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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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杀-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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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见我不出声,口气又软了下去,“以后这些话不要在外人面前说。皇上……你就信他一次吧。”

脚步声渐远,融在雪里很快就听不见。我从门的缝隙向外张望,白茫茫一片,不知是光还是雪。

祁朝,气数终究是要尽了吧。让自己的仇人做摄政王,让那帮对我们恨之入骨的江湖人接手天下,皇上啊皇上,亏我以前还敬重过你,到头来你不过是被感情迷昏了眼,还是一段不容于世的断袖之情。

可笑至极。

本来就是阴天,天黑得更加快。窗户纸上陆续映出灯笼的亮光,家丁隔着门小心道,“天黑了,少爷将房里的蜡烛点起来吧,撞了哪就不好了。”

我哼了一声,依旧在地上坐着。

琐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我竖起耳朵,不由大喜,唐邓这小子总算来了!

那十个家丁可没我这般欢喜,只听一个人害怕得声音都改了调。“唐、唐小爷,我家大人交代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少爷出这屋子,说以少爷的性子定是要闹出大事,小爷您别为难我们……”

唐邓岂有菩萨心肠?那家丁哀嚎一声,估计给教训的不轻。我在屋里急的打转,忍不住催他,“吓吓就好了,别人家的家丁你打起来还真不心疼!快把我弄出去!”

屋外早已惨叫一片,锁链哐啷哐啷的响,唐邓将门拉开,倚在门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次我帮了你了,下次我犯事你一定得在我爹面前说几句好话,老头子最喜欢你这个乖乖儿了。”

我呸了他一口,“唐大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就不能好好读几本书,少和那些不成器的公子哥混吗?”
 
“是是是。”他嘻笑依旧,“以后我一定跟着您杨思远杨大人潜心学文,您就少说两句,别跟我爹似的唠叨。”

“我走了。”我瞪他一眼,懒得再搭理,急急向门外跑。就听他在我身后喊,“已经晚了,那帮人刚刚进了皇宫,我劝你别去,那个摄政王是……”

后面的话我没来得及听就已跑出了院子。

皇宫,黑压压的全是人,至高点的明銮殿一片灯火通明。

“没长眼啊,撞你爷爷!”
“哎哟,还是个穿官服的,这么年轻……”

我在人堆里跑,不知撞了多少人,也不知听了多少嘲笑的话。在这些江湖人眼里,我们早已成了败军之将亡国之臣,这就是皇帝的苦心?

“思远!你爹不是不允许你出来吗!难道又是唐邓那混小子……”一只手将我拉住,唐大人一脸焦急的望着我。

我上气不接下气道,“唐、唐大人,我爹呢?”

唐大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朝奉台上的三人。我爹正跪在那,手捧皇上的遗诏。那个林公子接过,说了些什么,身边的人便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把抢过。

“那人就是摄政王,之前那个假太子。”唐大人道。

我朝那人看过去,白衣胜雪,气质如兰,倒不像先前那个一身紫袍的人,总是满身戾气,下手狠辣。他忽然转过身,目光从我身上瞥过又落在那个林公子身上。

那一瞥之后我便愣住了,那个人怎么可以是他。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门口居然聚了几十个家丁向外张望。见我回来,都跟得了大赦似的高兴。我从众人间穿过,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唐邓还没走,正坐在书案前把玩他爹昨日刚送我的玉扳指。

“知道我为什么敢把你放出去吗?”他瞥了我一眼,继续玩手里的东西,“因为我知道你看到那个人,准没劲头再闹事,一定会变成这副蔫吧的样子。”

我没有接话,只是走到他身边,一副一副看墙上的画。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和我一起看,“他画画得这么好,本本分分做个画师不就好了,存这么大野心干什么,你也别太伤心……喂!思远!”

他拳脚功夫很好,力气自然很大,这一次居然没能拉住我。我将墙上的画一幅幅扯下来,又一幅幅撕得粉碎。

“你……”最后一幅画被我撕碎,他也松了手,过了会,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竟然把我轻轻抱住,还有一下没一下拍打我的背,“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不想他了,再不看他的画了,再不喜欢他了。”

我拽着他的衣服,狠狠点头。

之后六日,朝廷里的大臣几乎都来了一遍,自然是找我爹商议国事。我站在书房外头光明正大的偷听,听来听去都是弹劾摄政王的,说他做事太狠,之前得罪过林公子的人全都丢了脑袋。最后,居然统统给爹压了回去。

一直过了二十几日,摄政王才第一次召集大臣上了早朝。他坐在皇座上,穿着昔日做假太子时穿的紫袍。我仰着头看他,想到十年前第一次在燕京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手执一杆画笔,如朝旭,如春风,一派清雅淑柔。

