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魂
【由文】
我们结婚吧！
“桑切斯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雪诺先生，在神的面前和他结为一体，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足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将爱他、尊重他，珍惜他，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听到神父这样问的时候，夏小满怔了一下。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真的是在举行婚礼么？
神父等了十秒钟左右，又开始问第二遍。
“桑切斯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雪诺先生，在神的面前和他结为一体，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足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将爱他、尊重他，珍惜他，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身边的男子伸过手来，轻轻拉了拉她的手，问：“怎样？清醒了么？”
夏小满扭头看向他。
高大英俊的男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和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眸，此刻他弧度优美的唇畔正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容，“如果你后悔了，那就算了吧。反正也不过就是一个游戏。”
是的。
这是个游戏。
号称全世界技术最先进的全息真实感观摸拟网游“诸神之黄昏”。
桑切斯是夏小满在这游戏里的创建的人物，雪诺则是她在游戏里的朋友。
夏小满曾经是“诸神之黄昏”的风云人物。
是的，曾经。
她已经阔别这游戏将近三年。
最开始只是家里出事，后来是远走他乡，再后来是生活拮据，与男友吵架，分手，被出卖，堕落……最终被大哥顾白露找到，带回来。
大哥把她安顿在自己家里，提供她生活所需，为她装了这游戏，说让她放松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从大哥把她从酒吧捡回来之后，夏小满对大哥言听计从。
所以她回来了。
原本只是跟朋友们交待说最近有点忙，可能会上得少，谁知一隔就是两年多。再上线时，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一手创建的圆桌骑士团早已没落了，领地也早已归了别人。
只有雪诺还在。
当年他只是骑士团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几乎从来不主动发言，大家一起打怪就打怪，一起任务就任务，一起守城就守城。
夏小满只记得他沉静的双眼和温和的笑容。
但是夏小满不在，骑士团诸人走的走散的散，就算是她的好友栏里，也没剩下几个名字。她万万没想到只有他依然戴着圆桌骑士的徽章，在她上线时迎上来，淡淡微笑着，叫一声“领主。”
以前几乎没怎么搭过话，但这时候遇到，却格外亲切。
夏小满和雪诺坐在原来是骑士团驻地，现在不知被哪个公会占了的大宅台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末了夏小满感慨了一句：“唔，看起来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呀。”
雪诺点头附和。
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驻地里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自己却只能坐在台阶上感慨，夏小满心头不由就涌起一种深刻的寂寥，她拖起雪诺，道：“我们干脆结婚算了吧。”
雪诺像是被吓了一跳，小心地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夏小满点点头，“我很确定。”
于是就像是之前对于奥丁城领主桑切斯的任何一个决定一样，雪诺完全没有反对，只是彻底服从。
所以他们到了奥丁城的大圣堂，开始了这次婚礼。
还是十秒钟的间隔，NPC神父不紧不慢地开始问第三遍。
这是固定程序，如果第三遍问完，还没有得到回答，神父就会默认答案是“不愿意”，这个婚礼自然也就无效了。
雪诺没再说话，倒是周围的看客们不停在起哄。
夏小满太久没上游戏了，桑切斯的威名早已烟灭在“诸神”的历史里，聚过来观礼的大多只是来往路人，并不认得她，只是不停在叫“快点答应。”“这么帅的老公你还犹豫什么？”“她不嫁我嫁。”
没错，反正也不过就是个游戏，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夏小满笑了笑，向神父点下头：“我愿意。”
神父依然用那种固定的，不紧不慢的声调道：“我宣布，雪诺先生和桑切斯小姐从现在开始正式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雪诺牵起夏小满的手，向她低下头来。
夏小满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雪诺的唇温热柔软，轻轻地落在她脸上。
——没有人会在婚礼上只亲脸颊。
