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爸爸还爱她,她就是我的噩梦。”
王祌一偶尔会做和慕若谷有关的梦,那不是坏的,慕若谷也不是坏的。王敏傲?她是一些人的梦,是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终究遥不可及,才恶。“我左右不了爸爸的观感,您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我只能保证,王敏傲不会主动做出破坏您家庭的事,她不爱爸爸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她就不爱他了!明明修明是那么优秀的人——”
“优秀吗?可能对您和俞煊来说,他足够优秀。”王祌一的笑,冷到了骨子里。对他绝情的人,始于至亲,如何成全优秀。“洪姨,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爸爸对王敏傲而言,更适后者。”
“你呢?你也这么看待修明?其实他很爱你,俞煊和你——”
“我不评断长辈。”王祌一请侍应结账。够了,一餐饱足,一味深情。
第 26 章
王祌一的车比洪姨的先到,男人还是恭敬等着女人上了她自己的车才走。快到景铜街的时候,王祌一让司机转了方向。“我现在去找你。”男人打通了王敏傲的手机,只得一句话。
西郊的华浦山庄,以环境和保全著称,演艺圈人士尤其爱这儿,王敏傲选了个看似清净实则虚荣的地界儿,是申屠修明决计厌恶的。车顺着山路上,别墅在山顶。“你非要讨申屠家的不痛快?”王祌一开门见山。
王敏傲的笑凝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淡下去。“是你爸爸?还是你继母?”王祌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找她的,她的儿子从不显露本事。一星期前才买下这栋房子,手续走得低调,王敏傲确信申屠修明没那么快知道,却低估王祌一的本事。王祌一啊,申屠祌一,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扮演一个置身事外的角色,过分成熟,又无比孩子气。“我本来想收拾好了再请你来玩的——”
“你请不动我。”王祌一挑眉,俯视他的母亲。
王敏傲叹了口气,轻笑:“有什么事进来说吧。既然你都来了,不介意跟我一起喝一杯吧?刚回国,想找一个酒友都难。”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和申屠修明有联系。
“威士忌不加冰。”王祌一跟着王敏傲去了由地下室改装成的附吧台的台球室。
“这栋房子,我最喜欢这个设计。”王敏傲从不掩饰骄奢,还好不嗜淫逸。她给了王祌一一杯威士忌不加冰,附赠一支球杆。“来一局怎么样?”
“斯诺克?”王祌一接过球杆,点了根烟。
“标准的斯诺克球台,应该会过瘾。”王敏傲借了王祌一的火。她的烟有薄荷香。“谁先开局?还是摇色子决定——”
“女士优先。”王敏傲坐吧椅上,看王敏傲摆球。
“女士优先?可真够绅士的!”王敏傲开杆,红球四散。“如果你还能叫我一声‘妈妈’就更完美了。”
“你并没有尽到身为一个母亲的义务。”王祌一把燃一半的烟架到烟缸边,上场。
“可你喊修明‘爸爸’——”
“是爷爷照顾了我,我欠申屠家。”红球入袋,王祌一试图找出适合的击打点,只有粉球可攻。“你也欠他的。”
“我的确欠老爷子的,但这跟我和你或是你爸爸都没关系。是他放我走的,不是你爸爸。”王敏傲喝光了杯子里的琴酒。“真遗憾,差点儿入袋,该我了。”
“如果你还有羞耻心就不应该回来——”
“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伤心所以就肆无忌惮的运用词汇?祌一,我是你妈妈,你承不承认都好,我是你妈妈。只要是你说的话,就算是一个字,我也会放在心上。”黑球入袋,摆过再来,这是最后一颗球。只能按既定的规则走。王敏傲并不为自己的分数得意,离结果还远。
“我也说过‘不要走’。”当男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以为他是父母的唯一。显然,王祌一是唯一的,却并不一定是谁的唯一。“我很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这句话是曾经幼稚的证据,印在回忆里,成了人生的污点。王祌一不可能如此天真,尽管他如此天真过。
王敏傲失手了。红球不过一杆的距离。“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幸福比较重要,我自私了——”
“你一直都这么自私。”王祌一用了加长杆,把蓝色球击入袋,又从中袋捡回蓝色球摆入定点。台上还一堆红球。
“你也一样。所以缺点都是遗传我?”王敏傲玩笑。玩笑过于凄凉。
“我只是尽量不被你们影响。”
“我影响你了?”
“你不应该回来,洪姨很担心——”
“所以是她?她找过你。”王敏傲推杆,犯规。“祌一,我可以以你的生命发誓我跟修明之间——”
“为什么是我?我的生命。”王祌一打出一记香蕉球,击红球入袋,一分。
“我把你看做我的珍宝,我重视你胜过一切——”
“真够恶心的。”王祌一清杆,不再给王敏傲任何机会。“你输了,由你去解决申屠家那群人。洪姨很好,别伤害她。”
王敏傲看着干净的台面,丧气。“洪姨好过我?”
