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炮灰?我妈妈的吗?你明明清楚不该招惹申屠家的人——”
“我热爱电影,你爸爸能给我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不招惹?我跟他六年,除了他,我只有电影,现在,他不要我了,我一无所有——”
“热爱?你热爱的是电影所给你带来的名利,跟电影本身没关系。可以不美化自己吗?没有人是崇高的。”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王祌一只期望保有自我的贱性。“我帮不了你。”
“真的不帮?”
“不帮。”
宋维放松似的叹气:“我早知道你不会帮我,可总忍不住——好吧,我认了,你说得对,没有人是崇高的,我只能承受我的龌龊。可以的话,能给我一句忠告吗?只是一句忠告。”她需要指引。
“离开这儿,别碰你喜欢的东西,电影和人都是。如果我爸爸没有和洪姨离婚,三年后你再回来,到时候我投资你。”王祌一给宋维希望,龌龊是共同的。
“你?投资我?”宋维笑了,不敢相信。
“你需要一个关系清白的金主,而我,在考虑投资一项可以赚钱的副业。”王祌一看过宋维演的电影。女人对光影有非凡的天赋,值得投资。“我现在得去上课了,你走吧。”最好一走了之。
第 40 章
王祌一被一讲台的礼物吓着了:“你们想干什么?贿赂我?不过是门选修课——”
“才不是!是慰问品!”坐前排的女声喊道,逗一众人的笑。“上星期您不是生病请假了吗,我们都挺担心的!”男生们也跟着起哄,说碰到王祌一注定单身一辈子,还叫男人“杀尽天下□丝无影手”。
王祌一任学生们胡闹了一刻才切回正题:“看《理想国》了没?”鸦雀无声。“那《柏拉图式性。爱》呢?”一秒炸锅,感官决定精神,这是物质年代。一问就没边儿,由性。爱引出爱情,由爱情引出婚外情,二奶小三没完没了,都是BBS上的月。经贴讨论项。王祌一决定顺着学生走,列举《廊桥遗梦》,《穆斯林婚礼》,《失乐园》等一系列号称艺术的狗血小说。
“老师,您看过《紫阳花日记》吗?就是《失乐园》的作者渡边淳一写的。”坐中间的女生拿起手里的小说,封面上的紫阳花开得艳绝。“您怎么看这篇文?”
“首先我不同意大多数辐射式的评论,太过放大一部小说的功能了。几个人的故事并不能折射当时的社会形态——”
“您的意思是大众过度解读其意义?如果按您的想法,那么大多数文学作品都是无病□——”
“我并没有说无病□,显然,你在过度解读我。”王祌一拿过了女生手里的小说。“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家庭成员内部的感情斗争和矛盾,却不是纯粹的感情。婚姻是感情具象化的一条必经之路,过于具象的事物往往让人心生恐惧。因为过于具象会掠夺你心底最原始的憧憬,理想和现实矛盾,但婚外恋未必就是理想。”
“王老师,您的爱情理想是什么?”提问又引来一阵哄笑。
青春和爱情必然有关,男人身处在青春的海洋里,被淹没了也不算上坏。“我的爱情理想是我的隐私,没义务回答你,换个问题。”
“那您怎么看待《紫阳花日记》?我是说具体的观感。”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把我的观感诉诸于众,这是一种极其不聪明的做法,容易暴露自身意识的短浅。但我可以提供你另一种有趣的剖析方法。一本书是作者的意识和知识的结合,甚至夹杂了作者的经历,我们不妨分析作者本身。没有人能跳脱周围事物而描述一个跟其自身完全相反的环境,即使偏差过于大,但只要足够细心,你还是可以发现与作者生活息息相关的种种蛛丝马迹。”王祌一把书还给了女生。“渡边淳一之所以执着于□关系,跟他感情经历很有关系,他的初恋自杀了,这就等于在他以后的人生里埋下了一个谜,谜开出了花,就如同你们看到的文章。而他又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其文笔很具有病理性的解剖精神——”
“老师,日本文学究其民族性,有高度的统一特征,所以我对渡边淳一不感兴趣。您能分析一下不若谷吗?我最近在看这个作者的书。”施燃突兀的打断了王祌一,挑衅得谦卑。“不若谷”是时下流行的大神,不曾露面的神贴上同性恋人的标签,自然迷人过岛国情爱大师。学生们起哄,要王祌一分析“不若谷”,分析自己。
“你觉得不若谷是什么样的人?”男人讪笑,不屑于施燃的幼稚。孩子不会乖,是农夫的蛇。
