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是哥哥走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还在回身说着话:“苏小姐,下午的时候家母和家父就会过来,你也知道,家母对你有些误会,我不希望你们再次发生冲突。”
“我明白,谢谢你。”那女人明明一脸的疲惫,却强打精神地笑着,看一眼我,又看向了我哥哥。“对不起,我能和思归单独说几句话吗?”
嫂子看了看哥哥,然后站起身来,客气地点了点头。“我先出去。”
门再次关上了,那女人慢慢走到了我床前,没有坐下,她微微俯身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思归。”
“你终于……终于醒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莹黑的眼瞳水光涌动,长睫轻颤,眼睛却是眨也不眨,仿佛是怕眨了一眼我就会在她面前凭空消失。
好半天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她脸色便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她也不作声,只默默地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杯子去接了水,又用一把儿童尺寸的小汤匙轻轻地搅了好一会。走到我床边坐下,她温声问道:“我喂你喝点水好不好?”
我摇摇头。她将杯子放到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一脸隐忍的悲伤与温柔。“还在生我的气?”
我又摇了摇头。
“对不起……”她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惊喜,再开口时便连语气都激动了三分。“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其实,其实我一直想说的,可是在没有确定结果之前我不敢,我害怕你会以为我在骗你,以为这只是我为了哄你留下的权宜。”她的声音恬淡又温柔,掠去了素日里的冷静与沉着,那虚浮着的声线里可以听到清楚的不安与歉疚,心疼与无力。“我发誓,没有婚约,也永远不会再有婚礼,我什么都不争了,思归,我只要你,只要你留下。让我照顾你,我犯的错,给我机会让我来弥补,好不好?”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直觉让我判定了生死边缘的那一刻,是她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
她微微地怔住了,眼神中渐渐有些惊惧之意缓缓升起,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思……归?”
我又沉思了几秒,倏然开口,不带丝毫感情地,却也没有任何伪装地望住了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对了,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打算和家人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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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长长的沉默,沉默到我以为是时间忘记了流走。
终于;她淡淡地笑了。“你的家人;不包括我吗?”
“思归;我和漫漫;我们都很想你。”眼底渐渐蓄了深刻入骨的轻愁;她望着我;低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像一记重锤;重重敲在了我的心里。
我沉默不语;只眼底的虚无悲伤渐重;她定定地望着我;唇角微微勾起,一片痛彻心扉的温柔。“你永远学不会说谎。”
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息里;我用力吸了口气,胸口一阵沉闷的钝痛。“是啊,你可以骗自己整整两年,可我就连两分钟……都做不到。”
“你舍不得忘了我的,否则生死边缘的那一刻,你不会握着我的照片。”她轻轻地蹙着眉尖,目光似落在我的脸上,却又似交缠在空气中,隐隐望见了另一个画面,充满血腥与痛苦的肃杀,我的濒死,她的绝望,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与后怕,隐忍着压下去,又浮上来。
“那张……照片呢?”忽然涌上的闷痛席卷了我,望着她打开手袋递过来的那张染满血渍的照片,被坏人那样伤害都没有哭的我,绝望之下从高楼一跃而下都没有哭的我,此刻,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那笑颜一如从前,可我与她的缘分是否就能一如从前呢?
