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我已经考虑好了。祌一,我有你的保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王祌一沉默一晌:“您就这么相信我?”
“比起其他人,我宁愿相信你。”王祌一是女人最无奈也最好的选择。申屠俞煊会拥有一切,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王祌一最终也没有帮洪姨选出好的大学,女人心里已经有了方向。告别的时候,洪姨说“春节快乐”,男人只好“快乐”。零点时分,手机被祝福短信轰炸,还有无数来电。他只接了JK的来电。“为什么不来东京?”JK有些抱怨。
“我在写文。”王祌一的理由无足轻重。
JK没在继续追问,转而说起俞煊和卓官。他带他们去了迪斯尼,东京塔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艺术家聚会。“——俞煊的日语比我还强,但卓官就麻烦了,他只会ごめん和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有意思。”王祌一轻笑。“对不起”和“谢谢”?万能的无用词汇。
“我还听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俞煊说你和卓官睡觉了。你们真的睡了?”
“睡了。”
“他可是管家——”
“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更高明一点儿。”
“我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作普通反应。顺便问一句,打算长久发展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打算和卓官长久发展下去吗?”
“不知道,没想过。”王祌一夹着手机,点烟。“我和他都没想过。”
“不如想一想,我觉得他不错。”
“不错?”
“个人观感,你可以不采纳。”
“你知道我重视你的意见。”王祌一重视JK,他们是朋友。
“我也说过让你来东京——”
“这不是意见。”王祌一推开了窗,烟圈儿变白了。冷。“我总会来看你的——”
“不如我来看你。等忙过这阵儿我会休假,如果你欢迎,我就回来。”
“好啊,反正留着你的房间。”
“说定了,到时候见。”JK又跟王祌一聊了一通,最后转回老话:“春节快乐。”
“我讨厌过节。”王祌一对JK说真话,被JK嘲笑了,挂断了电话。慕若谷抓住了嘲笑的尾巴,男人看鬼浮在四层楼高的空中,突然好了心情。“喂。”他对鬼笑。
“什么?”慕若谷靠近窗台,不敢进房间。
“死了就像你这样?”王祌一捏住了慕若谷的下巴。他越来越虚弱了,鬼是证明,可以看见,听见,碰触。慕若谷很冰,比冬天冷。“如果是这样,死了也不错,起码可以飞。”
“祌一。”慕若谷握住了男人伸出的手腕。脉搏,跳动,活着。活着原来是这样的,他早就忘记了,忘记了很多事,忘不掉王祌一。
“晚安。”王祌一弹掉了烟头,关上了窗。他们隔着一扇玻璃,思念才透明。
申屠言诀和卓官玩到临近假期结束才回来。女孩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这儿不干净。”
“我通知家政公司过来大扫除——”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儿打断了卓官,冲到王祌一跟前:“慕若谷来过了,对不对?”
男人按下笔电屏幕,点烟。“你的问法太过陈述性了。”
“我知道他来过了,你为什么就学不会吸取教训!他——”
这时候,王祌一开始庆幸自己的听力下降了,女孩儿的喊声过于尖锐。“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伤害不了我——”
“他伤害了你!笨蛋!”申屠言诀抱着自来卷儿跑了。她一直嚷嚷着“笨蛋”,可爱之极。
卓官在状况外,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不干净——是指鬼吗?慕若谷?鬼的名字叫慕若谷?”
男人实在喜欢管家的表情,小纠结小木讷的。“怎么?你怕了?”
“不怕。”卓官很为正经。“大小姐说过我八字硬。”
王祌一再也绷不住了,边笑边“艹”,乐歪了。他的管家比绝大多数人都有意思!
开学第一天,王祌一打印了辞呈,辞职。人事那边没敢擅自决定,请王祌一找校长定夺。男人不由的扬起嘴角,自嘲,一不留神成特殊人物了。校长跟申屠家旁系沾点儿亲,就没客套,爽快的批了王祌一的辞呈,连一个月的过渡期都免了。
“真没想到您跟申屠家——”张铮见着王祌一就是一通感叹。他知道做这闲职的年轻辈儿都是有关系的人,却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一人有那么大的关系。以前老觉着巨富二代高官二代什么的远得很,眼巴前儿的这位是X好几代呢!“唉,我说呢!”
