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啊?该学古典或者现代文学的嘛!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宝宝还是跟了“卫”这个姓,他感觉叶梓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事后他才知道他不是因为孩子姓什么而不高兴,而是因为孩子他妈依旧不肯跟他结婚而从贵州一路气回了上海、并且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一直在生气。
叶梓没理他,拍拍奚典的肩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急不可耐地抱着儿子瘫倒在了沙发上。
卫青倒是听得颇为得意,冲着卫明挤眉弄眼了一阵,那副神情一点都不复当初离开时的愁云惨雾了。
其实奚典就算看不到也可以感觉得到叶梓身上发生的变化……事实上这个家伙从小到大就是个“贤内助”的料,只不过直到现在才总算遇到个能逼出他本性的人了。
卫青和叶梓扛着行李去202的时候,奚典和卫明并排坐在沙发上跟卫辛小包子亲热。小包子用很短的时间就适应了新环境和新冒出来的两个舅舅,呀呀地讲着火星话在他们的腿上爬来爬去、自得其乐地玩着“翻山越岭”的游戏,高兴的不亦乐乎。结果一不留神就把尿不湿都给蹭歪了,还不等卫明手忙脚乱地给他整理,憋得小肚子鼓胀胀的一泡童子尿便尽数“奉献”给了他亲舅舅。
“啊啊啊!”卫明哇哇急叫,把小包子往奚典的怀里一扔、扯下他屁股上湿了半幅的尿不湿便抖着手、跳着脚地奔进了浴室。等他仔仔细细地收拾干净出来,就看到奚典神情专注地摸索着用纸巾给小包子擦屁屁。而如此好动的小包子竟像是被他催眠了一样,乖乖地趴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膝盖磨牙。
“拿条湿毛巾过来。”奚典听到卫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句。
“哦!”卫明赶紧回到浴室里,从橱里取了条新毛巾出来过了把水才出来。“我来吧!”
“不用。”奚典朝他伸手,接过毛巾后仔仔细细地给小包子擦干净小屁屁、又把两条小胖腿也擦了擦,然后才笑着把他抱进怀里道:“我跟他很有缘呢!”
卫明从没见过奚典笑得如此温柔……这种温柔与他待他的不一样,不禁看得有点呆了。
奚典亲了亲小包子的脑门,逗得小家伙嘎嘎直笑、扭着身子躲到了他的肩头。“你抱一会儿,我去洗手。”
卫明赶紧上前接过了小包子,却不知道是不是动作不对、惹得小包子很不高兴地一阵猛扭,差点掉到地上去。他急了,朝着奚典的背影大声道:“快去快去,他喜欢你抱他。”
奚典闻言,回头对着他一挑眉、嘴角也勾了起来,很有些得意的味道。
卫明等他进了卧室才很严厉地数落小包子道:“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是你亲舅舅!”
小包子看了看他,小嘴一扁就很不买账地“呜哇”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贤惠”的叶梓在一边伺候满地乱爬的儿子先用餐,卫青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饭桌边,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他们消失这么久的原因……那边的孩子很有音乐天分,可一直苦于没有专业的老师好好教导,于是她就“物尽其用”了一把叶梓这个大提琴手。
奚典听着笑而不语。卫明的脸色则变了几变,但最终还是暗暗嘘了口气……不管怎样,最难的关卡已经过去,而大提琴帅哥也成功地把他这个属野马的二姐给拽了回来、拴住了,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平平稳稳地过下去的!
“大姐找过你没?”卫青的脸上恢复了正色。
“是我去找她的。”卫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已经好了,没事了。”他不想叙述什么细节……那天他和大姐两个抱头痛哭得实在太投入、太动情,简直把这一辈子欠缺的眼泪都补了回来,每每回头一想都觉得挺伤感、挺费劲的,还很难为情。何况本来也就没什么细节好描述,总不能详细解说两个人各自掉了多少吨眼泪、淹死了多少只苍蝇吧?
卫青从他的白眼里琢磨过点味儿来了,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道:“你也太心急了,我不是说我一定回来的么?”见卫明不吭声,她有点无趣地撇了撇嘴角问:“真的没事了?”以她对大姐的了解,这样的结果并不太出人意料、只是万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她还以为少说得等个三年五载大姐才能想通呢!
卫明更加埋怨地白了她一眼,又用眼风扫了扫自己和奚典,那意思就是:你说呢?
