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认得他是林府的主人,可是,世子吩咐在和默少爷谈话期间,不许叫一个闲杂人等靠近偷听,这下子便犯了难,虽然不敢对林如海无礼,却也不敢就轻轻松松地放了他走,只得派了个人飞奔去报告世子。
淳于钊还在和林默拉着手述衷肠呢,一个卫士飞奔了过来,跪在地上,说:“卑职们罪该万死,一时疏忽,竟然叫人混跑了进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世子爷和林公子的说话。”
林默和淳于钊对视一眼,淳于钊给了林默一个安抚的眼神,说:“你们太不小心了,回去以后一人领五十军棍。另外,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想法叫偷听的人以后都不能说出什么去便罢了。”
卫士偷眼看了看林默,吞吞吐吐地说:“那偷听的人,是……林老爷,所以,卑职们不敢自专,须得来请示世子爷。”
林默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这样……出柜了?
想当初,堂哥还是现代人呢,出柜的时候闹的那阵仗,伯父恨不能一板砖拍死他,而自己呢,还是在这更古板更需谨言慎行的古代,被亲生父亲当场撞破基情后会怎么样,林默心里……真没底。
淳于钊见林默一脸失魂落魄,拍拍他的手,说:“别怕,我去和他说,有事我担着,绝不叫他为难你。”
听到淳于钊说的话有些担当,林默心里倒是安慰,且听听他怎么说。同时,林默的心里又隐隐生起些诡异的期待,想着这也是一个考验,看看这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情人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坚定。
淳于钊先快步走到了侍卫们羁绊林如海的地方,呵斥侍卫们说:“你们围着林大人干什么!还不散了开去!”
林如海“哼”了一声,也不和淳于钊见礼,抬腿就走。
看这情形,林如海是全看见了!没有抵赖的余地了。
淳于钊忙跟上去,拉住林如海的衣袖,恳切地说:“林世伯,这事情不怪林默,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林如海本来还按捺着不发作的,听了这话便忍不住了,冷哼着说:“世子阁下,你是应该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过,你就算是再出离世俗,也轮不着我来管,这些淡话且说给管束得了你的人听去,下官哪里当得起?哪里敢怪你?”林如海这会子气得很了,便不跟他客气,也不“阁下”来“阁下”去的,直接就是“你”。
林默也赶过来了,见林如海疾言厉色地对淳于钊说话,心里说不慌是假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喊了一声“父亲”,垂首侍立。
林如海狠狠地瞪了林默一眼。
淳于钊一听林如海口口声声要他约束自己,要管得着的人来管什么的,话说管得着自己的人不就是父王了吗?淳于钊便误会林如海要写信给缙王告状,忙说:“林世伯的意思是要告诉我父王吗?那是万万不可的,你会害了林默。”
林如海本意没有打算告诉谁,说老实话,这事儿这么丢人,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都来不及,还非要亮出来给大家看吗?林如海没那么傻,不过淳于钊的话叫他不舒服,便冷笑连连地说:“我就一个儿子,我要害他?”
淳于钊无奈地说:“我没那个意思,但是,若是林世伯告诉我父王了,他那个人的性格……”淳于钊没有说下去。
林如海也许不知道,林默却深深地知道淳于钊这话绝非危言耸听,而是他心里实实在在的忧虑。
要是叫缙王知道了,绝对是一场灾难。
缙王其人,其性格之隐忍,手段之暴虐,简直到了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不过,不如此,他恐怕早就被心又猜忌的皇帝堂侄铲除了去吧。
在缙王府住了七年,虽然难得见到缙王,可是,在恭谨端肃的王府,下仆们都小心地交谈着缙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叫林默在心里大致勾勒出这个人的内心。
缙王因为小时候正值战期,没受多少教育,反而是成日跟着武将们跑,除了习得一身的武艺之外,更锻炼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并在三十岁首次带兵出征时取得了一次可以名列大晋青史的胜利。
那一次,缙王带着大军在沙漠里搜寻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找到了敌军首领拖布儿花及其十万大军的踪迹。
面对着毫无防备、待宰羔羊一般的拖布儿花大军,缙王没有像一般的将领一般大开杀戒,迫不及待地品尝胜利的美酒,而是按捺住在大漠中搜寻一月的却不见敌踪、此时恨不能撕碎了敌人的焦躁心情,不徐不疾地派出说臣去晓明厉害,又自己亲自设宴,表现得诚意十足,最后降服了拖布儿花,并使心悦诚服的拖布儿花四处去对人颂扬大晋的仁慈,缙王的品格,于是,那一次足足有十多个部落诚意来降,不费一兵一卒,仅仅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啃下了最难啃的北疆大半土地,与另一边大败而还的康王形成鲜明对比。
当时,林默听到这一著名战役的时候,觉得缙王简直坚定和隐忍到了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要知道,缙王率领着十余万兵士冒着风雪,顶着严寒,历经千辛万苦,在大漠中兜兜转转整整一个月寻找敌踪,相信任何一个人见到一击即溃的敌人都会产生中了大奖般的心情,控制不住地想要“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而缙王呢,不仅自己要收起锋利的爪子,还要约束三军都要收起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来荡涤一个月在沙漠里摸索的憋屈,还要对敌人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只为了获取最后的结果——胜利,而这胜利呢,摈弃了一切花哨的动作,省去了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数,直截了当,正中靶心。这需要怎样的克制力来隐忍住那一切的诱惑?
