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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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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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石声音轻得仿佛江南春尽:“我等无伤回来……邱四邝五几个休沐,他们一起城郊行猎去了,无伤说今冬会冷得厉害,他想猎只火狐狸给我做暖手套。”
齐少冲只觉刺耳戮心,起身道:“父皇遣来的人已到城中,咱们后天就启程罢!”
穆子石嗯了一声:“好。”

齐少冲出门时,穆子石突然低声道:“少冲,你的确是太子殿下的弟弟,是洛皇后的嫡子。”

过得一日,齐少冲与穆子石出发前往宸京,一队百人禁军随行护卫,齐无伤策马相送,不时跟车里的穆子石笑上一笑,或是随口说些闲话。
穆子石随身只带着那把短刀,其余用惯了的物事全都留在西魏王府,甚至案头笔砚,枕边书卷,未画完的山水,临了一半的字,都不曾收拾,仿佛自己只是离开片刻光景。 

齐无伤知道他要走,并无一句阻拦,也不见离别愁绪,浑若无事的陪他吃吃点心喝喝茶,玩笑无拘,乱七八糟,没半点正经,只模糊提过一句:“王妃她……”
穆子石当即道:“我知道,无伤,我都明白。”

于是齐无伤便不再说,接着躺在他身边,两人静静看了半日的闲书。
如此反应大出齐少冲所料,冷眼看着来回思量,终究还是弄不懂这位三哥。

转眼一行人已到雍凉城关口,齐无伤勒定蹄血乌云,弯下腰,凝视穆子石,眼眸如星湛大海:“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穆子石嘴唇颤抖着微笑,突然伸臂紧紧搂住他的颈子,脸埋在他肩窝里,像是冻僵濒死的旅人,拥住了一团火焰,浑身都在轻轻的哆嗦。 

“等不到了……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无伤……可我得去,不得不去……”这些话全哽在了咽喉里,带着股热辣辣的甜腥,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是拼尽全力抱紧齐无伤。
齐无伤情不能自禁,终于哑声道:“别去了,好不好?我担得起。”

穆子石不语,慢慢摇了摇头。
齐无伤知他心意,笑着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道:“那就去一趟……解了心结也好。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等着我。”
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打马飞驰回城。

看他背影远去,齐少冲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敢看穆子石的脸色,心头却移去一块大石,朔风虽寒,却凛冽得无比可爱,如酒如酪如春风过境万物生。

东宫虽是故地,但十年前一场大火,重修后毕竟有所不同。
穆子石仍被赐住昭旭殿,这也是齐少冲体恤他与故太子的恩情,穆子石谢恩如仪,脸上却淡淡的没有半分喜色,人已故去,琼楼玉宇与猪圈马棚又有何异?

待安置下来,服侍的宫人便上来见礼,领头的细眉杏眼,模样很是温柔,穆子石打量她片刻,道:“你就改叫碧落罢。”
那宫女微微一怔,屈膝道:“碧落谢大人赐名。”
穆子石亲手将她扶起,碧落恍惚听得一声极低极轻的叹息。

待到掌灯时分,外面地上已积了一层雪,齐少冲穿过重重宫廊进得昭旭殿,穆子石尚在书房里,未曾歇下。
书房燃着地龙,很是暖和,檀木书案边银灯高照,两个宫女垂手静立,一派富贵安逸气象,但不知为何,看着灯下那单薄的身影,竟令人有流年黯淡之感。

齐少冲走近前去,温言道:“今日刚到,天气又寒冷,为何不早些休息?”
穆子石头也不抬:“今日事今日毕,趁热打铁,趁病要命。”
齐少冲道:“什么事这样急?”

穆子石微笑:“写奏疏……弹劾安王齐延澈不仁、不敬、逾矩、残暴,妄测圣意、□臣下。”
齐少冲吓了一大跳:“你想父皇怎么处置他?”

穆子石摸了摸脸颊,兀自有些热辣辣的疼痛:“褫夺王爵废为庶人……否则我堂堂东宫少傅,平白被当众掌掴批颊,还有脸活得下去么?若不死劾,会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骂我攀附权贵,毫无骨气颜面。”
慢慢放下笔,颇为欣赏的看了一遍奏疏,赞道:“字字珠玑,气贯长虹,我自己读着都热血沸腾。”

齐少冲哭笑不得:“父皇不会废了安王,赤乌台数年,贞妃伴驾有功,若不是她细心照顾,父皇恐怕熬不到重掌天下的时候。”
穆子石悠然道:“弹不弹劾在我,处不处置在皇上……再说皇上一点儿也不糊涂,或许就等着我当这恶人呢。”

齐少冲踱了几步,挥手令碧落等人下去,低声道:“今日重玄门,我跟你说的……”
穆子石薄唇微勾,讥诮之意显露无遗,打断道:“殿下过重玄门时,瑞王安王在,皇上的人也在,子石有些话不能明言,只能拿腔作调的敷衍一二。”

齐少冲见他神色大异往常,不由得有些心惊:“什么话?”
穆子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道:“殿下,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答应过慧纯太子,会死心塌地的服侍你辅佐你,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请直言就是,至于什么卧榻之侧有我一席之地,还是省了罢。”

齐少冲愕然,忙道:“子石,你是不是怪我把你从雍凉带回来?可我从未逼迫过你……”
穆子石声音里隐有倦意:“殿下,我真的没有闲情逸致再跟你做戏……蜂虿入怀,难道不是很好的一个典故?”
 

