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卫明的脸红透了,撑圆了眼珠忿忿地瞪着卫青。
卫青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就视若无睹地转头对奚典道:“他在公交车站上见义勇为地抓小偷,然后还以为自己是超人、徒手跟三个歹徒搏斗,结果被人家从车上推下来了。”说到这儿,她讪讪地嗤了一声,接着道:“你不是想听我的解释吗?对,我说卫明自杀是夸张了点,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奚典打断了。
此时此刻,奚典根本没心思听她迟来的解释,脸色早已涨得通红、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样子。“卫明,”他握着双拳咆哮了起来:“你又给我见义勇为?!”
满屋子的人都被他的这声咆哮给震慑住了。
最受震撼的当然是卫明。他完全明白奚典何处此言,也立刻就隐隐感到了内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很窘、很丢脸,感觉就像去年元旦他把自己锁在门外、后来又被奚典发现时的那样……无地自容。
作者有话要说:偶不罗嗦了,扎个马步先……来吧,拖鞋党们!
58
58、201 。。。
×年3月27日。小雨转多云。
好些日子没见了,日记。
刚才下班后我去沙面逛了一圈。这是来这儿这么多天我头一次去那里,每走一步都可以想到很多很多事情。就在两个多月前,我和小白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把沙面都走遍、吃遍了,可现在我们应该是天各一方了吧?人生真的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永远都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前一刻不知道后一刻的事。那时候小白还说要做我一辈子的邻居呢,呵呵,一辈子可真长啊!现在他连自己的窝都卖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才离开的,但我还是很伤心。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这次我又被扔下了,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我是不是电影里说的天煞孤星呢?谁跟我离得近都会倒霉吗?
日记,你说我要不要发个短消息给他?我知道他看不见、说不定原来的号码也不用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你说他有没有扑倒其他猫呢?才过去两个多月,他应该还没有吧?他会想我吗?虽然我叫他忘记我,可是说心里话,我一点都不希望他忘记我……最好一辈子都记得我。我是不是很矛盾、很口是心非?不准批评我,我也就是跟你说说而已。
日记啊,我想他,想得快疯了。
——摘自卫明的日记
奚典从卫青那儿原原本本地了解到了卫明的受伤经过。
卫明是半个多月前在广州受的伤。事发那天,他去展览馆为次日开幕的某展会布展。弄好之后就去火车站附近乘车回家,正巧在站台上看到有小偷趁乘客上下车的拥挤时间、混迹在人群当中行窃。
于是卫明不做二想就冲上去见义勇为了,却不想这次他遇到的小偷可不像上次在奚典家捉住的那个那么怂。这个小偷的气势比他盛得多,不仅嚣张地当众要挟他,更是说没两句就动手打他了。更糟糕的是就在他们扭作一团的时候,又有两个小偷的同伙一下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加入到战团。
再于是,双拳难敌六手的卫明被结结实实地推下了车……摔折了尾椎骨,还不等他起身就又被那三个歹徒抱以一顿老拳,更是被其中的一个揪着头发在地上拖出几十米远去……薄薄的夏衣根本起不到什么抵挡的作用,所以他的背上被磨掉了一大片皮肉。
围观的数十人许是被吓呆了、许是自保的念头更胜一筹,竟无人上来援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卫明被歹徒围攻。总算人群里还有人想到要打电话报警。
远远看到警车的踪影,三个歹徒闻风而逃……据说凭着车站上的监控录像,三人中的两人于次日就被警方逮捕了、第三个也于第四天被捕。
而此时的卫明已被打得惨不忍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幸亏被警察和乘客们扶上警车及时送医,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经过验伤,他身上除了骨折和皮肉、软组织挫伤外还有多处内出血,所幸的是都不是很严重。
尽管卫青再三保证卫明的伤不会致残、更不会致死,但奚典还是听得一身身地冒冷汗、身子也因为绷得过紧而微微发颤了。虽然他看不见、也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光是想想被人揪着头发在马路上拖行、还要承受那么多拳打脚踢……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别激动,”叶梓按了按奚典的手,怕他随时可能再度暴跳,安慰道:“卫小弟现在不是安全了吗?”
奚典呼呼低喘着,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轻轻挥开叶梓压制的手,转头问卫青:“他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应该要个把月吧!”卫青不太肯定地挠头。“这个部位骨折也不能上石膏固定,只能就这样趴着静养,估计等完全长好了得很久。而且他又吵着闹着地从广州回来,这一折腾更不利于伤口恢复了。”
“他为什么要吵着闹着从广州回来?”奚典的眉头又狠狠拧住了、嗓门也大了起来。“广州的医院不好吗?坐都不能坐,干嘛非要回来?”
