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一片浓浊刺得我眼睛生疼,下一秒,眼泪便直直地跌出眼眶。我跪□去握住她紧紧蜷着的手指。
“Vanessa,你不能动她!要等救护车来,这个情况只有医生才能碰她,你冷静点!”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些什么,我听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抓紧了她沾满血迹的手指。“思归,醒醒。”
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思归,别闹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不能这样报复我,对不对?你听着,我不结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跟你走,回你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那手指是温暖的,那血液是温暖的,思归,我爱你的心,也是温暖的。所以求求你,不要让我心死好不好?好不好?
我俯下了身去,轻轻地将脸颊贴在她的额前,仿佛这样就能将我的热度传渡过她的身体。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好怕下一秒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心跳了,好怕下一秒这残忍的一梦就会成为现实。“思归……思归……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没有原谅我,你还没有给我机会去好好补偿你!我们才在一起那么短的时间,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
身后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秦霜华和Musa一人一边硬将我拽起身来,泣声道:“没事的,思归一定会没事的,Vanessa你要撑住,如果你倒了,那我们就真的……真的没有希望了……”
担架推过来了,两名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担架上。她蜷起的手指蓦地松开,一张小小的纸片轻飘飘地落向了地面。
Musa快步上前捡起,只一眼,她红着眼眶便一拳砸在了地上。
“你们是家属吗?家属可以跟车。快点上车!”
救护车开动了。我紧紧地抓着思归的手,茫然地看着那些白色的大褂在我面前晃了又晃,冰冷的仪器接起了,氧气罩被扣在了她满是鲜血的脸上。
“是你的照片……”秦霜华将那纸片递了给我,话未说完便撇开了脸去。
我的……照片?接过那张薄薄的染满鲜血的纸片,待得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心脏忽然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痛,我拼命地忍住喉间翻滚着的热浪,只怕下一秒自己便会不受控地哭喊出声。思归……思归……为什么我不能再早点来救你?为什么我要让你承受这样的生死之痛?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你有事我总不能在你身边!这张照片,当你抓着这张照片摔下去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不是恨透了我?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来到这里,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有□□内脏。”
“左小腿骨折,现在先给她把断骨固定好。”
衣服被剪开了,我看到她胸口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口,再控制不住地哭喊出声。“思归!”
秦霜华死死地抱住了我,“Vanessa,不要妨碍医生,你冷静点!”
冷静?要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了三十年了,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就是冷静!我挣开身子,拿过酒精棉一点点地为她擦拭脸上手上的血污,拂开她沾在脸上的染血的发丝,被血液黏成一团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思归……”像是连昏迷中也在经受着恐惧与不安,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让我悲恸无助,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
“妈……”
隐约间好像听到一声微弱地轻喊,我不敢置信地看一眼身旁的秦霜华。她眼中骤然亮起惊喜的光芒,笃定地点了点头,“是思归。”
我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氧气罩上,这次,我听清楚了。她干哑的嗓音低如蚊蚋,她说:“妈……好疼……”
“思归……”胸口如被巨石所压,我几乎无法呼吸。眼泪模糊了视线,就连仅剩的听觉都仿佛也要背叛自己了。你想妈妈了,是吗?思归,我已经无法给你安全感了,你再也不肯信任我了,是吗?你抓着我的手,却在呼唤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让你这样的绝望了……说什么是为了守护和你的未来,所有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掩饰我不甘屈居人下的野心。就为这样的野心,我一边说着爱你一边却扔下了你。就为这样的野心,我把你独自留在这个充满了危险陷阱的世界里。还一厢情愿地说着要你等我的话,一厢情愿地说着这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这样的自欺欺人,这样的我……思归,不要,不要对我绝望,不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我的世界,你抓着我的照片就说明你还是放不下我的对不对?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不要丢下我自己离开!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除了你,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不知道等了多久,脑中忽而昏乱忽而清醒,秦霜华买了水和饭菜,红肿着眼眶劝我:“好歹吃上一点,等下思归醒了你却倒下去了可怎么办?谁来陪着她,谁来照顾她?”
“华姐……”我想站起身,可双腿却如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瘫着,“思归她会没事的对吧?对吧?”
