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白了脸:“容哥儿这话就听不懂了,不过是担心自己外甥女儿,怕她被哥哥耽误了,如今听说没事,还替他们家松了口气呢,又是如何?“
“贾太太紧张什么?“容嘉闲道,”又说了什么?表哥与林表妹的缘分是皇上金口玉牙封下的,耽误二字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是谁耽误表妹呢!“
王夫气道:“说谁?小小年纪的,何苦这么咄咄逼地不讲理?”
林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这世上到哪儿都不缺自己往坑里跳的,这王夫也算是大家出来的,他虽说远山东,但现也听说了“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同“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王夫生于巨富王家,又嫁与了国公贾家,怎么竟还是如此的小家子气?
黛玉也是吓了一天,如今见弟弟与表弟皆是言笑晏晏,于是道:“舅母也是好意,又何须与二表哥还有三弟争论这些做什么?只是林家虽说比不得外祖母家国公之后,好歹也是累世书香,五代列侯,门第也算不得低,自然也有不少忌讳,那些不吉利的,虽不信,听多了也不高兴。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与哥哥从来都是休戚与共。便就是将来真的有什么不好,那也是要一起走的。舅母若是担心被们连累了——总有办法。”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也带着些哽咽的哭腔,竟掷地有声得叫容嘉一怔,想着:林表妹果然与表哥是兄妹,这感觉竟是神似。
和那日园子里阳光下被他一句无心的话气得差点掉眼泪的小姑娘,也长大成这个模样了。
一晃也快两年了。
83第83章
宫里来往;灯火通明。
林沫一个小小的侯爷,一群正经的皇亲国戚中自然排不上分位;位列末席,静娴随皇后去了女眷席位,他一个坐着,身后两个小太监帮着斟酒布菜;过了一会儿;皇帝的传旨太监、戴权的大徒弟方齐也到了他身后头伺候着。
这京里过日子,谁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允郡王进京不过半个下午;宫里头的主角竟然变成了靖远侯;谁都知道中间必然生了什么事。何况那两张脸摆那儿;若说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谁会信?
可是皇上说没事,那就没事。今天能上宫里这宴席的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眼见着皇帝不动如山,端亲王面色如常,便是风雨中心的靖远侯亦是冷静自持,甭管是真是假,那面色是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寻常的,便把好奇都埋进了肚子里。
允郡王的脸色依旧阴沉不定,但是礼数上却没有什么不足。推杯把盏间也算是周到。
太上皇觉得很无力。
他当然明白林沫不可能是义忠的子嗣,义忠没了二十多年了,林沫刚来京里的时候一团孩气的模样他也是见过的,何况他山东也时常出门,若说真比实际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也不现实。
可是,正如华太妃所言,林沫的生辰里,他们皇家,可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出生啊。
生于鬼节子时,八字颇硬,生下来不久就克到了他这么个九五至尊。
不过太上皇也不是傻子。
皇帝亲手把那么个婴儿摔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皇位该传给谁。寻常父亲要选儿子继承家业也得找个有魄力担当能守得住的,更何况是他这么一大摊子事。那时候,儿子摔死亲子的冷静让他都不寒而栗,他也那时候明白,如果自己再装傻充愣,偏袒小儿子,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连为了帝位连亲生儿子都忍心摔死的,会饶过自己的兄弟吗?
只要是都会有偏好,太上皇也是个任性的君主,他对于自己喜爱的儿子的偏宠也几乎是不加掩饰的,那时候,几乎所有的都以为太子会是忠顺王的。
但他到底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的,比群臣们所料想的要想得多得多。
更不用提北静王悄悄说与他听的话。
“陛下,皇上登基已经十几年了,他是九五至尊,是全天下最有地位、最有权力的。他虽与忠顺王、忠敬王都是您的儿子,但既然您选择了他继承您的大位,他就是他兄弟的主。皇上纯孝,一心侍奉您,对几位王爷也格外宽厚。可是陛下,皇上也是个有魄力的啊。”
若他一定要查查林沫是不是皇帝的老八,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能看到皇帝皇后渐渐不耐的神色。
忠顺王要说些什么,皇帝打断他:“宗室血脉,由宗府彻查,端王,这事交给,义忠皇兄府上当年还有没有还活着,包括汲之的外祖家,问问皇兄当年的血脉,若还有活着的,一个个地找回来。”
端王领命。
“至于忠顺所说的,若是泰隐当真有皇室血脉,如何处置林家的事若是他真姓水,自然是封王,林家养育一个王爷一场,再给个爵位,朕看也使得。欺君?林卿走半道上捡了个孩子回去,欺了哪位君?无论是朕,还是父皇,何时下过旨要对一个小孩儿赶尽杀绝了?忠顺,还不是宗府的!”
