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是差点死了啊!”其中一个不满地说道。
“其实这趟飞行对我个人来说也意义重大,也许不亚于舱内的任何一位乘客。”
机舱里的乘客们忽然安静下来,也许牵扯到个人、不带太多官方套话的内容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现在也在你们中间,所以今天的飞行本就充满压力,而刚才的摇晃,也让我紧张无比。因为和你们所有人一样,我不想失去这个重要的人,这趟飞行我是绝对赌上信心和努力的。”
美羽忽然愣了愣,她的视线对准黑洞洞的广播,似乎仅仅望着它也能感觉到广播那边的木下是怎样的表情。
一定是沉稳而又认真的。
不久之后,广播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空乘们也都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其中一个乘客忽然开口重新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这只是一个开脱罪责的借口!”
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但一瞬间,某个声音却打断了这还没来得及蔓延开的骚动:
“是我!”是个女人的声音,像是混沌中的一个利器,冲破了所有黑暗,“木下说的那个重要的人是…我。”美羽渐渐抬起头,她的右手条件反射地举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努力想要争辩的孩子一样,她望着飞机上的所有人说道。
机舱以瞬间的速度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是惊讶的目光,在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目光中原本的愤怒已经被吃惊冲淡。原本恶意的揣测终于变为了惊奇。
但美羽却像醒过来一样,吃惊自己竟然会向所有人承认这本还带着一些困惑的关系。也许内心深处,她不希望听到任何诋毁木下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木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场危机,脑海深处,穗香一定都是挥之不去的。而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勇气才说出他们的关系,即便心怀困惑,她也必须承认,他的话让她心生感动。
所以鼓起勇气,她预备为木下辩白:
“木下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和他约好要去夏威夷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刚才飞机的晃动,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战胜这场危机。”
机舱依然安静,直到某个心思灵活的女子问道:
“你们的关系是……?”
“情侣。”美羽很直接地回答道。
原本机舱中的安静,这回又被一种骚动所取代,不同于之前恶意的骚动,这次要显得温情不少。
就在这时,原本黑暗的机舱终于被忽然亮起的灯所照亮,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原本因为黑暗而焦躁的人心,也似乎在这两件事下变得安定一些。
美羽被更为显眼地暴露在人群之中,甚至连一边木下的同事们,都在看到美羽那坚定而倔强的表情后,不免动容。
“是这样。”其中一个乘客说道,“也许我们真的不需要揣测机长的心思了。”这句带来转机的话结束后,机舱里的大部分乘客也终于平复了情绪,在缓缓坐下的同时,美羽弯腰向各位乘客道歉。
松下一口气后,她终于打开身边圆窗的挡板,心情就像现在平静的飞机。她望着天边渐渐泛白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与木下在这段感情中,都该以主动而勇敢的姿态去面对以及经营。
*
黄濑怀着一种决心登上这趟飞机的时候,池上的话还在脑海中飞旋。
他将希望全全抛入脚下的泥土,在驾驶飞机顺利飞抵美国旧金山后,佐仓才渐渐浮出脑海。
旧金山的天空还是蓝色的,与东京无二。但当飞机稳稳停下的时候,关于佐仓叶的一切却又像是还海涛一样蜂拥而至。
黄濑有些难以招架,第一时间想要寻找电视或者广播听一听这场火灾的近况,却被池上的话打断:
“黄濑,火灾好像有了新的进展。”
“诶?”他一惊,在明白过来的时候,几乎一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什么意思?”
