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天有些失落地看着那冷清的背影,这么冷淡,方才就是在利用自己对付郑豪云吧。
但他早就明白,齐翊墨对他根本没有感情。
封凌天将那还带着齐翊墨体温的锦袍放在太师椅上,问道,“要不要再睡会?”
“不想睡了。”齐翊墨在看墙上的一幅画,并不面对封凌天。
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冰冷而疏远。这样的冰冷,倒是方才的虚假的演戏令人温暖。这是也是其中原因,方才封凌天明知齐翊墨只是假装,但却配合地和他演戏。
封凌天斟酌片刻,还是道,“以后还是不要那样气郑豪云了。他毕竟是我多年兄弟。”
齐翊墨看着他,“那你怎么不听他的建议,废了我,或者杀了我呢?”
“如果我想这么做,你觉得这需要任何人的建议吗?”
“……”
“我并没有这么做,你说是为什么呢?”
封凌天深邃的眼神,像是浩瀚大海,让人忍不住沉迷。
齐翊墨移开了目光,胸中却是一片混乱。
有初见的封凌天,有陪着他写字的封凌天,还有总是温柔的封凌天。
还有这齐氏王朝,还有自己身上的责任。
封凌天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缓缓抱住了他。这怀抱火热,让人有些迷失。
许久,他说,“我不想当一个废帝。”
封凌天并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第 9 章
郑豪云又气又怒回到了府邸。
一进门,他便狠狠摔了一个古董花瓶。但胸腔里怒气还是无法发泄。
陈文贤静静看着他,“我说过让你不要去找将军。”
郑豪云气极,“不然呢,你有什么办法?”
陈文贤淡淡道,“对付吕冀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况吕冀手下的一个傀儡,你觉得我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陈文贤到门口跟小厮说了两句,小厮则急忙往前跑去。
没离开多久,小厮便带着一个侍卫进了房间。他虽穿着普通兵士的衣服,但郑豪云隐约记得,这个侍卫是在皇宫中负责保卫工作的。
陈文贤道,“九时,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
侍卫九时立刻单膝跪下,“先生对九时大恩大德,九时没齿难忘。只要先生您吩咐一声,九时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文贤道,“不至于到赴汤蹈火的程度。我需要你帮忙你杀一个人。”
九时一惊,又专注看着陈文贤。
“你放心,我不是要你背叛将军,我们做的,反而是帮将军一把。”
九时点头,“单凭先生吩咐。”
“目标是齐翊墨。”
九时并未惊讶,只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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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正是快要上午膳的时候。御膳房里忙得团团转。因为齐翊墨很挑食,经常不怎么吃。而因为这事,封凌天没少训斥御膳房。
上次齐翊墨晕倒,更让御膳房如履薄冰。所以这些天,御膳房都变着法做合适齐翊墨口味的东西。
御厨做好了菜,然后宫女小兰小心选好了几样菜,然后用食盒装着,这才向养心殿走去。
走到一半,便碰上了巡逻的侍卫。
宫女小兰也未在意,继续往前走。封家军侍卫并不跋扈。当初吕冀逃亡时,虽然宫中也逃出了大半,但还有十多个宫女和太监留在了宫中。而封家军占领皇宫后,也并未肆意欺辱,虽然不能说彬彬有礼,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
但日子混久了,大家也有成为朋友的。
几个侍卫走过来,跟小兰闲聊。小兰心里急着要去送御膳,有些心不在焉。但其中一个非说要给小兰表演什么魔术。小兰迫于无奈,只好先将食盒放在栏边,然后去看上一眼。
九时趁大家不注意,打开了盒盖,然后掏出一个小纸袋,将纸袋中的药粉倒入膳盒中。见那边小兰的声音再度响起,九时又盖上盒盖,然后悄悄隐进不远处的转角。
小兰尚未察觉,只不停抱怨侍卫,让其不要耽误其送饭。而侍卫闹满足了,也不敢多纠缠。毕竟齐翊墨是封凌天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得罪。
九时一路尾随,看着小兰端着饭盒,到了门口。
等待的青枫迎出来,笑道,“你来了。我原说我自己过去取的。”
小兰笑道,“怎么能让你过去呢。况且这原是我分内的事。”她悄悄看了一眼房间内,“皇上这两天吃的还好吗?”
青枫顿了一顿,似乎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九时有些奇怪。但再看房间内齐翊墨瘦削的身子,顿时了然。这人定然是每顿都没怎么吃,在这样气虚血弱。
而青枫也道,“皇上都不肯怎么吃,我也不知道怎么劝。”
小兰点点头,“那你再想想皇上喜欢吃的,下回我建议御膳房的人做。”
青枫点点头,拎着食盒,到了房间。
青枫将食盒在桌上摆好,“皇上,要吃吗?”