114、第一百一十二章 
 
齐少冲脸色瞬间苍白,心里只觉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酸苦之余更是惊恐不安,半晌涩声道:“你……你都知道?”

穆子石眸光澹然清冷,却反过来安慰他:“殿下莫慌,你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何必如此沉不住气?再说我的确问心有愧,虞小姐怎样待我,都是我活该应得的。”

齐少冲扶着桌沿,手背青筋突起,忍不住有些委屈:“虞剑关是三哥的正妃,不说鹣鲽情深,好歹也是相敬如宾……无伤不该欺你。”
穆子石以手支颌,目光茫茫然落得极远,道:“无伤他从来不曾欺我,他怎会欺我?他待虞小姐好,是因为虞小姐快死了的缘故。”

齐少冲冷笑,似有不信:“虞氏王妃神完气足,怎么就快死了?”
穆子石道:“虞小姐在宸京时,被齐和沣的皇后下过药,我本以为只是绝育之用,但后来看无伤待她的种种情形,再一想陶氏一族的手段,便猜到那药不光绝育,更是致命的慢性之毒。”

“三哥告诉你的?”
“不用他说,我都明白。”
他二人竟默契至此,齐少冲登时控制不住,异常激烈的低吼道:“那你为什么跟我回来?又是因为死去的四哥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你若不愿,我根本不舍得强逼于你!”

穆子石答得平静而简单:“我回宫中,是因为你四哥,也因为你,更是为了无伤。”
“天心难测,若不看着你平安归来立足稳固,我不单对不住太子所托,也对不住咱们这些年的艰难相随不离不弃。”
“殿下,我看着你长大,怎可能让你因为我的一己之私丢了大好前程?怎可能看着你孤身一人涉足险地?”

齐少冲听他说得真挚,话里语间对自己亦非无情,心中暖暖的,颇觉歉疚,道:“子石,我不该让虞氏王妃去……逐你伤你。”
穆子石摇了摇头:“那不算什么,其实你一句解衣赶之,既用上了最合用的人,又给了她一把最合用的刀,四两拨千斤快刀斩乱麻,这一手极为漂亮,我倒是刮目相看,也放心许多。”

他瞳孔清明如镜洞透如水,齐少冲能在里面看见自己闪烁不定的影子,他不记恨本是好事,自己心里却不知怎的越发不是滋味,迟疑着说道:“三哥不想你离开……你是为了成全他跟虞氏王妃最后的时日?”

穆子石浅笑,鸟雀收敛起羽毛一般的静谧而美好,道:“无伤数月前给皇上上过一道蠢到了家的密折,恳请皇上放过我,他愿从此称病不出,自弃兵权,这个傻瓜……可惜,草原一平定,他就没我有用了,皇上当然不允。”

“皇上要的人,他敢扣着不放,惹火了皇上,难道会有什么好结果么?他父王和母亲可都还在京中……我不愿让他将来有半分后悔伤心。”
“殿下,我喜欢无伤,胜过喜欢我自己。”

喜欢二字,他说得轻巧,落在齐少冲耳朵里,却是燃烧着火星的铁线,贯穿五脏六腑,所过之处,肌肤血液无不沾染火毒刻骨,咬牙切齿的嘶声道:“先是四哥,再是无伤三哥,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你那么聪明……是真不明白还是一直在装傻?或者你根本就不曾在乎过我?齐少冲这个人,对你就只是累赘只是负担?连敷衍都不屑?”

“你知道么?”齐少冲凝视穆子石,目中劫掠之意如火如荼,爱与不得狭路相逢,终于碰撞出不自知的残忍:“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是哥舒夜破那个畜生!”

穆子石眼神幽凉,却慵懒散漫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殿下的卧榻之侧……如今舒大人在京中任职兵部郎中,殿下大可去请教切磋一二。”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火热而粗暴的堵住。

齐少冲简直是在啃噬在撕咬,只短短一瞬,穆子石便感觉到了血的甜腥,怒极之下扬手要打,双腕已被铁箍般的手掌牢牢扣住按在身旁。
他坐着,齐少冲却是站着,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借助椅子和自己的身体,将穆子石完全压制困住。

这个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一场深仇大恨的宣泄,或是逼入绝境的哀求,既强势且卑微,是暴君式的征服挞伐亦是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珍惜。
穆子石的嘴唇线条精巧流畅,薄而柔软,吮吸攫取间有种甜蜜润泽的滋味,齐少冲入魔一般,虽不敢深入肆虐,却越尝越不舍,在唇齿的亲密纠缠中兀自一声声低唤道:子石,你是我的……我的子石……

