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狼,则严刹就是一只虎。也因此解应宗最恨的就是严刹。为了安抚这两位敌对的部下,古年把最富饶的「江陵府」分给了严刹;把民风最彪悍,战略位置最重要,面积也最大的「泰州府」分给了解应宗,同时让他成为唯一一个与皇都「上饶」同在钱江以北的王爷。这可说古年间接的把他的皇城安全交给了解应宗。也在某种意义上表明解应宗在四王中的首位地位。四王中能与严刹抗衡的就是齐王解应宗。
恒王江弥曾经是幽帝的部下,后被古年劝降,因为是降臣,所以他的封地最少,但对江弥来说已是足够。安王杨思凯是四王中最晚投奔古年的,也是最年轻的一位,比严刹还小三岁。不过却是位杀人如麻,战场上不要命的主,也是四王中最能说会道的人,深得古年的喜欢,因而分到了「甘临」八洲。
江弥已死,其子江裴昭生来带病,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解应宗和严刹是死对头,杨思凯是个左右逢源的人,谁也不得罪谁都不讨好。不过在严刹的势力渐渐凸显后,他与严刹的来往较过去频繁了一些。
四王的情况大致如上,故事回到厉王府──
大年初三,天很好。这一天王府的公子夫人们按规矩是可以出府的。平日若要出府必须得到各苑管事公公或嬷嬷们的准许,而除非家里死了人,公公或嬷嬷是不会同意的。月琼每年最盼望的就是大年初三,不仅可以出府透透气,还可以趁行公公不在时吃遍江陵各色小食。前一晚月琼只喝了半碗粥,就为了今天能大吃特吃。
更让他高兴的是昨天严刹出府清剿海贼去了,听说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月琼兴奋地几乎一夜没睡。这意味着他将有一两个月不必受折磨,有一两个月可以尽情地吃辣!一大早月琼就起来了,精神极好。他兴匆匆地奔到黎桦灼的院子里,把还没起床的他叫起来。可怜的黎桦灼来不及吃早饭就被月琼拖出了府。
虽然还早,但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尤其是小孩子,忙着买麦芽糖、买年糕、买炸葫芦。在这群孩子中间,有一位公子,毫不知羞的跟着孩子们从这摊买到那摊。洪喜和洪泰跟在自家公子的身后,对这些小吃并不嘴馋。还没睡醒的黎桦灼则无奈地连连叹气,拉着安宝的手免得他走丢。自幼在江陵长大的他对这些小吃更没感觉,只是偶尔给安宝买几样他喜欢吃的东西。
「月琼,这一路吃下去你可要花不少银子呐。」
正在等着吃油炸春卷的人身子明显一挺,回头问:「洪喜,我花了多少银子了?」
洪喜伸手摸摸袖袋,笑着说:「公子才吃了一钱银子。」
月琼的身子恢复正常:「不多不多。」这时,他要的炸春卷好了,示意洪喜付帐,他捧着拿油纸包着的春卷喜滋滋地吃了起来:「神仙,神仙啊。」黎桦灼再次摇头叹气。
从江陵有名的小吃街一路吃下来,刚吃了半条街就已经是晌午了,街上的人也明显多了。月琼也累了,毕竟后穴还埋着一样东西。让洪泰找了家还有空位的酒楼,月琼打算暂时歇一歇。黎桦灼感动地眼泪差点飙出来,他实在走不动了。
一行五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边,叫了龙井,四碟素菜,一盘虾,一条鱼,一碗米酒。龙井、素菜和米酒是月琼的最爱;鱼是黎桦灼和安宝的最爱;虾是洪喜洪泰的最爱,总之大家都有爱吃的。月琼的肚子今天很争气,没怎么难受,虽然吃了一路,但他照样能塞下,看得黎桦灼连连惊叹。吃了一会,月琼突然来了尿意,他擦擦嘴起身去茅厕。
「公子,我陪您去。」洪泰站了起来,月琼把他按回座位。
「又不是在府里,你安心吃。」问了小二茅厕在哪,月琼急急忙忙地跑了。
很快找到茅厕,屏息快速解决完,月琼整理好衣裳跑出茅厕。突然有人从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月琼刚要呼救,口鼻被布巾捂上,甜香传来,月琼挣扎了两下晕死了过去。
在酒楼里久等不到月琼回来的洪喜洪泰担心地前去寻找,惶恐地发现他们的公子不见了。
月琼是在明显的摇晃和水声中醒来的。睁开眼睛,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双眼清明后,他猛然坐起,慌张地摸摸身上。
「喝!」
他居然全身赤裸!