夏小满吃惊地睁开眼，还没等她的质疑问出口，他们已被拥上来的宾客分开。
这是“诸神”里的婚礼习俗。
神父宣布婚姻成立，新婚夫妇接吻之后，便由在场的宾客们一起送到附近的旅店的新房。男宾客送新娘，而新郎则由女宾客护送，一路上可以随便开各种玩笑，甚至拿走新婚夫妇身上的服饰，将他们光溜溜地送进房间，关到第二天早上。
据说是源自中世纪某个小国的风俗，一方面可以缓解新婚夫妇的害羞与尴尬，一方面则给了夫妇双方其它的仰慕者最后的安慰，让他们可以拿走自己心上人的贴身物品。
由于这是个游戏，每次都会有人钻这空子夹在宾客里面混水摸鱼拿走新婚夫妇身上的装备和钱。
不过一般情况下，结婚是件喜庆的事情，大家也不会介意就是了。
本身去教堂结婚时新郎新娘身上就只能穿礼服，也不可能带着什么高等级的装备。何况与结婚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这种小小损失也算不了什么，甚至有人会特意在身上多带些红包来讨彩头。更有一些男玩家会以被剥光为荣，因为那正显示了他婚前受欢迎的程度。
这个时候，当然是宾客越熟，玩笑就开得越过分；越受欢迎，身上的衣物就被瓜分得越彻底。
夏小满阔别游戏已久，雪诺又向来沉默寡言不擅交际，来观礼的几乎都算不上是朋友，所以他们被推进旅店的房间时还算相对完整。
夏小满不过就是被解开了外衣吃了几把豆腐而已，她身上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拿。雪诺惨一点，上身只剩半件衬衫，脸上还不知被谁亲了个大大的唇印。被一群女人推搡着跌进房间，一脸的窘迫和无可奈何。
夏小满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倒是觉得挺可爱的，不由得就笑出声来，一面伸手去擦他脸上的唇印。
雪诺避开了。
夏小满怔了一怔，手停在半空里。
雪诺站起来，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宾客们已经退了出去，房间的门也被从外面锁上，小小的空间里只余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但是越亲密越暧昧，雪诺这声咳嗽就显得愈加别扭。
夏小满收回了自己的手，道：“你其实不愿意和我结婚是不是？”她坐在床沿上，顺手将刚刚被那些人弄乱的头发抚平，斜着眼瞟向他，“你讨厌我么？”
夏小满在游戏里创建的人物是一名半精灵，长相兼俱了人类和黯精灵的优点，有着一头银色的微卷长发，小麦色的肌肤，高挑修长的身材，纤腰不盈一握，形状美好的椒乳在先前被解开的衣服间若隐若现，一双淡紫色的眼斜过来，似嗔似怨。
她此时的一举一动，一丝气息一缕眼波，对雪诺而言，都是一种极致的诱惑。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一种火热的感觉渐渐向鼠蹊部集中，只好垂了眼不敢再看她，苦笑了一声，道：“不，我只是觉得，领主你今天拖我结婚，不过是因为一时感伤，等冷静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们还是……就这样好了。”
她早就不是什么领主了。夏小满本想反驳，但是看了看雪诺，没有说出来。
她想他说得没错。
她今天的确是情绪不稳定，她也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这是个全感官仿真摸拟的游戏。通过特殊的游戏舱或者游戏头盔接入电脑网络，在游戏里的玩家可以活动自如，彼此交谈，也可以彼此触摸，甚至拥抱亲吻。虽然不是真正的身体接触，但是神经系统里该有的感觉一丝也不会差。
所以，如果你想，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也完全可以，只不过就当是现实里的春梦一场了。
其实不要说在游戏里，就算在现实中，现在的夏小满也不会在乎这个。
但是很显然，雪诺在乎。
如果她反悔，而他又抱过她，他会不知道以后应该如何跟她相处。
所以，就这样好了。
夏小满点了点头，倒在床上，闭了眼。
雪诺就在地板上坐下来，靠在墙上，安静地看着她。
房间内又是一片尴尬的安静。
游戏里的时间虽然比现实里快一倍，但到明天早上门打开至少也还有好几个小时。
夏小满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个时候现实世界的敲门声对她来说，有如天籁。
她连忙爬起来，对雪诺道：“家里人找我，我先下了。”
雪诺坐在那里没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再见。”
下线那个瞬间，夏小满突然有种错觉，就像是哪怕她这次下去，又要时隔两年才上来，雪诺也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
这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暖，泛起一丝甜意。
所以顾白露走进妹妹的房间时，便正看到她带着一抹微笑从游戏舱出来。
我没有父亲！
顾白露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带她回来半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
不是职业性的，也不是应酬式的，是真正开心的笑容。
这游戏真是装对了。顾白露想。
“大哥。”
他这一岔神之间，夏小满已走到他面前。
现实中的夏小满是个娇小的女孩子，身高还不到大哥的肩膀，不过却身材匀称，削肩蜂腰，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古典佳人。
但再没有人比顾白露更清楚，这看似娇弱的身体里，有着一个怎样桀骜不驯的灵魂。