书桌前的齐翊墨没说话,依旧专注盯着书本。
九时摇摇头,这分明就是个埋进书堆的书呆子,怎么能坐上皇位。
青枫道,“皇上,您看,这些菜都是您喜欢吃的呢。来尝尝看吧,要是不喜欢就不吃了。”
齐翊墨这才过来,坐到座位上。
九时绷紧了心,全神贯注地盯着里面。好在他有侍卫的身份,此刻他只要扮作侍卫站岗的样子,从远处偷窥便行了。
青枫替齐翊墨舀了一碗汤,递到齐翊墨面前。齐翊墨伸手去接,但手没接稳,一碗汤摔在桌上。碗虽没碎,但是汤却将其他菜淋得乱起八糟。
九时连心也绷紧了。原准备让齐翊墨喝下毒药杀了他,不想却发生这种事。
青枫忙跪下,“奴才罪该万死。”
齐翊墨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是我自己没接稳。”
“皇上,奴才这就替您去收拾,然后再弄膳食过来。”
“麻烦的话就算了,我不是很想吃。”
青枫忙摇头,再三保证立刻就将饭菜弄过来。齐翊墨这阵子身体刚刚好点,他万万不敢耽搁。
九时明白已成破局,赶忙去了御膳房,趁着宫女摆放膳食的途中,再度将药粉放入齐翊墨的膳食中。
这一回,依旧是由小兰将膳盒送到养心殿中。
无论是青枫和小兰,都没有再出什么岔子。只除了几个太监进来,请示齐翊墨一些事情。
齐翊墨端着碗,看着碗中晶莹的汤,“今天的汤挺香的。”
青枫似乎很高兴,喜滋滋道,“既这样,您就多喝些。”
齐翊墨喝完汤,放下碗道,“不必了,已经饱了。”
他放下碗,看了一眼准备收拾碗筷的青枫,“以后再收拾吧,陪我出去走走。”
青枫忙放下碗筷,陪着齐翊墨出门。
九时松了一口气。陈文贤给他的毒药是缓慢作用,大约在两个时辰后,才会发生作用。
而齐翊墨饭后散步,更加速毒药的扩散。
九时想进去,处理掉那下毒的碗。但几个太监在齐翊墨房间里忙碌。似乎是将几个古董花瓶摆进房中。
这一番忙进忙出,九时只有隐蔽在暗处。
闲极无聊,只有摸着手中的腰牌。这是皇宫禁卫军的腰牌,一人一块,上面刻有自己的名字。
待到夜色渐渐浓重,太监离开了房间。九时进入房间,将那只下了毒药的碗换走,再换上一只被样式相同,同样被用过的碗。
接着,九时便照样去巡逻。夜色浓郁时,他和队伍巡逻到了养心殿外。殿内蜡烛已经熄灭了,寂静无声,似乎齐翊墨已经歇下了。
九时耐着性子,等到了午夜。
已是深夜,巡逻的侍卫都已经疲惫不堪。九时趁人不注意,再度来到了养心殿。轻轻推开门,往房内看去,便发现青枫躺在外面的凉榻上。而龙床上,则躺着齐翊墨。
九时轻轻走过去,掏出一封信,悄悄放在齐翊墨枕边,另外将一小瓶毒药放在齐翊墨身边。
再看齐翊墨的脸,在夜色中晦涩毫无生气。
尽管知道齐翊墨服的,是无药可解的绝世毒药。但介于谨慎,他伸出手,在齐翊墨鼻尖探了一下。
一片冰凉。
九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尽管是自己的目的,但清楚明白认知到,这个小皇帝已经被杀死时,自己还是不寒而栗。
其实想想,齐翊墨只有十六岁,比自己小上四五岁。
年纪轻轻,就要死去,实则有几分可怜。
九时遏制住念头,飞快离开了房间。
早上封凌天醒得很早。
他一贯警醒,睡觉时别人稍有动作,他就会醒过来。而此刻天边,橘色太阳才刚刚露出小半个头。
外面却有几个宫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陈文贤和紫烟的声音。
紫烟处事一向周全,极少会让麻烦在他身边出现。但门外的议论声,虽然被刻意压低,但还是能感觉到那紧张的情绪。
封凌天提高了声音,“紫烟。”
门外立刻安静下来。然后很快,一个轻轻脚步声进来,紫烟轻轻穿过门帘,跪在地上,“奴才吵醒了将军,奴才罪该万死,请将军责罚。”
封凌天只坐起身,拢了拢凌乱的衣袖,“发生了什么事?”
紫烟表情一滞。他跟着封凌天许久,处事也逐渐老练,极少出现这样忐忑不安的神情。这定然是发生了大事。虽然揪结,但他不敢耽搁,只颤声道,“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陈先生有事要禀报将军。”
封凌天扫了一眼紫烟,将其异常的颤抖都纳入眼帘,又道,“那让他进来。”
紫烟很快起身,然后出门,又领着陈文贤进了房间。
陈文贤一脸喜气,“将军,昨晚上邢狂的分队接到消息,说已经擒住了吕冀,并且正将他押往京城。”
封凌天哦了一声,又道,“就这事?”
