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心,还是能瞧出他待水溶的不同来。
而水溶若真是倾心林沫了,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水浮琢磨了半天,这事又不能同别人说,自己想了好些时候也没辙。
林家的下人嘴巴紧,他也不能得知靖远侯夫妇两个感情如何,不过孔静娴进宫请安的日子也有,他叮嘱吕氏拿北静王妃有了身子的事略提一提,探究探究靖远侯妃的脸色:“我想着,景宁表妹到底是孔家的嫡女,不过论起爵位来,侯爵更高一层呢,这子嗣的事儿,她约莫得放在心上呢。”
水浮向来是明哲保身的,这子嗣上的事情,亲近的人说那自然是关心,可是不相干的人说起来,那可就不讨巧了。吕氏也是个聪明人,她甚至没在婆婆、太婆婆面前说,倒是在静娴的奶嬷嬷面前略略提了一提。
静娴自小在和惠大长公主身边长大,能被大长公主挑出来抚养孙女;送嫁京里的奶嬷嬷,当然也不是什么笨人。不过吕氏说话也极聪明,她先是提了自己的大儿子:“四五岁了,也不知道念书,就知道成天里玩,还带着他弟弟一起玩,我们王爷也由着他们,越地上树下河了,我是一想到这两个小祖宗就头疼。”
秦王妃自己抱怨两个儿子不打紧,旁人可没那个胆子附和,于是都说四五岁正当孩子玩的时候,两位小公子聪明乖巧,再好不过的。于是王妃就笑道:“他们?你们也别糊弄我。远的不说,就靖远侯,不是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讨媳妇了?”
于是话里话外地一说,奶嬷嬷也上了心,回去同给皇后请完安的孔静娴道:“秦王妃莫不是想同咱们孔家定个娃娃亲呢?可惜大爷到这会儿还没个正经的亲事····”
孔静娴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嬷嬷自知失言,闭口不语。
“上车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呢,由得你编排人。”孔静娴自小由公主养大,惯常是冷着一张脸,虽然孔家家教甚严,公主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要比别处的体面几分,何况是赐下的嬷嬷,但还真没什么人敢奴大欺主。
你的体面是公主给的,可是若是有了什么不是,你说公主是偏袒你一个奴才,还是自个儿的宝贝珠子亲孙女呢?
山高皇帝远,孔氏女不嫁皇家的规矩定了几百年了,就怕坏了百年家风。哪个皇子敢冒冒失失地为自己的儿子聘孔家的女儿?这不摆明了说自己肖想那个位子么?吕王妃若是真有心思,图的约莫是靖远侯府呢。
他们林家还有个妹妹待字闺中,这子嗣之事,她如今没什么感觉,林白氏也不急,林沫更是连提都不曾提过,她当然也不会去主动说。
不过既然吕氏都提到了这里,她也就同林沫说了一说。
“哦。”林沫低声应了一声,也不说其他,倒叫她心里略略不安。
“也没其他的事情。师娘这几日便要走了吧?东西可收拾妥当了?身后头跟着的人打点打点,崔嬷嬷年纪也大了,很该再派几个妥帖的人跟着才是。”
孔静娴也是大家出身,这些还是懂得,应道:“除了太太本家带来的人,妹妹还荐了林刚一家子跟着,我看林刚家的也算是知进退,他们家小子也机灵,我给太太身边的人多了一辈的月银,船是自己家的,昨儿刚让人去看过,压船的东西都备好了。”
林沫道:“安排妥当了就好,辛苦你了。”
“大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孔静娴想了又想,“荣国府那张帖子怎么回?”
林沫笑道:“往常人家小子过生辰,要么是自己一家子热闹热闹,要么是自己在外头请同僚朋友喝喝酒,又不是什么大生辰,他们也真敢弄这么大排场。”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话酸了,“我还真是,一个看不顺眼,便觉着他们处处都是错,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静娴低头不语。
“礼照旧例给吧,日子既在师娘离京以后,左右没什么别的事,我也去。”
夫妇两个正说着话,门房来报,说是三爷回来了,于是便停了下来,一道去林白氏的屋子里见林澈。
林澈同黛玉差不多的年纪,若非林清早逝,林沫入仕,断用不着他小小年纪就去太医院当差的,好在他医术精湛,见识也多,难得的是为人低调沉稳,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林家在太医院地位然,他又有一个当侯爷的哥哥,在太医院也算是顺利,当个几年的差,约莫也就能辞官回乡了。
如今因为母亲要启程回济南的缘故,特特地告了假回来服侍母亲几天,也好赶得上送行。
黛玉原先便在林白氏屋子里说话,听说三爷回来了,因为年岁相仿,彼此又不算熟,倒也想过回避,不过一想,是本家的兄弟,并无许多避讳,便继续在林白氏座下坐了,只是想往右挪了一个位,叫林白氏拦下了:“可使不得,你就这儿坐着。”
林澈身后头没有跟丫鬟,几个小厮在屋外就停下来了,给林白氏磕了个头,自有崔嬷嬷带着去打赏。林澈谢过给他打帘的两个丫鬟,恭恭敬敬地上来见过母亲与姐姐。
林白氏忙叫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见他精神头儿还好,就是瘦了一圈,含笑道:“这几日没有熬夜煎药吧?”