“好过你。她怕我,恐惧是一种真正在乎的情绪。”王祌一把球杆放回杆架,冷然。“王敏傲,不要再对我说‘妈妈’之类的字眼,我会由衷的唾弃你。再见。”
凌晨,王祌一才回家,申屠言诀坐在起居室里,忧郁和忧郁的相遇。女孩儿没有问他去哪儿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把缠在手腕上的纱布解开,再缠上:“老师问我的手怎么了,我说我受伤了。彩绘被别人看到肯定会很糟,他们会以为我是坏女孩儿。祌一,我又撒谎了,永远都不能成为好女孩儿。训导主任让我去把头发拉直染黑,我说头发是天生的,他不相信,班上的同学觉得我的头发很酷,他们也不相信我的头发是天生的。”
“傻瓜。”王祌一挨着申屠言诀坐下,点了一根烟。一根烟的火光,不够两个人的光明。
“我一点儿都不傻。上次摸底测验还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女孩儿,她很傲,从来不跟我讲话。她用LV的零钱包,全年级的女孩儿都羡慕她,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自己贴满Logo。”申屠言诀偏头靠着王祌一。男人的肩膀很硬,她觉得自己被保护了。“可是我不愿意,我才从满是名牌的地方逃出来。”
“她漂亮吗?”王祌一穿名牌,不在乎名牌。
“什么?”
“她漂亮吗?那个第一名的女孩儿。”
“我说过了,她满脸雀斑。”女孩儿想了想,又说:“不过她皮肤很白的,可是眼睛很小,我不知道男生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她挺丑的。”
“丑就行了,漂亮才决定绝大多数的事实。”王祌一轻笑,仰头吐了一个烟圈儿。铅白的烟游弋在磨砂的黑暗里,漂亮。
“是吗?会不会太肤浅了?”申屠言诀企图强调聪明的优越性。因为她够聪明。
“所以才要深沉的漂亮。”王祌一吻了女孩儿的脸颊。“晚安。”他见过漂亮得深沉的人。王敏傲是这样的人,他是怕她的。母亲。
第 27 章
王祌一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慕若谷,闭眼,再睁眼,慕若谷没有消失。男人撑起身看他的鬼:“是我的想法太强烈?还是你?”慕若谷只是微笑,抬起的手穿透了王祌一的脸庞。阳光下,慕若谷不过是一束色片拼接的影子,影子是不会吞噬人类的。
早餐,慕若谷坐在王祌一的右手边,椅子没有被拉开,慕若谷就像是被截断了,上半身放在桌子上。男人皱眉,请老管家拉开了右边的餐椅,跟餐椅对坐的申屠言诀错愕的看着空旷的对面,反应过来才转向王祌一,她没有问,有些事实浮于表面。男人认为慕若谷应该表现得更为像一个人,会呼吸有温度的人,他没有随时活在惊悚影片里的想法。现在,慕若谷像一个人那样坐在椅子里,手放在餐桌上,假装自己是有重量的。他的鬼不吃饭,看他用餐。
“祌一,我想请你帮我写一个证明,证明我的头发是天生的。”女孩儿的沮丧是克制的,她希望男人能帮他,仅仅是希望。他已经帮了她太多。“我不想剪头发,更不想染黑。”
“我不写证明。”王祌一放下了刀叉,讨厌培根。“吴叔,帮我挑一份礼物送到华浦山庄,心意卡上写注‘恭贺乔迁’。”他和王敏傲的乱是他们俩的,不会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出了门,慕若谷就不见了,王祌一驻脚,退回门内,他的鬼就出现了。他只能在这栋房子里看到慕若谷,确认了这点,突然安心。大部分的生活都在,还是原本的模样,如果他愿意,即使回了家也可以假装看不见慕若谷。“Trick or Treat?你想要什么?”王祌一想要的不只是看见,更要听见。他们之间可说的太多,憎恨热爱都是。
工作乏味,男人趁这段时间修改文章,感情线埋在三尺之下,离不见天日还远。“张老师,我下午有事,如果你一个人足够应付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王祌一在午休是跟张铮这样说。
张铮大咧咧的笑:“说什么感激啊!同事之间谁没有个水深火热的,你有事走就是了,现在刚开学,学生借书还书的都少。”
“谢谢,过后我会把假条补过来。”王祌一把手边的事交给了张铮,去车库取车。一直放在学校停车场的备用车定时就叫司机开去维修厂保养。十年的车,除了款式老旧,其它都好。
王祌一开车去了三中,正好赶上第一节下课时间。申屠言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在窗口看到像你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王祌一很高,过于英俊,长发,跟循规蹈矩的中学不和。
“带我找你的班主任。”王祌一不耐烦,成了被观赏的事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假冒的耐克,他要淹死在青春朝气的海浪里了。
“哦。”申屠言诀讷讷的,牵着王祌一杀出了围观的人群,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周老师,我侄——叔叔要见你。”
“您好,周老师,您是言诀的班主任吧?我是她的叔叔,确切的说,我是她的监护人。这次来是想跟您谈谈言诀头发的事,听说你们一直想让她拉直染黑?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还是说你们学校允许学生在头发上动手脚?申屠言诀的头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必要变,如果您坚持,我会给教育局写投诉信——或者不用通过教育局,你们学校的校长是XXX吧?他认识我。”王祌一笑着,话冷。
周老师一身汗,赔笑:“严,严重了,您能证明言诀的头发是天生的就行,我们学校一向不主张过分修饰外形。学生嘛,以学习为主——”
“既然这样最好。同样的话需要我跟训导主任再重复一次吗?如果您觉得为难。”
“不,不需要了。”周老师臊得一脑门儿的头油。
“谢谢,我就不耽误您了。再见。”王祌一拎着申屠言诀出了办公室。
女孩儿美得冒泡儿,小晕乎。“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
“写证明没用。”王祌一单纯觉得文字不用言语有力。
“你真的认识我们校长?”
