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最后的一幕仍然不断地在眼前闪过,布满血痕的背部,在战斗中飘动的金色卷发,温和而无畏的笑脸,每每想起一遍就是在剜她的心脏。最可怕的是,你亏欠一个人,却再没有偿还的一天。那么这笔债务一定会随着时间,成为心上的一颗毒瘤。
她无数次的企求,至少能让她再见他一面,哪怕一眼也好,让自己对他说,和他闹翻自己是多么的后悔,在几百年的孤寂里,自己是怎样的思念着他。
可现在,他们都重生了,她却不知所措了。
耳边嫩嫩的声音昭示,他现在是一个小孩子。前世刚生下来那一阵子的记忆,在她的印象中已趋于模糊,对于少年阿波罗,她甚至有种陌生感。
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她满心复杂。
肉呼呼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手,带来温暖的触感。
“别怕,我就在你的身边。”稚嫩的声音里充满着坚信,使人不自觉就会相信他乃至依赖于他。连日来他耗尽力量支撑母亲,已经极为疲惫,可却一直在用言语和行动为她们打气。
这个人是光明之神,出生下来便光明万丈,从不知道退缩与气馁,是她永远的保护神。
陷入沉睡前,他还不安分地在她手心里挠了一下。
电流般的酥麻传递到全身,阿尔攥紧拳头,酸涩的感觉在胸腔里发酵。
这个人当真是打从娘胎里,就学会调戏女孩子了。听到外面苦痛的呻吟声,她深深吸口气,稳定心神,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先放一放,专心解决眼下的困境。
情况为何与前世相差这么远?上辈子这个时候,是勒托一母同胞的妹妹,星夜女神埃斯特瑞尔化身为海岛,在海皇波塞冬的支持下,于海中出现一座浮空之岛,让母亲得以安心待产。
勒托已向宙斯祈求过了,他远在极北的战场上,分|身乏力,只得对海皇下达神谕,要他帮助这对母子,但至今为止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大海依旧波涛汹涌,他们置身其中,随时都有被狂风巨浪吞噬的威胁。
海怪也感到多日的等待即将接近尾声,用长长的尾巴拍打海面,激起咸腥的海水朝她们劈头盖脸地袭来。一片风雨飘摇,母亲在捧腹呻吟,哥哥已派不上用场,周围危机四伏。
“您可曾呼唤姨母,请求她提供帮助?”
勒托尝试过了,对方的回应是,愿意尽可能的提供帮助,但其中不包括自己的性命。
“放弃吧!”来自于深渊海沟里的滑腻生物深知,人心中存有最阴暗的狭缝,“可怜的小甜心,手也僵了,脚都冻坏了吧?爸爸心爱的小勒托,你怎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没有什么可坚持的,谁都比不上你自己重要,松开手休息一下,你不用再这么费劲。”阴柔的声音蛊惑道。
“闭嘴!”阿尔怒喝道。灰暗天空低沉得快要压到头顶上,周遭的寒风与海水冰凉刺骨,母子连心,自己也快冻僵了。她咬牙对母亲说:“请您坚持一小会,我很快回来!”
阿尔将神识脱离身体,一团银色的光芒从勒托肚皮上升起来,一头扎进海里。在湿冷的黑夜里,少了腹中的女儿提供的力量,勒托更感手足冰凉,她知道女儿找海皇求情去了,极力忍耐着。
阿尔拥有深厚的精神力,然而新生儿的身体极度脆弱,眼下她只能离体不超过五分钟的时间。
她灵巧地避过诸多珊瑚礁、水生物,以最短的距离抵达海底,这里离奥林帕斯极近,有一个传送的神坛,她直直地撞了进去,直到银光消失在传送阵里的时候,门口卫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波塞冬正在他的大殿上,斜倚在王座里,海蓝色的波浪卷发垂到地面,他单手撑着脑袋,一条腿挂在扶手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团银色的什么东西极速地冲进殿门,堪堪在他眼前刹住车,背后跟着一片喧嚣:“有入侵者!”反应慢了好几拍的卫兵们远远地坠在她屁股后面。
海皇大人纹丝不动,掀起懒洋洋的眸子望向来人。
漂浮的银光化作一名少女。她扬起巴掌大的清秀小脸,清澈如水晶的眸子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极少见到的一种坦率的视线,使得波塞冬愣了愣。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依稀能看出稍许他兄弟们的轮廓,看起来比起他们更显粗犷,皮肤是后世地中海沿岸人种独有的一种小麦色,健康而富有光泽,两道剑眉之下,深眼窝里的一对碧蓝色的眼睛灼灼有神,是一名难得的美男子。
她从前世就知道,海皇是一名极为自恋的人,尤其对自己一头茂密如海藻一般的长发格外满意,认为这是他的生命力强于他的兄长与弟弟的明证。
阿尔向前走了几步,半跪下来,掂起他的头发吻了一吻,恳求道:“尊敬的伯父,我可否请求您提供帮助,给予我的母亲,泰坦神勒托,一个平安生产之所?”