“外界传不若谷是两个人共用一个笔名,我认为这点存疑。我查过他历年发表过的所有小说,除了最开始的两个短篇看得出文笔落差,其它的用辞修饰都很统一,也许最开始是两个人,但他们在一起著文的时间并不长,中间因为各种的原因分开了,而其中一个人保留了不若谷的身份并继续发表文章。他们为什么会分开——这就如老师所说的,是个谜。而最开始的那两人究竟是不是同性情侣,也很难说清,因为不若谷早期的小说几乎不涉足情。爱,甚于有点儿过于撇清感情描述,但延至现在,尤其是最新出版的小说,尽管小说里没有明确写清凶手和证人的关系,但不难看出证人是喜欢凶手的,证人和凶手都是男的,这是线索。线索之一。另则,不若谷的小说题材涉猎广泛,有大量的国外生活细节描写,最多出现的地点就是伦敦,所以我认定他有留学背景,很有可能就是在伦敦留学的。再来就是他的推理,文中的谜团都是自然而成的,没有故布疑阵的造作,情绪的起伏不大,涉案场面的描写虽然细致却不好血腥惊悚,如此看来他这个人应该是平和且富有逻辑性的,至少表面如此。我个人比较好奇他为什么非要隐匿在书籍背后,又为什么要营造两个人共用一名的氛围,卖腐不适用于推理悬疑小说,以他的才华根本不用如此。”施燃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认真分析。“我同意王老师的观点,不要过于拔高文章的基础意义,从这点出发,我觉得不若谷的小说都是在分析自己。他处在长期的自我否定矛盾当中,却又过于自傲。”孩子在分析男人,张扬到血肉相见。幸好其他人单纯,单纯赞叹施燃的推论。
这一秒,王祌一对施燃报以同样的认真:“你是因为小说才对不若谷感兴趣?还是因为不若谷本身?如果是基于作者本身,那你又是站在哪种立场上分析?脑残粉——”
“爱慕者。”施燃抿唇。课堂安静,复又热闹。基情四射的年代,文艺为皮。
“爱慕者?爱慕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你还说你不是脑残?”王祌一挑眉,轻蔑懒得加诸装饰。施燃一直抿唇,不说话。插曲就算过去了,都是乐趣,学生们对不若谷的兴趣空前高涨,发誓人肉。王祌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肉,但愿邱婉玲的公关团队够专业。“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下次上课前一定阅读完《理想国》,我不想每次都陪你们胡闹。”
施燃站到了最后,看王祌一对一桌子慰问礼物小苦恼:“你不害怕吗?”
“嗯?”王祌一找了个纸箱,把礼物都放了进去。
“万一他们人肉到你怎么办?”
男人默过一刻,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你存在办公电脑里的文稿。”施燃转过了头,心虚。“我不是故意看的,有个同学要借《狄拉克传记》,我不知道在哪儿只好查电子书架,张老师的电脑锁了,你的没锁——是你自己没有安全意识。”
“想把你犯的错怪到我身上?”,王祌一讪笑,把满荡荡的一纸箱塞给了施燃。“施燃,你真的可以再脑残一点儿——”
“我是因为认识你才爱你的,不脑残。”施燃垂下头,眼镜滑到了鼻尖,没手扶。箱子很沉。
“为什么不揭穿我?”王祌一收起教案,出了教室。
“我从来没想过揭穿你。”施燃慌张的跟在男人身后。“我不会揭穿你的!”
“为什么要提不若谷?”王祌一驻脚,看施燃的慌。那些不假思索的慌,弥足珍贵。
“我想了解你——”
“所以你就分析我?”
“我分析的是不若谷,如果你不承认,我的分析就没有意义!”施燃顿了一响,低道:“你可以不承认。”
“我不会承认——”
“不若谷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你和那个人是不是情侣——”
“你可以尽情的分析,所有的,我都不会承认。如果你揭穿我,我会控告你——”
“跟你讲了我不会揭穿你!”
“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
“你自己想。”
“那你相信我爱你吗?”施燃的声音抖了,抱箱子的手也抖了。
王祌一没有回答施燃。相信和爱都是致命的,麻木的活着更好。
第 41 章
“还以为你会更晚。”王敏傲开了门,递给王祌一一杯红酒。
“我不喝,待会儿还要开车。”王祌一拒绝了王敏傲的好意。来自于母亲的好意,他多数时候都是拒绝的。
王敏傲不坚持,让他随意。“找你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男人笃眉:“你要结婚了?”
“对,我要结婚了,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高兴,我还是要结婚的。”王敏傲的话酿了红酒香。
“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但你结婚的时机不对——”
“没什么不对的。申屠修明影响不了我的生活。”
“你确定?”
王敏傲一滞,笑了:“你什么意思?”
“现在爸爸和洪姨正是闹的时候,你却要结婚,为什么?”王祌一想不通王敏傲的决定,他从来就没想通过。“你说申屠修明对你没有影响,你确定?”