叶梓翻白眼……他知道奚典的这一嗓子是故意吼给卫明听的。
卫青则连连朝奚典挥手、示意他轻点。
奚典诧异地侧头……右颊上有疾风扫过。
“你干嘛?”叶梓没好气地拍下卫青的手,提醒道:“他看不见。”
卫青怔住,跟着就窘得面红耳赤。
“怎么了?”奚典不悦地问她。
“你轻点。”卫青压低了声音,目光则纠结地盯着自己的两只手。“他没坐飞机,是人家派车把他送回来的。”
奚典愣住了。虽然他不知道从广州开车到上海要多久,但知道路程肯定不短,而只能趴着的卫小弟在这一路上更肯定是遭了不少罪。“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回来?”
“啧,麻烦你稍微动动脑子好不好?”卫青埋怨地白了他一眼。“他一个人在广州工作本就人生地不熟的,后来又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弹、身边没一个亲人,你叫他怎么熬啊?”她内疚地拧着手指头道:“我姐她刚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夫妻俩都走不开。我那时候也没回来。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肯定会想家的。”
奚典的心又开始隐隐地泛痛。他忽然想到曾经问过卫明的那个关于“树洞”的问题,更想到一个自己早就知晓的事实:卫小弟是个很孤单的孩子。那么,那时在广州的医院里躺着的卫小弟又会孤单成什么样子、才会不顾一切地要回家、回到这个伤心地呢?
卫青看到奚典凝重的脸色,暗叹了一声、继续低声道:“是我姐打电话给我叫我回来的。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我……”她迟疑了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才低声道:“我觉得他的情况不太好,所以才写邮件给叶梓、要他跟你说回来的。”说着,她歉疚地暼了叶梓一眼。
叶梓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他觉得回来挺好、非常好。
“什么意思?”奚典闻言又开始紧张。“怎么个不好法?”
“呃……”卫青斟酌了一下、试探地问:“你知道他写日记吗?”
奚典当然记得卫明跟他说过写日记的事、也记得他说早就不写了,只是不明白卫青提起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图,于是皱着眉问:“他写日记怎么了?”
“我……不小心看到了。”卫青尴尬地揉着鼻子,哼哼唧唧地道:“给他擦席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那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奚典不耐烦了。他根本就不关心她是怎么看到卫明的日记的,只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感到不不安心,以至于跟他和叶梓撒了那样的谎。不过听了这话之后他心里多少又有点悻悻然……卫明早就说过他之所以不把日记当作树洞是因为家里有两个无所不能的姐姐,所以当然也有可能会翻他的日记!
“他停了几年,可是你走了之后又重新开始写了。”卫青加快了语速,悄声道:“看起来他的情绪很消极,尤其是有一篇里写到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价值就只是因为他是卫家唯一的男孩子。”说到这儿她骤然顿住,紧紧蹙着眉、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才得以继续。“他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他会更好,说不定爸妈都不会过世,你也不会因为认识他而受罪。”
奚典愕然,感到胸口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震荡波、一圈圈地往外扩散着,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点……那个很多次跟他描述世间多么美好的卫小弟,在心底里竟是这样觉得自己的存在价值的吗?
卫明抱着枕头无奈地趴在床上,手摸到了枕头底下藏着的日记本,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来:要不要把它藏到床底下去呢?但跟着他就耻笑起自己来了……卫明啊卫明,你真荒谬,奚典怎么可能留宿呢?何况二姐到底会跟他说什么、他听了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还不可知咧!
其实他本想跟着他们三个一起到客厅去的,但是被他们联合起来喝止了,临了二姐还把房门给他拉上了……摆明了不想他听到她的汇报。不过凭着刚才从门缝里传来的奚典的那一嗓子他就明白现阶段二姐肯定在巨细无遗地讲述他的“英雄史”,而且还是道听途说外加她的添油加醋版的。这倒无所谓,反正尾椎骨骨折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想否认也没可能。可为什么接下来他们的声音就压得这么低呢?到底在说什么啊?他开始纠结了。
“你大姐生了个女儿?”理清思绪后,奚典问。
“嗯!”卫青点头,低笑了一声道:“姐夫给她起了个古怪的名字,天赐。”
“天赐?”奚典和叶梓同时愣住。
“他说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宝贝闺女,所以要叫这个名字。”卫青不以为然地扮了个鬼脸。
“倒也是。”奚典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他早已从当初卫明的只言片语和与卫冬的接触过程中猜到了点什么了。“那你知道你大姐对我和你弟弟的态度了?”这才是他忧虑的方面。
“我大姐跟我说了。”卫青又点头,同时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唉,春节那会儿她该回来的。即便不能改变大姐的心意,但至少能缓解一下事态的严峻性、不至于闹到眼下这般田地。
奚典挑起了眉问:“那你要我回来之前可曾想到过这么做的后果?”