波塞冬兴味的视线打量着眼前这名态度恭敬的侄女儿,上翘的嘴角透露出些许捉摸不定的味道,右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你为何不去企求你那父亲,众神之主宙斯,而跑来求我?”
阿尔毫不犹豫地回答:“您是所有的水域之主,我们正处在您的庇护之下。若是没有您的垂怜,我以及我的哥哥,一定不能平安降临到这个世上。”
波塞冬眼睛一眯,微微支起身子。他抓住了对方话中透露出的几个关键信息。
她还有个哥哥,那将是宙斯的长子。在宙斯现下的妻子里,没有一个如她的母亲那般身份贵重,但他们与泰坦诸神的战斗还远未结束,彼此立场对立,她不会对宙斯形成多少助力。帮他们一把,将这母子三人送回去,如果能让赫拉气得跳脚,搅得宙斯后院不宁,对自己有益无害。
波塞冬拿定主意,微扬起下巴,既傲慢又和颜悦色地说:“你费尽心思来到我的面前,想必别无他人可求。我作为你的伯父,且你身处我的辖域之内,帮你度过眼下的困境只是举手之劳。”
他自然地朝她伸出右手,阿尔会意地接过来,亲吻他的无名指上刻着纹章的戒指。这象征着他将自己视作亲密之人,对于高高在上的海皇大人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恩示。
当阿尔离开之后,一大帮虾兵蟹将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一群不成器的手下!波塞冬向上翻了个白眼,张开双臂搭上椅背,翘起腿横靠在自己的王座上。
这么小的孩子,已能做到神识出体,而且是淡金色,那说明什么?宙斯的儿女天赋异禀?
目前仍然孑然一身的海皇大人心里突然升腾起嫉妒的情绪。
也许他也该去找个女神,生一群冰雪聪明的女儿,组成一个卫队,那样宙斯一定会眼红得要死!
第9章 第九章 阿波罗
赤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朦胧的微光照耀着白色的沙滩,不远处的肯托斯山顶上,棕榈树在海风中摇曳。
一路爬到树下那块柔软的泥地上,勒托精疲力尽,靠坐在树干上,从她两腿之间流出温暖的液体,阵阵宫缩的抽痛让她痛苦呻吟起来。
“阿波罗!醒醒!”羊水已经破了,空气越来越少,阿尔逐渐感到窒息,一阵比一阵更加强烈的宫缩在压迫着她,可阿波罗那个大个子堵在她前面,她不管怎么拍打、掐他都没有反应。
阿尔艰难地挪动阿波罗,将他肩膀向后推,抓住他的双腿,调整他成顺产的姿势,配合着母亲的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去的同时,分出一线力量护住母体。她的哥哥前世是掌管医疗的神祗,而他所具有的神力,从来都与自己分享,因此她也拥有一定的治愈之力。
在勒托的尖叫中,婴孩的头出来了。鲜血染红了她的下|体,滴落到泥土地上,自暗褐色的血泥中,生出了淡黄色的太阳花。顺着已经变得宽松的产道,阿尔爬了出去。
夜色之下,勒托背靠着棕榈树,瘫倒在柔软的泥土地上。凌乱的额发黏在她汗湿的额头上,长长的黑色卷发一直蜿蜒到树下,她冲着身旁刚降世的两个孩子,虚弱不堪地微笑着。
前世的银弓还在,幸而本命武器存放在意识海中,即使换了身体仍然跟随着她。阿尔将一根银箭化作小刀,割断了兄长与自己身上的脐带,将宝贵的脐带血送去母亲嘴边看着她喝下之后,阿尔再也支撑不住地一头倒在地上,体力和精神力无不透支了。
微凉的夜风里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阿波罗醒了过来。神祗们的外观与神力与心境有很大关系,身体年龄是可以通过力量来改变的,光明之神落地就成为了五岁孩童的模样。
回头看到躺在地上的妹妹,他迈动小短腿向她跑过去。
阿尔躺在地上喘息,身体明明疲惫到极限了,神经却格外亢奋,想睡都睡不着。
真的回来了?她怔怔地看着头顶上空无比清澈的夜空,繁星点点缀在深沉的夜幕之中,她举起手臂,小手握紧再放开,感受到久违的实感,肩膀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头顶上空出现一张俊俏的小脸,无比熟悉的轮廓烫得她眼睛一热。他的眉眼与自己非常相像,卷曲的金发贴在额头上,光滑而略宽的前额显示出智慧的先兆,白嫩的脸庞圆润可爱,淡金色的眉毛之下,眼睛又圆又亮,瞳仁是清澈的天青色,里面仿佛收纳着无尽天空的光芒。
“阿尔,我的妹妹!我一直在想,你会生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与我一模一样?现在我总算见到你了!”激动地说着,阿波罗弯下腰,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想把她拽起来。
阿尔没有理会他的手,撑地坐起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他孑然一身降生,前世的神剑、神盾,都没有跟过来。在他的眉心中央,有着一个太阳形状的标记,此时的颜色还颇为浅淡。她清晰地记得,当他的哥哥神力最为鼎盛的时候,他额头上的胎记光芒四射,宛如一尊小太阳,伴随他驾驶太阳神车,巡回天际,普照大地。
那才是她所亏欠的那个阿波罗。无条件的保护、纵容自己,却也花心滥情,声名狼藉,杀害了自己的情人,与她数百年中形同陌路,却又在最后时刻牺牲自己,以保全她的那个哥哥。
