近过来，狐狸们异口同声地尖叫，连连往后退去，还是那只胆大的狐狸继续吼道：“神仙你你你你别过来！我们才不知道什么墨，也没有什么喜鹊！”
“多谢。”清羽笑着道了谢，也不再理会他们，径自施展仙雾离了去，几只狐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大，你说他谢你做什么？”
“老大啊啊啊！他他他他是不是闯进去了嘤嘤嘤！”
“呜呜……女王大人会杀掉我们的！”
“我看女王大人会先被他杀掉嘤嘤……”
“闭嘴！居然敢说这种话，不要命啦！”
……
、第十二章
清羽急匆匆地往深处前行，不顾一路上见了他纷纷逃窜的狐狸们，甚至有的已经化作了人形，可还是抱头就逃。他无暇顾及，只知道循着气息去找，然而刚到一处山洞门口，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红光，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女子穿着艳丽，容貌娇俏，一双明眸透着几分狐媚，轻佻地望着他，满是柔媚的声音却刻意压得有些低沉，“这位仙人，怎会跑来我们这种地方，不怕污了仙人的眼？”
清羽见她虽然眉眼间满是魅惑，却还带着几分气质，加上妖气深重，想来应是此处的首领，便多了几分恭敬，“抱歉，小仙名唤清羽，是为了寻找爱人才来到此处。”
“爱人？”女子低低一笑，冲他抛了几个媚眼，“没想到堂堂仙人，却找了个狐狸精□人呀，嘻嘻～”
“不，我的爱人并非狐族，而是一只喜鹊妖，名叫点墨。”顿了顿，清羽又道，“我凭着他的气息才找到此处，还望姑娘指引。”
“哦～原来是那只小喜鹊呀。”女子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这才上下好好地打量起他来，时不时地还发出啧啧声。
清羽见她这反应，更是确定了点墨就在此处，甚至这些狐妖都认识他，虽然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但他只想快些见到点墨。
“抱歉，姑娘，我——”清羽还想再说，胸口却忽然紧紧揪疼了一下，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痛楚，却比之前都要来得猛烈。他一惊，也不再理会那个女子，径自就要往山洞里冲去。
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才沉下了脸冷哼一声，随即十分不屑地吐出三个字：
“负心汉！”
山洞里十分干净，没有想象中的潮湿脏污，似是一直被好好打理过。清羽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心口疼痛。
深处日光难以照射，也没有燃火，显得较为黑暗，他只能完全靠气息来一步步小心前行，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隐约有个人影，他大喜过望，连忙冲了过去，口中还轻唤出声：“点墨，点墨？”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清羽有些不安，但还是来到他身边，慢慢跪□查看，直到看清了那张清秀而略带稚嫩的容颜，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随即涌上无尽的喜悦。
“点墨……终于找到你了……”清羽将他从地上抱入怀中，不住地表达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可是从头到尾点墨都没有反应，许久他才察觉不对，可阴暗之中看不清什么，只好直接抱着人就往山洞外奔去。
洞外已经没了那女子的身影，清羽将点墨小心地放在草地上，这才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点墨面色惨白，容神憔悴，几乎就是进气多出气少，显得十分衰弱，同以前那个活泼可爱无比精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点墨！你醒醒！”清羽摇了摇他，先前的欣喜被吓去了大半，再度升上浓浓的恐慌。却在这时，旁边幽幽走出一人，竟还是刚才的红衣女子。
“他很傻。”
女子坐在点墨的身边，望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清羽一怔，无措地看向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没有搭理他，只是叹息了一声，这才又缓缓道：“半年前，他跑来我们狐村，张口就问谁要渡天劫。我们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若不是看他焦急，倒要以为他是来捣乱的。”
“天劫……”
“我是这里的头儿，他见了我，还是问那句话，却又多问了一句，天劫是不是会落雷，若是躲不过，是不是就会魂飞魄散。
“我道这是哪来的笨蛋，说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后来他还真的跑去要渡劫的狐儿那里，跟着一起等雷劈。你说他傻不傻？”
清羽听得心惊胆颤，一想到点墨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再看看现在点墨的苍白容颜，顿时心痛万分。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寻死的笨蛋，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个痴情的笨蛋。说来说去，就是笨，就是傻。”
