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柳陵突然说道,他把手中土黄色的密函随手一揉扔在地上,快步上前拽住於阵衣袖:“那厮不但囚禁了我兄长,竟还敢带走你,与我作对是他活该。”
“啊?”於阵尴尬地看着他,这个儒雅俊秀的男子突然从腼腆优雅的状态直接跨入阴沉状,变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是这瞬间爆发了一下愤怒,柳陵很快又缓和下来,温柔地抚着於阵乌黑的秀发,脸上毫不掩饰欢喜:“终于又见到你了,这段时间你还好吗?受伤了么?”他明亮如星的眼睛泛着晶莹的光,心疼地看着於阵,如此迷离。
於阵被他突然的靠近压抑得几乎窒息,这暧昧的举动却没有挑起他应有的反感,好似身体正默默接受着柳陵的温柔,并享受着这种亲昵。
不是吧……柳丞相你真的好这口?!
於阵心里抱怨,然而,柳陵的温柔直指了於阵心中的脆弱,他待於阵这般好,见不到於阵对他而言是这么痛心疾首的事情,即使没有言语的表达,他的神情却已经写满了这种悲喜交加。
“咳嗯……太子……”於阵红着脸,人早就退到杉木壁柜边去了,退无可退。
“嗯?”他果然应了,忧伤的脸色立即被欣喜冲淡:“於阵,我们回柳国吧。”
於阵咬咬牙,他有种感觉,柳陵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受伤的,因而生怕又碰碎了他那玻璃心,于是用极轻的声音问道:“芷君公主,真的是你带走的?”
然而这一问却让柳陵顿时松开了手,他漂亮温柔的眼睛里,闪过无法掩饰的嘲讽和绝望:“呵,呵呵。於阵,你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燕芷君。你骗我。”
於阵慌了,就好像小孩子得不到糖要闹别扭,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哄这个好像被自己亲手捏碎了心一样的大男孩:“额,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柳陵跟他差不多高,年纪也相仿,但很明显柳陵比他执着多了,他双手一撑,紧紧把於阵困在壁柜边上:“我误会?那於阵,你喜欢我吗?”
於阵最怕这种越靠越近的距离,他怕他一忍不住就把柳陵摔出去,那玻璃心可要彻底碎了。
可是这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呢?替柳丞相说喜欢他?还是替自己说句公道话——“老子不喜欢男人啊!”
一点语言素养都没有的柳於阵一时间犯了难,琢磨半天,他只好道:“我半点也不喜欢芷君公主。”
柳陵得到这个答案,明显比刚才高兴多了,撑在於阵耳边的双手收回来:“是,燕芷君是我带走的。整个柳国都传言你出使大燕,与燕芷君你侬我侬的,我这么做也全怪你。可我不过带兵打仗半个月而已,就听说你成为燕国的丞相了,我来燕国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於阵吞了口口水,他总不能告诉柳陵自己被囚禁了吧!那只是火烧浇油。“我现在没事了,你快放了她吧。”
“……於阵,我知道我很轻率,但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柳陵淡淡地道:“若燕滕华还能活着,他自然会见到燕芷君的。”
於阵心里“咯噔”一沉,立即从对柳陵的担心转到了对燕滕华的在意。
“燕国的安郡王已经将他包围,王宫都在安郡王的控制下,我们柳国很快就能脱离大燕的束缚。”柳陵道。
於阵当然知道这件事,他们都以为他是吃素的吗?从他被带到这个地方起,他就已经猜出他们的目的是针对燕滕华而不是自己了,而燕王刚刚得到王权,此时轻车简出就算行为极其隐蔽,仍是异党出手的好机会。
在这个世界而言他完全是陌生人,本无所谓敌我,而他不过是希望不要出现国家动乱,以燕滕华带的那些人,布的那些兵来看,他们出行也完全是有备而来,斗争一触即发。
037 不许你死
於阵走到矮窗边,西方已经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他这儿还是一片宁和,眼看着小街青砖红瓦,人民安详,谁会知道有一派人正在这条街的某处争夺着国家的统治权。
“太子,於阵要走了,想要跟燕滕华斗,这些兵力还远远不够。我不希望柳国因此被牵连,你快走吧。”於阵笑眯眯地道。
柳陵正要质问,於阵脑海中倏地一闪,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他突然转过来拽着柳陵问道:“月兰呢?月兰有没有跟着我一起过来?”
“月兰是谁?”
不待柳陵阻拦过问,於阵双手握拳,指关节“咔咔”作响,用低沉的声音道:“我的侍女……混蛋!”
说罢,他松开柳陵的衣服,突然从二层楼阁的窗子跳了出去。
“於阵!”柳陵眼看着柳於阵跳下窗子,於阵那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跑路,他心疼地大声喊着,声音近乎哀求:“你是我的於阵,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
柳於阵回头挥挥手,一大片人从那楼阁冲下来,准备要追捕他:“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太子自己保重!”