“当然。”她挤出一丝笑意,试图宽慰我的心情。“医生都说了,她虽然断了肋骨但是没伤到内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联系S市最好的医院,等思归从急救室出来,如果情况稳定我要立刻给她转院。
“Vanessa,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不要……不要惊动她家里。”心脏疼痛得就像浸泡在硫酸里,我撑着额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无论如何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秦霜华面露难色。“我们毕竟只是外人。”
我知道她的意思,思归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所有人,包括我法律上都不过只是外人。我们有义务也有必要通知思归的家人过来。可是我害怕,内心深处忽然涌起的恐惧与不确定,我害怕思归的妈妈会将她带走,彻底地带出我的世界。
“那些畜生,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秦霜华咬牙切齿地说,望一眼不远处正与警察处理案子的Musa。“Vanessa,你放心,这件事我跟渺飒一定会追查到底,思归的仇,我要他们双倍奉还!”
我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多的泪水,止都止不住!仿佛是好多年前就积攒着的脆弱与无助在这天崩地裂的一刻喷涌而出,我哭到几乎无法言语,脑中不断盘旋着刚才思归身上的伤口,皮肉翻飞的钝痛,大片的血迹,那浓重到几乎眩晕的血腥气味,心头像刮起了暴风雪,我咬着牙。“无论是谁,我都要他……要他血债血偿!”
“可是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还能活着更重要……”旧泪拭去,新的眼泪再次喷薄而出,嗓子又烧又疼,连多说一个字都是煎熬。思归,我的思归……那个明明很脆弱却总是喜欢假装坚强的孩子;那是总是花尽心思哄我开心,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的孩子;那个小心眼地想要占有我整个生命的孩子;那个总是微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她很能等,可以等我一辈子的孩子;那个为会了一点点小事就开心地抱着我又叫又跳的孩子;那个即便被丢下也勇敢坚强地爱了我四年多的孩子……怎么了呢?怎么就忽然这样了呢?明明……明明我已经决心放下一切,想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好好生活,怎么就忽然这样了呢?是报应吗?报应我曾狠心地作下伤害她的决定,报应我不能实现对她的承诺,报应我两年后再一次更重地伤了她的心?可是不对,不对啊,如果是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到我身上?为什么所有的伤痛都是思归一人在承担?
急救室的灯灭了,不及多想,我快速地站起身来,一步迈出,眼前竟是一黑。
“医生,她怎么样了?”
、第一百五十章
梦里尽是一片毫无头绪的混乱;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闪过些画面,一时是繁星点点;那熟悉的南方城市里隐忍的眼泪和绝望的呼喊。一时却又是陌生的街头;我手握着手机听着挂断的声音狼狈地哭成一团。整个世界仿佛在自顾自地坍塌;我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退,身后是奸邪恶笑的人渣;身前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浑身发抖;要快些决定,要快些决定!我没得选择,我必须选择!
疼……真的好疼啊……鲜血迸出的瞬间灵魂都仿佛飞出了身体,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自己。天昏地暗般的死寂与绝望,仿佛堕入了无间地狱;身体被烈火烧灼,心脏却被寒冰封冻,四肢更像是被扎满尖刺的碾石来来回回地碾压。
“思归……”
好像……有人在哭?是妈妈!
“妈……妈妈……”
“思归!思归!你是不是醒了?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思归,你听到没有?”
“妈妈……”
“对不起……”
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了。我这样的不肖女活该留在地狱里,我这样的不肖女没有资格陪伴您到百年。头好晕,嗓子里也如同烧着一团火。眼前隐隐约约的白色光线夹杂着一道模糊的人影,是……是我的灵魂吗?她要来和*作最后的道别,我真的……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快去喊医生,看看是不是醒了!她刚才出声儿了!”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紧跟着便是冰冷的东西贴在了我的皮肤上,微微粗糙的触觉压在了我的眼睛上,我感到眼皮被轻轻掀起的少许疼痛。
为什么我还能感到这样真实的疼痛?
“思归,好孩子,你真的醒了!”
