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地伸过手去轻轻触过他耳边的发丝,只想拥有这个人,不管他是见钱眼开的国王还是强大邪恶的龙……
“好痒,”艾洛斯推开撒克洛的手,然后自己拨了拨耳边的头发,问道,“不会是我头发有条小鱼什么的吧?”
“有,”对方认真严肃地看着他,然后将他拉起来,“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个了,我们不是该马上走吗?”
艾洛斯觉得公爵说的很对,让拉里将东西搬好,好在他们本身就是轻装简行,牵着马小心翼翼地离开浅滩。
当太阳的光辉还没有完全消失,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声划破了死寂的森林,随即这些尖锐的哭声此起彼伏,悲戚的哭声直指人心,即使堵上耳朵也无法减轻。
四个人策马跑往森林的深处,可是那种悲戚的哭声就好像一直在耳边一样,仿佛能激发出人类内心深处最悲伤的感觉一样,简直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好了。
“好痛……”拉里最先从马匹上掉落下来,其余三个人不得不停下来,去查看拉里的伤势。
“人类没办法抵挡这种声音……”艾洛斯蹲下来查看拉里,男孩已经疼痛地捂住耳朵在地上翻来滚去,那种声音简直让人发疯。一时间,拉里竟然不知道到底是那里痛,心里还是耳朵里?那种感觉就像恨不得将耳朵干脆弄聋了,只想要得到片刻的安静。
不过拉里感觉,就算自己耳朵聋了,那些声音也不会放过自己,就像纠缠在他的灵魂里,不死不休,无止境地诉说着他们的痛苦与仇恨。他们明明已经死去了,却永远徘徊在冰冷的河底,血肉早已被那些黑羽鱼吃掉,但是灵魂无止境地哀伤和哭泣着,想要拉别人跟他们在一起……
那种徘徊在耳边的尖利哭声仿佛就在耳边,诉说着冰冷的河底与白骨森森的河道……
忽然,一阵轻柔的弦乐传来,仿佛拨散了森林中阴郁的浓雾一般,如同春日中欢快的溪流,在阳光下发出叮叮咚咚的美妙和谐声音,带来了关于生命与快乐的气息。
拉里愣了愣,当这阵乐声出现的时候,那种哭丧的声音一下子消退了,那种黑暗中的痛苦与凄厉安静了下来。
他张开眼睛,看到亚罗正坐在地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正娴熟地拉动六弦琴的琴弦,发出轻柔与悦耳的声音。在乐声的感染下,连周围黑漆漆的森林都变得柔和与友好起来,仿佛刚才的那种悲戚与痛苦不过就是错觉而已。
拉里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间都是血肉,一定是刚才他忍受不了这些声音而抓挠自己的耳朵,所以将脸都抓破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眉间有些痒,一滴血滴落下来,没入泥土不见了。
“就算报丧女妖这么嚎着,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艾洛斯正在他旁边,对他说教道,而撒克洛公爵正用干净的毛巾在擦拭伤口的血迹。
“怪不得亚罗将军一直不见老呢,原来是半精灵啊,”艾洛斯回头看着正在弹琴的亚罗将军,被树木的枝桠树叶挡住的月光,偶有一缕落在女人火红的头发上,如同明丽的火焰一般让人感觉到安心与温暖。
“哼,”亚罗对这个冒牌国王一直没有好感,“你快点感谢我另一半的血统吧,否则我们都要被折腾死了。”
“反正我不会这样没出息地死,顶多是有点烦躁而已,”艾洛斯耸耸肩膀,转头去看撒克洛,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我不会一直这么弹琴到天亮吧,”亚罗在一边抱怨道,“我可是个战士,这又不是我该干的事!”
“没错,你看起来更像半兽人,弹琴的确不适合你,”艾洛斯在一边凉凉的说。
亚罗的手指立刻弹错了一个音,那种凄厉的哭声仿佛又要排山倒海地传过来,她连忙调整了一下,才算没事。
“至少在我们包扎伤口的时候,你得充当一个乐师的角色,”撒克洛严肃地说。
亚罗郁闷地弹奏着,无语地抬头看天空——可是那里只有一片大树的枝叶而已。
、第七十章
“我手好酸……”亚罗小声抱怨。
“这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艾洛斯听见亚罗的抱怨;从羊毛毯里探出脑袋指责对方。
亚罗头上青筋一下子蹦起来;非常有一把摔掉六弦琴跟这个伪王吵一架的冲动;可是看到昏昏欲睡的拉里,又强把怒火压了下去。他们四个人中,只有拉里最为柔弱;报丧女妖的那种叫声,很快就会把他逼疯,那时候;他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拉里是个好孩子;为了他必须冷静;亚罗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冷静不了啊!