卫青长长地嘘了口气,无声地冲着卫明挑了挑大拇指。
卫明咧了一下嘴,想到什么、抬头道:“对了!大姐叫你跟叶梓赶紧结婚,至于孩子姓卫还是姓叶叫你自己看着办。”
“呃?”卫青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转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感措手不及,然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沙发上的叶梓。
叶梓当然听见了这句,懒洋洋地暼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冷飕飕地“哼”了一声。
奚典从卫青的这声“呃”和叶梓的这声“哼”里听出了不对劲,不禁微微蹙眉,又暗暗摸了摸手表。
“啧,我们说好了,姓卫。”卫青仓促地跳过了第一个话题,复又把脸埋进了饭碗里。
她的话音还没落,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奚典马上起身。
卫明看着他急匆匆的步伐,觉得他似乎正在等着某人的到来,但他想不通这个点儿会有谁来拜访……他搬来102这么多天了,还从没见过有不请自来的访客呢!想着,他莫名地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叶梓。
卫青很认真地埋头吃饭,根本没瞧见他狐疑的目光,心里还在暗暗庆幸尴尬的话题就此无疾而终了。
叶梓看了看房门的方向,又调转目光淡然地扫了卫青一眼,最后才勾起嘴角冲着卫明诡异地一笑。
卫明被他笑得一哆嗦,直觉地感到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不是他糟糕,而是二姐要糟糕!
没想到刚才还期待满满的奚典一个转身回来就是满脸的阴云、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呃?”卫明刚想问他是谁,就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不禁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大声招呼道:“叶伯伯?”同时连连朝卫青递眼色。
“啊?”卫青手里的碗差点掉在桌子上……不用细想她也能明白这个“叶伯伯”是哪位高人了!
“爸。”叶梓懒洋洋地朝满脸是笑的老爸招呼了一声,还抓起小包子抱着奶瓶的一只小手朝他挥了挥,引来小包子一阵不满的叽咕。
叶伯伯顿时眉开眼笑,但并没有扑向他的宝贝孙子、而是扭头看着身后。
他的身后又走进来一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容貌与奚典非常神似的老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奚典的眉头皱得又紧了些,朝呆坐在桌边的卫青招了招手道:“卫青,过来见你的公公。”
“咣当!”卫青手里歪歪斜斜的饭碗终于掉到了桌上。
叶梓则被奚典的话逗得肩膀抽了抽、好险没笑出来。
奚典又转头面对卫明道:“卫明,过来见我的爸爸。”
卫明的膝弯软了软,扶着桌子才没跌回椅子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惊喜呢?
“他是孩子的爷爷,要来见见孙子我怎么忍心拒绝?”奚典板着脸对卫青说。
“他是你爸爸,要来见见儿子我怎么忍心拒绝?”叶伯伯板着脸对着奚典说。
这两句话一出,站得满满一屋子的六个大人顿时鸦鹊无声。
终于,小包子被凝重而诡异的气氛给压迫坏了,简短地酝酿了一下便以嘹亮的嗓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同时还在叶梓的臂弯里扭着身子朝呆愣愣的卫青张开双手要她抱。
于是刚才还在“玩”大家都是木头人的六个大人顿时忙乱起来,眨眼功夫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个小组……叶家一组、三大一小,聚拢在沙发边安抚肺活量惊人的小包子;奚家那组的父子两人还是面对面伫立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剩余的一组就是孤零零不知道该加入哪组的卫明了。
“卫明?”奚典皱着眉低唤了一声,茫然地转了转头、试图在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卫明的位置。
“呃……?”卫明硬着头皮挪了过去,自始至终都顶着典爸爸炯炯的目光。
奚典捉住卫明的胳膊、将他拉得贴在身边,这才转头对父亲道:“这是我的爱人,卫明。”
卫明暗自一抖,眼角的余光扫到典爸爸的身体似乎也僵硬了一下。
奚典暗暗捏了捏卫明的胳膊以示安慰,又道:“卫明,这就是我爸爸,你跟着我叫好了。”
“嗯……爸爸。”卫明轻如蚊呐地叫了一声,唇齿间立刻泛起了各种异样滋味……虽然他之前已经有典妈妈的先例,可“妈妈”这个称呼之于他毕竟没有“爸爸”来得陌生啊!
奚典感觉到了他的不适,不动声色地拉他又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典爸爸肯定也对来自卫明的这声“爸爸”百般的不适应,窒了片刻才勉强“诶”了一声。
卫明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典爸爸似乎能接受他呢!
“你去吃饭吧!”奚典侧头对卫明道:“我吃好了,和爸爸去院子里抽根烟。”
卫明哪儿还有胃口吃饭呀,不过还是巴不得地连连点头,目送着奚典和他爸爸一前一后地出了客厅。他看得出来,典爸爸故意走得很慢、拉了半步在奚典身后,背挺得很直,而双手看似松松地握着拳、但双臂却没怎么摆动……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他随时随地都在预备着儿子万一摔倒的话能及时出手扶住他。看着看着,他的鼻子有点酸了。
卫明收拾碗筷的时候,卫青灰头土脸地跑进厨房说了句:“我们上去啦!”
