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就连夜晚挂在天空的星子都是那般明亮耀眼。
戏台子唱完了戏,晏江璧抱着阿宁从屋顶飞落到街面上,然后两人手牵着手伴着星空回家。阿宁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而晏江璧的嘴角也一路微翘着,清凉的夜风一路送着一大一小两人,最后欢乐地在他们身边转了一个圈又离开,绕着墙头吹去了远方。
小院子外面的另一条巷子里有几间十分简陋的房子,原本一直空着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紧闭着大门黑灯瞎火。然而今天两人回家时,却看见那间房子里亮着灯,还有人在里面走动的声音。
晏江璧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脚步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其它动作,拉着阿宁回到了小院子里,收拾一番上床睡觉。
果然第二天早上晏江璧给阿宁洗漱好出门,就见杂耍班子那对父子站在小院子的门口,像是特意在那里等着他们的。
老头儿见了两人,立刻笑着上前一步说道:“恩人,你们要出门吗?不如让老头儿给你们收拾一下房子吧?”
晏江璧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恩人您大可放心,老头儿和天儿都是干活的好手,洗衣做饭收拾房间都可以的。”老头儿脸上带着笑容,目光真诚。而他身后的那个男孩显然已经找大夫看过吃过药了,人也精神了好些,之前的胆怯也少了,恢复了些原本就应该有的开朗单纯。
晏江璧看着老头儿,像是在思考着他的话,阿宁则从晏江璧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男孩子。
叫天儿的男孩子还是有些放不开,见阿宁看着自己,便对他笑了笑,有些别扭不自在。
阿宁见他对自己笑了,便也朝他笑了笑,笑眯眯的脸连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他最近跟着晏江璧四处玩,胆子已经大了很多,不那么怕生了。
老头儿生怕晏江璧不想留下他,主动给他说了一大堆好处,还说自己带了家当,能自己养自己,只要让跟着照顾他们,还欠下的恩情便行。
“您看……”
晏江璧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些什么,低头就看见阿宁正对别人笑,似乎是很喜欢这两人,便有些犹豫。阿宁跟着他一直都没个伴,他们回到家乡后会有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呢,要不要留下两人给阿宁做伴?
“恩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留下老头儿试一试的,如果对我们不满意,到时候您说一声就行,我们绝对不会赖着不走的。”老头儿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似地向他们保证道。
晏江璧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那恩人你们要出门就去吧,房子交给我们父子俩便可,保管让您满意。”老头儿一见他点头,脸上立刻又变得乐呵呵的了,说着就挽袖拉着儿子进房收拾。
晏江璧看着他们似乎是充满了干劲,心里有些讷闷,不过想到阿宁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也没有多想。
阿宁这已经是第三天上课了,自从开始学习说话,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样好像被裹在一团浆糊里什么也不懂,似乎是开了窍了,聪明了好些,知道主动开口学说话了。
可是即使如此,阿宁还是很乖很听话,并没有同龄孩子那种好动的性子,也没有同龄孩子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
柳卿云说,这个孩子现在就相当于刚刚启蒙的四五岁孩童,但是由于这一切都是因为是脑部受了伤导致的,有可能一辈子都难恢复正常了。
他说得怜悯,然而晏江璧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阿宁开心就好,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上了整个上午的课,阿宁回家时已经能含糊不清念一句“人之初”了。
晏江璧觉得这样很好,为了奖励他,顺手在街上给他买了五串葫芦。
阿宁很高兴,把东西都抱在了怀里,小脸上全是得意。
回到家里时,发现老头儿两人果然已经将家里都收拾了干净了,被褥什么的全抱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着,之前给阿宁换下来的衣服也被洗干净了挂在院子里。旁边厨房里还飘出了香气,显然有人正在做晚饭。
老头儿正在摆放桌椅,见两人回来,笑着迎出来,一边说道:“恩人,你们回来啦,午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呐。”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想到早上老头儿说的话,便点了点头。
阿宁怀里还抱着用油纸包着的糖葫芦呢,原本想回家再吃的,可是家里飘着这么浓的食物香气,他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先吃哪个了,小脑袋转来转去看,忙不过来。
“小少爷这么爱吃糖葫芦啊,”老头儿擦好桌子,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不过糖葫芦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记得不要一次吃完啊。”