“火灾的最近消息,佐仓叶已经找到。”
“……”他紧紧抿住嘴唇,他害怕听到刺耳的结果,但又不得不去勇敢面对。
“还有生命体征。”
“……这是什么意思?”黄濑拧紧眉心。
“就是还活着,但是目前昏迷。”池上说道,“在重症监护室抢救。”
“……”黄濑的心并没松下多少,她活着,但她能继续像从前那样么?他害怕一切不好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就是其中之一,“就是说……”
“很难说。”池上说道。
黄濑愣了一秒,几乎想也不想便朝飞机门走去。
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飞行任务,在重新投入下一次飞行前,他希望能真真切切看到佐仓,看到她从病床上坐上来。即便抛弃困扰着他们的情感,他也衷心的希望故事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每一次,奈央的模样都会跃入他的脑海,对于佐仓来说,那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足够敲碎她所有希望的噩梦
黄濑沿着机场朝外走去。在越过繁琐的检查以后,他才看到美国清晨的太阳。朝霞还未褪去,他在经受了整整一天的精神折磨后终于来到了佐仓身边。
开着飞机冲向目标,在咫尺的距离内见到她,然后伸手触碰到她,看到她依然健康地活着,黄濑的脑海中并无过多复杂的念头,但要知道,这念头在事故面前就足够奢侈了。
他登上了出租,委托其他人将行李带回酒店,他甚至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挥手拦下了出租车,朝着佐仓所在的医院赶去。
旧金山的高楼在车窗外飞驰而去,人流如此,黄濑的心中却只剩下担忧。
与佐仓以往的那些接触在这个时候就像是电影胶片一样一遍遍在眼前晃过。或开心或伤心或生气,每一个画面都足够让他感到惊心。
现在想来,佐仓的所有表情都足够漂亮,漂亮到自己不忍回想。
因为仿佛,只要想一想那些就会像玻璃一样全部碎掉,让他感到心疼,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用面前的景物去打消这种想法。
不久之后,出租车终于在一栋洁白的房屋前停下。
那是旧金山最大的医院,也是黄濑的目的地。
司机在收下钱的时候还朝他看了两眼,似乎是揣测出了他的目的,在目送他下车的时候,甚至小声说了句“上帝保佑”。
黄濑无暇顾及,渐渐升起的太阳将这个建筑照射得格外耀眼,耀眼到让他睁不开眼。
现在,佐仓就在这里。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表情凝重地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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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医院门前没有过多的徘徊。穿着制服走进医院的时候,有不少人都向他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事实上;在黄濑走进这里之前;已经有许多伤者的家属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的就是要来见见陷入不幸的亲人现在究竟如何。从他飞机上下来的许多乘客;现在也在其中。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在前台用英语询问了佐仓现在所在的位置,前台的护士朝他看了好几眼;要知道这个才刚从火灾救出来的伤者几乎已经成为了许多媒体追逐的对象;医院更希望多余的媒体能打道回府;本就足够拥挤的医院,现在已经容纳不下更多多余的人。但黄濑那身制服似乎帮了他一次。并没有立刻被拒绝,护士慎重起见询问了他的身份。
“我是她的…朋友。”黄濑回答道。
“朋友的话不能进去,我这里已经登记到她的父母刚刚进去了,请你不要担心。”
“……是男朋友,我们已经订婚了。”黄濑望着护士,他机敏的想出了这样的托词,虽然他知道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目前的情况,即便需要带上一些谎言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看一看佐仓叶现在的情况,光是“有生命体征”这一条根本无法让他放心下来。
原本已经转过身的护士,在听到这句话后才终于重新看向他。与他对视良久后,她似乎看出他的坚决,以及觉得他的话并没有欺骗的可能。低头拿出一张通行卡片,在告诉他楼层后,将他放进了医院。
黄濑的心脏 “怦怦”直跳。方才的谎言让他紧张,但更紧张的无疑是自己现在已经踏进了电梯,不久之后,他就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亲自看一看她的近况。
电梯在十楼停下,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已经能看到拿着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他们正和一对老夫妇坐在一起,年长的女性拿着手帕擦拭着眼泪,而她的丈夫则在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黄濑大概能想象出他们的身份,但现在似乎连顾及他们的念头也被冲淡,他无视了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跑来的记者,拉住了一个匆匆而过的护士,他站在走廊上的样子全部都被旧金山天空中那轮已经闪闪发光的太阳淹没,包括那张急切并悲哀的脸。
用流利的英语,他询问护士病人的位置,但护士却伸手甩开了他:
“那里,我们正在安顿她。”她用下巴指了指,手上甚至还拿着许多根本没见过的药品。
黄濑顺着那个方向,玻璃的另一边,一个人正躺在床上,但他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更别说其他。她的身边围着许多蓝大褂的医生,手术似乎刚刚结束,但现在他们需要将她安顿在ICU,并对她目前的状况做测评。