“这几天也就跟着师傅去请了几次平安脉,外头王府请太医都是找师傅们,我闲着也是闲着的,自己一个人去看过的只有元妃,她不放心太医院煎药,都是自己的宫女们亲自动手,我还挺清闲的。”林澈道。
元妃论起身份来也是贵妃,何以用得着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小太医请脉了?林白氏眼珠子一转,问道:“便是荣国府出来的那位元贵妃么?”
黛玉微微侧过脸来。
林澈道:“嗯,娘娘身子康健,不过是补补身子罢了。”
“谁问你这个了?";林白氏嗔怪道,“也亏得这里没有别人在这儿,不然说你大不敬都可以了。”
林澈只笑了笑,也不做声了。
黛玉只觉着奇怪,何以元妃竟说不得了?不过她也没问,只是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林澈,虽然是自家兄弟,但到底男女有别,她先前也不曾好好看过这个弟弟,如今看来,虽然没有哥哥丰神俊秀,但是林澈眉清目秀,面容微黑,唇红齿白,看着干干净净斯文有礼,叫人不禁心生好感。
“我回去了以后,你要好好地听你大哥的话,少说话,也少做点事,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到底是幼子,虽说从小沉稳,林白氏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莫要得罪人,也莫要怕得罪人,宫里的大人娘娘们还是信得过年纪大些经验多些的老人的,你也不用担心,当年燕郡王想买通你叔祖父不成反诬一状,你叔祖父宁死没从,咱们家到了给你叔祖父报了仇,这事还有人记着呢,就看在你父亲的面儿上,应当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林澈轻声道:“我省得,母亲。便是看在大哥的份上,也没人敢为难我的。”
“敢不敢同会不会是两码子事,你也别烦着你大哥,他打七八岁到现在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过,一大家子的事儿都是他一肩膀挑。便是最近,我看着他心神不宁的,应当也有人在为难他呢。你别总觉得你大哥无所不能跟天似的,就给他捅娄子。”
黛玉在一旁听着林白氏对林澈絮絮叨叨,一派慈母风范,忍不住羡慕道:“三哥哥有婶娘这样的母亲,真是大福气。”
“天下做母亲的都是一条心,盼着儿女出息,结果儿女出息了,又觉得离着远了,想甭管出息不出息了,平安就好。”林白氏摸着她的头笑道,“玉儿乖巧懂事,叫人操心得少,闲时也撒撒娇,可就能显出我们疼你了。”
黛玉低头笑道:“婶娘就爱拿我开玩笑。”
66第66章
林澈年纪小;做娘的不禁要多叮嘱几句;及至林沫夫妇两个到了才停了下来;一家子坐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吃了顿饭;林沫先赞了小厨房的手艺,又道:“昨儿个嘉哥儿遣了人来问,说是为什么不同姨母一起回去;叫我给骂回去了;他明儿个有空,我叫他一家子来,一起热闹热闹,算是送行。”
林白氏道:“他也难得有个空暇;你又是何必叫他多跑这一趟?难不成他明儿个来了;我走的那日便真的不来送行?不过既然请了,明儿个可得好好地招待才是。你们兄弟在京里,能有个帮衬也不容易。何况他父亲不久便要来京里。”
林沫兄弟两个都道:“是。”
待得用过了饭,黛玉见静娴坐着拘谨,便道:“嫂嫂与我去看看庄子上送来的菜可好?有些菜怕是山东那儿没有的,咱们去拣一拣挑一挑,把那些干菜给婶娘带回去,如何?”
静娴虽与林沫言和,不再冷生生的,到底还没有热络,如今正是求之不得,忙道:“正是。师娘前几日吃的甜菜觉着如何?昨儿个大爷催了,庄子上的管事又送了些来,正好可以给师娘带回去,也给几位婶婶、弟弟尝尝。”
林白氏道:“那甜菜我吃着很好,只是这是做什么?如今庄上送的菜新鲜,你们自己留着吃不是正好?我是回家里去,还愁没有可心的菜不成?”