晏江璧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老头儿养过儿子,一定比他懂得多,想了想便想把糖葫芦分给老头儿的儿子一点,怕阿宁的牙齿会坏掉。
这下阿宁可不干了,看见他把东西拿出来给别人,小嘴巴都撅了起来,眉头拧得老高,十分委屈。
他觉得爹爹不喜欢自己了,明明那都是给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好在叫天儿的男孩子一眼便瞧见了阿宁不高兴,直接摇头拒绝了,然后回头跑回了屋里。
晏江璧回头见阿宁撅着嘴要哭不哭的,心中纳闷不已,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委屈。不过到底是舍不得儿子不高兴的,就伸手把他抱到了怀里搂着,拍着身体安慰。
阿宁见糖葫芦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这才高兴了一点,可是心里却生了怀疑,怕爹爹不喜欢自己了。
天儿跑到房间里,很快又跑了出来,拿了一只青草扎的蚱蜢,献宝似的递给阿宁,他觉得这个小孩长得很可爱,还是救了他的恩人的儿子,所以要逗他开心。
阿宁到底是个孩子心性,生了气也记不住多久,递到眼前的又是他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送给你玩。”天儿伸手递到他面前。
阿宁很喜欢,不过他没有接,而是转头看晏江璧,“爹爹。”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晏江璧见他很喜欢,摸了摸他的头,拿过那只蚱蜢放到他手里。
阿宁高兴了起来,之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几人在小院子里吃过午饭,大家都没有活动,晏江璧也没再带阿宁上街。
天儿的本名叫霍天,他的父亲叫霍绅,原本是个十分开朗的孩子,是杂耍班子的宝贝,被李霸王抢走后确实被吓坏了,好再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回到父亲身边后就好了很多,但是却再没有了原本的开朗了。
小院子里只有他和阿宁两个是小孩,阿宁看着比他还小些,取把自己以前的宝贝玩具都拿出来给他玩。
那些东西阿宁从来没见过,有耍皮影里的小纸人儿,还有可以在风中转动的纸风车等等,让阿宁看得小嘴张成了“O”型,瞪大了双眼看得目不转睛。
阿宁看得很喜欢,目光闪闪的,但是还是习惯性地转头看晏江璧。
在得到晏江璧的点头后,才小心翼翼又高兴地接了霍天送的玩意,和他在院子里玩得很高兴,喉咙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晏江璧在一旁坐着,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过了整个下午,阿宁同霍天玩得越来越高兴,小脸上盛满的笑意全是他没有见过的那么灿烂,甚至都没有空回头看一眼自己,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在了一块儿,阿宁同霍天笑得那么灿烂的笑容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两个小孩一直在小院里面玩了整个下午,吃晚饭的时候,阿宁已经是满头满身的汗,连背上的伤口都沾上了些。
晏江璧的眉头皱着一直没有松开,打了热水给他洗澡。
阿宁玩了一整天,这会儿玩累了,澡还没洗玩就阖着眼打磕睡,眼睛都睁不开了。
晏江璧见他这样,心里说不清楚的滋味,三下两下擦干了阿宁的身体,把他放到了床上。
、第26章 书生其人
之后连霍绅来敲门叫两人吃饭,晏江璧都拒绝了;然后坐在床头神色茫然。
他觉得心里不舒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了等等之类的。
如果游岚在就好了他想;也许可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宁不开心他也觉得不喜欢,为什么阿宁那么开心他还是觉得不喜欢。
晏江璧在床上坐了一整夜没有睡,期间阿宁因为没有吃晚饭饿醒了,还去给他拿了些吃的,再把人哄睡;可是仍然没有睡意。
呆坐了一整个晚上;其实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想。
第二天清晨时,太阳光从窗户外散了进来,阿宁整整睡了一夜,这会儿彻底睡醒了,双手伸出被子,伸懒腰打呵欠。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抱下床洗脸梳头穿衣服,两人出来时,外面霍家父子俩已经准备好早食了,正等着他们呢。
阿宁昨天和霍天玩得很开心,还得了他那么多玩具,俨然同他已经是好朋友了,坐在饭桌上还冲他笑。
晏江璧一整夜未睡,这会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霍绅到是发现了,还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准备的早食,有些无措。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晏江璧不太好的脸色而变得奇怪,就连阿宁都感觉到了,小手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喊他,“爹爹……”
晏江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没有理他。
阿宁有些慌了,撅嘴便要哭,爬下椅子要往他身上扑。
晏江璧到底是不舍得儿子难过的,还是伸手接住了他。
阿宁见他一如既往地接住了自己,这才放心了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连早食都不吃了,小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不肯出来,似乎还是有些害怕,抱着他脖子的手也很用力。
晏江璧见两人都吃不成早饭了,便对霍绅点了点头,抱着阿宁出门,送他去上课。