但是,请注意,缙王在面对顺从臣服的拖布儿花是温厚仁慈的,尽管他内心里是恨不得一刀劈死了这个害他在冰天雪地里走了无数冤枉路的混蛋,但是,对不肯臣服的人缙王则是另一副面貌了,在某一次战役中,缙王以“倔强不肯服从教化”为名活埋了敌军二十万大军,在鲁南的封地上缙王的铁血手段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不得不服服帖帖的。
简而言之,缙王其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主要特征,用慈善的面貌来应付服从他的人,用残暴的手段来对付反对他的人。对于缙王而言,使用什么手段要根据实际情况,关键在于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而缙王一旦得知他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嫡长子淳于钊竟然起了“龙阳”之兴,那么,他林默,将成为缙王眼中处在对立面上的敌人了。想到缙王对敌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那绝不是贾敏一个内宅妇人所能比拟的,林默有些不寒而栗。
林如海磨着后槽牙,说:“好,我可以不说,你以后也别再来找他了,不然,你才是真正地害了他。”
淳于钊看了一眼林默,说:“怎么可能?林世伯,我是真心喜欢,没有……”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说:“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是在骗他?可是,别说他是个男的,就算他是个女子,你能把他娶回家去吗?你能做什么?真心喜欢顶什么用?”
林如海将之前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想要一鼓作气驳倒淳于钊。
淳于钊被林如海猛烈爆发的犀利弄得张口结舌。
说着,林如海又厉声喊:“默儿,跟我走!”便扯住林默的一只胳膊,要带他走。
淳于钊忙扯住林默的另外一只胳膊,说:“我是不能娶他,可是,我会护着他一辈子。”
林默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用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淳于钊一眼,没有迈动脚步。
林如海以为林默是舍不得这一段孽缘,便恨不能一巴掌扇醒他,可是,想到贾敏死,黛玉走,如今身边只有儿子一人是命根子,便按捺住怒气,摇晃着抓住的林默的一只胳膊,说:“你还痴心妄想什么?人家是世子,岂是我们这种人家可以攀附的?这两年你舍了脸皮,和他厮混,过后他被皇帝指婚的时候他能顾得了你?未必还会为了你抗旨不遵?又或者是你要自甘下贱,甘心做人家的娈宠?若是那般,你就跟他走,我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淳于钊气得脸色发青,说:“林世伯,我说过了,这个事情错全在我,你老骂林默做什么。”
林如海气哼哼地回说:“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都不行吗?别说你世子爷,就是皇帝,也不能为着老子管教儿子反而来指责老子的道理!”
林默不管两人的言来语去,迈步向前,定定地看着淳于钊的眼睛,说:“我只想听一句真话,要是真被皇帝指婚,你就会结婚?”
淳于钊微微垂眼,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回答,在林如海的虎视眈眈和林默似乎要看透他的心的逼视下,憋出来一句:“你以后不也一样要结婚的吗?”
林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相守吗?林默又不甘心地追问:“然后呢?”
淳于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强调说:“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还不明白我的真心吗?别的人都不能进到我的心里去。”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淳于钊的意思就是各自结婚,然后,各有各家,家外搅基。呵呵呵,那就是“炮|友”了,还说什么真心!
林默虽然对后来的事情有过种种设想,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但是,即便在后世,两个男人的相知相守也绝非易事,只要是双方中任何一方是不以两个人天长地久为前提的话,那条路都无法坚持走到最后。现在,淳于钊居然是这样想的,也难怪,他本质上是和林如海一样的古代男人的想法,怎么可能为了爱情而对抗他父亲乃至整个他所处的整个阶层?
