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官复原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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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应嘉复职之事给今年的京城带来了多少风雨变动,林沫无从得知,他的侯府高门深院,来往的是同乡、同年、同窗,这些人都还年轻,初入朝堂,并没有涉及到这些世家争权之事,因而也浑不在意。
眼看要入冬了,荣国府里头说是得了不少好皮子,叫林沫兄妹两个去看一看,挑几件做衣裳。黛玉来问林沫的意思,林沫讶然地看了眼帖子——今年老圣人七十大寿,皇家秋狩隆重异常,有旨意下来,禁止私入围场,横竖叫皇家的人过完了瘾再说。这贾家又不曾有人伴驾,是打哪儿来的皮子?因而讶然过后冷笑道:“平白有东西拿,做什么不去?”
黛玉点头道:“那我去回了外祖母?”
“咱们上门也要备些礼的,有来有往,免得落人口实。你一会儿去我库房里挑几件,顺便给那儿的姐姐妹妹挑些女孩儿的玩物——那些东西我也不通,恐怕要妹妹自己费神了。”
黛玉如今手持林海家产也近一年,虽说苏州老宅的铺子田庄都变卖成了现银,但按林沫的意思,还是得在京城里置办些,她比着管事的林启四处打听来的消息,自选了几处,田庄里头的管事婆子来交租也是她对账。本就是聪明知事的,如今做起来也越地得心应手。因而听到哥哥这么说,她只管道:“这有什么,来往应酬这些事,我能替哥哥分忧最好不过了,回头等嫂嫂过了门,她管着,我再清闲享乐去。”
林沫道:“大门大户的,像荣国府那样一房打理家事的事儿从来没有过的,妯娌姑嫂一起上阵,一来可以互相监督,只一房管事自然是会有偏心偏颇的,二来多几双眼睛,也不会教人轻易蒙骗了去,三来事儿多,一个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身子容易垮,妹妹如今在家里管着这些,回头若是出了门,也叫我少担点心。”
黛玉羞道:“哥哥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怕我撂了担子会累着未来嫂子?”
“你这张嘴!”林沫苦笑,“回头贾家那个混世魔王又骂你哥哥是禄蠢的时候,你也这么伶牙俐齿才好呢!”
黛玉冷笑道:“他也要敢说呢!”当日宝玉对林沫出言不逊时,她与哥哥关系还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因惦记着外祖母疼她,宝玉也对她极好,没敢顶上去。而今看着贾家的行径越不像样子,哪怕是为了她那过世的母亲,也得说他们两句。
林沫一挑眉:“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荣国府如今又是凤姐当家,她理家第一件事就是捧着账本子去找贾母讨主意——王夫人管家不过几个月,这账本上的漏洞可就太大了!王夫人管着公中贴补自己的私房的事儿贾母也有数,甚至凤姐典当嫁妆填漏洞的事儿她也能猜到,不过既然这对姑侄两个不说,她也就当不知道。但是凤丫头既然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了,她也乐得看自己最喜欢的孙媳妇同不甚满意的儿媳妇斗法。
如今既然要招待林家兄妹,吃了前面几趟闷亏,加上心里有鬼,贾母放下话去定要好好招待,又忙着打扫院子给林沫住,黛玉自然是要住在园子里的,到时候随她自己挑就是了。
林家来的阵仗挺大,主子奴才丫鬟小厮护院,略略一数竟有几十人。黛玉因在孝中,穿了件海青色绣银鹿皮夹袄,戴着朝阳双凤碧玉钗,项上戴着轻拢含烟温暖玉,因这阵子调理得当,一向雪白的面色上也添了不少红润,越地出众窈窕。凤姐儿亲自迎了出来:“哟,这是哪家的神仙妹妹呢!”
林沫刚下了轿子,准备拜会了贾母就往前头去,听得她这话,顺口接了下来:“我家的。”听得凤姐大笑:“我知道你妹妹好,也没得这么子气我们这些俗人的。”身后平儿又跟着凑趣:“二奶奶回头也叫舅爷夸上一夸,咱们不比林姑娘差多少呢。”一群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
贾母早听得他们在外头说笑,瞅见林沫一脸笑意,并无芥蒂,也放下心来:“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乐成了这个样子。”
林沫同黛玉忙给贾母见了礼,凤姐挽着黛玉送到贾母身旁:“我笑林妹妹有个好哥哥呢,怕我们不知道这么个标致妹妹是他们家的,特特地来告诉我!”