顾白露宠溺地捏了一下妹妹挺翘的鼻尖，笑道：“玩游戏玩得忘记时间了吧？都不出来吃饭？”
夏小满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也笑了笑，道：“大哥不说我还真不觉得，真饿了。”
她笑得很乖巧，顾白露却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她的真心已经藏到不想让自己看到的地方去了。没有多说什么，他牵起妹妹的手，将她领到饭厅。
晚饭是顾白露自己下厨做的，三菜一汤。
他厨艺很好，色香味俱全。
夏小满之前没有离开家的时候，也隔三差五跑到他这里来住，就只为了蹭他的饭吃。
顾白露还记得他半个月前把她带回来那天也是自己做的饭，她像多久没吃过饭一样，巴着桌子狼吞虎咽，最后还被噎得直捶胸口。
顾白露连忙倒了水过来给她，轻拍着她的背，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好像我中午没给你饭吃一样。”
夏小满缓过劲来，望向他，泪眼婆娑。“不一样嘛，大哥亲手做的，有我记忆里的味道。”
就为了她这句话，再忙也好，顾白露也一定会回来为她做这顿饭。
看着妹妹像猫咪一样吃得心满意足，是他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候，同时也是最难过的时候。
小满小时候吃饭不听话，挑食，吃不了几口就能扔一地，每次吃饭都得一堆人追着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吃饭的时候很乖，他做什么她就吃什么。他甚至曾经看到她捡起掉在桌上的饭粒来吃掉。
小满那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顾白露看在眼里却像被人在心头剜了一刀。
——丫头在外面挨过饿！
她以前娇蛮任性，他只希望她有一天能够懂事一点。
但她现在听话乖巧，他却痛得像有什么在噬心蚀骨。
夏小满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大哥的这些心情，或者只是没有在意。看着桌上摆好的饭菜，欢呼一声就拉开椅子坐下来，一面给大哥盛饭，一面抽动鼻子赞叹：“真香。大哥手艺越来越好了。也不知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做我大嫂。”
顾白露笑了声，给妹妹挟菜，一面问：“你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夏小满摇了摇头。
她刚回到晏城不久，没工作，没朋友，能有什么安排？
顾白露道：“那么明天陪我回趟家如何？”
夏小满正挟向唇边的筷子一顿，肉块掉到了桌上。
她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又将那块肉挟起来扔回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我家么？”
顾白露道：“你愿意把这里当成家，大哥很高兴，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爸……”
夏小满面无表情地扒着饭。“当初登报断绝父女关系的人可不是我。我现在姓夏，谢谢。”
顾白露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那件事你还提什么，爸是冲动了，但你也不是没错。”
夏小满咽下口中的食物，直视着大哥，朗朗道：“是，都是我的错。老妈难产都见不到老公是我的错，顾冬至和我只相差半岁也是我的错。他和顾冬至的妈离婚是我的错，他爬上我好朋友的床也是我的错！”
她的眼水晶一般透亮，夜色一般漆黑，却有着比岩浆还要滚烫的火焰。
顾白露只好又叹了口气，道：“就算有错，他也是我们的父亲。他向来最疼你，这两年他也不是没有后悔，时时都念着你。你觉得没有他的助力，单靠我能这么顺利把你带回来么？明天是他的生日，他已经是个快六十的老人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夏小满把筷子一放，道：“我没有父亲！”
顾白露也把筷子一放，声音沉下来，“那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夏小满沉默下来。
眼神里隐约有着不安与为难，惴惴地看着他，像什么小动物一样。
顾白露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道：“反正你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在敷衍我，再多一次又如何？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然后回家。”
夏小满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吃完了低低跟大哥说一声“我吃好了”，然后便回了房间。
夏小满觉得自己应该哭。可是胸口像是空空的，却一滴泪也没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于是索性爬起来，进了游戏舱，联上游戏。
现在距她上次离线，还不到游戏时间的一夜，进入游戏之后，自然还是在她的“洞房”里。
只有她一个人，雪诺不在。
夏小满自嘲地笑了声。
觉得自己上次下线时的错觉真是可笑。
这世上本来就没可能有谁会永远等着谁，何况还是在游戏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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