“什么……意思？”
没有管她口里那些笑骂，清羽急忙追问了一句，却见女子反过来盯着他，魅惑的眼里多了几分不满与鄙夷。
“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仙人吧。他想要把你的魂儿还给你，却不知道方法，竟想着靠天劫劈他个魂魄分离，把属于你的魂儿弄出来呢。”
清羽懵了，身体却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怔愣地眨了眨眼，痛苦与酸涩满溢心间，更多的却是对点墨深深的愧疚与疼惜。
这个小傻瓜，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要把心魂还给他……
傻瓜……真傻……
清羽颤抖着手抚上点墨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颊，他瘦了好多，以前还可以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可现在已经瘦得没有什么肉了，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不，他怎么可以说点墨傻，最傻的明明是他自己，竟然傻到弄不清对点墨的爱，傻到否认了他们彼此的感情，傻到过了这么久，才知道跑来找回伤痕累累的点墨。
女子似是无视他的悲伤，又或许是故意为之，依然继续说了下去，“好在天劫对渡劫者作用最大，对他这样一个外人伤害就没那么厉害，可这半年来他不知挨了多少雷，别说你的魂儿了，我看他自己的魂儿早晚先散了去。”
“对不起……”
清羽紧紧握住点墨垂在一旁的细瘦手腕，接着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角的泪水慢慢滑落，滴在点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令他尝到无比咸涩的滋味。
“我看你倒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算了，你把他带走吧，让他以后再别来了。”女子不耐地冲他摆摆手，随后一摇一摆地消失在丛林之中。清羽小心翼翼地将点墨抱了起来，又对她离去的方向轻声道了谢，转眼间也不见了踪影。
、第十三章
带着点墨回到雾林山涧，清羽将他放在溪边，不禁又想起当日便是在这里不辞而别，顿时悲从中来。
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点墨……
清羽让他躺好，以指尖点在他的心前，用仙力寻找属于他的心魂。直到得到了感应，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慢慢地吸收那些仙力，便见一道光泽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动而来，还有一抹气息也随之拂过。
他是心魂的原主，由他亲自行动便可以将心魂取出来。点墨一无所知才会铤而走险，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求魂飞魄散，这实在是太傻……却又令他心痛无比。
想起过去点墨最怕的便是被神仙捉了去，来来回回不知提了多少次，每每说起都吓得小脸儿苍白满眼惊惧，甚至还说怕会被大卸八块，甚至魂飞魄散。
可如今，他却主动跑去做了曾经最怕的事情。
清羽不知道点墨面对狐族天劫，面对那足以致命的落雷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可只要他自己想想那种场面，就已经痛苦得要窒息了。
“不要你还，我自己会把心魂拿回来，然后证明给你看，这份感情并不是假的……”
明明是说给还在昏迷的点墨听，可清羽却已是满满的苦涩与无奈。点墨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只有无情如自己，才会否认了所有的爱恋。
呵，他还要证明什么呢，那句话终究还是说给了自己听罢了。
清羽自嘲般笑笑，继续准备将心魂全数吸收过来，然而他的指尖猛地一颤，整个人浑身震了一下，而躺着一动不动的点墨也忽的微微颤抖起来，脸上也露出一种痛楚模样。
清羽一惊，倏地断了吸收心魂的那道仙力，点墨这才平静下来，可脸色愈发青白，就连清羽自己都觉得心口疼痛异常，不知发生了什么。
缓了许久，清羽又尝试再度吸取心魂，可只要没过多久，两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痛苦反应，令他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怎么回事……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取回自己的心魂才是。
见点墨整个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弄得他也很难受，恨不得自己代替他遭这份罪，不禁又深深埋怨起自己来。可此时慌然无措，难不成要让他……
清羽神色一凛，忽然打横抱起了点墨，直接就朝天界飞去。可是天界是什么地方，众仙居住，仙气清幽弥漫，哪里容得了点墨这样一只小妖。果然才刚刚到了天门，那守门的两个天将倏地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