“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些跟您讲的。”王祌一压根儿没打算讲,原先他还想呆这学校养老来着。“前些日子连累您了。”
“谈不上什么连累的,记者那些问题我就根本没听。就是您怪可惜的,您要一直在这儿就好了,我跟您搭伙工作都顺手了。”张铮是真可惜,撇开王祌一的身份,王老师真的称职,偶尔还照顾他早下班接孩子放学,逢年过节就送他合称的小礼物。“其实您也不用辞职的,那些是非八卦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淡不了。王祌一太清楚大家是非,大家啊,一车接一车的难念经。“影响正常教学秩序总归不好,我也有了别的打算,劳烦您挂念我了。再见。”
再见,不见,施燃拦着男人说还要再见,孩子发誓功成名就的那天来找他,王祌一听着,揉了孩子的短发。就等着一根筋儿的孩子功成名就也不错,到时候孩子就真正长大了,成熟了,经得起拒绝。
第 55 章
整个四月,王祌一都窝在四楼写文。申屠言诀跟严樾恋爱了,快乐得不着边儿。偶尔女孩儿会跟男人说起约会的事儿,那些小纯情的约会,永远浸透着意犹未尽的小美好,王祌一会捡一两件写进书里,是乐趣。
“邱小姐的电话。”卓官拿着无线电话进来。
男人揪着眉抽烟,三十万字的稿差个结尾。“电话?”
“她说一连给您打了三天的电话,手机都是关机。”
王忠一瞧了眼笔电旁的手机,比死了还安静,接过了卓官手里的无限电话:“喂。”
“你特么还没屎啊!老子把棺材花圈儿都买好了!能不能屎一次——”
“说人话。”王祌一不吃邱婉玲傲娇卖萌这套,那是余韶蜻的爱好。
女人 “哼唧”了两声,没辙:“你的新书在哪儿呢?上星期就该发我邮箱里了!非让老子亲自上门拜访啊!告诉你!你付不起出场费——”
“还没写完。”王祌一卡文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着急。
“卧槽!你特么好意思说你没写完!老子都算到你拖稿了,余你一月富裕!你特么这么报答我——”
“瓶颈了。要不我把稿子给你,你随便忽悠几万字——”
“忽悠你个锤子!老子忽悠得了还要你有毛线用!给你一星期,你要写不完,老子带着余韶蜻在你们安营扎寨!”女人真火了,挂电话都是用砸的。
王祌一左耳疼,心想着什么时候全聋就完美了。手边是卓官泡的茶。入口正好的茶,就像卓官的人一样,不近不远的。他的管家不提萧索的鬼,不问疏离的举止,若没有二,就沿着一走下去。冷漠跟冷漠的相处,温情才凸显韵味。
“这周末我要跟严樾看电影,不回来吃晚饭了。”申屠言诀咬着筷子,傻笑。热恋期的小羞涩并不针对特定对象而言。女孩儿说起学校,她们班的女生都知道她交往了一个贵族学校的男生,眼红得不得了,申屠言诀如无意外的被孤立了:“——我才不在乎!这些肤浅的笨蛋!”
王祌一心不在焉,句子都是断断续续的,靠逻辑拼凑整齐。卓官问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男人愣过一刻才摇头。
“喂!祌一!你也听听我说话啊!啊!对了!你是不是没有跟吴叔打电话?每次我打给他他都问你,拜托!也关心一下我好不好!吴叔真的好偏心!连卓官都不问!只问你……”
女孩儿的唠叨童稚极了,男人被话喂饱了:“你们慢慢吃,我上楼了。”
卓官慢他一步上楼:“需不需要重新给您准备吃食?”王祌一摇头,打开了笔电。卓官又看了他一阵:“你最近不对劲儿——”王祌一没抬头,没听见。“你不对劲儿。”卓官抓住了男人的胳膊,迫近。
男人一滞,笑了:“给我一杯茶。”
“我说——你不对劲儿。”卓官看着王祌一。男人瞳孔里倒映出的他的样子是变形的,失了分寸。
王祌一笃眉,把卓官的嘴型跟汉字对到一起,慢条斯理:“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我写字的时候就这样。你担心得过分了我会心烦。”
“我不止担心你,还有我姑父。我以为你会给他打电话。”
王祌一即刻讨厌超过五个字的句子,他得花很大的力气思考要能明白别人跟他讲的话。“是吗?”男人轻笑,不落下文。他是想给吴叔打电话的,想了,没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擅长叙述自己的生活,感情更是。他跟吴叔在一起的生活,才是生活,现在他一个人了,似乎又不是一个人,他无法描述其中的矛盾和渴望。他害怕跟吴叔通电话,那样只会让他想要逃避——如果只有他跟吴叔就好了,他给他养老送终,墓碑上写父名儿敬启。王祌一是这样想的,想法宣不出口。
“王祌一——”
王祌一盯着卓官的唇看,自己的名字存于别人的口中是这样的。卓官断了语气,吻。侵略的吻比言语有力,可惜不能做。爱。“别对我发火,我应付不了。”写字的时候,男人是笨拙的,应付不了任何想象以外的事情。
最终,卓官只是吁了一口气,下楼,泡茶。
王祌一熬了夜,赶小说的结尾。可能,吻是灵感;也可能,问是灵感。卓官是灵感。