手指轻轻地捏住那薄薄的一张,我再次沉默了。她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摩挲着指间那莹润的一点蓝色,轻声地,却无比坚定地说:“就算你真的忘了我,我也不会放弃你。这就像是一个轮回,只要我还在,你也还在,我就不怕重新回到原点。”
“思归,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检查报告结果已经出来了,检查结果是阴性。”她忽然扬起的喜悦感染了我。“你放心,这件事你父母家人并不知道,我交代医生私下里进行的。”
“还有,伤害你的那三个人已经被抓了,Musa和华姐昨天来看过你,那时候你还没有醒。”
脑子有点懵,连HIV检测结果是阴性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兴奋,我怔怔地望着面前那曾爱愈性命的女子,言语间眼底闪动的水光,像迸裂的水晶一样划痛了我的心脏。
“明天警察也许会来见你,思归,如果你不想见他们,可以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我和他们转述。”她爱怜的眸光湖水般包围了我,那眼底的执着与深情仿佛再无了他人,仿佛她的世界里一直以来都只是我而已。
我不想回忆,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回忆,无论是程序上还是私人情感上,我的证供是让奸人入罪最有力的一击。
“你可以吗?”她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我额上散乱的发丝,温暖的指腹带动皮肤上自然而然的躁动,令我哑然心悸。“如果还是难受,我会要求警察晚一些再来问你。”
我摇摇头,轻轻地笑了,“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眼底瞬间的黯然刺痛了我,我撇过了脸去。“我不想见警察,你让渺飒来吧,让她全权处理。”
“思归……”
我咬着牙。“别问了,好吗。我不想和你说那些。”那晚发生的事,倘若被她知道,我无法想象她内心中的痛苦与自责,哪怕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哪怕这根本就完全与她无关。
“好,我让Musa处理。”
身后一片安静,可直觉却告诉我她一定是哭了,曾几何时,那样骄傲的她被我弄成现在这样脆弱无助,像一块精致的玻璃,一点点敲打就会分崩离析。心里一阵绵绵的钝痛,难受的又何止是受伤的骨头?我没有转过脸去,脑中却走马灯般掠过一幕幕与她共度的场景,初初得回时的狂喜与忐忑,真正拥有时的幸福与感激,再到濒临失去时的绝望与哀伤,到得今天,我仿佛还是我,却又仿佛不是了,一如眼前的她,眼角眉梢的余韵,又何尝还是曾经的自信与清傲?
时间仿佛都冻结了,我听到她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除此以外一切都成了虚无,这世界简单的就只剩下了我与她,没有求而不得的痛苦,没有不得不为的悲哀,没有触目惊心的谎言,没有强迫冷却的爱意,什么也没有,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没有希望,更没有绝望。
她的手蓦地抱了上来,极轻极轻的,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额头抵在了我的额上。她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的脸颊。“无论你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你,思归,我不会放弃的,我永远不会放弃的!”
这样地靠近着,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眼底心里只剩了她而已,所有与她无关的一切都被我抛去了九霄云外,连那样清楚的敲门声都懒去理会了。终于,门还是开了,哥哥略微尴尬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苏小姐,家母就快到了。”
她坐直了身子,仓促地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好,我知道了。”
我沉默地望着她,望着她故作坚强的冷静,望着她眉目间一派的痛苦与不安,灵魂像被拉入了沼泽地,不是生,就是永远的沉底。指甲陷入了手心,却连半点疼痛都察觉不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拂了拂耳际的碎发,再温柔隐忍地望着我。“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再来看你。”
转身,离开,我望着那纤瘦无助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喊她:“苏曼。”
她倏然转身。
“别忘了吃药,还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没有错过她几次三番的悄悄用手去按压胃部的动作。细想一下,也是理所当然,我出了这样的事,关心如她,必然寝食难安。
她眼底忽然跃上的惊喜令我不忍多看,匆匆忙便转过了脸去,耳听得她又走回了床边,俯身在我耳畔,轻语:“思归,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说罢,再不多做停留,她随即起身离去。
哥哥礼貌地提出送她,她委婉谢绝了,高跟鞋笃笃轻敲的声音渐渐远去,抬眼,我看到哥哥与嫂子关切又暗含无奈的眼神。
“哥,嫂子,你们别担心我。”我淡淡地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爸妈,让你们为难的。”
哥哥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思归,你最不该为难的,是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
下午的时候,渺飒和秦霜华便一起赶来了医院,想是苏曼和她说了我的意思,她拿了录音笔,一脸沉默地坐在了床侧。妈妈对她们的态度不热情,却也并不冷淡,见她们是来和我谈案情的事,便和爸爸一起出了病房,将房间留给了我们。
“思归,身体感觉可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秦霜华关切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感谢上苍,你总算是醒了。”
“徒弟,我……”
“师傅,什么也别说。”我自然明白渺飒心中的歉疚,以她一贯仗义的性子,如何能不将这祸责揽到自己身上?她一定是气极了自己为何同意我一人去往潮州。
“你放心,你吃的苦,我一定给你加倍讨回来!”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我,开了录音笔。“告诉我,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三个王八蛋说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是不是真的?”