“好,那我等你!”
“……我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柳丞相。再会吧!”
柳於阵潇洒的转身,带不走柳陵心中的凄凉,那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凌然气质比起任何一次柳陵看他的背影更加高大,更加帅气。
“於阵……所以,你爱的不是燕芷君,而是燕滕华吗?柳於阵,你要是敢跟燕滕华在一起,我柳陵一定要毁了他和他的大燕。一定!”
屋中的男子面露凶光,他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那些心机手段,会用在他心爱的柳於阵身上。
燕滕华,你小子千万别出事啊!老子还没虐你呢!
柳於阵跌跌撞撞,以他敏锐的方向感迅速回到了他们入住的那间客栈。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人人闭户不出。
冷兵器交接,发出“当当”碰撞的声音。
燕滕华早已在宫中步兵埋阵,就等着安郡王入套。看上去没有带多少兵卒出宫的燕滕华,此时正被大批禁卫军保护着,根本不耗他半点力气。
乱兵或有倒戈相向,或有抵死反抗,最终局势自是安郡王的同盟被活活包围。跟安郡王联合的是持有东方兵权慕将军,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动用兵权的时候,竟然会被以“兵符是假的”而拒绝。
“好个无耻小儿,你是何时调换我的兵符的?!”
慕将军站在大街的十字路口,被士兵团团围住,此时那身穿军甲、高大雄壮的人儿已扔去兵器,张开双手,任人指对而笑意不减。
燕滕华冷眼侧目,坐在空荡荡的客栈仍品着杯中茶香,根本不为所动:“对付你本不需用计。只是这兵权对本王而言很是重要,还是及早收回来的好。”
“哼,就凭你这被流放边疆的杂碎,也敢在宫中自尊为王。天下本就应该是安郡王的天下!岂是你等鼠辈可以觊觎的。”
燕滕华冷哼,茶盏入口间,数十把利刃已经刺穿慕将军身体。“安郡王聚众谋反,不但陷害本王母子,还弑杀先王,罪不可赦,本王留着他就等这一天。本王要教他知道什么是绝望。”
“回禀王上,安郡王已自缢。”
听到来报,燕王凌厉的脸色微缓:“安郡王离世,东方政权自会回到本王手中。去,把安郡王的长子接进宫,本王会好好待他的。”
赐幕将军一死,那男人倒是死得其所,果然烈性子,宁死不降。
倒是那柳国大王子柳齐,征下柳国后,此人被捕,自断筋脉,大燕也算养他多日,没想到他会跟王叔联合,这该说是柳陵的计划,还是……那柳丞相的。
在这被夕阳染红的街头,兵刃散落,尸体遍地,慕将军虽死,反军却并未停止,带头的仍奋勇拼搏,以卵击石。
燕滕华放下茶杯走到客栈之外,横眉这一切血染,他的大燕,他心爱的国家,难道他愿意让自己的子民内乱流血?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动乱到底何时才能停止。他答应了母后还大燕一个安宁的幸福,为何如今却越走越偏,他留下王叔本出于亲情,结果也不过落得个拼死相向。
哼,只能说这世上本就人心不古,怪不得他心狠手辣。
柳於阵,你要本王相信你没有参与计划好,还是要本王连同你一起憎恨好?
他随手就能打死一名朝他冲来的士兵,尽管他不愿意那样做,但是“来者不拒”,但凡被他打中的人,必是肝胆寸断,立即毙命。
偏是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独特的杀意,就在那道红木门槛之后。
很近了。
燕王宁静的面上泛起微弱的诧异。
内功聚起,就在那冰凉带毒的利器就要来到他跟前时,他猛地转身,挥手,一掌赏他个爽快!
“月兰不要!!”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竟如此快速地抓住凶手的双肩,往后一推。
“嗤——”
“嘭——”
燕滕华的掌已经收不住了,一掌下去结结实实地打在那身瘦弱的身子骨上,那身子便直直地向前冲去,一把长长的红刀子立即刺穿了那人身体,几乎要将刀把吞没。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从那身素雅的衣袍上弥散开来,何其刺目。
039 神医鬼泣
此时燕王正闭着眼睛,好看的睫毛垂在白皙的眼脸上,若不是他还感受到那掌心的热量,他一定会以为燕王已经睡了。
他的心猛然有了被撞击的感觉,看着那个人,心跳加速。这是要死的征兆么?
犯不着救我,我是自愿的……
於阵的话无法传递。
他想阻止燕王为自己疗伤也办不到,两只手如灌铅般沉重。
车外夜幕降临,垂大地一袭凉风,卷起沿路沙尘枯叶。他不清楚马车到底驶往哪里,又会有谁能救得了他。
“别乱动。你若是敢死,本王就把你脱光了挂在柳国城墙上示众。”大腿的主人突然开口说话。
柳於阵被这声音吵醒,疲惫的眼皮又抬了抬,朝燕王表示抗议。
他很想反驳两句,可睡意很快又卷入他的世界。
睡梦中,燕王那张刀削般冷峻的脸庞慢慢与队长的面容重叠,他们的长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重叠在了一处。
那一天是柳於阵第一次上前线做任务,战火连绵,他跟队友们都躲在战壕里,身上背着步枪。
他记得那时他受伤了,躺在坑里嚎啕大叫:“队长、队医,我好疼啊!手臂要断了,我流血了!”