陈文贤有些失落,但很快恢复了振奋精神,“消除了吕冀这个后患,我们便不用担忧这方面的事。”
封凌天并没有对这事有多大兴趣,又看向紫烟,“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
紫烟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几度张口,都没能把事情说出来。
封凌天皱起眉,“紫烟,我问话不喜欢重复。”
紫烟身子一颤,然后用力才直起身子,却低着头不敢直视封凌天,“方才宫女传来消息,说皇上……皇上他服毒自尽了。”
、第 10 章
空气瞬间凝结。封凌天的眸光猛地一颤,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他掀开被子,一抬腿,便从床上下来,立在紫烟面前,“紫烟,开玩笑要有分寸。否则,就算是你,本将也不会轻饶。”
紫烟猛地伏在地上,“将军,紫烟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这是青枫刚才过来,亲口告诉我的。”
封凌天猛地攥紧了拳头,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你竟耽搁到这时候!还不快给我宣太医!”
紫烟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颤声道,“将军,人已经死透了。是昨天晚上的事。”
封凌天静立着不说话,整张脸仿佛被阴霾所笼罩,散发着骇人的阴森。
许久,他回过头,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陈文贤。
是你做的。
那目光中的含义令陈文贤一颤,他猛地弓下腰,急道,“将军,末将定不敢如此胡来!”
封凌天不说话,只大步出了门,飞快往养心殿赶去。
紫烟等人急忙跟在封凌天身后,但封步伐极快,紫烟几乎都跟不上这速度。
好在养心殿并没有多远。封凌天猛地推开门,便看见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齐翊墨。
他身上依旧盖着被子,像是睡着了。
只是脸色骇人的苍白。
其他宫人都有些畏惧。就连侍卫都露出不忍的样子。
其实齐翊墨年纪不大,以前总受吕冀的欺负,大家虽不敢出手违抗吕冀,但心里是很不忍的。他们也在暗地里偷偷帮帮齐翊墨。但也于是无补。
而现在封凌天决心称帝,齐翊墨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不由露出了同情神色。
相反的,封凌天原本眸光散发着寒气,但走进了养心殿后,脸色反而变得平静。
最后他盯着床上的齐翊墨,眸光深沉,最后眸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但那笑很快便褪去,甚至连陪在他身边的陈文贤都没有察觉。
封凌天态度如此平静,让众人都有些不解。封凌天对齐翊墨的宠爱有目共睹,大家只当他被这一打击弄昏了头,拒绝接受现状。
而封凌天也并未去管床上的齐翊墨,反而扫了一眼周围。很轻易便发现,齐翊墨枕边有一个小小的药瓶,还有一张对折的信纸。
封凌天拿过小瓷瓶,打开了瓷瓶,闻了闻瓷瓶中的药气,又抬眼问陈文贤,“他就是喝这个自尽的?”
陈文贤一怔,立刻低下头,“臣不太清楚。”
封凌天道,“宣太医,让他看看这是什么毒药。”封凌天将瓷瓶放在一旁,然后看手中的信纸。
信纸上是一排簪花小楷,是齐翊墨的笔迹。
看到这,封凌天的眼神深了深。
然后继续看了下去。
信的内容措辞简洁,但语言精美,是齐翊墨一贯的写作风格。
封凌天草草看完,又将信扔给陈文贤。陈文贤亦专心低头去看。
在这短暂安静时,太医进了大殿。他立刻听从吩咐,拿过瓷瓶,研究瓶中毒药。
紫烟见封凌天神情,带着太医和其他宫女出了房门,在外间等候。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封凌天和陈文贤两人。陈文贤还在专心看那封遗书。
封凌天却突然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
陈文贤手小心拿着那张纸,又道,“将军,皇上他是个自尊心极高的人。他以前是皇帝,以后多半要被推下皇位,这种耻辱,神经迟钝的人或许可以熬过去。但皇上一向自矜,恐怕容忍不了这种折磨。”
封凌天慢悠悠开口,“这话没理由,吕冀是那样跋扈无礼的人,但皇上也安然度过那段时光。而现在,我不认为我自己的表现比吕冀更跋扈。”
陈文贤放下信纸,“将军,其实信里也有解释。在吕冀手下,齐翊墨虽然没有权势,但他依然是皇帝,依然保留了齐氏王朝。但将军这边,他则会真正丢掉齐氏王朝。他丢掉了祖宗基业,会产生极重的心理负担。”
“是吗?”
“还有,皇上虽然字里行间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他是有一点喜欢将军您的。但他不能容许自己爱上要夺去他江山的人。”
“……”
“一方面是对您的爱,另一方面是对祖宗基业的责任。在这两种煎熬中,他选择了死亡。”
封凌天眯起眼睛,静静看着陈文贤。
陈文贤道,“齐翊墨如此选择,我想,他其实是希望您能登上皇位。”
封凌天依旧静静看着陈文贤。
“将军,为了满足齐翊墨的遗愿,我认为您应该立即登基。我想,在他选择离开之后,希望下一个继承这个王位的人,只有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