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纪予臻的事,你不要这么说她。”听到她竟然提起了纪予臻,我本能地便出言辩驳。
渺飒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思归,有件事我本不方便多说,不过那个纪予臻最近不知为了什么,似乎是和林雪对上了,没有任何好处地和林氏恶性竞争。我想,这肯定是和你有关。”
“什么……什么意思?”我不知是我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纪予臻和林雪竞争?为什么?
“渺飒!”
秦霜华似是不太想让渺飒说下去,可渺飒又哪里是能拦得住的嘴。径直说道:“前不久政府竞拍一块地皮,那块地其实林雪一早就和相关部门谈好了,简单说就是走了后门,所谓竞拍只是走个程序而已。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会有人当真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可纪予臻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插了手,先是抬了一个高到不可思议的价,然后在地皮还是被林氏拿下后,她在媒体面前放话披露林氏与政府部门官商勾结的贿赂丑闻,因为这件事,管房产的方原已被刑讯,并且顺藤摸瓜扯出来一长串的合作名单,其中就有派人抓你的那家会所老板,韩琳。”
我讶然地听渺飒说着这件事,脑中的疑问一波一波涌来。纪予臻和林雪私下里应该没有过节吧,到底是为什么她要这样针对林雪,难道目的仅仅是为了拉扯出派人抓我的那个韩总?
“我觉得她是因为你。”渺飒道,“那天我们送你去医院之后,纪予臻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天没亮就赶到了。看见你伤成那个样子,她当时脸就白了。”
我沉默不语,渺飒忽然又道:“其实,我有个合理的推测。”
秦霜华立刻瞪她一眼,她不以为意,冷笑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纪予臻这种翘楚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她这样死咬着林雪,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我怀疑,林雪和派人抓了思归的那个韩琳根本就是一伙的!”
秦霜华面上一白,“渺飒,兹事体大,你不好这样胡乱揣测!”
“胡乱揣测?”渺飒冷哼一声,“好,就算我是胡猜,那么Vanessa呢?她为什么一点情分都不念,林雪找了她那么多趟,她连见都不见?除了那块地皮,还有林氏和上海傅氏共同注资研究的一个高新项目,傅氏为什么临时撤资?你是当真不知道傅潇追纪予臻追了一年多吧?你要说这事和纪予臻没有关系,你肯信你自己,我也没有意见。”
“林氏出了那样大的事,林雪不先想办法解决,反倒是四处想办法要见Vanessa,本末倒置,你以为林雪是傻的?那天来所里她明着找你,实际上是想见谁,你心里明白,她们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可是Vanessa走的时候脸色铁青,林雪又哭成那个样子,只是普通的吵架?鬼才信!”
“渺飒,够了。”秦霜华撑着额头,“我知道你对小雪心存不满,可你别忘了,这件事你没有证据,你这样胡乱放话,小雪是什么性子,你就不怕她和你杠上?”
“证据是找出来的!”渺飒噌一声便站起了身来,怒冲冲地瞪着秦霜华。“你放心,我也一定会找到证据揪出韩琳和方原头上的那一位,把老头子拉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称心如意地继续准备和老头子的婚事了。”
“师傅……”秦霜华脸色骤然间的雪白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有事说事,这样夹枪带棒的做什么呢?”
渺飒沉着脸,说话间已然准备离开了。“思归,你好好休养,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害你的人,我也会一个不落地全部揪出来!”
渺飒和秦霜华离去后,我脑中回想着她临走前的那一番说话,心中迟疑不定,坦白说,深心里我不愿把人都想得那样邪恶复杂,可是纪予臻这一连串的行为却分明是给渺飒说的话作了最有利的佐证。我认识纪予臻也有一阵子了,她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敢说十分透彻却也了解几分,若说是因为我这飞来横祸而决心帮忙是完全有可能的,而这多事之秋,她不管韩琳却将矛头钉死在林雪身上,这足以说明林雪绝非心中无私。我脑中默默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蓦地竟想起那日与纪予臻一起偶遇韩琳,之后在停车场时看到一辆车型与苏曼车子相同,车牌号又是她公历生日的车子的事情来。当时我没有看到开车的人是谁,可是这诸多巧合联系在一起,会用和苏曼一样车型的车子并且车牌号是她生日的人,这偌大的S市想来除了林雪,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思绪渐渐清晰,理智上其实已经认可了渺飒的推测,可是情感上却始终有些难以接受,林雪……那个总是一脸倨傲憎恨我抢走了苏曼的女人,那个会在苏曼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女人……真的会是她和韩琳联手对付我的吗?她当真就恨我到这样的地步,竟连半点人性都不留了?