他双目微闭,沉醉而欢喜,穆子石咬着牙,纤细的腕骨被压得要断折一般,却始终不曾放弃挣扎,睁着的眼睛里一派淡漠空明,除了呼吸不畅造成的痛苦之色,别无一丝情愫流露。
这个吻,无论蕴藏了多少浓烈复杂的感情,都只是齐少冲一厢情愿,与自己毫无干系。

齐少冲似乎感觉到他的冷淡疏离,或是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轻啄,试探着长驱直入,但舌尖刚刚往里顶去,已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浑身痛得一哆嗦,却强忍着不曾撤离,反而趁势滑入,捕获了他柔嫩细小的舌尖,而血水也倒涌至穆子石的口腔深处。
穆子石喉头立时格格有声,呼吸急促破碎,整个人抖得像是暴风雨下的树叶。

齐少冲虽意乱情迷,却也知晓不对,忙松手放开他,只见他一手掩着嘴,弯下腰剧烈的呛咳起来。
这样的咳法让人有撕裂肺腑流失生命的错觉,一时连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血的沉重味道。

齐少冲情急妄为,惹来他这番大咳,本是心疼之极,但唇齿间残留的触觉余味却又如毒如饴,令人心神俱荡绝不忍割舍,怔立片刻,待穆子石喘息平定,亲手端来一盏茶水,柔声道:“漱漱口……会舒服些。”

穆子石抬起头:“殿下,以后别碰我,有辱你的身份。”
齐少冲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穆子石却突兀的笑了笑:“殿下可知当年哥舒夜破为什么肯让你去雍凉?”
顿了顿,轻快的又问:“可知我用什么换得他痛痛快快的放你走?”

齐少冲脸色有些发白的屏住呼吸,隐约知晓他脱口将出的必是穿心利剑。
果然,穆子石淡淡道:“那天我跪着,用嘴帮他做了,连他射出来的脏东西,都逼着我全咽了下去。”
他轻声一笑,唇色妍丽如点朱砂,却透着不洁的妖媚之气:“所以方才……殿下不恶心,我都替殿下恶心。”

齐少冲的脸色很精彩,仿佛结上了一层白垩的壳,又被一记重锤狠狠砸碎,溃败得落花流水。
始作俑者穆子石却恍若无事,甚至欣赏着他的崩溃,含着薄薄的笑,慢慢摩挲自己的手腕,腕骨处被压出的一圈淤青十分显眼,良久缓缓劝道:“殿下,别在这等无聊小事上分心了,你刚回朝中,正是不知山高水深的尴尬时候,更该竭力尽智心怀子民,为天下计,为皇上分忧。”

齐少冲木然点了点头,却道:“穆子石,我只问最后一句……”
银灯光辉一刃一刃雪般清寒,他一张英俊的脸在光影中凌厉异常:“那晚射虏关城下,你和齐无伤……你就不替他恶心?”
穆子石微微侧着头,眸光如一汪碧水:“两情相悦,发乎自然,怎么会恶心?”

看着齐少冲仓惶而去的背影,穆子石笑得快喘不过气来,在自己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孩子,一举一动每个反应都熟悉得逃不出所料。

即便有一时的偏激失措,齐少冲为人本质还是厚而有德,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成全,也不愿两败俱伤的毁灭。
而身为皇子,他又有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骄傲,对心爱之物,虽坚定倔强不会轻易放手,却也不容半点污染折堕——一块玉若有了裂痕或是被人弄脏,再怎样喜欢,他也断乎不会随身佩戴。

以前自己被哥舒夜破凌辱之事,他隐约知晓,但想来也不敢深思,今日自己三言两语,却描摹出一幅最具体的场景,简单却细致,生动得令人身临其境历历在目,只怕从此他一对自己动心,那种种不堪的淫靡暴行就会阴魂不散,使之不得安宁欢喜。
如此时日一长,他自然就没了额外的心思,况且京中美人如云,到时自有名门淑女为配,哪里还会纠缠一个区区穆子石?

当然,自己绝不会告诉他,之所以还能享受与齐无伤的亲吻,是因为从未在清醒状态下被哥舒夜破吻过,他也不会知道,直到现在,齐无伤与自己都不曾真正欢好过哪怕一次。
心里留下的创伤与阴影,如厉鬼夜行魔影绰绰,哪里就是一句两情相悦可以忽略遗忘的?

若不是被逼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又有谁愿意把血淋淋的伤口翻开放在阳光下曝晒,自轻自贱的求一个放过?
一念至此,穆子石嘴角笑容渐渐苦涩,忍不住低下头,一声声的咳嗽起来。

其时尹知夏已升任内阁首辅兼领吏部,如山公文中,突然看到一封弹劾安王的奏折,反复看罢三遍,竟开口问道:“东宫少傅穆子石……各位可有耳闻?”

其余内阁成员各部尚书不禁大感惊讶,内阁议事,尹知夏素来一句话顶十句话使,没有一个字是闲谈废话,此刻这一句询问,却跟今日要议的事务并无相关,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当下江耀泉道:“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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