只是如今,在那袭紫袍下,一切都已如月下远山般淡去。

出神之际,满堂大臣忽然轰然跪地,哀恸一片。我傻站在原地,正撞上他的目光,如幽月,如寒涧,一把清清冷冷。

爹将我也拽跪下来,我投去疑问的目光,他哀叹一声泪已流下。“先皇去了。”

哦,是那个皇帝,为了心爱之人断送江山的皇帝死了。

我鬼使神差般又望了他一眼,他竟也在看我。那双沉谭般的眼睛里居然隐隐有一丝悲痛。

他难道也会为那个皇帝哀伤吗?

王公公忽然从偏门进来,又急急对他附耳。我看到他猛的站起来,脸上仓惶一片,“吐血了?怎么会吐血了?叫太医看了没?”

王公公又回禀了几句他就匆匆走了,忘了正在早朝,忘了满朝文武。

礼官宣了退朝,爹被几个大臣留住,嘱托我一个人先回去切不要生事。我乖乖的应了,出了门却不自觉的往天图阁走。沿途还撞见几个太医,和我打了个招呼,又匆匆的往天图阁赶。我在院子外头停下,院里的梅花当真是这宫里最好看的。我听到他在屋子里发脾气,不一会太医全都被赶了出来,各个面如死灰。

我将一个太医拦下,还没开口太医却反过来劝我,“杨大人你有事还是明个儿再见摄政王吧,他现在为了林太傅的病大发雷霆,搞不好要把你牵连进去。”

我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房间的门在这时候被推开,几个太医一见屋子里跨出来的人,哄得一声全散了。

我往墙边靠了靠,不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他在门口的蒲垫上坐下,将林公子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人在说话,说雪和梅花,说先皇的苦心,还说了林公子小时候缠着他学画的事。

风很大,我站在雪里头竟忘了冷。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比十年前更多了成熟的韵味,他说雪和梅花的时候会用淡淡的语气,说先皇的时候声音会沉,说到林公子小时候,却满是暖暖的笑意。我听的忘神,心里却莫名的酸。忍不住伸出头望了一眼,他看见了我,脸上的温柔还没来得及收回,刻在我脑子里,叫我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结束,他特意将我留下。爹紧张的手心冒汗,却不敢多说一句拒绝。

我跟他走到殿外,他望着地上的雪出神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听他们说你小小年纪就中了状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雪,撇撇嘴,不说话。

他见我没回他,便转过身来看我,嘴边竟还有笑的痕迹。不像朝堂上威严,也不如昨日温柔,却叫我心中一暖。我不明所以的看他,他见我这样笑意更深。

“我听他们说,你从小就喜欢我的画。”

什么?

我完全傻眼,片刻后脸上像烧起来似的烫。我想我一定是脸红了,不然他不会直笑到眼睛里。他笑得开心,我的脸便越红,最后竟然逃也似的跑了。

留下他在原地,笑出了声。

从此之后,我再不敢看他的眼睛,每每上朝也一直低着头。他却总是喜欢逗我几句,大事小事都爱问一句,“此事思远怎么看?”弄得满朝大臣都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半躲半藏的日子过了快一年,又一年冬天,前皇后诞下龙子。朝堂之上欢声一片,我和其他人一样高兴,欣喜之余居然壮了胆子看他,却见他一脸阴沉,不见半分喜悦。他这脸阴沉叫所有大臣都悬起了心。这一年摄政王政果颇丰,安天下,除乱臣,重定赋税,再设科举,百姓呼声很高,对这位摄政王的好感一日高过一日。

可是再怎么样,王终究是王,不是正统皇族血脉,祁朝的大臣容不得一个外姓人坐江山。

当天晚上,大臣们又满面愁容的聚在了爹的书房里。商议无果,一大臣忽然提议道,“摄政王平日对思远留意的很,估计对思远有些好感,不如叫思远进宫探探口风,也比我们在这瞎猜来得强。”

“我?”我诧异抬头,见爹对我点了点头。

我很少在晚上进宫,天很黑,几乎辨不清路。我跟着宫人一路来到御书房,鞋子早已给雪水浸透,脚趾疼得没了知觉,这天不是一般的冷。刚走一步,却听婴儿啼哭,再一看,才发现宫女抱着小皇子跪在雪地里,不住的抽泣。

“怎么了?”我看了看宫女怀里的小皇子,大冷天小脸冻得一片通红。那小宫女见了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哽咽道,“摄政王说小皇子哭得他心烦,叫我把他抱出来别打扰他。可是小皇子冷得直哭,我又没有办法。”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

“杨大人!”宫女在后头叫我,我已抱了小皇子一脚踹开了门。

“杨大人……”桌案边侍奉的公公见了我的架势,差点摔了手里的杯盏。他挥挥手,叫旁人全退出去。

我几步上前,也不知是气是怕,声音都抖了,“这孩子这么小,你忍心叫他在外头受冻!”

