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捡到一只不错的小东西。”
语调之从容不迫,仿佛适才一场恶斗乃过眼云烟,对丹饕态度之友好,全然不似方才还将欲施杀手。
且见他左手一抬,洪水受其驱使,顷刻间拔地抽起无数水流,“哗哗”窜入其掌上,化作一个水球之状,不过转眼之间,地上便连一滴水都没有了,若非地上还残留著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以及被挪移了位置的巨石,实在看不出这里曾遭洪灾。
丹饕未敢大意,这位老朋友喜怒无常,心思难料,故而并不把小鱼放开,仍让他坐在背上。只是他不由有些奇怪,适才交手,他便一直注意到应龙王并未以真身御敌,只以魂元之力施展凝砂之法,虽说仍能势均力敌,但这毕竟有违常理。魂元在外,便如同赤裸身躯不著盔甲与敌刀剑相向,一不小心魂魄怕是会在他利爪之下撕作粉碎。
而如今他一身血伤,应龙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偶尔飞散掉落的细沙足以说明面前悠然自得的男人的魂魄也在这场恶战中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害。
“何以魂脱,不以真身相见?”
树梢上衣摆随风飘扬的男子依然倨傲潇洒,目空一切的金色眼瞳并无一丝动摇:“本座纵有颠倒乾坤之能,但仍是逃不过天命难违。”
丹饕想起了被囚禁在九十九层锁妖塔顶,独自坐在黑暗的囚室之中却依然不与天命低头,远眺天象依然如身在天宫睥睨苍生的逆龙妖帝。如今竟然说出这般说话,不禁令他颇为愕然。
四海龙王均舍身擎天,那麽身为上古龙神的应龙王又岂会袖手旁观?!莫非……
应龙看著对面的老朋友:“不必猜了。中天锁妖塔需以重塑,方得擎天渡劫,本座也舍了如意宝珠,毁了皮囊,如今只余孤魂在世。”
後语:兔兔酱的四格很给力啊很给力~~~而且很具“现实意义”的说!
第三十九章 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惟女娲斩鼇足而立四极。而中天之极乃以烛龙舍身埋骨,成就昆仑丘上锁妖塔,为柱支撑中天。
然天地万物总有尽期,天地命数亦在其中。始有飞星骤降破锁妖塔上灵珠,乃令百妖逃逸,失中天之柱。而後四极鼇足逐一崩碎,乃令天穹塌落,便是天上神仙亦无法扭转这注定的天地灾劫。
天君遂令北斗七元星君下凡寻珠塑塔。
当日与应龙王同往南海借鲛人族之力寻找宝珠的神人,正是七元魁首天枢宫贪狼星君。
只可惜要重塑锁妖塔并非易事,寻常宝珠并不能够担此重任,七元星君苦索凡间始终无果。
最後之法,唯是四海龙王舍身化作擎天蟠龙柱,而身为上古龙神的应龙亦效仿烛龙舍去如意宝珠,铸就锁妖塔重擎苍天,方救得苍生,渡过天厄。
应龙王的话说得平淡无波,仿佛并不将舍弃如意珠、失去真身之事份属平常。
然而在丹饕与敖翦听来却仍是大为震惊。
如意宝珠对龙族来说,几如性命之重,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小玩意儿!而且连真身都没了,居然还能这般嚣张遨游天地……怕也就只有这位南极龙帝做得出来。
丹饕多少有些意外,应龙多番逆天,对於天塌之灾那该是乐见其成,却不想到头来他竟然甘愿舍弃如意珠,甚至毁去真身亦不惜,只为助天渡劫。
敖翦忽然灵光一现,问:“那麽你要烛龙余烬,可是用来修补如意宝珠?”
应龙王却是哈哈大笑。
“小太子,你当本座的如意宝珠是泥捏的麽?玉烛虽蕴含天元之力,能聚四时之气,但早已在上古四极废时耗尽所有,蓬莱山腹留下的不过是些末余烬。”似应龙王这般的上古龙神,所拥有的如意宝珠神力可以说是聚万年之元,一旦舍弃,又岂是说复原就能复原的?
“那……那为什麽……”
“本座失了如意珠,法力自不如前。如今唯有借助这天元之力,一了前时所遗之琐事。”
敖翦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适才那般大的排场,能把堤坝都冲垮的洪水都弄来了,还说什麽法力大不如前!……那没失去如意珠之前呢?……岂不是可以逆天了?