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月琼把自己紧紧包起来。咬住舌尖让自己冷静,左手探向后穴,没有被侵犯后的肿胀,体内的羊肠还在。但月琼并没有放心,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忍着尖叫摸索地向角落退去。烛光随着来人的逼近透了进来,月琼摸了半天只摸到放在枕头下的桃木簪子。他曲起双腿,左手握紧簪子,打算和来人拼命。
来人走了进来,烛火清楚地照出他的脸,月琼的大眼瞪到极限,左手的簪子掉了。来人自然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惊怕,放下烛火,他走到吓傻的月琼跟前坐下,山一样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内越发逼人。
「你以为是谁?」
「劫匪。」
虚惊一场的人声音仍有些发颤。捡起月琼的宝贝木簪放到一边,来人扯下他身上裹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咬上他的脖子。
被吓到的人来了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不是兔子,是山羊!大不敬地躲开对方的啃咬,月琼怒瞪。五官唯一好看的眼睛透着浓浓的怒火,可看在对方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小山一伸手把他揽入怀里,咬上他还没恢复红润的唇。月琼咬住闯入的舌,要对方给他一个说法。为何要吓他,为何不让他吃完一条街的小食?被咬住的人粗糙的大手探入男宠的股间,成功救出自己的舌头。瞪着对方,明显势弱的人仍要讨个说法。
可怕的人出人意料的没有发脾气,而是扯过被子把失宠的公子卷巴卷巴横抱了起来。被卷成春卷的弱势公子瞪着他的大眼睛,反倒有点不安了,这人不会生气了吧。
弯身走出狭小的地方,严刹直起身子朝外走去。月琼眨眨瞪酸的眼睛,心中诧异,怎么水声越来越明显了?猛然低呼,他忘了!这人不是去清剿海贼了吗?当他被抱出来后,月琼不幸地发现自己的直觉再次显灵,他在一艘船上!
走出那升斗小室,绕过一个巨大的屏风,赫然是一处极为开敞之地。听声音应该还在船舱内,舱内的炭火盆烧得旺旺的,有一个能躺下五个月琼的超大软榻,榻边铺着厚厚的兽毯,高起的榻背上是一只完整的老虎皮。榻前有一张长桌,桌上摆着酒碗和水果。榻的两侧各有四张方桌,看起来像是议事的地方。不过此时只有严刹和他怀里的春卷。
把人形春卷放在榻上,严刹走了出去。披头散发的月琼不敢乱动,猜不透这人想做什么。虽然他从来没有猜过这人的心思。出去的人很快回来了,手上拿着衣裳和棉袄。放在榻上,严刹剥开被子,赤裸的人无所遁形地暴露在他眼前。绿眸深沉,月琼扯过里衣就往身上套。只有左手能动的他穿起来非常困难,两只大手把他抱了起来,让他站在榻上,帮他穿起衣裳来。
天上下银票了,月琼咽咽唾沫,不敢多问,在严刹的「服侍」下心惊胆战地穿戴好。和他以往的棉布衣衫不同,这套衣衫全是上好的绸缎,就连棉袄月琼不小心地捏了捏,里面不是棉花,是蚕丝!这人不会要把他卖了吧。月琼很不安,他的那身棉布衣裳呢?
给月琼穿好了,严刹又双手一抱,让他坐下,然后他坐在了月琼的身边,一手揽住他。
「严墨。」
严墨进来了,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个汤盅。随他进来的还有三个人,身着打扮像是仆从,可月琼从未见过。他们的手上也端着托盘,托盘上有菜有肉。四人进进出出,不一会,长桌上就摆满了。月琼咽咽口水,有他爱吃的菜,突然觉得肚子好饿。
严墨四人不仅摆满了长桌,还把两侧的方桌上也摆满了吃食。最后一次,其他三位仆从都退出去了,严墨拍拍掌,几个人带着舱外的寒气走了进来,月琼都认识。进来的人对严刹颔首行礼后一一坐在方桌后。有李休、周公升、任缶、熊纪汪、董倪、严铁,还有月琼最不喜欢的恶医徐大夫。
对他的出现,七人并不惊讶,严刹没有让严墨服侍,而是让他坐在了方桌后。这里的八人都是严刹的心腹,当然,严刹不只这八个心腹。
这不是月琼第一次坐在严刹身边和他的部下一同用饭。在严刹封王前月琼跟着他四处征战时,这种情况很多,后来他的胳膊废了,就再也没有跟严刹同食同寝过了。他倒也不拘谨,只是觉得在六年后的现在,今年是第七个年头了,严刹突然又让他出席这种场合,他有点惶恐,百思不得其解,直觉探不到危险,他不知这顿饭他吃还是不吃。
李休看了几眼垂头不语的人,眼珠子一转,开口:「王爷,皇上下旨三月之内剿灭海贼,算算日子,兴许可以赶上去京城迎娶公主。」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月琼的身子抖了抖。
严刹把汤盅的盖子打开,把汤勺递给月琼。月琼慢腾腾地接过,心思不知飘向哪里的他压根没反应过来严刹要他做什么。等了半天,他就那么拿着汤勺低着头没有动静,严刹不得不开口:「盛汤。」月琼的身子又抖了下,慢腾腾地盛了碗汤,左手拿起,愣愣地自己开始喝。李休忍不住笑出了声,严刹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吃菜,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严刹没有再开口,任月琼在那里自顾自地喝汤,完全忽略了他。