“二姐。”卫明急忙叫住她,压低声音道:“好好表现啊,第一印象很重要!再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快刀斩乱麻也不错。”
卫青大受刺激地翻着白眼哆嗦了一下,撂下个“滚”字便忿然走了。
他们几个走了之后,偌大的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等卫明收拾好了一切,鼓噪的心绪也基本平静了,想到刚才劝诫二姐的那句话、忍不住暗暗笑了笑……他也差不多了呢!
父子俩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站了很久,只有偶尔冒起的打火机火苗和明暗不定的小小烟头让人切实知道那边还站着两个人。
卫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说是在假装看电视,耐心地等着他们两个进屋来。
“呼啦”一声,院门开了,奚典满脸不痛快的表情进了屋。“卫明?”
“嗯。”卫明起身过去。
同时典爸爸也跨进了客厅,一时间这片区域里都是一股来自父子两人身上的浓重烟味。
“爸爸……要不要喝杯茶?”虽然刚才已经想明白了,但真到面对的时候卫明还是很紧张,声音听起来也别别扭扭的。
“不了。”典爸爸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年纪大了,晚上喝茶啊咖啡的都会让我睡不好。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改天再来吧!”说着他侧头看了看奚典。
奚典微微偏了偏头、喉结滚了一下,但什么话都没说。
卫明觉得典爸爸似乎暗暗松了口气,他也跟着松了口气,挤出个笑脸用力点头。
典爸爸笑得自然了很多,一边朝房门口走、一边飞快地扫了扫屋内的陈设,忽然扭头问跟在他身后送他的卫明:“小典说你很会做菜?”
“呃?还、还好。”卫明被他问得有点措手不及,挠了挠脑袋、憨笑着道:“嘿嘿,家常菜而已。要不……下次爸爸来的话我来做饭好了?”话是问典爸爸的,可他的目光则从眼角溜出去关注着奚典的反应。
奚典的嘴角扭了扭,但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典爸爸笑着应了一声。
送走了典爸爸,卫明默默地跟着奚典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呆。
很久,奚典拍了拍卫明的屁股道:“帮我把威士忌拿来,陪我喝一杯。”
“哦!”卫明听话地进厨房倒了两杯威士忌出来。
“我爸爸姓周。”接过杯子的时候,奚典低低地道:“本来我叫周典。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迁户口的时候我跟我妈妈说我要跟她姓奚,于是就改成了奚典。”
卫明专注地看着他雕刻般的侧脸,心跳有点加快……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念头,而是知道有一个关于奚典的重大秘密即将揭晓。
奚典并没有接下去,而是紧紧地抿着嘴唇、半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手里的威杯。半融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来回撞击,发出极轻的碰撞声。
卫明犹豫了一下,抬手道:“现在就我和你了,别戴着眼镜了好吗?”说完也不等奚典回答便轻轻摘掉了他鼻梁上架了差不多一天的太阳眼镜。
奚典习惯性地朝左侧了一下头,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朝卫明歪了歪手里的杯子。
卫明跟他轻轻碰了碰杯。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妈妈离婚么?”奚典吞下一口酒之后才涩涩地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脸道:“他的心理承受力太差,没法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天天面对这样一个残废儿子。”
卫明的心猛地揪紧了,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不排除奚典的话太过偏激的可能性,但父子俩刚才那种形同陌路的相处方式又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的确非常薄弱和糟糕。
奚典靠近身后的靠垫里、闷闷地喝了口酒才又道:“他大概还觉得对不起我吧?哼哼!”他了无笑意地笑了一声。“他每天下班回来后都要先喝一瓶啤酒,叫我到厨房里去给他拿……我的眼睛是被爆开的啤酒瓶炸瞎的。”
“……?!”卫明的嘴巴再度张大,下意识地一把抱住奚典、将他揽在臂弯里。
奚典笑了,挣了挣,随后反过来搂住了他。“别担心,小东西。都过去了,我没那么难过……早就习惯了。”
卫明的嗓子堵得厉害,心中极难过。他知道很多人们所谓的“习惯”只是刻意忘记的结果,一旦再度触到伤处时才会发现伤口还疼痛难忍,根本未曾、也不可能痊愈……就像奚典离开的那八个月、就像他每次想到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造成了父母早亡的结局。
奚典猛然吸了口起、又重重地叹出,捏着卫明的肩膀道:“喝酒,不想了。”
卫明又跟他碰了一次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热辣的感觉顺着嗓子迅速滑落、最终在胃里留下一团暖意。“你恨他吗?说真心话。”
奚典落杯的动作滞了一下,沉吟道:“他刚才也这么问我了。”他的眉峰渐渐汇拢,想了片刻才悻悻一笑道:“应该有的吧?我也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这么不想见到他。哼,这么多年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卫明再次无语,也再次感到自己的文化修养好差、根本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