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如今,他也不好再骗自己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表哥还是舅舅,他们都一直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从来都没变过。他纵然不理解,却也只能接受。
同时发自内心地祝福和祈祷。
他从小最敬佩的两个人能够一路顺遂。
林沫也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于是只能伸手替他正了正发冠:“舅舅会走出来的。他可是白豹子。”
第254章
无论家里的晚辈作何念想;白时越能不能走出亲手将席贺送上死亡之路的阴影;还得看他自己。他与席贺是并肩作战十几年、生死与共的至交,便是没有那一层特殊的关系;这种打击也够他受了,何况两人还是互相交了心的?林沫代入了自己;也没法想象该如何走出来。自然对白时越如今的彷徨孤独爱莫能助。
谁也不能问白时越一声“你何时能重新振作”,他们都没有资格问。
他们只是需要他,而不是他。
林沫又揉了把容嘉:“扶摇翁主回国的日子还没定?”容嘉小声道:“定下了,我算了算,刚好能避开吴大将军。”林沫摸了摸下巴:“张大人没说什么?”容嘉道:“我也正疑惑呢。但张大人不是宋子君,他应当能查出什么来。又或许,真的只是我想太多了;扶摇翁主真的只是避其锋芒;叫张大人白忙活一场、可得好好向他赔罪。”
林沫点点头:“你也好自己做主了。怎么不见熹大哥哥?”
“陪母亲、嫂嫂烧香去了,不是快放榜了吗?”容嘉自己考试的时候才十二岁,带着几个老奴小厮过来了,借住在表哥家里头,还赶在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压力,顺顺当当就中了,殿试时还小出了点风头。他表哥就更艰难,连个借住的亲戚也没有,随随便便租了个小院子就去考了,还高中状元。因而这两人考完后,基本上也都心里有底,倒也不算太紧张。容熹这种就不上不下,不明白自己究竟能不能上,偏偏还是全家老小大张旗鼓一起送过来考试的,就格外忐忑了。
“你最近倒是不忙。”林沫道,“我听赵王爷说,你们玉尚书都快累瘫了。”
“玉大人不是运气不好么,孙儿也没教好,偏偏还当上了齐王长子的伴读。”容嘉随口说说,当年他们叫烨尧,可也得叫两声殿下,如今一夜之间,这个殿下就连名字也没人提了,只剩个“齐王长子”的名号。不过容嘉倒也没惋惜,别的不说,表哥当年是真心疼瑞文那孩子的,也不管人家是个殿下了,几乎是自己家俩儿子有什么,就一定得给瑞文也留一份,送不送出去另说,那份心意却是家里人都看得见的,结果瑞文没了,韩王看着没什么,说不准还有几分庆幸,林沫自己倒颓废了好一阵。他想了一阵问:“我反正是一直都闲着,就是忙也就是一阵一阵的,倒是表哥,这几天看着都挺清闲。”
林沫点头道:“攒着力气的。你没听说,方相中风了,现在连话也不能说,他折腾的改革才到一半,不上不下跟鸡肋似的,这不是,没有首辅么,曹大人也忙得脚不沾地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都想再上一步,内阁里头称相的不少,可是真混到首辅地位,那可就不同了。曹尚书本来还挺有自知之明,然而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先后被弹劾,虽然没动大筋骨,但是肯定也没原来直得起腰板来,曹尚书未免也会想着更上一步,是以简直在以林沫当初的效率同态度当值,户部给皇帝的折子质量都上去了一些。
有这想法的也不是曹尚书一个人,王子腾最近就格外地跃跃欲试。
他本来就出身武将世家,当年还正儿八经在帝都领过兵的,后来在外头,也是实权在握。然而进了内阁,就立刻束手束脚起来,偏偏家里人不争气,就算处处小心,也到处落人把柄,自己总结下来,还是因为和当初相比,自己手上的权力太小。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甘心做配角的,此时不免想要干出点成绩来。
只是偏偏他在往上爬的时候,底下一堆子亲戚拼命拉着衣角把他往底下拽。
“宝丫头有身子了。”其妻史氏道,“三妹妹说,蔺王妃答应了,若是生个男孩儿,给她抬庶妃。”
王子腾厌烦地摇摇手:“快别提了!”若是给正儿八经的皇子做庶妃也罢了,可水汲这样的,就是再往上提一提王子腾都看不上。他的外甥女儿给允郡王当侍妾,别的不提,每逢内阁里头有什么暗雷涌动的时候,对头的都得暗暗把这事儿拿出来笑话他。偏偏他还不能提。薛家白赔了那些嫁妆,就把女儿送进了那么个地方,一点子忙也帮不上不说,白给别人家添个笑柄罢了。