按渺飒话里的意思,苏曼也是猜到这个可能性了吧,否则以她对林雪一贯宽和的态度,不可能不闻不问冷漠至此。我心中复杂难言,想到林雪竟然如此狠手害我,自然是恨不得她立刻就被刑讯才好,可再一想到东窗事发苏曼所要承受的内疚与痛苦,心下又是涩涩地酸胀了起来。她一定又会把这罪责担到自己身上吧?她一定又会默默地觉得是她害了我。可是,苏曼,不该是这样的,你我之间本该通彻透明,无遮无掩,为什么却总有这些无法出口的沉疴深埋心中,你的眼神,负疚太浓,可我的心却已经一派平静,我承担不了你因歉疚而愈发深浓的关爱,我更心痛你压抑自己来迎合爱情的卑微姿态。也许,我真的应该快些离开这里,这样才可以还你真正的自由,这样,才可以将我们的爱回转到最初时的模样。
那样简单纯净。
那样安然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雄伯伯的火箭支持
感谢熊猫、糯米、化蝶、呆子的地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的就像是一场梦魇,那一晚;于我而言。而随之而来的各种保护与抚慰;也终究是不能完全令我淡去那刻骨铭心的惊痛,那些柔软而充满爱意的眼神,妈妈的;爸爸的,哥哥嫂子的,还有那张我最最无法释怀的;属于她的脸。
纪予臻来的时候,我刚刚与兄嫂确定了回家的时间。
“纪小姐;你来了。”许是因着对我的诸多照拂与帮助,哥哥对纪予臻很是礼遇。
猛抬眼见到她;心底便隐隐有些不太自然;想着到底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我不但没有离开S市,反倒是自以为是,羊入虎口,最终落得这般下场。
纪予臻没搞一来就问寒问暖的那些虚头,冷冽的言语风格倒是收敛了不少,对着我哥哥那和暖的笑意看得我都一阵恍惚。
小孟将花篮交给了哥哥放好,随后便与哥哥一起出去,关上了门。多半月未见,她变化蛮大,发型换了,卷发烫了直,也不再是从前温暖的亚麻色,倒是染回了墨黑。腕上仍是戴着我那日送她的那条手链。
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她终于走到我床侧坐下,亮如墨玉般的眼瞳自我脸上一个流转便望向了别处,忽然,轻叹一声。“真好。”
什么?我讶然抬眸。病房的窗户大开着,阳光下她冷凝的侧脸弧度竟似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她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向了我。“你还活着,真好。”
我也笑了,“老话说,祸害遗千年。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她冷冷的一眼随即瞥来。
我顿感心虚,只好讷讷道歉:“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她不理会,一双眼倒是怔怔地出开神了。“听你哥哥说,你明天就准备回家了?”
“嗯,反正现在伤势也算稳定了,回家休养休养也好。爸妈都希望我能早点回去。”
“没问你爸妈,我是在问你。”她皱了皱眉头,“真想好了?”
我明白她心中的不舍,却也不忍当面点破,她原是那样骄傲又好面子的人。只好笑道:“你不是叫我有多远滚多远,我这次全听你的。”
“那我若改变主意呢?我叫你留下,你留是不留?”她短促地笑了笑,却又如自嘲一般瞬即冷了下去。“算了,当我没说吧。”
“纪予臻,上次你问我,在我心里究竟当你是什么,我说你是哑哑的姐姐,我的朋友,恩人。你还记得?”
她一怔,黯黯地点一点头。“怎么?”
我垂下眼去,轻声说道:“如果现在你再问我,我可能就无法回答出你的问题了。”
“什么意思?”
她骤然亮起的眼瞳刺痛了我。“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已经无法去思考你到底是谁,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吗……”纪予臻幽幽地看我,忽然问道:“那她呢?”
“她啊。”我想动动身子,惊觉如今的伤残造型,只好沮丧地在腹中叹一口气。“她还是她啊,一直在那里。”
“在这里?”纪予臻蓦地抬手,指尖并不着力,轻轻地点在我的心脏处。
我有些尴尬,所幸她随即便收回了手,眼神中一派清明。
咬了咬嘴唇,我低声道:“曾经我以为,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就要大声地说出来,让全世界都感染这份喜悦,可是不是这样的,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人太好,说出来了,他就不要老脸来和你抢了。其实,爱一个人,只有放在心里才是最安全,谁也抢不走。”
纪予臻淡淡地笑,不认可却也并不反驳。“看来她真的伤你很深。”
我一怔。“不是这样的。”
沉默,仿佛涤荡人心的安静与惘然。
“那件事,真的是林雪做的吗?”我还是问了。
“林雪杀人,韩琳给的刀。”她冷冷地一轩眉头。
“她真可怜。”我淡淡地说。事到如今,我能明白林雪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她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她的目的根本就是想让那三个人渣侮辱我,以此逼我离开。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不怕死地跳窗逃跑吧。
“可怜?”