贾母本就疑心病重,听了这话,只以为林沫是有深意的,把那黛玉是她养大的,跟嫡亲孙女没两样的话咽下不提,只问道:“最近天凉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呢?要吃什么药,只管跟凤丫头讲。”
黛玉笑道:“多亏了哥哥,最近身子好了不少,如今药也吃得少了。若有什么要烦老祖宗凤姐姐的,我可不会客气。”
林沫也笑道:“老太君是妹妹的亲外祖母,自然会体贴妹妹,是妹妹的福气。”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笑,颇是温雅,然而笑意止于唇边未至眼角,整个眼神通透凌厉,威相不露。
贾母是老成精的,瞅见他这眼神也暗暗怵,心道,这小子才多大,竟然这般了。越不敢怠慢,把那宝玉吵着要见黛玉的话咽下肚里,只管等着一会儿气氛酣畅时再道,因而道:“宝玉知道林哥儿要来,早就嚷着要见了,你们兄弟一块儿亲近去。”又道,“叫姑娘们来。”话音未落,外头丫鬟们笑道:“宝玉同姑娘们到了。”
贾母暗叹一口气,又不忍责怪宝玉,不过瞅着林沫的脸色笑骂一句:“你林兄弟在呢,就这么进来了。”
宝玉笑道:“林兄弟又不是外人。”瞅见黛玉容颜越俏丽,不觉喜道,“几日不见颦儿,越出尘了。”
黛玉低下头去,林沫叹道:“颦儿二字何意?”
宝玉道:“原是妹妹初来家里时,我见妹妹眉尖若蹙,:";《古今人物通考》上说:o39;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o39;取这小字,可不两妙!”
林沫冷笑一声:“古今人物通考?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东西?”
探春笑道:“不过是他的杜撰罢了。”
“有劳宝兄弟,为了给我妹妹取字竟要写出本书来,哪天这什么古今人物通考也能同四书似的叫天下人知道,我妹妹便是字颦颦也是无妨的。”林沫声音略冷,却又笑道,“这以前,还是等妹妹及笄时,由老太太亲自赐字,也好沾沾老祖宗的福气。老祖宗,您可愿意给外孙女这个恩典?”
贾母笑道:“什么恩典不恩典的,玉儿是我敏儿的骨肉,我哪里肯不给她取字。”又拍了宝玉一下,“还不给你妹妹赔罪去。”
宝玉只觉得不满:“除四书外,杜撰得太多了,偏我就不行?林表哥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以为事事都是书上有的才算真不成?”又小声嗫嚅,“真真禄蠢。”
黛玉冷笑道:“且要看杜撰者为何呢,你自己不也去上过学为着‘蟾宫折桂’么,哥哥不过比你早一步罢了。”黛玉不喜谈论仕途经济,倒不是如宝玉一样厌恶此道,不过是自己幼时也被林海充男儿教养念过书学,看出宝玉那叫王夫人等夸赞不已的文章委实漏洞百出,不想出头去叫长辈失望罢了,就如同她从不在林沫面前谈诗词歌赋——哥哥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林沫低头一笑:“老祖宗,妹妹给您和嫂嫂姐妹们备了礼呢。横竖都是女孩子的玩物,没什么好看的,宝兄弟,咱们前面说话去?”算是替宝玉解了围。
贾母忙笑道:“正该如此。”叫袭人麝月等好生领着宝玉林沫往怡红院去说话。
宝玉心里不忿,同林沫道:“林妹妹神仙似的人,竟也惹俗尘了。”
林沫道:“宝兄弟不是时常说,女孩儿是水做的骨么?既然是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得叫你一个人来评定我妹妹的。”
宝玉这才高看林沫一等;他讶然看了林沫一眼:“林表哥也这么觉得?”有兴致勃勃道,“原也是这样,女孩儿是水做的骨,清香扑鼻,男人是泥做的,浊臭逼人。林妹妹自然是水做的,我倒不如林表哥看得透彻。”
谁这么觉得了!林沫心里暗骂。我没事觉得自己浊臭逼人干什么?因而冷眼斜了一眼宝玉:“既然是这样,宝兄弟一个浊臭逼人的男人,没事跑去女孩儿堆里做什么?不怕熏臭了女孩儿们?”
宝玉一怔,说不出话来。
“既然这么咽气男儿,怎么不嫌自己是个男人呢,还不如把那一块儿你厌弃的东西给铩了呢,正好到某一处去,那儿女孩儿最多了。”说罢,不理会面如土色怔忪异常的宝玉,只冷笑不语。
袭人麝月等瞧见不对,忙道:“二爷同林大爷说什么呢,都不走了。”
林沫恢复笑意,声音颇是温柔:“随便说说笑话罢了,宝兄弟,咱们走吧。别叫姐姐们等我们。”
21三四一二七
三春与宝钗湘云先是分了黛玉带来的小玩意儿,几块西洋小怀表叫姐妹们乐不可支,连宝钗也啧啧称奇,更有上好的布料饰,黛玉笑道:“我在孝中,也穿不得这些,家里有不长眼的奴才置办了,也不好退回去,姐妹们拿去裁衣裳罢!”
她这话一出,贾母同凤姐第一个不自在——原先贾敏孝中,黛玉初来乍到,贾家给她置办的衣裳就有不少鲜艳颜色。“不长眼的奴才”几个字,到底是在打谁的脸呢。
因又把荣国府得来的皮毛拿出来叫黛玉选,黛玉退让一番,问道:“老祖宗的衣裳做了么?姐妹们有没有呢?”
贾母笑道:“都有了,这些子是你的。”
黛玉心里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最后才轮得到她,因而也不客气,选了几个颜色素净、毛质很不错的皮子,凤姐笑道:“这些也略小些,不够做大衣吧。我看妹妹身量也长了一些,早些年的大毛衣裳怕是穿不上了吧?”
