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仲抬起袖子嘴角,一激动做戏时的称呼竟脱口而出:“娘子慢些……”
、小别扭
52。
那句娘子一说出口,癸仲就知道要遭。果然,前方步履轻快的少年听了,嗖一下飞到他面前,瞪了比他高出大半头的男人半晌,忽然嗲着嗓子问:“相公还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本就甜甜软软,故作起娇柔来就更显得勾人。癸仲身子一震,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平淡。他慢慢放下竹筐,向前跨了半步,跪伏在地。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跪着等候发落。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死士颈上异常狰狞的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如外表一般平静。
吃了菊花饼的许少爷原本心情不错,正喜滋滋考虑回家后该做些什么。是心情再好也禁不起死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他仍微笑着,只是笑容里潜藏着的戏谑已完全消失。这么一来,被故意压低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冷淡。
“又闹什么,快起来。”
癸仲听了不但没答话,反而伏□子谦卑地朝许骏拜了一拜。不待许骏吩咐,他又跪直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主人,欲言又止。
许骏等了半天,发现死士竟又低下头去,不禁怒斥道:“有屁快放!”
他自认近期没亏待死士,吃的用的都不忘留他一份,道路泥泞难行时还是自己背着他。明里暗里心思都用了不少,这人却还是动不动就回归一副看似卑微实则倔强的样子跪给他看。随着他的呵斥,许骏分明看见他的死士畏惧得朝后缩了缩身子,然后极勉强的重新跪好。初识时他还看不出死士这些小动作,可相处了这么久,癸仲还敢妄想瞒得住他?他欲言又止,明摆着就是不敢依靠信任自己这主人。
许少爷连日来积攒下的怒气险些就要破体而出。强忍住一脚踹翻死士的念头,他努力稳下声音,缓缓道:“有事就说,若能言之有理我又不罚你,做这副委屈样子干甚?”
死士抬眼看看他,可很快就又垂下眼帘,又过了会儿,竟吞吞吐吐问道:“您还在难受么?”
被笃定的语气弄得一愣,许骏还未回答就听癸仲继续说,“主人若难受,切勿憋在心里,切勿……自轻自贱。虽然庄主对您……但、但您可以……”
“我可以干什么?回去找你的庄主认错被他喂了虫子?”一下子被戳中软肋,少年心里的怜惜一扫而空。被他藏在心底的屈辱往事,竟被这个低贱的工具直言不讳地讲出,他怎能不怒?对上惊诧抬头的死士破碎的目光,许骏冷笑着继续,“还是拿你泄愤,把怒气怨愤都撒在你身上?”
许骏清楚地看到死士身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裹都随着死士的身体颤抖起来,知道死士怕了,他还未尝到胜利的喜悦,就听见癸仲低低地回答:“是,属下是主人的,若拿属下泄愤后主人能振作起来,属下甘愿……”
“够了!”许骏厉喝一声,接着苦恼地扶额——搞不懂这家伙在纠结什么。是的,他是心情不好,很不好,万念俱灰心如刀割,可你个死士和这有什么关系,竟还敢说出甘愿被折磨这种话来?他想继续骂,可对着那人矮了一截的身子,对上死士毫无隐藏的视线,就什么也骂不出来了。
站了半天,许少爷脚下的石头都被碾成了粉末,他对面跪着谏言的家伙还是完完整整毫发无伤。见死士大有他不发话就不起身的样子,许骏无语地摆摆手,走过去扛起那个硕大的竹筐背在身上,淡淡吩咐道:“我没事,此事你也勿要再提。我不想听到许正豪,也不想再看见你请罪,懂了么?”