“她爱苏曼,很多年了,她们也曾在一起很久,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懂她。或许在她心里至今都还认为她们之所以分开,仅仅是因为一次身体的背叛吧。”
“所以……”纪予臻眼底骤然一亮,却又瞬间黯淡。红唇微启,她冷哼一声:“同为女人,能使出这招,真是下作。”
我叹道:“我感谢你为了帮我所做的一切,可是,停止吧。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招惹到任何的麻烦。”
“麻烦?”她不以为然地挑一挑眉头。“你当我是你,天生一张吃亏当进补的脸。”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也一样。”
纪予臻沉默地笑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太过柔软,她静静地望我几秒。“还好,一切都在我能控制并承受的范围内。”
“你不是总说我商人本色,身家利益排在前头。就当难得我有兴致,也做一次善事。”
“你做大事的人,善心是藏在心里的。”我认真地说。
她怔住,扬起的眉头透着说不出的倔傲与涩然,好半晌才淡淡笑道:“这马屁拍得舒服。”
我沉吟道:“我不想你树敌,S市生意圈子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早晚都会再碰面的。更不想你欠下傅潇的人情,就如授人以柄,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被动。”
“呵,想得还挺多。”
“答应我好吗?”
纪予臻皱着眉,目光忽然一掠我包裹成木乃伊也似的左腿。一丝隐怒忽涌而上,她泠然道:“我做什么事,要你管吗?你这种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白痴,还在给我讲什么大道理!”
虽然怒声斥我,可她眼中却分明一缕深愁。我心下涩然,忍不住道:“对不起。”
“我放不下。”她颈子一梗,看向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愤懑。
愚钝如我,这一刻也完全听懂她那句“放不下”的含义了。于她,抑或于我。爱也好,恨也好,只要你在乎,那感觉便会丝丝缕缕地渗入你的生命,你的生活。抛不开,忘不掉,只能顺着心底的指引一步步去走。
她雪白的齿尖蓦地啮住唇瓣,忽然怒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我想狗拿耗子管这趟闲事?我不想,一点都不想!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烦,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让你走到我身边,为什么要嫉妒你对别人掏心掏肺……你现在一句放下了就尽可以抽身而走,你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甚至可以当做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认识我这么个人——可我不能。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从来都不会逃!”她冷津津地看着我,可那冰寒的眸子里却分明跳动着一丝烧灼人心的火焰。“即墨,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只后悔过两次。一次是我妈去世,我后悔没有早点原谅她,接她回家。还有一次就是看着你差点死去,你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把你强留下来,再不情愿也好,哪怕打晕你都好,至少,你不会出事。”
我触电一般怔在了那里,僵硬如一块浑浑噩噩的石头。
纪予臻抬起两根拇指压在了鼻梁上,眼底清楚的一丝洇湿。“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终于回过神来,我无力自持,只好喏喏应她:“嗯……”
抬手拍一拍我绑着石膏的左腿,她唇角微勾。“还真是山不转水转。”眼中骤亮的神采一瞬间竟如小孩子一般单纯而顽劣,伸手便去解我左腿上绑着的绷带。
“别——我腿都断了,你就大人大量放过我行吗?”我猜她便是要报那日蝴蝶结之仇,想躲她却又无法动掸,挥手之际不小心将柜子上一个马克杯打落地上,叮一声脆响,眨眼间分崩离析。
病房门被推开了,哥哥迅速探头进来:“怎么了?”
想是被杯子打碎的声音惊到了,我待要解释,却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熟悉身影,当即怔住:苏曼?她怎么来了?她来了多久?
仲夏和初夏也走了进来。一见我,仲夏便快步跑到了床边,小脸皱成一团:“思归!我都担心死你了!你醒了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没有手机,又不会千里传音,怎么告诉你?”我想逗她笑笑,一抬眼,却见纪予臻站起身来,目光凝然地望住了我。
“噗……”
看到我腿上那硕大的一个蝴蝶结,仲夏特别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我却完全笑不出来,眼光掠过苏曼不动声色的郁郁,又落回纪予臻身上。
“走了。”她说。声音凉凉的,雨点一样,只有我知道这是即将来临的久别。
“好。”明明是雨水般冷然,可我心底却是温暖极了。
她便不再多说,转身向门外走去。经过苏曼身边时微微停住,又回身看我一眼,目中似言语万千,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