听了我的话,他似乎也很吃惊,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又低下头看我湿了的鞋子,眉头紧锁。

我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退出去几步,一些话竟不经脑子窜了出来,“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样对他吗?你的宝贝林公子喜欢先皇不喜欢你,你就这么报复先皇的孩子吗?林正楠有什么好的,你这样护着他,以至于是非不分,连良心都没了!”

一口气说完,连自己都吓得愣住了。

我在心里说,不是的,我只是害怕你夺权,怕你被大臣们唾骂。怕我好不容易找回的好感,又像云雾一样散去。

他看着我,眸光由平静变得寒冷,最后又如烈火般熊熊烧起。我害怕得又后退一步,他身形一闪,手已扣上了我的脖子,猛得施力叫我一瞬晕眩。

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发出古怪的嘶嘶声,我几乎能听见骨头在他手里裂开的声音。他看着我,不带感情,哪怕是在亲手结束一个生命。

“你说我可以,不许说他。”

挣扎中我听他说了这么一句,竟像把刀子似的扎进我心里。我停下挣扎,直直的望着他,可是眼睛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怎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手也下意识的松了。我瘫坐在地上,闻声而来的宫人们见状吓了一跳,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将怀里的孩子塞到宫女手里,夺门而去。

我一路跑,早忘了天黑雪深,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好不容易跑回府里,迎面就撞上唐邓。他一脸讶异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吼道,“哪个混蛋欺负你了!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哭!到底是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宰了他!”

我一愣,摸上自己的脸,冰冰凉凉的一片。原来我刚才哭了,他松手是因为我哭了。

唐邓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真的受了天大的欺负,掏出不知哪个姑娘的香帕胡乱擦我脸上的眼泪。我给这手帕熏得不行,开口想骂他,哪知一出声却哭了出来,越哭越凶,吓得唐邓一把抱住我。

“林正楠有什么好的,他那么喜欢他……”我边哭边道。

唐邓给我抚背的手顿住,将我推开一点距离,仔仔细细看了半响,然后见了鬼似的连退好几步。

“你、你、你……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他咽了口口水,说得十分艰难。

我脑子里哄得一声响,他又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

之后三日,我告了病假没去早朝,被掐过的喉咙很痛,估计伤了内里。第三日,爹突然满脸欣喜的闯进我的房,告诉我明日摄政王就要带皇子祭天,祁朝的江山终于不用易主了。

我配合着扬起笑,却喜不到思绪纷扰的心里。

大雪漫天,满朝文武跟在摄政王之后,在朝奉台上行了祭天之礼。小皇子的哭声洪亮,盖过大臣的山呼,像是在向天下宣称自己王朝的开始。

我跪在队末,从始至终没有抬头。

祭天结束,我刻意多待了一回,等前面的人都走到身边,才混在人堆里往外走。哪知腿早已跪麻,一步迈出去,人险些摔倒。

一只手拉住我,强劲有力,我心里一沉,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对方是谁。

周围的大臣自觉的散开,人越走越少,终是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多谢。”我挣开他的手,膝盖却不争气的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一愣,我也一愣。尴尬之后又很快释然,他是王我是臣,跪他有什么大不了。

我低着头,却能感觉他的视线压在我的身上。他轻轻叹口气,把我扶起来,视线落在我的脖子上,我知道那里还有几道青紫的指印。

他伸过手想摸那几道印子,那一瞬眼睛里的愧疚和温柔几乎叫我窒息。

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唐邓的话在耳边响起,我急退出去,躲开了他的手。

“微臣告退。”不敢再留。

一只手拉住我,另一只举起一幅画在我眼前垂下。

“算是给你的赔礼。”他声音含笑,有我不感奢望的温柔。

我没接他的东西,只是愣愣的看着画里的人。躲在墙外看梅花,画中的人竟然是我。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去御书房,无意间见了他桌上的画,一幅幅全是那个林公子。

举画的手落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我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说你从小就喜欢我的画。”他重复那天的话,“那你以后就跟我学画好不好?早朝之后,我就在御书房教你画画。”

我已惊得不会说话,眼睛酸酸的居然想哭。他以为我不应他,收了手,将画叠好塞进我怀里。

“那日下手重了,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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