“喂;撒克洛!你到底想到办法了没有?!”女人冲睡在另一边毯子里的男人叫道。
撒克洛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用困倦的语气喃喃地回答:“在想呢,快想出来了……”说着,亚罗就听到那里传来了薄薄的鼾声。
艾洛斯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又爬进了被窝,用柔软的羊毛毯子将自己围起来。
“喂!”女人低声叫道。
“晚安。”艾洛斯翻过身,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结果第二天,只有亚罗一个人顶着黑眼圈,拉里的脑袋上只是一些抓伤,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与他们一起上路。
“真奇怪,亚罗,以往你也有整晚守夜或者练剑的时候,没见你那时候这个样子啊。”撒克洛看着一脸疲惫的亚罗说,他记得亚罗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了。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就被父亲要求上战场,那时候亚罗将他带在身边,那是一场西境的守卫战,后方的援助还没有到,他们只能死撑,亚罗连着四天没有睡觉,在马上的时候依然神采奕奕,哪像现在这样——用“半死不活”来形容,简直太贴切了!
亚罗不屑地回答:“两码事,撒克洛,我一点也不喜欢弹琴,对于不喜欢的事情,我怎么样都提不起劲来。”
说得好像很喜欢打仗一样,艾洛斯无聊地抬头看像天空,天空瓦蓝,一副“什么事都跟我没有关系”的样子。说起来,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没有看到飞鸟,也没有看到什么别的动物,河里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是最低等的魔物,像黑羽鱼什么的,所以有些连艾洛斯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因为河里奇怪的东西太多,所以他们远远地沿着河水走,幸好经过前段时间的洪灾,这边的浅滩很大,倒是可以骑马沿着走,距离河水也不近。即使在白天,阳光灿烂的时候,森林也是一番黑森森的样子,甚至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气温降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们并不打算进入森林。
“我觉得我们迷路了。”撒克洛一直拿着地图在比对,最后终于挫败地说。
艾洛斯和亚罗不得不停下脚步,到撒克洛身边查看,一边对着地图指手画脚。
“这是什么破地图,为什么我们会迷路呢?”艾洛斯对那张无辜的地图指责道。
亚罗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我们迷路了,为什么会是地图的错呢,它好好地标注了位置,是我们走错了。”
艾洛斯不由得提高声音:“为什么是我们走错了,我们沿着河流而上,没有理由会走错的啊!”说着他转头看向撒克洛,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在收到亚罗投过来的威胁的目光,夹在两边的公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觉得……你们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在他们继续争执起来之前,他连忙指着地图说:“我们是从这里出发的,以马匹的脚程大概要两天的时间,不过考虑到这边的情况复杂,说以我们走的不是很快……”
“你能说重点吗?”亚罗凉凉地说。
撒克洛只好说:“两名主教所说的地方大概是在这里,”他指了一下克洛塔河的某处,“而我们出发的地方在这里,也就是说,只要沿着河走,就可以到达这里……”他的手指顺着河流的弯曲到达了主教所说的河段,“我们只会经过一个河流的岔道。”
艾洛斯听了以后,轻巧地站到马背上,四处张望了一下,重新坐下来说:“没有迷路啊,前方不远就是河流的岔道,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沿着河继续向上走……”
亚罗却打断了艾洛斯的话:“果然,你是个白痴,”不等艾洛斯跟他对吵,她就开口说,“我们昨天已经经过一个河岔了。”
“我们迷路了!”艾洛斯感叹了一下,“果然应该让总阁派一队向导给我们。”
撒克洛皱了一下眉头说:“其实也不一定是迷路了。”
“还有什么解释这条多出来的河道吗?”亚罗凉凉的说。
撒克洛看了看地图说:“我们本来一直是沿着河流走的,所以昨天落日以前的路程肯定没有问题,之后我们因为遇上了报丧女妖,所以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森林,但其实我们并没有跑离河道多远,因为拉里从马上摔了下来。”
说着,他用手只在地图河流上的一个地方:“大概是在这个位置,今天早上,我们是沿着晚上跑进森林的痕迹走出来的,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也没有偏离原来的路线,之后,我们继续沿着河道走,就走到了这里。”
“我们没有走错,”亚罗微微地迟疑了一下。
艾洛斯这下可高兴了:“我就说是地图错了!”
撒克洛摇摇头:“这份地图是精灵之谷的精灵来到三区以后绘制的,原则上,他们绘制的地图,不会存在这样的差错,而且这份地图十分精细,比我们所用的军事地图都要精细上好几倍。”
艾洛斯在心里感叹着,希尔铎的军事地图好马虎之类的话,嘴上却问:“如果我们没有走错,地图也没有错,那难道是这条河错了吗?”