薛姨妈也不是不急。她因着丈夫早去,一双儿女都是捧在心贱上疼的,别的不说,只婚事就全都不如意。薛蟠找了个夏金桂,把全家闹腾得鸡犬不宁,把他自个儿给弄进了刑部大牢,还让薛姨妈怨上了薛蝌。不过儿子一向是不争气的,好好的女儿,如花似玉的,最是乖巧贴心,她一心要许个好人家,当时还盘算着给宝玉,只是到底贾母不乐意,没能成。好容易进了王府,自以为行了大运,才发现是他们太天真了。
别说那些侧妃、庶妃了,就是蔺王妃,出身、品貌、才学,哪里比得过宝钗?然而就凭她们进门早,份位摆在那儿,也只有宝钗忍气吞声行礼的份儿。就如同现在,宝钗有了身子,允郡王大喜,还没说要赏呢,蔺王妃先接过话头来:“宝妹妹不容易,要我说,若得了儿子,份位可得往上提一提。”妻子大方,水汲放心地交给她,于是蔺王妃便做下主来,说她若得了儿子,便封作庶妃。
宝钗可是算准了时候侍寝的。水汲四个侧妃,也算稳定,云侧妃是他长子的母亲,也曾受宠过,不过这几年是不行了,她早几年生子时还在皇陵,没养得好,病了几年,总算是去了,宝钗正赶上这么个时候有了身子,图的就是云侧妃留下来的这个位儿,
水汲这人极要面子,心里对这些陪他受了几年罪的糟糕妻妾如何作想不提,表面上却对她们是挺好的。虽然宝钗身份地位摆那儿,但若是侧妃们都好好的,他当然不会担着被人诟病的风险去挪动位子。但现在,正巧有个位子空在那里,宝钗又有了身孕,他便是抬举她,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就算不提薛家的巨富,但看她舅舅是王子腾,眼下又有身孕,抬成侧妃也不是难事。
可偏偏,蔺王妃大大方方地主动提出来要给她加份位,水汲也把这事儿交给了王妃——
蔺王妃不动声色地立刻抬举了一个水汲身边的老人。然后,空出来的那个位子,等着宝钗生产完。
饶是素来老成,宝钗也被这一手抽了个措手不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一起长大的姐妹们,迎春、湘云都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奶奶。探春看着有些危险,然而人家还是千金小姐,普通富贵人家白身的奶奶,和王府的侍妾哪个尊贵,谁也说不好。只是她,连出去应酬交际的机会都没有!湘云倒还能回大观园里头去坐坐,看看宝玉,她连回趟娘家都不行。
更叫她觉得心里苦的是黛玉。
从一开始就是。当母亲心里想着把她许给宝玉,成就金玉良缘时,贾母心里想的却是两个玉儿凑成一双。而后,黛玉更是跟着她那能干的哥哥一起步步高升,有了郡君嫂嫂,出入宫廷被皇后娘娘看上,收作义女……彻底将她们这些幼时的玩伴远远地甩开。
然而她也不是不明白的,即使黛玉那儿明确拒绝了,贾母心里想的还是湘云,是余家的姑娘…。。。这些人家,不管现在是如何,至少出身都是官宦之家,不似薛家——
然而薛家又如何呢?宝琴不是嫁了梅翰林家?父亲更是娶了妈妈这样的王家千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薛家不如从前罢了。
她咬着牙抚摸着肚腹,心里默默恨着。莺儿蹲在地上给她锤腿,知道她心情不好,小声道:“姨娘晚上想吃什么?我去找小厨房。您现在身子重要,可得小心注意着。”
她其实想说的挺多,比如说宝玉要去茜雪国了,贾家肯定能因此被抬举抬举,那是姑娘的亲姨妈家里,王爷看着王家、贾家,也一定会好好待姑娘。然而来王府这些时候了,她也算看明白了。王子腾不乐意帮宝钗,贾家则压根帮不上忙。
那些安慰的体己话,其实不过是她们深夜里头,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一种慰藉罢了。
“无妨。”宝钗轻声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可比先前好上许多了。”
至少,她的份位已定,又有腹中这个孩儿撑腰,王府里头也没有多少人会拿薛蟠的事背地里笑她。可不比从前好多了?
然而她又心知肚明,连蔺王妃也假模假样地尊敬她,实在是因为,自打朝廷上形势明朗了,连楚王都没讨得多少好处,更别说是他们家王爷了。虽然水汲越落魄,有求于她的时候越多,她的日子越好过。然而她这样已经嫁了的,难道能指望的不是只有丈夫的飞黄腾达?
要她一直如现在这样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她又如何甘心!