而眼前这个白嫩嫩的小包子,看上去一脸天真无邪,他没有经历过她记忆中的那一切,就仿佛是一个别的什么同名同姓的人。阿尔觉得别扭,甚至产生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我哥哥”的古怪感受。
小女孩朝他走来,阿波罗一脸笑眯眯地舒展双臂,想要给她一个胜利会师的拥抱,可不料她无视般地与他错身而过。他的脸瞬间垮下来,张开的双手仍然僵硬地打开着。
“阿尔?”是错觉吗?妹妹怎么一点也不想见到自己?阿波罗拧紧眉头。
从他孕育出意识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双胞胎妹妹的存在。由于两人的精神领域相连,他能得知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在她进入沉睡时,他感觉到她的脑中有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令他惊奇万分,又十分不满她独自沉浸在美梦里,而不住地呼唤她,硬是把她吵醒了。
醒来之后的妹妹,给予他诸多震撼。她指点母亲逃亡的路线,教她怎样躲避追杀,与不同的人周旋,还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给母亲。她教自己简单的冥想之法,使得自己一出生下来已有较好的基础。最后也是她,才使得两人能平安降世。在他的胸中,自豪之情澎湃激荡。
“看看,这是我孪生的妹妹!”他简直想向着全世界喊叫,宣告她的降生,让自己的声音被天上地下海里的每一个生灵听到。“她多么可爱!”
睁眼的那一霎那,他就看清了他的小妹妹。她手里握着银弓,额前带着弯月印记,小脸冷若冰霜,气息清澈无比。他觉得她可爱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满心里全是亲近她的欲望。
金发少年紧紧跟在妹妹背后,眼巴巴地说道:“你不高兴吗?因为我们长得不太像的缘故,你不喜欢我的样子?”两人其实极为相似,只是他的剑眉更粗,眼窝更深,下巴的曲线更为硬朗。他十分期待她的反驳,只是阿尔没有回头,装作没听到似的埋下身子查看母亲的情况。
勒托的下身在流血,身上满是汗水与污垢,小姑娘为她脱下湿漉漉的黑袍子,因为手头没有毛巾布匹,她抬手剪裁下一段清辉的月光,将它化为软布,细心地擦拭母亲的身体。
阿尔重生之后,与月亮的联系仍然维系着,一身神力仍然清辉如月。前世的各种法术也能信手拈来,只是新生的身体极为柔弱,法力低微,但她的神格仍然是上辈子的上位神阶层。
阿波罗想去帮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仿佛在地上打过滚似的满手满脸的泥灰,身上脏兮兮的,一靠近就被阿尔嫌弃了。他只好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可他身上未着寸缕,胯下的某物大喇喇地耷拉着,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即使阿尔背对着他,仍然感到脑壳烫得发烧。
“阿波罗!”阿尔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我在!我可爱的小女士,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金发少年眼巴巴地凑过来,圆睁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活像只金毛大狗。
“别靠近我,先把你的下半身遮起来!”
阿波罗低头瞥了一眼,随即叉着腰大笑起来。
眼下是远古时代,人们通常是袒胸露乳的,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偏偏她极为矜持,从出生时就开始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红脸的样子倒是叫他觉得极为可爱。
“妹妹,在母亲腹中时我们就赤|裸相对,你怎么没有习惯?”小少年挑眉揶揄,隐藏在浓密金色毛发背后的小光明之神更昭显出其存在感,甚至冲她一翘一翘的耀武扬威。
这不科学!阿尔的心底在咆哮:以五岁男孩的生理构造,它不该能立起来!
带着烧红的脸颊,阿尔愤愤地侧过头,抛出一块银色的布料,扔去他脑袋上。阿波罗喜滋滋地接住它,用力嗅了嗅:“好香,谢谢!夜晚枕着它入眠,我一定能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太过于不要脸的话让阿尔浑身打了个哆嗦。真不愧是从出生到死,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禽兽!
“这不是给你用来做枕巾的!”她低低地喝道。
“咦,那么,你让我用它来做面巾吗?”阿波罗状似无辜的问道。
“如果你更愿意让我来动手,我一定会把你下面那个东西绑起来,然后拴在树上,把你整个人吊起来!”阿尔小脸涨得通红,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