黄濑趴在玻璃上,仿佛想要从那小小的视线目标中寻找到佐仓的身影,想要看清楚她现在的模样。
一边拿着话筒的记者早已按捺不住,她凑到黄濑身边,刚刚开腔却被黄濑止住:
“想必你一定知道佐仓现在的情况吧?”他用英语问道,“告诉我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既然是记者,知道的一定要比自己看到的更多,反倒是那位记者小姐愣了愣,但很快,她还是说道:
“左脚腕骨折,左边手肘有挫伤,那都是因为一块天花板压在她身体左边的关系。轻度烧伤,这个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她因为长时间呆在高温以及烟熏的环境下,气管灼伤比较严重,肺部也有灼伤以及尘肺。”
“……”黄濑垂下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所以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孩子才会被困住的。”
黄濑拧了拧眉心,他喜欢的佐仓叶就是这样的,虽然嘴上刻薄,但事实上却是个豆腐心。去看奈央时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早已在他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现在,自己心里那汹涌而出的东西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那个佐仓叶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得不让自己接下来的人生留下遗憾的话,他会感到心碎,非常非常的心碎。
“那么现在,您能说一说您的身份么?”记者小心翼翼地问完,黄濑就拧着眉心将脸转向她,余光里,那对坐在椅子上的老夫妻似乎也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我们是…同事,”他说道,“隶属于日本JAL公司。”
“诶?日本的航空公司?难道那位还在抢救的佐仓小姐是位空乘?”记者惊奇地问道。
“……嗯。”黄濑将目光重新转向玻璃那一边的病床,白色的被褥下,穿着病服的那个人正在一堆恐怖机器的包围下沉睡着。
他忽然想起了那次他们在她家的时候,他看着闭着眼睛好像睡美人一眼的佐仓叶。他不知道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她还是不是这样的表情,安然得好像能让时间停止下来,抑或现在被病痛折磨得一直都无法平静下来,不得不紧锁眉心沉入深渊。黄濑想要知道却又不敢知道,他的矛盾无法消解。
“您是阿叶的…同事……?”那个金发记者的身后,日语升起让黄濑不免愣了愣。他别过视线,在看到那年长的妇女歪头看向他的时候,终于略带吃惊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望着那个上了年纪的女子,用日语犹犹豫豫地回答道,“你们是…小佐仓的…双亲?”
年长的夫妻点了点头:
“为什么就只有阿叶……”妈妈低下头,在一阵阵的酸涩折磨中,她重新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黄濑望着这一幕,在向她缓缓走去的时候,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在她身边蹲下,他将手帕递了上去:
“小佐仓是个很…敬业的空乘,还在飞机上救过人,也会跑去鼓励身体不好的孩子,还常常会担心周围的人,总是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大家她的努力。”
“……谢谢。”女子抬起头,这声谢谢不知道是对黄濑那些话的谢谢,还是那块递上来的手帕的感谢。
“小伙子,你是JAL的机长么?”佐仓的父亲望着他,会有这样的念头,当然也和他的制服有关系。
“还是副架,刚才你们来的那架飞机就是池上机长和我驾驶的。”
“是这样。”爸爸点点头,他转过身,看到玻璃那一边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没有一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就那样躺在那里,这看上去实在太伤人,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但他不能在自己妻子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
“我也…我也受到小佐仓的很多照顾。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很震惊,也很…很紧张。”黄濑觉得这种感觉很难说,他不知道自己以怎样的立场说出这些比较好,可他只是想要说出自己所想,说出真正的自己对佐仓叶心中的那份感激以及感情,“我想小佐仓的话,一定不会有事的。”
佐仓的母亲点点头,但眼泪却始终没有止住。
不久之后,主治医生终于走了出来,表情虽然严肃却还是带着一丝安慰的模样:
“不要担心,虽然还没脱离危险,但是已经稳定下来。”
黄濑用英语询问:
“什么时候能醒呢?”昏迷的现状实在让他们看不到太多好的意思。
“我不能确定,估计三天左右。”他说道。
黄濑点点头,他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佐仓父母的时候,佐仓的双亲才终于长吁一口气。
“建议不要呆在这里,我们的护士和医生会随时关注的。”黄濑点点头,将这些转告佐仓父母的时候,她的母亲却相当执着的想要留下来。
但黄濑和她的丈夫极力劝阻了她,先于记者,他们带着佐仓的母亲离开了医院。走上喧闹的街道,才发现头顶的太阳是如此耀眼。
明明都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无论是驾驶飞机的飞行员还是乘坐飞机的旅客都应该一身疲惫。
黄濑将他们送到了他们居住的酒店,在决定休息后再去医院后,佐仓的母亲才终于勉强答应下来。从佐仓父亲那里,他才知道,佐仓母亲的身体并不好,这次佐仓的意外更是让她心力交瘁,原本甚至不想让她上飞机,但实在拦不住她的决心,才不得不让她一同来美国。
黄濑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