第255章
羡慕黛玉的不独一个宝钗;毕竟的确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算得上是一个起点;诗词歌赋的才情,待人接物的礼节也没差多少。然而现在走的路就算是天壤地别了。托一门双候的洪福;湘云嫁得还算不错。卫若兰怎么说出身摆那儿;九门提督卫驸马是他亲叔叔,模样生得也还不错,和宝玉还是至交好友,人也算风流有趣,卫家家底子也比史家厚实;小夫妻两个过日子还算和睦。只除了这卫若兰十分厌恶听她提到宝玉等,明明与宝玉是知交;仍是听到她说一声就要摆脸子。奈何凤姐还能回娘家去哭一哭呢;她哪里有娘家!上回贾母就来接了她去了一趟,还是婆婆亲自答应的,回来却又同卫若兰吵了一架,气得卫若兰出去喝了一夜的花酒,她还没来得及哭,听说丈夫在外头受了风寒,结果全家老小都来责备她不懂事。
她起初也不满,然而等卫若兰真的病了,又生出几十分的害怕来,不眠不食地照顾着,然而就这也没能在长辈面前落得好,婆婆自然不会管儿子出去是喝花酒还是借酒消愁,一听说“荣国府”三个字就落下脸来,全然忘了贾母来接时她自己答应过,连大家子里头婆媳面上的和气都不要了,只差没当面斥她不守妇道。
到这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凤姐当初的心情。卫若兰一个富家公子,未成亲前就有房里人,成了婚,婆婆也敢往他房里塞人。便是同妻子置了气,出去喝花酒,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陪着,那也是妻子的错。可是湘云虽然恣意洒脱,如今也明白,现下不是大观园里,这高宅深院的卫家,甚至比叔叔婶婶家还要压抑。
她曾经无比期待和喜爱的那个大观园,现在也不过是梦境罢了。
最后,竟还是做婶娘的来提点她:“你现在是卫三奶奶,真觉得自己还是大姑娘呢?婆婆不是妈,她比我们还不如呢!你要是有凤丫头的本事,她也不是贾家的大太太呀!你同侄女婿,当初不也是你敬我,我敬你,那时日子难过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同侄女婿处好些,婆婆那里也不难过。”
湘云到底年轻,虽然任性了一些,然而当初和宝玉的那点子心思早烟消云散了,说到底,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女戒女则之类的,她纵然看不上也没少读,到底免不了出嫁从夫那一关,卫若兰也不是薛蟠贾兰那样的,说到底,她心里也惦记着丈夫,看到他真病了,六神无主下,倒也顾不得其他了。
不过也不知是卫三爷身子骨真的不行还是怎么的,居然染上了风寒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大好过。也不是没请过太医,只是来不同的人,开不同的方子,最后却是一个效果。
到后来,她也同婆婆商议:“我小时候和吴国公主一起住过一段时候,那时候都说她体寒,后来她回了自己家里,养了几年,公主也说她气色很好。不若试试善仁堂的方子?”
善仁堂善养寒症,也不是什么秘密。卫若兰这受了一个风寒,苦了这么些时候,当妈的也心疼,一听有戏,连忙叫人去请。
卫如竹叫自己最亲近的小厮亲自去善仁堂,把那会儿和林沫一道出去狩猎住一个帐篷的交情都拿出来说了,明乐长公主的婆家侄子,善仁堂也不敢大意。古頔亲自提着药箱就来了,还带了两个颇有名气经验的老大夫,谁知把了脉,便先变了脸色。
“卫三爷先头用药,麻黄、石膏、枳实用了几何?”古頔年轻,和两个老大夫一起议论了,确认自己想的是对的,才发问、卫家人赶紧把之前的方子拿来,他才道:“三爷外感内滞,原不过是个小伤寒。只是饮食不大对,又是酒后,风寒来势汹汹,原是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便是了,只是——”他对卫如竹道,“大爷您看这方子,若是给身子孱弱的女孩儿也罢了,可卫三爷的身子,独紫苏等,是发散不开的,可是耽搁了。”
卫如竹在卫家的地位也算尴尬。他母亲出身低微,连带他这么个庶子也没人注意,小时候一家子为了讨好明乐公主没少叫他吃苦头,谁知道明乐公主自己没能生个儿子,把他记到了名下,卫驸马也升了九门提督,真正的大权在握,他登时成了卫家这一辈的第一人,后来更是去了大理寺当差,卫家家里家外也都是他开始着手操持了。明乐公主还曾张罗着让他尚景宜公主呢,虽说没成,也算是表明了心意。然而说他对自己堂弟有什么兄弟情深,那也不尽然。
如今古頔说得犹犹豫豫的,屏风后头婶娘、祖母、弟媳等估计已经哭得不行,他也没怎么为难,只问:“依先生看,若兰的病症该如何解救呢?”
“小的也不敢托大。试着写两个方子,倒是三爷可得注意着饮食等。”古頔说话一向小心谨慎,他的医术在善仁堂里头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但就因为这个性子,许多人总觉得他不算什么名医。好在这么多年没看错过病,也算是难得了。
卫如竹晓得他同林沫的关系,自然不会为难他。拱手道:“有劳先生。”便叫下人去打赏。古頔他就是个大夫,不过是林沫的亲信,又一手养大了一个考上举人的亲弟弟古顺。那古顺的文章,卫如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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