三个人同时看向那条克洛塔河,河水无声地流过,阳光撒在水面上,静谧而美好——除了偶尔跳窜出来的黑羽鱼外,还算是挺美好的。
“别开玩笑了,”亚罗率先打破平静,“这条河又不是活的,它怎么……”
撒克洛挥了一下手,转头看向他们两人,说道:“河当然不会是活的,不过嘛……也有可能是现在洪灾的问题,水流量激增,所以促使一部分水流改道,这也有可能。精灵们是三个月前到的三区,那时候可能这条水岔还没有分离出来,所以地图上没有标注也很正常。”
艾洛斯听了以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那条河。那条河这会儿看起来格外宁静,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是水下却藏匿着危险的黑暗物种。可是,那是不对的,无论死多少人,也不会形成这么多的报丧女妖。
昨天晚上在向森林奔跑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河水里几乎都是往外爬的报丧女妖,她们绿莹莹的皮肤几乎照亮了整条河流。他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一些黑羽鱼和其他一些小型的黑暗魔物而已,没理由才几个月的功夫,这些东西就泛滥成了这个样子啊。
就算这些小魔物昏了头,不分时间场合地拉人下水,也不会形成昨天晚上那样的局面,这里的白天和晚上简直是两个样子。
“陛下,我们该走了,”撒克洛策马走过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艾洛斯的肩膀。
艾洛斯轻轻地点点头,跟着撒克洛往前走,看起来他们应该是认定了处于泛滥期的克洛塔河自己擅改河道,分流了一部分河水而已。
在这之后,他们前进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撒克洛不停地拿地图比对地形,艾洛斯则好奇地骑马沿着河滩走,一边和亚罗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虽然在大前提条件上,亚罗暂时默认了这个伪王的存在,不过对待国王的尊敬态度一点也没有。
“不对,我们走错了。”撒克洛这次非常笃定地说,现在已经快要入夜了,他们不可能回过头重新走,所以都下了马。
“也许这条才是它自己分流出来的岔道,我们应该跟着另一条走,”艾洛斯说。
亚罗在旁边凉凉地说:“那也要我们能过去,原本架在河道上的桥都冲毁了——当然了,这条如果是分岔出来的河道,那根本不可能有桥,而且水里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不可能游过去。”
“而且我也不想游过去,”撒克洛说道,“不过我已经搞不清了,因为这边的地形跟地图上完全不符合,可是从浅滩形成的程度来看,这条河应该不止是三个月前形成的。”
“那是……地图错了?”亚罗迟疑地问,难道真的被艾洛斯这个白痴蒙对了?
撒克洛摇摇头。
“我们……会不会走入了一条精灵根本没发现的河道呢?”艾洛斯四处张望着。
“理论上不可能,实际上也不可能,”亚罗虽然对自己的另一半血统没什么好感觉,不过又忍受不了艾洛斯这样说他们。
“不管怎么样,快要入夜了,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撒克洛说道。
亚罗哀怨地看了撒克洛一眼:“不会又是我弹琴弹一晚吧?”
“这个嘛……”撒克洛轻轻咳嗽了一下,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试图回避话题。
“反正我不会弹的,”亚罗看到另外两个人的样子,笃定地说,“我才不管呢,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睡觉!”
“那里有座桥!”艾洛斯的东张西望终于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在夕阳的余晖中,在更远的水面上真的横着一座桥。
“去看一下,说不定能找到地方过夜。”撒克洛策马向那座桥跑去。
“等一下!”艾洛斯忽然抓住了他的斗篷,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了?”亚罗追过来问道。
“……拉里呢?”
、第七十一章
“陛下?”
拉里困惑地转过身;后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向前看去;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刚才公爵觉得路线不对,于是大家都停下来讨论,拉里也凑在那里听;似乎是关于河流改道的事情。当他以前是流民的时候;他也来过这里,当时可以看到三区到处是灾民;这些人比他们流民好不了多少;局面简直混乱地惨不忍睹。不过既然这里这么乱;他们这些外来的流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他们路过了三区以后;就往皇都出发了。
不过比起现在来;那时候虽然是乱哄哄的一片,但是总比现在死气沉沉的一片好的多。
国王陛下说过,这里死过非常多的人,拉里觉得虽然那时候的情况不够乐观,但是也还不致于全部死完吧。
他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觉得非常的冷,这种冷很奇怪,就像要将自己冰冻起来一样。他困惑地看向其余三个人,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依然在争论着到底是走错路了,还是地图有问题,要不然就是河水有问题。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冷,那么……只是自己自身的问题?
这种寒意就像是从身体内部传递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