“是他认识我。”王祌一想抽烟,很想。越是神圣的地方,越适合堕落。
“他认识你?”
“他和建工院的院长是亲戚,年会上见过一次,我没理他。”王祌一笃眉,后悔显得幼稚。他不应该帮申屠言诀,可他来这儿了。“好了,闭嘴,不要让我更后悔。回去上课!”
“好!”申屠言诀对王祌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谢谢!”
男人缩在车里抽了一支烟,开车去了JK的工作室。Ann很自觉,抱起猫就准备提前下班了:“王先生,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怕猫,one很可爱!”
“那是你的观感。”王祌一离Ann很远,躲避可爱的猫。
“好吧!我被打败了。”Ann背起包,对JK说:“one今天跟我回家住,不去宠物店,明天我再把它带来。”
“麻烦你照顾了。”JK微笑于王祌一的窘态。
男人进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你为什么就非要喜欢猫呢?”他是认真提问的,可爱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猫。
“你为什么非得坚持不喜欢猫呢?”JK问回过于绝对的感情,没有选择。
王祌一思考过一刻:“我有我的理由。”
“我也有我的理由。”JK扶额,无奈。“你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跟我争论猫吧?”
“不,我没地方可去。”王祌一干脆,缩在工作室的会客沙发里,看一本过期的时尚期刊。“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
“可能不行,我有个客户约了七点,还不知道要忙多久——”
“把你的笔电给我。”王祌一接过了JK递来的笔电,从邮箱里把文稿掉了出来。“我等你。”
“真的要等吗?可能很晚——”
“我等你。”
王祌一和JK各忙各的,很少交谈,中意两个人的安静。客户按时到了,王祌一抱着笔电进了茶水间给JK腾出生意的空间。
“段小姐对你很感兴趣,一直在问你。”JK进来冲咖啡,取出了冰箱里的酸奶奶酪蛋糕。应酬的细节。
“段小姐?哪位?”王祌一只认得客户是两个女人。
“年轻的那位。你不认识段小姐?段梓。最近正红的偶像剧演员。”JK把咖啡和蛋糕装进托盘。“或者你可以帮我应付一下客人?”
“嗯?”王祌一被塞了一个满荡荡的托盘。
“招呼一下段小姐,我去对付她的经纪人。”JK不跟王祌一客套。
诚如JK所说,段梓对王祌一非常感兴趣,选服装的时候一直在询问他的意见。而身为经纪人的中年妇女就没那么好脸色了:“JK你也知道我们家段梓在上升期,你选的这些衣服都太保守了,我需要更吸引眼球的礼服,明晚的慈善活动没什么一线,正好搏版面。”JK很为难,他选的衣服都是根据段梓的气质来的。“这件就挺不错的嘛!”妇女指着木质模特上的碎钻蕾丝礼服。“我看这件就可以——”
“这件还没有完工,而且价格不菲,不外借——”
“什么叫价格不菲!像你这种受众有限的独立品牌能有几个人来买,还不如借我们家段梓帮你打响名气——”
“不好意思,这件真的不能外借。”JK好脾气,始终微笑。
妇女说了好半天,JK不松口,狠话放了,再来软的。段梓杵在一旁尴尬的跟王祌一抱歉。“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王祌一瞄了眼手表,九点过十分。“JK,吃饭了。”一场不情愿的生意,成了也是鸡肋。
“您看,我得关门了,要不我们下次再合作吧。”JK把衣服挂回了展示区的栏杆,关掉了橱窗的壁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