微微的沉默,我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
“我去找肇事司机的家人,本是想问清楚小荷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才敲开门就被人敲晕了,醒来时,人已经被丢在一个破旧的大楼里。”思绪渐渐地散开了,我强迫自己开始一点点地回忆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痛苦的,屈辱的,所有一切一切,这些残损的零件在我脑海里开始一点点重组,逐渐还原了整个事件。
“抓我的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我认得,他曾经在路上绑走了小荷的妹妹,张小莲。”
“那三个人渣……他们,他们打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没有打我。我醒来后,看到他们自顾自在一边赌钱,后来其中一个接了电话,便过来问我是替谁做事,为什么要咬着他们不放。”
“后来呢?”
“我什么也没说。拿电话的那个就打了个电话,说了没几句,态度忽然就变了。”心脏开始一点点揪了起来,我知道,这耻辱的回忆已然接近了重点,就连心跳都骤然疾厉了起来。我颤声道:“后来……后来他们就开始动手动脚,他们威胁我说……要先……要先脱了我的衣服拍照,然后……然后再……”
“这群畜生……王八蛋!”
“渺飒,冷静点。”秦霜华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她抬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轻声道:“思归,没事了,这些都过去了,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我眨了眨眼睛,眼眶瞬间便润了。我咬着牙继续说道:“我挣不过,就……就抓旁边废弃的铁块打伤了其中一个的头,然后趁他们慌神的时候想要逃走,可是,可是大门是锁着的,我没有办法……我……我无路可逃……”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他们还在嘲笑我;他们说我一定不敢跳……”秦霜华伸手过来为我擦着脸上的泪,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完整地说完了整件事的始末。“我不能忍受……忍受自己被他们糟……糟蹋;我宁愿死;也不能忍受;所以……我从窗口跳了下去。”
一阵死水般的沉寂;渺飒的眼底是深如严冬的冰寒;录音笔捏在指间几乎咯咯作响。秦霜华拍了拍她的肩;话却是说给我听:“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比你的生命还重要。”
“我知道……”我默然地笑笑;“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傻了。”
“呸呸呸,哪里来的下次?”秦霜华急道;“思归,从今以后你都会平平安安,再不会受半点冤枉苦楚。”
一直沉默着的渺飒忽然开口:“呵,就你这牛脾气,真有下次也必然还是一样的结果吧。”
我赧然地笑笑,并不争辩。气氛又沉默了,仿佛是说完了这件事,而我又不再发起别的话题,她两人便有些畏畏缩缩,不知和我说什么才不会触痛到我敏感的心肠。我不想气氛尴尬,主动问道:“仲夏那个小没良心的,怎么都不见她来看我?”
渺飒立刻道:“哪有,她来了好几趟了,你都没有醒,她为了你包子都快哭成饼子了,你还这么说她。”
“我怕她打扰你休息,和她讲了,明日和初夏一起过来看你。”秦霜华笑道。
“嗯,好。”
秦霜华看着我,眼底便渐渐有些迟疑。“思归,有件事我知道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可是作为朋友,我实在不忍心你们两个继续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你和Vanessa……你们当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见我不回答,她浅浅地笑了笑,柔声道:“不要恨她,好吗?Vanessa有她的苦衷,而今她愿意为你放下过去所有的坚持,你还不愿回心转意吗?”
“没有,华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恨她呢?”胸口仍是止不住一下下的钝痛,我不敢再大力地吸气了,轻声说:“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会生气,会失望,但我永远都不会恨她。”
渺飒一怔,“这么说,你原谅她了?”
“她没有做错什么,哪里需要我的原谅。师傅,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没有谁对谁错。”
“你在打什么哑谜?”渺飒皱了眉头,不解地望着我。“Vanessa已经和家里闹翻了,婚事也一笔勾销,她现在这样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跟她和好?”
“渺飒……”
“别拦着我,我心里有太多疑问,今天一定要问清楚。”渺飒不理会秦霜华的阻止,望着我继续问道:“上次你和我说,叫我去问Vanessa自己,我问了,可是除了结婚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她冷酷到这个地步。思归,你给我说句实话,到底是为什么?我不信你会移情别恋,我凌渺飒不会看错人。”
我沉默地闭上了眼睛,耳边犹然响起她不甘的追问:“那个纪予臻,是她一厢情愿的是不是?思归,你当着我的面难道也不能说句实话吗?你还爱Vanessa吗?”
“不关纪予臻的事,你不要这么说她。”听到她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