队长甩他一个白眼,咬开手雷保险栓便扔出去,飞溅的泥土弹了他一身,伤口就好比如今这样疼痛。
“闭嘴!”队医鬼泣恶狠狠地凶他道:“你他妈要是个男人,就永远别在战场上喊疼。”
鬼泣……
那个打仗跟平时判若两人的队医桂小柒,不知如今怎样了呢?
於阵满脑子都是当时鬼泣神奇地为他止血包扎,边为他接骨边持枪扫射的画面。鬼泣有着一张看似十分温和的脸,但这个双重人格的队医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便犹如嗜血恶魔一般风雨无阻,鬼眼毒辣,英姿飒爽。
好像在鬼泣手里,任何病人都只是坏掉的布娃娃,修修补补就能重新运作,是哪位上神赋予了他这他妈外挂似的技能,怎么他没有。
“鬼泣,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想我很快会死。”於阵躺在战壕里捂着自己的手臂,这是他跟鬼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可鬼泣每次都会使用他暴力的第二人格对他说:“滚粗,怎么总等着我来救你,你就不会疼爱一下你自己的身子吗?你以为自己是破了就能修的机器人吗?拜托你不要成天无所畏惧地跑到前面去!万一我比你先死你要怎么办?跟我殉情吗?老子才不稀罕你。”
鬼泣……
呵,柳於阵自嘲地在心理哼笑着,他果然没了鬼泣就活不下去啊!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又怎么可能遇见鬼泣。
“嗖嗖嗖——”车外传来几声迅疾的身影飞掠的声音。
燕王立即睁开了眼睛,警惕地透过薄薄的车帷看去。
於阵也被他突然的紧张所感染,幽幽地醒过来。
许久,燕王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非常不安且压抑的声音说道——“万魔教?!”
马车和行伍突然停下来,接着又是冷兵器出鞘的声响。凝重的杀意让随行的所有人不禁却步,只等着燕王发令。
这时,马车车辕上出现了脚步声,正朝马车靠近,那人如此大的内力,以至于柳於阵都感觉到有种从外界挤压着内脏,弄得他的伤口更疼了,五脏六腑的疼痛几乎让他“欲仙欲死”!
显然燕王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他不能松手,一旦输功停止,柳於阵必死无疑。
燕王仔细地看了看怀里的於阵有没有被伤害,又望向车帷外头,冷然道:“我们此行并无意与魔教冲突,不知教主这是何意?”
车帷突然被人掀开,一个穿着黑色衣裳,十分年轻却看上去很是顽劣的男子把头探进来,四处望了望,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不在。”
“就算是魔教的教主也未免太过失礼了吧!见到本王还敢直闯进来?”燕王很凶,他一向如此,这种身份尊卑问题甚至能让他遗忘自己身边还有个伤员。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大燕的君王。不知将您卖给御灵王,能换多少金银?”那所谓的魔教教主并没有生气,他的戏谑比起挑衅倒也更像一句玩笑话。
柳於阵向来看人很准,他至今还从没有出过错,就像他一早就知道月兰身怀绝技隐藏在他身边一样,他认为燕王和这个人必定是认识的,对他们并没有恶意。
教主低头看了看燕王怀里病怏怏的柳於阵:“你的美人伤得好重。”
“你到底有何贵干?”燕王显然怒了,这教主若是继续拖延他的时间,他会恨得想杀人的。
“呵呵,你别生气,这荒郊野外的你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教主说罢,扭头对着外面空旷的林子大喊道:“小柒!你再不出来,这里可有病人要死了哦!”
燕王动怒,腾出一只手掌,鼓足内力便向他击去:“你才要死了!”
小柒?
柳於阵愣了愣,除了感觉身体渐渐连痛感都快要麻痹外,他感觉到了一丝求生的希望,甚至可以说,他认为那很可能是一种不可能兑现的奇迹。
“桂小柒!本教主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出不出来。”
於阵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陌生的青年吵闹,即使他的耳膜都要被这声音震裂。他艰难地将两指手指含入嘴里,几乎把最后仅存的一点点气力,全部赌在桂小柒就是他认识的鬼泣身上。这个赌注看起来真可笑……
“嘘——嘘嘘——嘘、嘘、嘘——”
吹响这个暗哨,於阵似乎看到死神在跟自己挥手了,眼前的燕滕华变成一坨迷雾般的影像,再也无法感知接下来发生的事。
038 求个痛快
燕滕华的心顿时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