癸仲膝行了几步,似乎还想辩驳,但见少年根本没理他而是背着半个人高的竹筐越走越远,只好站起来小跑着追过去。
经过这番折腾,许骏没了嬉笑的心情。回到屋里,好不容易等死士将买来的东西放下,他一下子就把人扑倒在木板床上,就要撕扯掉死士的衣服。光秃秃的木板上还未铺床单被褥,硬邦邦硌得人生疼。癸仲低呼一声,发觉身上人动作粗野,联想到路上少年暗示意味极浓的“菊花”饼,生怕这身衣裳再被撕坏,竟顾不上羞耻主动褪尽衣裤,把它们远远扔到一边。
“主、主人,等属下铺好床再呃……”柔弱之处忽然被含住,癸仲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恐慌。想到少年刚醒来那次那种难忍的痛,他真想不顾一切将人推开。
如果再来一次……也许真会坏掉?忆起当侍卫时同僚说笑的话语,癸仲努力配合着身上的少年。少年的每个动作,都让他……心惊胆颤。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只是如最初那般吸食完毕,就将他丢在一边,闭目调息。
身体内外都没有被伤到分毫,连一个吻痕都没有。他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上身,不知所措地捡起衣服穿好,愣愣凝视着专心练功的主人。
良久,癸仲自嘲地摇摇头,踉跄着拿来布匹棉絮,一针一线地缝着被子。他们去的那个镇子不大,小店里售卖的被子质地粗劣,里芯也大都粗制滥造,倒不如找农家买来棉絮自己缝。虽说死士被要求涉猎广泛,可他一个大男人,少时有爹娘宠着,成年后衣食又皆不由自己,补个衣服还能凑合……缝被子这种事却从未做过。
死士抱着弹好的棉絮愣了好半天,犹疑着把它们放在平摊了被面的床板上捋平,再覆上被里,来回比划几圈终于一狠心戳下针去。这活计看着不难,但想要将针直直刺下却并不容易。癸仲试了几次,将气劲注入细针,刺下时却险些断在里面。他赶紧将弯了的针尖掰直,紧锁着眉头重新开始。又试着缝了几针,他逐渐掌握了巧劲。但针尖总是从预料不到的部位伸出,稍不留神就被扎了手指。死士面无表情地吸掉食指上冒出的血点,下一针却仍是狠狠戳下去,如丢暗器一般,毫不留情。
如此往复几番,他终于熟练起来,很快就将剩下的缝完了。打完结扯断线,他眉头紧锁,打量着被子上宽窄不一、歪七扭八的针脚,犹豫要不要拆了重新来。瞄到买多了的布,癸仲默默决定再缝一层。
许骏吸收掉那些元|阳,心里的郁结仍未消去。本不欲理睬死士,可迷迷糊糊睁眼时却见他一个大男人缩在床脚安静地摆弄针线,不由就开了口,“阿仲?”
死士显然正为某些事苦恼着,听见声音并未抬头,只闷闷道:“请主人稍等片刻,属下马上服侍您就寝。”
生气了?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从未见过死士此般模样的少年困惑地揉揉眼睛,暗忖自己是不是真把死士骂狠了。似乎这些家伙的想法和正常人不同?许骏想着想着就有些担心,犹犹豫豫地爬过去抓起癸仲的手,“你轻薄我叫我娘子,我都没拿你怎么样,你、你别这样好不?许正豪再不是我干爹,也不是你主人,他干他的,我们过我们的,不行么?”
少年示弱的语气让死士一惊,还未出言解释便听见他后面的话。主人……我的主人早就只是您了啊,您这是不信癸仲么?癸仲抿住嘴唇,稳稳地将针线收好,然后恭敬地下床跪伏在地,“属下的主人是您,无论您是骏少爷,还是……”
癸仲原想说无论您是什么身份我都会跟随,只是说了一半才发现小主人并未使用化名,一时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无论我是骏少爷,还是……你娘子?”许骏却噗地笑了出来,弯下腰歪着头笃定地接下话来,“阿仲你其实想说的是这个吧。”
温热的气息吹在脖颈处,死士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耳垂却渐渐变成了粉红。他原先差点脱口而出的正是这个词。可主人怎么会知道,莫非真如江湖传说那般有读心术?可若主人有了读心术,岂不是知道了他……
“属下……”
“行了行了,”见死士恢复常态,许少爷不耐烦地扑过去撞倒他,顺手摊开刚缝好的被子,环抱着人翻个身钻进去,懒洋洋道,“快睡觉,有什么话天亮再说!”
、同居生活
53。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脸上,一夜无梦的许骏接受到光线刺激,惬意地睁开大眼睛。好硬……躺着的地方凹凸不平,四肢传来的酸痛感觉告诉他这并不是错觉。可他没记错的话,昨天是睡在床上的?
许少爷困惑地扭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死士身上。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死士还未醒来,往常紧抿的嘴唇由于熟睡也被放松了,在刀削般的脸上勾出弧线。那双总把情感掩藏在死寂后的眸子闭上后……竟也显出几分温和。许骏早就尝到了死士的精壮,却从未想过他的癸仲温和下来,也会透出冷漠木然之外的味道。洗去昨日伪装出的呆傻木讷后,这张脸带着几分俊朗、几许温柔,让人百看不倦。回忆着睡前死士缝被子的贤惠模样,许少爷小心地翻了个身,以尽量不吵醒死士的幅度调整好姿势,将脑袋埋在癸仲颈间,满意地闭上眼。
可他的动作还是弄醒了向来警觉的死士。癸仲微微动了下胳膊,也从睡梦中醒来。瞧见少年趴在他身上似乎仍未醒来,癸仲无声地笑笑,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昨夜少年心急,不待他收拾好床铺就执意睡下,刚刚触怒过主人,他不好再出言提醒,左思右想,只好抱住少年。
只是虽然有个肉垫,但他不能确定自己这个硬邦邦的身子能否令主子满意。不一会儿身子就麻了,他不敢乱动,又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直到黎明时分才睡着。看到少年仍安睡着,忐忑了一夜的心就放下来,美好的感觉让他不忍离开,犹豫片刻,准备再躺一会儿。
“在看什么?”