留下饭桌上霍氏父子对视,都十分纳闷,不知道这两子父子俩人到底怎么了。
※
柳书生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教了阿宁一上午的课,到中午时,还特意留两人在家吃饭。
晏江璧心里也不想回去,想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柳书生家看着清贫,请俩人吃饭倒是准备了几个好菜,还准备了一坛好酒。
晏江璧的嘴巴尝不到什么味道,再好的东西到他嘴里都没了味,再加上他本来就心情不佳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端酒杯喝酒。
柳书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到阿宁身上,找了几个话题同晏江璧说了起来。
柳卿云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好歹也算是博古通今,天南地北都能说上一些。
晏江璧虽然是个杀手,但是从小跟在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三皇子身边,也不算太文盲无知,柳卿云说的话,他都能说上一些。只是他不太爱开口,多半的时候还是柳卿云在说,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因为晏江璧偶尔的应声,柳卿云自己又喝了些酒,便说得越发起劲。
一旁阿宁原本是专心吃着东西的,这会儿抬头,又看见自己的爹爹像前几天一样只看着别人不看自己,不高兴了,放了碗继续往他的膝盖上爬。
柳卿云见了,便指着他笑道:“晏兄,看你儿子长得这样好看,他的母亲一定是位大美人吧?”
晏江璧顺势低头看阿宁的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中突然间变得有些飘忽。反正他今天一直不在状况,也没人在意他的异样。
“呵呵,家有娇妻,晏兄还舍得往外边跑,你可真是有些呆啊。”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些酒水,柳卿云的意识变得有些迷离,所说的话也变得大胆露骨了些,不像之前那般温文儒雅。
晏江璧一手抱着阿宁,一手端着酒杯喝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柳卿云一个人又叨叨了起来,无聊的时候,便望着窗外念些诗词。
晏江璧不想回家,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发呆,给阿宁弄了些吃的装在碗里,让他抱着碗自己拿勺子勺着吃。
一整个下午就这样晃了过来,到了快傍晚时,晏江璧觉得该回家了,柳卿云也稍微清醒了些。
这时柳卿云突然转头问晏江璧道:“晏兄,你知道苍山吗?”
晏江璧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柳卿云却突然笑了笑,手指敲了搞桌面,说道:“苍山雪海,玉带蝶泉,多么美丽的地方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晏江璧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脸色也跟着变得呆滞。
这声音吓了另外两人一跳,阿宁从没见他有过他的这种表情,不禁有些害怕,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缩。
“晏兄?”柳柳云奇怪地看着他,见他双眼呆滞,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晏兄,你怎么了?”
阿宁被晏江璧呆愣的样子吓坏了,趴在他怀里见他也不来抱自己,吓得小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抱住他僵掉的身体。
僵硬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晏江璧才从呆滞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现柳卿云正无奈地看着他,而阿宁已经在他怀里哭得两只眼睛都肿起来了。
“阿宁。”晏江璧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十分心疼,伸手抱住他的小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宁感觉到他的怀抱,立刻委屈得大哭了起来,他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那种害怕,就是觉得快要掉死了一样。
晏江璧没想到他会哭得那么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阿宁一直很乖啊,都不会大声哭的。
阿宁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满脖子,怎么了不愿意停下来。
“晏兄,你刚才怎么了,都把阿宁给吓坏了。”柳卿云无奈地看着他。
晏江璧摇摇头,他很担心阿宁这么大哭下去会不会哭坏身体。
“你抱着他哄哄呗,刚才我想哄他,他都不肯下来,肯定是想你哄他呢。”柳卿云活了二十年,就没见过这种父子,一时有些无奈。
晏江璧赶紧把阿宁抱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叫他别哭了,还哄他说一会儿带他去买糖葫芦。
柳卿云听了他说的那些保证有些想笑,不过想到这会儿气氛不对,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爹爹。”阿宁抱着晏江璧的脖子,泪眼朦胧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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