这话说得极重,华太妃没能忍得住冲口而出的尖叫声,她行礼道:“皇帝,消消气,弟弟他也只是为了皇室血统而已”语气中尽是委屈。
然而太上皇并没有帮她与忠顺说话。
皇后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她一直是个温和而又知趣的女,皇帝的后宫中安分而又稳妥地处理好一切,即便是太上皇,因为后宫的日子过分闲适也曾经好奇过自己儿媳的想法,然而她入主后宫的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太妃们说话的时候插嘴。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的,颇是温和:“父皇,汲之的府邸是三个月前建好的,就南竹街上,同韩王是邻居,叫刘五带去看过了,里里外外的漆味儿散了,丫鬟管事的都齐全,汲之自小跟着服侍的那些便带过去,手应当够用,交代了内务府,提前把他的份例都备下了,正要与父皇说,义忠皇兄早年的田庄铺子,不如都给了他吧?本来也是他的。”
太上皇道:“想的很周到。”
皇后笑道:“父皇谬赞,臣媳也不过是为了皇室血统而已。”她微微地抬起头,盛装之下的脸色平和而端庄,“其位,谋其事,操其劳罢了。臣媳既是中宫之主,这些事情,臣媳不做,难道还要劳烦母后么?”
皇太后也笑了:“办事一直都很稳妥。”
太上皇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帝、笑意温和的皇后,忽然觉得一直脱力。
他老了。
卸位这么些年了,他一直居住深宫,怕自己不小心步入唐高祖的后尘,他没敢怎么放权,然而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像当年父皇病重之时群臣不动声色地跟随了他一样,他再老糊涂,也明白儿子的皇位坐的有多稳。
这个儿子毕竟是自己挑选出来的——不,不一定是被挑选,而是他用自己亲子的血把自己逼上了皇位。
而后宫多年一无所出,不能不说是皇帝对他当年一定要把那个命硬的孩子弄死的反对。
“皇帝做主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朕想着,泰隐既然自己都说了是林家的子嗣,不如便成全了他对林清林海的一片孝心吧。”又叱道,“忠顺,也是做父亲的了,整日里自己家的事情还没有管好,就要插手国事?手别伸得太长。”
华太妃心里一惊,忙使了眼色与忠顺王,母子二一同下跪赔罪。
“太皇贵妃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外头开宴了,咱们也别让孩子们等外头。皇后,女眷的席面就辛苦一下,帮衬着母后打点好——得了空安慰安慰景宁,这孩子今天吓到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咱们可怎么与皇姑母说。端王,义忠皇兄血脉的事,给朕好好去查查。”
皇后躬身道:“臣妾遵旨。”
端王亦行大礼。
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夫妻俩携手恭请太上皇与皇太后入席。
林沫喝了一杯酒,却瞧见水溶一手执杯,一手握壶,摇摇晃晃地往他这边走来,眼珠子烛火的映衬下竟像是流光似的,面白如玉,眉眼含笑。
方齐忙上前道:“哟,王爷,怎敢叫您亲自把盏,奴才来”
水溶挥了挥手,差点把紫玉壶里的酒撒出来,他道:“方公公,客气什么呢?今儿个王爷多了去啦,那边,同南安王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来陪泰隐喝喝酒。”
林沫笑道:“北静王,喝醉啦。”
他今日也算是受了一大惊,也多亏了水溶替他说话,才算有惊无险。只是今日进的宫来,看到林澈容嘉两个殿外兢兢战战的模样,再想到水溶那句“他若真是义忠千岁的子嗣,难道王爷要劝皇上封他做王”,也不禁有些后怕。不觉举起杯来:“不过,今日多谢王爷,敬。”
水溶是喝了不少酒,不过宫里没有风,他看着殿里载歌载舞的佳,忽然又转过头来,盯着林沫的嘴唇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也没什么,这事本与也不相干。若是那些心里有不甘想要更多的,也帮不了。“
林沫道:“王爷,看来喝得是不少。这杯酒,还是自己喝了吧。”
“其实心里也有不安。来京里这么几年,倒真的帮过大忙——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好歹算救——”他顿了顿,像是忽然现方齐似的,把话又咽了下去,“何况,陛下圣明,自有判断。”
他凑近林沫,轻声道:“听说,皇上要彻查义忠老千岁的骨肉了。”
林沫道:“与有干?”
“和宁国府恐怕有些关系。”水溶笑了笑,又看了方齐一眼。“方公公,有劳啦,给和泰隐烫壶酒。”
方齐今日这儿,本就不是为了探听什么。水溶与林沫的私交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两位若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家里也能说,故而他也没觉得自己被支开了,不过去小心烫酒。
林沫道:“王爷方才,因为替说话的事,被其他几位王爷说了?”