他却不知这回也真给他猜中了。
数千年前,这位应龙王便曾是妖域尊主,率领百万妖众举旗逆天,欲取天君而代之。
应龙王看著敖翦,眼神深邃难明,似是透过他看到了什麽。敖翦外表看来更像他身为鲛人的母亲,但眉宇间却仍能见到那个沈著谨慎的南海之主的影子。
四海的龙王们早便知晓了自己的天命,而在离世之前,却又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心思,那最後一声的惊天龙啸,蕴含了无法扭转天命的不甘,以及对永别眷顾之人的悲怆。
然而……
“棋局一开,落子无悔。”
应龙的话敖翦完全听不明白。这位一时要把他的如意珠从头颅里挖出来,一时又说些深奥不已让人连边都摸不到的话,实在太难理解。不得不说,世代隔阂并不仅存在於凡人之间,也同样存在於年轻的龙族後辈以及自上古活到如今的龙神之间。
幸好这里还有一位虽然不是同族,但至少也是同龄的上古凶兽在。
丹饕看向应龙王的目光尽见了然,比起四凶恶兽,他的这位老朋友却更为冷酷无情。凭他对这个关了数千年依然傲性难驯的男人的认知,他甚至觉得应龙正试图逆局而动,乃至败中求胜,只是以这位老朋友的狠绝,为达目的,行事却未免太过。
“只劝良友一句,君子慎独,凡事节度,莫要太过。”
且见龙睛如金,转瞬间如兽露獠牙。
黑砂蠢动似见不安蛰伏之状。
不过也只是在短短瞬间,随即弥消於清风之中,拂面清风依然如昔。
“吾友知我。”
应龙笑容依旧,如微风轻拂,浮云淡薄,转目看向丹饕背上的敖翦:“玉烛若托付与这般後辈,想必烛……也会乐见其成。”拂袖之时,高大身形逐渐化作缕缕砂烟,冉冉消失。
“对了,尚有一事提醒吾友。锁妖塔有本座如意珠镇住,已然重塑,天帝有令,命七元解厄星君下凡擒拿自锁妖塔遁出之三百九十七逃妖……”
虚空之上,话音似尽未尽,已化渺渺。
如南地骤雨狂风呼啸而至,却又在转瞬间云开雨收,南极龙帝留下一句让敖翦心惊不已的提醒,便就消失无踪。
锁妖塔在哪里,是什麽样子他可不清楚,不过听丹饕说过那地方就是个囚牢,而从锁妖塔里逃出来的丹饕就是逃犯了。
所以天帝命令神仙下凡捉拿逃犯,那丹饕必定也在那七元解厄星君缉拿的名单之中。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一定是要被抓回去的!
敖翦虽不认识那七位星君,可在他的心目中天上的神仙俱是法力无边,而大妖怪再是厉害,却也只有一个,如何能敌得过他们?比起之前听到应龙王要挖开他的脑袋取如意宝珠,他现在更担心大妖怪会被追捕逃妖的仙人发现。
忽然背著他的大妖怪摇晃了一下,趴了下地,敖翦连忙回过神来,连忙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伤口跳下地去。
旁人看来面相狰狞可怖的大妖怪,敖翦却丝毫不惧,他跑到凶兽前面轻轻抚摸柔软的鼻头:“你怎麽样了?”
血肉模糊之状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想起那条巨龙能够开山画河的尾巴,如今长毛被鲜血染湿了,加上洪流的泥泞浆水把本来漂亮的橘红色毛发沾得脏兮兮,敖翦觉著心脏一阵阵地绞紧。
只是丹饕却并没觉著什麽,见了应龙王离去,松了口气。觉著浑身骨头发疼,皮肉伤口也就罢了,给龙尾扫到的那几下可实实在在地让他有种被敲碎了骨头的感觉。很久没有彻底运动一下这副老骨头了,这一架打得极是爽快,毕竟能与之匹敌的妖怪可说寥寥可数,也不是那麽容易遇上,而且与这位老朋友一较高下是从未曾有。
忍不住龇了龇牙,打了两个响鼻。
敖翦见状更担心了,盘算著眼下应该先给大妖怪清洗伤口,然後上药,可大妖怪这麽重,他要怎麽才能拖得动他呢?如果能变成龙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把大妖怪背起来驮回家去。
可他却没想过他那间小茅屋能容得下这头比树还高的凶兽吗?
意动,形动。
在他无意识之中,他後颈的位置似乎有一片鳞片闪烁异动,只是转眼又消於无形。
瞧著在他身边跑来跑去、上蹿下跳却不得要领,可又想要帮上忙的小鱼,大妖怪心里满满涨涨地,虽然浑身骨头发疼,也流了不少血,但这些都不过是皮肉伤,与其说是伤疼,还不如说其实是累得不想动。於是忍不住伸出舌头重重地舔了敖翦一下。
湿漉漉、热乎乎的大舌头几乎像褥子一样卷了他,敖翦吓了一跳之余,抬头看见大妖怪又大又圆的青绿色大眼睛盯著他,视线专注得让人有些不好意思,开始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作恍然大悟状:“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饿了?”
打架之後耗费了许多力气,肯定是要肚子饿了!所以打算……打算把他吃掉了吗?!