“当然想到过。”卫青皱着眉直视着他,“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
奚典有点理亏地不吱声了。
卫青坐直了身体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卫明幸福,不管他选择什么我都会帮他到底。”这些话在她去年春节回来、和奚典第一次见面时就已说过了。见奚典点头,她才接着说下去、只是声音低沉了下去。“而他现在不幸福……甚至跟幸福的边儿都沾不上。我说他自杀未遂是夸张了点,不过自杀也分很多种的,急性的、慢性的。我相信如果你没回来的话,他的伤肯定会好得很慢,好了之后也会更不快乐。”
“那你怎么敢肯定他需要我回来?”奚典打断了他,悻悻道:“你真的以为凭你大姐一个人就能把我逼走?”
卫青窒了一下,已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急忙道:“我当然清楚他的心意。何况他在日记里也说了,想你想得快疯了。”她颇感肉麻地暗自哆嗦了一下。“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之一。所以,”她吸了口气,看着奚典道:“我会尽力帮他快乐起来。”
奚典沉默了很久都没开口。其实不用卫青说他也知道卫明的快乐很有限,只是他的理解远不如与卫明同生共长的卫青来得透彻。另外,他还从卫青的话里、语气里听出她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这让他不安。虽说他对卫冬的好感已降至最低,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看到卫家的三姐弟之间再起什么干戈、甚至发生决裂,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仓惶而去了。想到这里,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卫青早就在等他的这句话,摆手道:“我有我的办法,无需你插手。”不管她做什么都仅限于卫家的屋顶之下,所以真的不需要奚典出面。何况他的出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只希望你能呆在卫明身边、让他真正快乐起来,否则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而且会损失惨重!
奚典淡淡一笑,点头道:“前者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卫明不反对的话。后者……”他沉吟了片刻才接着说:“最大的快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这,你应该知道。”
卫青没想到他有这么一说,愣了愣,斜睨着他问:“你这是在推托?”
奚典平静地答道:“我在陈述一个谁都明白的简单道理。”
卫青拧着眉侧头想了想,妥协了。“好,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就好好做前者吧!”说着,她俯身按住奚典的膝盖、郑重地道:“不过我觉得如果你爱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应该离开你的爱人太远、太久。”
爱?奚典怔住……他还没想得这么远,而且他甚至还欠着卫明的一句“我喜欢你”呢!
卫青没给他时间多纠结,转而问:“你住在哪儿?我姐说你把房子卖了?”
奚典稍做迟疑,如实道:“我卖给了我自己,所以我还是住在楼下。”当中易手的那些过程说不说都无所谓,结果才最重要。
“啊?可是我姐说……”卫青使劲斜睨着他,但说了一半又放弃了,撇着嘴角道:“算了,她一个家庭妇女肯定玩儿不过你的。”
一直默默在一边旁听的叶梓这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呢?”卫青把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你的房子卖了没?卖给自己了吗?”
“没有。我陪着他卖房子干嘛?要付好多税呢!”叶梓赶紧摇头。“再说我还指着用这套房子娶老婆呢!”
呃?轮到卫青愣住了……被他直勾勾、相当露骨的目光给看愣了!隔了一会儿才抽抽鼻子、满意地点头道:“嗯,深谋远虑。”
叶梓得意地挑了挑眉,笑得也相当露骨起来。
“你们继续。”奚典感觉出空气里的化学分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急忙起身道:“我去做我的前者。”
“哦!”卫青又忘了他看不见这个事实,很随意地朝他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走了两步,奚典回头问:“我能把他接到楼下去吗?”这里毕竟不如他自己家方便,何况还有个卫青住着。
“这个麻烦你自己去问他好不好?”卫青皱眉,想到什么又赶紧道:“诶,如果你们两个的事成了的话,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