可是,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林默不能接受这种扭曲的爱情。
爱他,就要占有他的全部。
这是林默前世也好,现在也好,都不曾改变的看法。
林默声略略失神地看着荷花池上的一池残荷,在林如海来之前,两人还兴致盎然地说着“留取残荷听雨声“,现在,则是满眼的萧瑟颓委。
林默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两声,说:“是这样的吗?那可真是蒙您抬爱了。”便转身扶着林如海,说:“孩儿知错了,回去任凭父亲责罚,现在,我们走吧。”
淳于钊急忙拉住林默的衣服,说:“睿儿,……”
林默低低地说:“你的真心若只是这样的,我不要。我要的人,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的所有,都要为我一人所有,若不然,我宁可一生漂泊无着。”
淳于钊震惊地松开了手。
林默唇角微微勾起,保持着淡然微笑的表情,一只手臂扶着林如海,在淳于钊的失神的注视中,将还很稚嫩的肩膀挺得笔直,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必须接受改造,他只能是默默一个人的;默默是现代人嘛,立志要将古代世子打造成自己的忠犬,有志气吧(*^__^*) 嘻嘻,爱情暂时陷入低谷,默默要安心学业去了,嗷嗷嗷,等着2年后的重逢。会很快,咱把贾琏这一出子戏写完,再描画两笔,就是“两年后”了。
今天双更了有木有?
明天,明天也争取多更一些,握拳。。。就当作是粽子节的福利吧~~~
☆、48第48章
林默将林如海扶到了书房。
林如海见儿子听话;没让自己费什么口舌就和世子掰了,心里极是安慰,也没去想别的,而且不再责怪儿子的肆意妄为,只是说:“默儿你自己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和他来往了,如今爹爹只有你一人是命根子;别叫爹爹失望啊。”
林默低着头;低低地说:“爹爹;儿子绝不会妄自菲薄。”
林如海欣慰地说:“‘好鼓不用重锤敲’;我原就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改了就好,‘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默在心里苦笑,其实我不想改乃知不知道?算了,与其在一场不能掌控的爱情里沉浮,还不如好好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东西,比如两年后便要拉开帷幕的乡试,还有接着来的殿试。
当夜,林默想着淳于钊现在小山居里住着,今日不比昨日,再见面便是互相尴尬,不如避开,反正他明日便要返京了,到时候送到码头,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就一拍两散了算了。
尽管,想着这个决定林默很心痛,但是,原则性的东西必须固守。
而且,所谓爱情这种东西,有着这样的一种特性,苦苦去追未必能得到,反而弄得身心俱疲,退一步无欲无求,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套一句现在战局上的话说,就是:不如保存自己的实力,是进是退,坐观其变。
于是,林默便开口问父亲借了书房暂住一晚,林如海知道其中原委,很满意儿子的迷途知返和痛改前非,自是一口就答应了。
当夜,淳于钊轮番派出凌紫将离等人来请林默回去就寝,林默只是以“现在看书正看到畅快处,或许挑灯夜战,看上一夜”为理由推辞,直至淳于钊自己来了。
淳于钊:“睿儿。”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说:“世子阁下还是叫我林贤弟比较好。”
淳于钊着急地说:“我们非要这样别扭着吗?睿儿……”
林默说:“……”
淳于钊皱眉看了看他,只见他一副很坦荡荡的模样,任由淳于钊看,便叹气说:“好吧,林贤弟,怎么叫起来这么生分的感觉?还是叫睿儿顺口,又能叫我想起以前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林默打断了他的怀念,说:“但是,听世子阁下叫林默的那个小名儿,却只能叫林默深深地感念往昔世子阁下一家对林默的搭救之恩,这一次,世子又再次对林默有救命之恩,可是,林默现在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儿,身无所长,无以为报,林默只有在今后的几年埋头学业,力图尽早立身安命,才好报答世子阁下一家的恩情,在报得大恩大德之前,林默将不以儿女情长为念。”
淳于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突然跨前一步,似乎想要上前拥抱他,却被林默冷凝一般的眼神定住了身形:“我是说真的,你想想我受的苦楚,该会明白我的心情。若是我父亲只有一个女人,那些事情断断不会发生。固然,我父亲一妻几妾,是被当下所容许的,可是,我却不愿意如父亲那样。若我与一人好,我便全心全意对那人好,全无保留;若我娶妻,我发誓要对发妻忠诚,绝不会在外面与人厮混,也不会纳妾,我与妹妹都是一肚子冤屈无处诉,两看两相厌,我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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