王敏傲喝光了红酒,再斟。“不确定。我曾经以为你爸爸是个古板又完美的男人,我只是不喜欢他的古板而已,原来,他不完美。他拿我做出轨的借口——”
“他爱你。”
“我听够了,也做够了。如果他足够爱我,就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是吗?”王祌一也觉得够了。“我很好奇,你们以什么身份要求彼此?他爱你,你就要求他足够爱你,你们俩把我、把洪姨、把你们之外的人摆在什么位置?”
“祌一——”
“我可以陪衬你们的爱情,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而除我之外的人,没义务践踏自己。”男人累了。“王敏傲,你想结婚你尽管去结,只是不要在这儿,不要在爸爸的眼皮子底下。申屠家已经够乱了,我没精神收拾。”
“我结婚你会来吗?”水晶瓶空了,王敏傲还没找到醉的节奏。
“你不会想要我来的。”
“我希望你来——”
“希望?我也希望过。后来我才发现,仅仅是希望远远不够。”王祌一拿过了王敏傲手里的空酒杯,跟水晶瓶摆到一起,都是空的,未必空。“让爸爸的死心的方法还有很多,你却选了最不聪明的一种。”
“至少有幸福的可能。”
“你觉得自己会幸福吗?你不会幸福的,因为我和爸爸都不幸福。还好你有良心,有良心的人都很难幸福。”王祌一的话,是咒。跟申屠言诀的咒不同,他发自内心的恶毒。
王敏傲认了,哭不出来,眼泪在离婚时用光了,她曾经那么爱申屠修明。“祌一,你要幸福——”
“怎么幸福?”王祌一扬起嘴角。不幸福的笑容,不幸福。“你没有其它的事要说我就回家了,记住我的话——别在爸爸眼皮子底下结婚,否则他会杀了你,再杀了他自己。你们俩死了不要紧,但丑闻万年不死。”他不想成为丑闻的余孽。
回到景铜街已经深夜了,起居室里还有灯光,卓官看不若谷的小说,轻微着迷。“好看吗?”王祌一坐到卓官对面。两张单人沙发,隔一茶几的距离,思想倒不这么亲近。
“还好。”卓官合上了书,起身。“要给您准备宵夜吗?”
“不饿,我想接吻。”王祌一想要别人的温度,靠稳定镇定。他摘掉了发绳,表情隐在长发里,安全。安全——
卓官抬起了王祌一的下巴,居高临下,拨开了男人额前的长发。这个男人,英俊到杀人。“你会这么要求吴叔吗?”他问他,接近奚落。
“嗯?”王祌一迷茫了,孩子气的迷茫,不影响吻。卓官的唇很暖。他被他的管家吻了。见习的管家,见习的吻。
“晚安。”卓官满足王祌一所有的要求。合理与否不在计量范围内。
晚安。男人缩在沙发里睡着了,一盏灯陪他,梦到了夏天。那个炎热的夏天,浑身是血,慕若谷死了,他的鬼始终是微笑的。鬼说:我成年了。王祌一只是望着他。鬼说:我爱你。王祌一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微博热词“寻找不若谷”破五十万,王祌一还在风暴外。邱婉玲忙翻了,抱怨都吝啬:“传给你的剧本看了没?你要通过我就跟制片方签约了。”
“看了一半。”王祌一的午休被邱婉玲的电话塞满了。电影、旧书、新文、还有人肉,断然不缺话题。
“看完了电我,制片方催得我快死了!还有你那个‘寻找不若谷’,老子的公关牌都要打完了,止不住!直接喊余韶蜻黑了爆料网页!你丫能低调点儿吗!现在求死不能啊!”
“替我谢谢你先生。”王祌一按灭了香烟。
“先你大爷的生!老子要嗝屁了!余韶蜻他姐直接关他禁闭,我们这婚姻算是名存实亡了!老子现在天天回家被爹妈问候肚皮!草泥马的!老子就算想怀孩子,精。子也得有隔空受孕的本事才行啊!”
王祌一被邱婉玲逗笑了,至少有一件事是技术宅靠电脑办不到的。“预备投降了?”
“投降个毛啊!老子要投降余韶蜻能把老子黑出翔!我算是栽他手里了,隔两天他准备溜出来再把我接他家去,梁山伯朱丽叶的戏码都准备好了,说不定到时候老子还要喝毒药明志!”
“挺好——”
“好你丫的锤子!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想我死啊!”
“你死不了,而且余韶蜻愿意为你去死。”王祌一认真觉得好。有男人愿意把邱婉玲捧在手里,恰好,邱婉玲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邱婉玲哽了,好半天才找回声气:“别特么招我!眼泪都是给后两天的大戏备的!你就诚心实意的祝我永结同心得了——”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王祌一把场面话说尽了,诚心实意。
邱婉玲彻底哭了:“让你招老子!”
“我没招你。”
“晚上一块儿吃饭?”
“不行,跟JK和言诀约好了——”
“JK?萧前不是说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