周公升笑笑,道:「王爷若不想进京迎娶,只需让海贼多闹腾些时日即可。我们进贡给皇上的物品快要抵达栗子口了,若在那里被劫,皇上定会大怒。那里不属于王爷的辖地,即使被劫也与王爷无关。皇上可是有令:四王未经传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碗里的汤已经见底的月琼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李休接着说:「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让范文和唐翰因此受到责罚。船要被劫,他们两人还不必承担失职之责。」
任缶开口:「这个好办。我去劫持咱们的船,纪汪带人拦住范文和唐翰。让蒋州和司马骓挨板子去。」
「他奶奶的,我老早就想教训教训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了。」熊纪汪道。
月琼的心里发凉,他怎么越听越糊涂,越听又越有点明白了呢?不敢再听,他放下碗拿起筷子打算闷头吃菜,刚夹起一块茄子,他突然发现严刹面前的碗是空的,酒杯里也是空的。他看看汤盅盅,脑袋终于回过神来,刚刚这人好像让他盛汤来着吧。急忙放下筷子,暗暗请菩萨保佑这人没注意到,他殷勤十足地单手给严刹盛了汤,倒了酒。这人心眼小,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的不敬,不然他又要被折腾一晚了。
下首除了从来都是没有表情的严铁和严墨,以及粗枝大叶的熊纪汪外,其他人都抿嘴偷笑。装耳聋眼瞎的月琼自然没听到没看到。
严刹拿起月琼给他盛的那碗汤,一饮而尽,然后啪地放在月琼面前,月琼立刻又给他盛了一碗,心中腹诽:这人喝汤就不能慢慢喝吗?汤要一口一口喝下才最香。给他盛好后,月琼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喝将起来,鱼头豆腐加了山药,好喝。刚喝了两口,一个空碗又放到了他面前:「夹菜。」
左手慢腾腾地放下碗,月琼这位从不会来事,也最不懂得讨严刹欢心的男宠把自己不爱吃的菜夹在了严刹的碗里。把盛满菜的碗「推」到严刹面前,见他似乎无事了,月琼低头闷吃,心里则在念: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没有听到这人要劫自己的船,没有听到这人和海贼勾结,没有听到范文和唐翰是他的人,没有听到没有听到。
接下来李休、周公升这两位谋士又和严刹商议了几件事,月琼全程保持低头闷吃的姿态。正因为这样,不知不觉间他吃下的饭菜是平时的一倍,等议事终于告一段落,晚宴也结束了,月琼这才惊觉他吃得太多了,肚子涨得厉害。
月琼不知道严刹吃了多少,不过他给严刹装了三回菜,盘子里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应该也是吃了不少。不过这人是山,把桌上的饭菜汤全部吃下也是正常的。
晚宴结束,严墨招来侍从把桌子收拾干净,接着摆上茶具,事情还没有商议完,而且外头严寒,不如在暖和的舱内品茗闲聊,当然闲聊的内容仍是正事。一看这架势,月琼揉揉肚子,他想上茅厕,怎么办?走,不合适,这人没说让他走,可留,他不愿留,不想听他们谈论秘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六年前他就明白这一道理了。在没有和「她」相聚前,他绝对不能死。
「月琼公子可是有何不适?」见他坐立难安的,徐开远开口问。严刹扭头看去,见月琼左手捂着肚子,绿眸暗了一下。
月琼抬起僵硬的脖子,支吾道:「我汤,喝多了。」
「严墨。」
严墨站了起来,一手指向舱外道:「月琼公子请随我来。」
暗松口气,月琼快速起身跟着严墨出去了。
他一走,李休微微蹙眉:「王爷,月琼比入府前更静了,这一个多时辰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瞧过我们。」
周公升也道:「王爷,您看要不要……」
「不必。」
严刹已经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劝什么。他们也知道个中的原因是为何,所以更不好劝说。
沉静地喝了两杯茶,月琼还没有回来,严刹起身走了出去。熊纪汪深深叹了口气,指着徐开远道:「你说你这个庸医,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找到治好月琼的法子。」
徐开远只是摇头苦笑。周公升开口:「纪汪,你别这么说开远,他比谁都想治好月琼的胳膊。可你我都知道,以当时的情况,月琼右臂的筋骨俱碎,开远能保下他的胳膊不必截去已是老天垂怜。」
熊纪汪一拳头砸在桌上:「他奶奶的,一想起此事我就觉得自己窝囊。」
「纪汪!」董倪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是王爷的忌讳,记着千万不能在王爷跟前提。咱们想起来都难受不已,王爷比咱们更难受。」
熊纪汪点点头。
话不多的任缶出声:「好了,大家别在这难过,早晚有一天,咱们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已经隐忍了六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