三天后,邱婉玲收到了初稿:“你疯了!”她看了一半儿,看不下去了。“你在写谁?你?还是慕若谷?我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他是这个样子的?而你!又是那个样子的?”稳重的M是个阴郁自私可怜又可爱的小人,睿智的W放空了自己跟白痴似的跟在M身后,寻求弱者的庇佑。他们分享彼此的罪恶,嘲笑被骗的人群。
“我只是想写一本小说——”
“悬疑?哪儿悬疑了?M做的恶都摊在纸面上!Ms。Quit是我对不对?M厌恶Ms。Quit?慕若谷厌恶我?他凭什么厌恶我!老子帮他申请贫困生奖学金又帮他拿特困生补助!你反倒说我把他暴露在阳光底下!使他崇高的人格受到践踏和蔑视!蔑视个毛线!谁会多看他一眼!跳两级了不起啊!如果他不在你身边绕根本没人鸟他——”
“你不用跟我聊读后感,只是小说——”
“锤子读后感!锤子小说!一溜儿法国梧桐不就特么是校门口那块儿地嘛!性。爱圣地不就是图书馆拐角的啪啪啪密室么!宿舍窗子对着篮球操场是吧!男生楼和女生楼隔了一个人工水池!你特么还能写得再详细一点儿吗!啊!M偷窥历史系的学姐跟建工系的学长亲热!这个老子还是头一回听说!丫的还能在两面一点儿吗!老子根本想不到慕若谷是这样的畜生!原先我只以为他就是有点儿小聪明想舔着你帮他写小说出个名让他的学生履历上好看一点儿!我去特么的一点点儿!这左一点儿右一点儿的!简直变态!还有你!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儿就让你茫然不能自持了!不知道怎么活了!要这么个人渣指挥你吃饭睡觉拉屎放屁了!王祌一!你能不能不得病啊!你特么这个心理病态这劲儿什么时候才到头!有没有人治得了你!狗屁小说!你丫就是在写自己!写你跟慕若谷!顺带捎上我们这些个炮灰!我活着就是陪衬你们的!老子前半辈子就陪衬你了你丫觉得没够还让我陪衬慕若谷!我呸!什么玩意儿!老子就是死也绝壁不给这个死了都不认自己是同性恋的狗。日吊丝当垫脚石!这小说不能出!老子不会给你出!你就等着被封杀吧!老子封杀你一万年!勾了个B的!你给老子玩蛋去!再见!”
王祌一被邱婉玲悠悠的骂了半小时,完了,松气儿。不给出就算了,男人删掉了E盘里的文档。名为《M&W》的文档,无聊透顶。
立夏那天,王敏傲敲开了景铜街29号的门。“喏?”她打量了一晌卓官,笑道:“吴叔呢?”
“吴叔退休了。”卓官领王敏傲上了二楼起居室。“我去请少爷,还请您稍等片刻。”
“好。”王敏傲点了根烟,悠哉的等。
王祌一缩在三楼的桌球室里看电影。黑暗的房间被光影占满了,红酒香。卓官靠在门边望着王祌一,英俊的男人平添影片的文艺气质。王祌一好一会儿才发现卓官:“要一起看吗?”
“您的母亲来了。”卓官说着,想要拉开遮光的窗帘。
“别动。”王祌一搂过卓官。“跟我一起看电影。”
“您母亲——”
“看电影。”王祌一抱着卓官赖在沙发里,看电影。《穆赫兰道》,装逼式的剪接手法,把片子推成了艺术神。男人单纯欣赏两个女人做。爱时的表情,娜奥米·沃茨把青涩的贝蒂变成了随本能而行的魔鬼。这是演员的魅力。而王敏傲的魅力始于生活,生活就是她的舞台,表演太小儿科了。“我的母亲是圣洁的卡米娜。”
卓官偏过头,没明白王祌一的话。“你——”
“别说话,看电影。”王祌一亲吻了卓官的耳垂,silencio。
一小时二十六分钟三十七秒,王敏傲抽掉了三分之一盒香烟,看了一百页的《心理学史导论》。“我还以为你和你的管家私奔了。”女人讪笑,并不抬头看男人。
王祌一散着长发,一身酒气,慵懒:“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我以为你至少也会来洛杉矶一次,Ian很失望——”
“我累了,下次再聊好吗?”王祌一困倦。生活没有规律,规律是次要的,没有重心。
“下次?哪个下次?你还要生多久的气?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
王祌一没听完就走了,根本就没听。耳鸣的频率几乎跟清醒的时间一样长,头疼,还有废掉的右耳,和时而不见的鬼,每一样都够他心烦的,没必要再加一项血缘了。邱婉玲质问他是不是他们家那点儿破事儿就让他茫然不能自持了,王祌一很难回答是与否,答案是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他还在过程中,奢望安稳。
第 56 章
偶尔,申屠言诀会尝试着请严樾来家里做客,她想把她的男朋友正式的介绍给王祌一,可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四楼。他把自己关起来,活在世界之外。
“祌一不下来吃饭吗?”申屠言诀咬着筷子,担心。
“少爷说没胃口——”
“别少爷小姐的了,我听着变扭,你又不是吴叔,而且你还和祌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