那些个大的黛玉实在不喜欢,因而笑道:“我不爱那些皮子,留给老祖宗吧,或者送礼,或者赏人。哥哥不大肯我大冷天地出屋子,我要多少大毛衣裳也没什么用。”
几人正说笑着,秋纹忽地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老祖宗,不好了,宝二爷病了!”
唬得屋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忙了起来,贾母一迭声地叫去请太医,又问秋纹怎么回事,偏偏秋纹又说不上来,只道走着走着,不知道林大爷跟他说了什么,就晕过去了,还是林大爷把他背回院子的。
宝钗忙去给贾母顺气:“老祖宗,您小心些,别急坏身子。”又道,“林兄弟也是,又不是不知道宝兄弟的身体,就算哪里不高兴了,说给宝兄弟做什么。”
黛玉道:“宝姐姐的意思,是怀疑我哥哥气坏了宝玉?”
探春等忙岔开话题:“老祖宗,咱们去瞧瞧宝玉去。”
闻歌上来一步,问黛玉道:“姑娘,宝二爷是外男,照理你不得见,我去替你走一趟?也把大爷叫回来吧,宝二爷病了,荣国府里头定然忙乱,咱们不该给他们添乱。”
黛玉起身:“既然老祖宗觉得是我哥哥对不起宝二爷,那也就罢了,皮子我们也不敢要,闻歌姐姐,你去同哥哥说一声,咱们回家去。”
贾母急道:“你们这两个冤家,谁说是你哥哥的错了?是要急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一边叫鸳鸯服侍她亲自去见宝玉。
一时间太医到了,怡红院里挤满了人,林沫看到女眷也来了,忙低头避开,转到黛玉身后,由家里的丫鬟们替他遮挡视线。
闻歌小声道:“大爷,刚刚薛大姑娘说是您把宝二爷气病的。”
林沫冷笑:“我有那闲工夫呢。”
黛玉笑道:“我就说哥哥不是这么样的人。”
林沫笑了一声。确实不是他气病的,是被他吓晕过去的——谁能料到,一个当作女儿养在内闱中的男孩子,居然真的跟女孩儿一样多灾多病?还真是如他所言,白长了一处儿。
那头宝玉悠悠转醒,贾母与王夫人忙冲上去搂着叫心肝,太医又扎了两针,看到林沫凌厉的眼神,忙低下头去,回贾母道:“老太太毋庸担心,二爷是受了风,又走得急,吃两帖药也就好了。”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看宝钗林沫的表情又有不同。忙打人赏了太医,又送了出去。林沫笑道:“既然宝兄弟没事,好生调养罢,我与妹妹家去了。”
凤姐忙道:“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呢,院子什么的我也收拾好了,林兄弟同林妹妹在这里住也很使得。”
“不必。”林沫浅笑,“我怕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呢。”因而斜睨了宝玉一眼,瞅着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冷笑一声:“宝兄弟好生歇着,我先走了。”因而也不多话,不顾贾母等一迭声地挽留,主厅里头的皮子也不拿,亲携了妹妹便往外走了,礼也不见。
等出了三门,黛玉被他送上马车,才听得哥哥一声冷哼:“他们以为在跟谁说话呢。”黛玉唬了一跳:“哥哥?”
“没事。”林沫问,“妹妹今天受委屈了?”
“并不曾。”
“咱们回家去吧,过几天皇上狩猎应当该回了,皮子什么的,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赏赐得不会太差。况且家里采买的人也多,咱们若不够,买两件好的也很便宜。”
黛玉捂嘴笑道:“真当我稀罕那些呢。”
“如此甚好,咱们家去吃暖锅吧,我叫人煨了老鸭子汤,做底汤不赖。”
22五六七八九
林沫十分庆幸自己打荣国府回来了。
他吃了晚饭,正准备歇下的时候,门房那儿遣了人急急忙忙地来通报,说是北静王府的侍卫求见。林沫看了眼人家递过来的对牌,确实是真的,心里狐疑,又联系到荣国府那不合时宜的新皮子,变了脸色:“来了几个人?”
“四个。”
他沉吟了许久,才轻飘飘地道:“叫他们进来。直接到我院子里来,别吵着其他人。”
三个卫兵抬着第四个进来,面如土色,血色全无,一双桃花目紧闭,不是水溶是哪一个?林沫深呼吸了一口气,喝住了要尖叫的聆歌闻音,随口道:“抬我床上去。”顺便吩咐聆歌:“打盆热水来,剪子,还有干净的布条子,药房里头弄个上等的老参来。”
水溶已然醒了,含着片参由着林沫给他处理伤口,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额角细密的冷汗顺着白玉样的面庞淌下来,面目疼得有些狰狞了。
“还不错,没伤到筋骨心肝。”林沫打量着拔下来的箭头,“皇家御用的。”
“哼。”水溶冷笑一声。
“我从来不知道北静王爷是这么勇猛果敢,置生死于度外的人,”林沫偏头笑道,“还怕别人知道你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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