我感到有温热的水流快速地滴到脸上,又缓缓地流淌下去,丝丝地滑到了脖颈里。眼前一张模糊的脸庞逐渐清晰,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颊,眼角的皱纹仿佛一下子多了好多。
“妈……”
“妈在,妈在这里,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养点力气……”
“妈,真的是你……”我被那熟悉的嘴唇中沉痛的语气惊住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一切都不是做梦。妈妈她真的来了,就在我的身边。
门响了,我看到又一张熟悉的脸孔闪了进来,“爸……”
爸爸走到我病床的另一侧,弯腰摸了摸我的头,话没出口眼眶先是红了。“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脑中的混沌渐渐散去,我仔细地想了想,所以,我是真的没有死,我获救了?并且救我的人还帮我通知了我的家人。可是,到底是谁救的我呢,为什么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是渺飒吗?是她在我失去联系后赶了过来,然后找到了我?
我想坐起来,可才稍微一动就察觉到四肢的无力与沉重,尤其是胸口阵阵的钝痛,竟连呼吸都开始难受了起来。妈妈立刻上前按住我的肩,哑着嗓子喊:“小祖宗哎,你可千万别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我重重地吸了口气,胸口竟然如冰渣子研磨着一般疼痛起来,不会是内脏坏了吧?
“你从楼上摔下来,断了肋骨,现在要静心休养,千万不能乱动知道吗?”爸爸连忙说道。顿了顿,又道:“那个,要不要通知——”
话未说完,妈妈立即瞪了爸爸一眼,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生上气了,冷冷哼道:“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管怎么说孩子的命也是人家救的,你又何苦得理不饶人。”爸爸叹了口气,看我一眼,一脸为难地坐下了。
“我得理不饶人?我要得理不饶人就连这个门都不会再让她进来。”妈妈撇过脸,语气明显不稳了起来。“孩子是为了什么弄成这样?你不要和我说什么和别人没关系,我生的孩子我心里明白,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她平时也就救些猫猫狗狗,她能做这么不要命的事,一定是心里就不想着要好了!谁有这个本事能让她这样?你说,我冤枉她没有?当初口口声声和我说的多好,结果呢?我健健康康的孩子跑到这里交给了她,可现在成什么样了?”
“唉,不通知就不通知,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呢?你看看你把孩子说得……”爸爸走到妈妈身边去拉了拉她的衣袖,看我一眼。“别说了。”
我满想着要安慰妈妈几句,可嗓子处却一阵烧灼般的疼痛,脑中又渐渐模糊了起来。大概是失血太多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吧,便连想要集中点精神都无能为力。面前爸妈的身影又渐渐模糊,我听到他们急匆匆地要叫医生,强撑着全部的力气说道:“我没事,就睡会儿……”
眼皮沉沉地垂下,下一秒,世界便又重归了安静与黑暗。
再次醒来时,床头坐着的人竟然换成了嫂子。
我头昏脑涨地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床边柜子上一簇鲜艳欲滴的白色百合。嫂子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轻声问道:“思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如果有一定要告诉嫂子,不能强撑知道吗?”
我点点头,哑着嗓子问:“我哥呢?”
“你哥在外面,”嫂子明显迟疑了下,“对了,那个苏小姐来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是小心仔细地盯着了我,仿佛极是担心我会因为这个苏小姐而大动干戈或者情绪起伏。不曾想我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哦。”
嫂子又仔细地端详了我几秒才放心地笑了。“思归,你知道你这次可把爸妈给吓坏了,你昏睡了半个月,妈妈连睡梦里都在哭,就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对不起……”原来我竟然昏睡了这么久……我眨眨眼,心头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唯有这一声对不起才能诉尽我心头的歉疚与痛心。
“没人怪你,我们大家都为你感到骄傲。可是思归,谁也不想再有下一次,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不管什么事,都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前提。”嫂子当医生久了,其实并不太善于言辞,平日里便连笑意也是少得可怕,我想今日她为了安慰我可真是豁出去了。
“嗯。”我想活跃下气氛,主动问道:“对了,你们都来看我,我小侄子怎么办?”
“交给我妈带了。你出了这样的事,谁还能在家呆得下去?”嫂子语气沉重,看我的眼神蓦地又添了几分思量。“对了,妈妈的意思是等你身体情况再稳定些就接你回家休养,毕竟咱们一家五口都呆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你自己的想法呢?”
“嗯,我都听妈的。”我费劲气力挤了个笑意。
门开了,是哥哥走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还在回身说着话:“苏小姐,下午的时候家母和家父就会过来,你也知道,家母对你有些误会,我不希望你们再次发生冲突。”
“我明白,谢谢你。”那女人明明一脸的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