“虽是如此,想来是嫂嫂和姐姐的一番心意,母亲倒不如受用着,也成全了嫂嫂姐姐的孝心。”林澈忽然道。
林白氏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对静娴黛玉道:“那我就只能蹭着小辈的东西吃了,叫我怎么好意思,这么着,我让崔嬷嬷同碧云与你们同去,静娴也想想,想吃什么跟她们说一说,年前我送年礼的时候顺便送过来,他们不定想到要送新鲜的菜蔬。”
静娴同黛玉含笑应了,携手去看庄子上送上来的东西,林白氏才看向林澈:“三儿怎么了?往日可不见你这般无礼。”
“我有话想问问大哥,姐姐在这儿总不便问。”林澈道,“前几日去给元妃娘娘请脉,她倒没什么事,不过她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同我说,娘娘同大哥也是表亲,便是我什么都不做,别人看我也是娘娘那边的,叫我自己掂量掂量。”
林沫眼皮子一动,将手里的杯盏摔到了地上。
林澈又道:“今天当着母亲的面,我也不说虚的,自打父亲没了,长兄如父,大哥七八岁的年纪撑着我们一房的应酬,有人说瞎话怪父亲害死了叔伯们,也是大哥一个人挡回去,我知道大哥为什么好好的当家的不做去念书,但我不喜欢别人说大哥换了祖宗!”
林白氏忙道:“三儿,你瞎说什么呢,还不给你大哥赔罪呢!”
“我没有胡说。大哥的本事我们都知道,便是没有这个爵位,难道就没有成材的一天?我在太医院里,大家都说,林太医命好,有个当靖远侯的兄长,可是也有人说,若不是林大人没儿子,林大人哪里有侯爷当。可是大哥即便不是靖远侯,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如今翰林院的柳大人身上没有爵位,难道不是朝野交口称赞的大儒?”林澈梗着脖子道,“母亲也别以为我是如何,我为什么要住到太医院去?因为这里是靖远侯府不是林府,一品爵位不是咱们一个小小的杏林人家给得起的,可是大哥你扪心问问,便就是状元郎,也能有这爵位么?”
林白氏一急,几乎顾不得仪态,要上去叫林澈闭嘴,林沫反而平静了下来,拉了把师娘,叫林澈起来:“好三儿,谁在你耳朵边上说了什么?”
“谁不说?”林澈问,“我去别人家宫里,便是给娘娘们身边的姑姑看病,也是帘子帐子拉得好好的,不敢去碰姑姑的,贤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倒是落落大方,还几次叫人来太医院叫我给娘娘看病——娘娘的身子什么问题都没有。谁以为我是贤德妃娘娘那边的?那边又是哪边?我好好地做我的太医,兢兢业业的,凭什么跟荣国府那种烟瘴地儿出来的人扯上联系呢,我是嫌自己活得不够久呢!可是因为大哥的关系,我就得受着。”
林沫动手把林澈刚刚动怒时扯动的袖口褶皱抹平:“说得好,下回那个娘娘再叫人来,你就说自己本事不好,看了这么久还看不出来娘娘的病因,推脱给别人去,若是她那儿的宫女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也别忍着,今儿个怎么跟我说的,就怎么跟那人说。”
“这······”
“你跟一个一品侯都敢说了,跟一个九品女官都不敢么?”
林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起来,像什么样子!我们林家的男孩儿没有被人说跪下的!”林沫把他拉起来,“你知道把玉儿支走再同我说这事,这很好,我不是在同你说反话,贤德妃娘娘怎么样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呢?我是半点都不想和姓贾的惹上关系呢。你放心去说,当年你嫂嫂做姑娘的时候就说过那娘娘了,你省着点,别越过你嫂嫂当年说的。”
林白氏敲了他一样:“你弟弟糊涂了,你也跟着闹么?”
林沫示意林澈坐下:“既然三儿提到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师娘,您同先生救我养我,我这条命都是您二位的,我如今叫妹妹的父亲一声爹,确确实实是因为他给了我爵位,三儿要说我自私了吧?可我确实是这么个贪图名利的人,我这么告诉你了,你会瞧不起大哥么?”
林澈忙道:“大哥,我原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父亲有一门操心的岳家,可是谁没几个叫人不舒服的亲戚?先生同叔叔伯伯们当年究竟是怎么样,三儿你还小,不懂,我做哥哥的把话撂在这儿,我没有做给你,给咱们林家丢脸的事儿,你信么?”
林澈嗫嚅道:“我原先也没有说哥哥,我说的是那些扯闲话的·······”
“你说的不是我?”林沫笑道,“不说我你还说谁呢?以后可改了,别说我,专说那些扯闲话的人去。他们要说你就由着他们说,人家说得你不高兴了,你就去问,这天上的馅饼砸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答应?至于荣国府,他们家心大,便不是我,是另几个人,也没得能逃脱。别的也不说,你们太医院的老师傅柯老太医,他孙女儿嫁的还是王家的孩子呢,你看他可曾被荣国府缠上?你自己不够硬气!打从明儿起,你别插手宫里宫外头煎药的事儿,有人请脉你就说自己年纪小,还真没有你这个年纪就独当一面的小太医呢,咱们家也没有出神医的本事。好好地过两年,念念书,有事哥给你顶着呢。姓贾的不跳腾,我看着妹妹的面儿能留他们一条活路,但是你打一生下来就是我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