“倒也没有,不过一个劲地盯着问,有些烦。南安王西宁王也有些年纪了。东平王病的下不来床了啊,四家之中,也唯有还能承袭王爵,他们几个的世子袭爵的时候是要降一等的吧。”水溶轻飘飘地说完,忽地道,“一个个地,竟知道摆着长辈的架势”
“喝醉了。”林沫打断他,“吃些菜吧。不然一会儿吹了风不好受。”
水溶抬起头,看了看他带笑的眉眼,轻声嗤笑了一声:“真好。”
“什么?”林沫没听清。
没有喜欢上这种真好啊。水溶心里道,虽然兄弟和一样没什么心肝肺、
84第84章
灯下看人;总是要比平时多添几分姿色的,何况水溶本就是个长身玉面、风度翩翩的好儿郎,林沫侧过头看着他装痴卖傻,心里一动;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沫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并不敢去问。
静娴也喝了不少酒,皇后要留她在宫里住一宿;被她以于礼不合给辞了;两个宫人覆辙她往车撵处走;半路上却多出一双手来搀住了她,温暖又有力。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景宁今日受惊了。”林沫温温柔柔地笑着;语气带着点愧意,“是我的过错。你今天喝得不少,可觉着冷?”
初冬的风一吹,酒气上头,静娴打了个寒颤,林沫扶着她上了马车,道:“我叫申宝先回去报信了,玉儿澈儿应当备下了姜茶,回去赶紧喝喝,压压凉气。”
这个人作为丈夫而言,总是这么体贴得寻不出一丝错处来。静娴倚着他的以上,只觉得鼻息间充盈着北静王的气息,酒意袭了上来,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胸口闷得难受。马车又颠簸,她皱紧眉头,取出一块旧帕垫着,马车一个颠簸,呕出半口酸水来。
“着凉了?”林沫探探她的额头,也不避讳身边的丫鬟,顺手握起她的手腕把脉,却怔了一怔,“这两天兰珂没来给你看脉?”
喜儿忙问:“侯爷,奶奶这是——”
“回去叫三弟看看吧。”林沫道,笑意却加深了,便是静娴也从没见过自己丈夫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他往日里总是见人三分笑的,真遇上了什么事却端着脸色,不叫人瞧出情绪,也实在是没见过他这么高兴,连眼神里都暖洋洋的,她于是支撑起身子,问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林沫挑眉问:“哦,你有感觉?”
“哪能没有感觉。”孔静娴正色问,“侯爷觉得,这个孩子,如今来得是时候么?今天宫里的这一出是偶然的,还是有蓄谋的,是谁看侯爷不顺眼,侯爷在户部办差有没有危险侯爷心里有数么?”
林沫笑嘻嘻地看着她:“便就是没有数又如何呢?”
静娴愣在那里。
“为人父母的,该操心的是孩子将来的性情本事,我从前就一直忧心,我这种人,有没有资格做小孩儿的父亲,我能不能教会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有没有精力照顾他。只是真到了现在,忽然就什么也不想想了,脑子里一门心思的只有,我快要当父亲了。”林沫道,“会有一个软软的小孩儿叫我父亲,嗲声嗲气的,比澈儿玉儿还小的孩子我现在只能想这个,想不了别的。”
静娴哑声道:“可是侯爷,今天的状况你也瞧见了,若是北静王没有说话呢?若是太上皇一口咬定了你是义忠老千岁的血脉该如何?”
林沫冷哼了一声:“我是这么好欺负的?”
“侯爷到底根基不够。”静娴没有说得出口,这世上真没有无缘无故相似的人,林沫定然不是义忠老千岁的儿子,可是
林沫闻声道:“你且不用担心呢,要叫你如今这个状况还为了我的事操心,我也就不算是男人了。我昨日里还受了北静王妃的邀,说她馋的那些果脯子叫人给送过去,只怕要失信了?你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
静娴道:“也不至于小气到这点子果脯都不给人家,何况是荟姐姐想要的。况且——”她斟酌着语气道,“总得叫三弟看一看才作准。”
她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就与自己没什么两样——不愁吃穿,从会说话开始便开始学四书五经,也许打小就能定下亲事来,父母亲相敬如宾,客气得如同最亲密的陌生人。严厉的嬷嬷来教规矩,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把一切都束缚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将来,男孩子也许会入朝为官,女孩子会嫁个当官的,也许一世安稳,也许风波不断,他这样的出身,总是要这样的。
这样的孩子,被多少人羡慕?
可是,真的值得羡慕吗?
她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觉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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