後面那句他是害怕得问不出来。
事实上饕餮凶族均有一个吃不饱的肚皮,就算像丹饕这般的大妖其实已不必每日进食,可以说,不吃也可以。吃食几乎等同於一种欲望的满足而已,也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可以吃。
瞧见小鱼那张清秀的脸一副害怕的表情,丹饕尚以为他仍在後怕,小鱼在龙宫虽说并不受宠,但至少也是过著安全平静的生活,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会害怕也并不奇怪。於是大妖怪又伸出舌头用舌尖的位置撩了一下敖翦的脸颊:“今当大勇,卒然临之而不惊。”
要不是敖翦用凝水之法抑制了应龙王的攻势,只怕他眼下更加狼狈。小鱼的力量或许比不上他和应龙,但却懂得利用薄弱的力量造就最有效的攻击,对於完全没有临阵对敌经验的小鱼来说,他对时机的把握相当精准,甚至敏锐沈稳得不像第一次出手。
而且应龙召来的蓄水足以湮没城池,敖翦却能将之刹那凝滞,如此看来,半月来小鱼的功法又是大有长进。
“真的?”是不是很厉害什麽的敖翦可不知道了,反正他被大妖怪称赞了!要被吃的害怕抛诸脑後,他被称赞了!
就算他织出的鲛绡纱多漂亮,在在兄长和妃子们的眼中看来都是理所应当,不然养了一个无用的废物般的龙太子在宫里供吃供喝,可不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从来没人愿意给他一句赞赏,今天不过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居然就听到大妖怪称赞他了!
原来被称赞的感觉这般的好……
那是一种比起吃得饱,睡得暖,还要让人更满足、心里头热乎乎的感觉。
他是……一个能帮得上忙的食物了!
後语:L无力扶额,小鱼,你升级的重点搞错了吧?
第四十章 戮无常,残阳滴血丹赤狂
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一副开心又憧憬的愉快表情,大妖怪觉得心脏一跳一跳地,很想就这麽把他一把捞进怀里用力地揉啊揉。
於是他也这麽做了。
长毛一抖,变回成人形的模样,一把将小鱼捞进怀抱。
不过没有毛发的遮掩,身体上的伤口更加!人,不但割裂了皮肉,甚至因为受到鞭打的缘故而青瘀发肿。
敖翦马上冷静不下来了:“家、家里还有药,我回去拿些过来!”
本该与他一同回去,不过这一场架打下来,丹饕确实有点太累得不想动,才犹豫了一下,近来颇有主见的敖翦就已经果断下了决定:“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边说边把大妖怪扶起靠到一棵树下暂时安顿。
丹饕想了一下,虽说为了修炼不被打扰,这地方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本来叫头地兽过去取也是可以,奈何一场恶斗下来全都给弄坏了,若要以法术重塑此刻却累得有点真提不起劲。应龙王既已说过不再打玉烛余烬的主意,那麽就不会出尔反尔,断无回头之理,这附近方圆百里的妖怪这些天也早就被他吃了个精光,不会有什麽危险了,於是也就没有反对,便由他一人回去取药。
敖翦回到小茅屋,匆忙收拾了先前用剩的一些药物,用包袱收拾好了背上肩就往回跑。
过村的时候途径一户人家,便闻有人将他叫住了:“阿剪!诶!你等等!”
这屋子住的正是那曾经送鞋过来的俏寡妇阿芳。
敖翦这半月专注於习练法术和修炼如意珠,不但早出晚归,而且没有出海便也就没有入村卖鱼,所以阿芳一直没有见著,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了,自然是不愿轻易放过:“这些天怎麽都不见你们在家?你大哥的鞋子也打好了,我本来是想给你们送去的,可惜都没见著人,挂在门口又怕被人偷了……”
听她絮絮叨叨,敖翦担心著被他留在一片荒林里的丹饕,心里很是著急。
按理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鳏寡之人,瓜田李下,也是怕人说三道四,故而帮衬这家的人并不多。只不过敖翦不懂这些,只觉得那凡人的女子一个人带著一个小娃生活,帮人做些浆补的活,也是挺难的,他这般热心,也无怪那阿芳的寡妇对他表错情,以为敖翦对她有意,打鞋赠袜的勤快,却不知在海里生活的鲛人根本是穿不惯鞋袜。
前些日子见敖翦家里还有一个正值壮年的大哥,那雄壮的男人气息让她不由得起了怀春之心,那双打好的鞋子恨不得直接送到丹饕手里。
她身後有个大胖小子,是她的儿子,咧嘴笑出有几颗破洞的牙齿,他认得敖翦,知道这个哥哥常常送他些好吃的东西,所以一见到便缠著敖翦不放索要吃食,这可正中了阿芳下怀。
一边伸手拉了他,一边劝说:“阿剪,瞧你急得满头大汗的,快进来歇歇,喝口茶吧!”
敖翦心里焦急,连连摆手:“不麻烦了,我有急事要做,真不用麻烦了。”
阿芳奇了:“你要干什麽啊?这般著急?连喝口茶都每个空闲。”
敖翦可说不得真话,只好用力拨开阿芳的手:“芳姨,我真有急事,那鞋子我回头来取便是了。”
阿芳见他神色不像作伪,也不好再作纠缠,遂也放开手去,并赶开了那胖娃儿,娃儿见没吃的,便自己跑回院子继续撵狗儿玩去了。
“还是辛苦你大哥来我这儿跑一趟吧?若是穿著不合适,我还能马上给改改。”她打了好主意,想要与阿剪的大哥多作相处,以她的相貌定能让那男人神魂颠倒。
敖翦实在没心思应付,便也闷声埋头就走。
阿芳没得到回答,心有不甘,追前几步想要人叫住得个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