然而他以为睡着了的主子却开了口,在他刚闭上眼的时候。少年的语气仍是前几日里的那种温和,昨天的暴怒厉喝仿佛只是错觉。可癸仲却不敢再放肆,拘谨地问好后就迅速垂下眼睛。
“我说你……”
少年顿觉哭笑不得。往常抱了他啃来啃去,也没见这人如何,昨夜不过凑在一起睡了一觉,怎得醒来后这般小媳妇模样?忽然想起路上被这人轻薄侮辱的仇还未报,许骏坏笑着就近咬了口,果然感到被他压着的身体一阵轻颤。他慢悠悠扒下死士的衣裳,同时学着乡野里地痞流氓的语调哼道,“小娘子,快让爷乐呵乐呵~”
死士朝后缩了缩,不安地瞄了他一眼,许骏见了脸上笑容又扩大了些,故意朝死士眨啦眨他水润的大眼睛。
“主人可是饿了?”
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句话。许少爷翻身躺到里侧,身子突然撞上木板发出砰响,见死士又动了动唇好像要说什么,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激动一抬腿,再看时死士已经被踹到了床下。
估计闻莺姐姐又会说我暴力了……
想起照顾了他数年的侍女,自然就想到了他的行云居,和那些蛇虫草药。不知道师傅怎么样了,少年惆怅地揉揉脸蛋,顺着响动看过去,发现他的死士又委委屈屈跪伏在地。
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将主人的怒气全都归咎于自身。虽然估计死士早就笃定不会被重罚,每次看到身材高大的死士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心里还是或轻或重地受到触动。上衣在刚刚的戏弄中被他扒去,死士跪伏着露出通红的脊背。怎么是这种颜色?许骏一愣,将视线转向光秃秃的木板床后才找到答案。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抱着我睡么?
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少年爬过去拿起刚被他脱了的衣服递给死士,等他接了后拍拍肚子,道:“去弄饭。”
癸仲应了是就准备站起,可身子一晃又跌下去。眼看他就要摔在地上,许骏赶忙扑过去扶住死士,担心地看着他。
癸仲又晃了晃,感觉好些了才低声道:“谢主人,属下只是身子麻了,并无大碍。”
被压了一夜,肢体早就没了知觉。刚刚紧张惊恐下摆好姿势,情况缓和后却发现全身上下如虫噬般难受。癸仲明白这不单因为被压后血脉不畅,还有别的原因,可他并没打算讲出来,只等麻痒渐消后避过少年的手,穿好衣服侧身晃过去准备煮饭。
“等等,”许骏哪会看不出他怪异的神情,见他看过来,继续道,“你内伤还未好吧?还是又有什么毒发作了?”
“属下……无事,主人不必为属下担心。”
“放屁!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可能不担心!”指责的言语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让两个人都愣住了。许骏故作沉稳地干咳一声,“吃完饭我给你看看伤,腿还疼么?”
“不疼了,谢主人。”癸仲顿了顿,看看只穿着内衫、脸上写满疲惫的少年,道,“早膳弄好还需要些时间,主人可要先用些点心?”
“不必,你去忙吧,我再睡会儿。”许骏摆摆手,等人退下后将空荡荡的房间打量一番,颇觉无趣地一头栽回床上。又是“砰”地一声,许少爷懊恼地揉揉脑门,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埋头大睡。
癸仲退出木屋朝前走了几步,犹犹豫豫地回头看看关紧了的房门,暗道主子真是愈发喜怒不定。不过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都还是自己主子,而且……除却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主子对他比初见时好了何止千百倍?
昨日很早就被主子扑倒休息,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癸仲先砍了捆柴火背回来,就忙着洗手做饭了。他一天吃东西的次数视情况而定,但主人在庄子里时大多是三餐按时的。露宿山野时不得已,现在安定下来却不能再委屈了主子。想着昨日买来的菊花饼还剩不少,主子连吃了数天烤肉应该会想用些清淡的,就煮了米粥。
癸仲沉吟片刻,挑了几颗昨天买来的青菜切成丝,准备过一会放在粥里。搅和着锅里的掺着米粒的清水,他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打猎烤肉或许他还称得上拿手,至于正儿八经的做饭——就像昨天晚上缝被子一样,活了二十五载却从未尝试过。凭着记忆见识,癸仲能确保他的步骤没错,至于弄出的饭能不能入口,他其实并不能肯定。
明日得去附近村子买些腌菜,再给点银钱央求村妇教他做些常见菜式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今天……希望不要委屈了主子。要不再去猎些野味?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腿,断骨已基本长好,只是行动还不够利落,如果现在去打猎,不知能不能在煮好粥前赶回来。
“想什么呢?”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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