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站在他身后,突听到风里传来一声叹息:“苏培盛,人,有前世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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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娴有些忧伤的摸了摸那身还没穿过几次的旗袍。
伺书站在那里举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道:“侧福晋,这旗袍您穿不下了,再怎样好看,都必须扔了啊。”
她有些不舍:“改改还能穿的。”
圆明园不愧是消暑胜地,她只不过是伴驾了半个月,便生生地把腰身撑粗了八分。兼之正好遇到发育期,那胸脯处的布料也不够了。
不过,按伺书的话说:侧福晋如今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雅娴正烦恼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竟这么快便要寿终正寝。那头弘昼却因为雍正帝要求,而心惊胆战——
“朕要你发誓,这一生,要做一位贤王,替你兄长看顾好这大清江山。”雍正帝咳了半晌,拂开了弘昼的手,命道。
弘昼眼中的生气逐渐淡了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雍正帝,只见雍正帝一脸的正色。
弘昼终于缓缓跪倒在地,伸出手来,对天立誓:“我,爱新觉罗·弘昼,对天立誓,这一世,只做王爷,做一柄刀刃,为我的兄长,看顾好这大清江山。”
雍正帝点了点头:“你是好孩子。”
多么讽刺啊,他弘昼,追求了一辈子,不过是为了得到一句来自父亲的肯定,而这般难得的肯定,如今,却是因此得到的……
弘昼心头苦涩,却强作笑容,磕头:“惟愿皇阿玛万寿无疆。”
雍正帝叹了口气,示意苏培盛上前。
苏培盛上前,从袖管中摸出一卷圣旨,递给弘昼:“和亲王,接旨吧!”
弘昼心头一惊,疑惑看去,只见雍正帝肃着脸道:“这是朕予你的保命符。待朕百年之后,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你可以拿出来,保全你合府人的性命。”
弘昼心头大震!
此番,他却是真的心头苦涩了,泪水滚落而出,声音梗咽:“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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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已是时日无多了。
在送走弘昼后,他召了雅娴和白里进来。
雅娴心头有些不安,跪在下首。
雍正帝沉默良久方道:“8年,你姑爸爸尚在世时,朕亲向你姑爸爸要了你。封你做了第一侧福晋。朕那时对你姑爸爸说‘你有这母仪天下的命格’。”
雅娴心头一惊,几乎要张口反驳,却又生生地忍住了。
雍正帝仍在继续:“朕观察了你五年,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性子极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你。只是有一点,你还没有子嗣。”
雅娴终于忍不住,磕了个头:“皇阿玛,富察姐姐做的极好呢,雅娴可是比不上她的。”
雍正帝闻言却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厌恶:“富察氏!”
“你有这份尊卑之心是好的,罢了,朕看中的也不过是你的赤子之心,”雍正帝道,“熹贵妃,虽是弘历的额娘,但不得不防。朕唯愿你如同你姑爸爸一般,能够管理好后宫……”
这‘后宫’一词,信息量实在太大。
雅娴心中巨震,继而一声叹息:皇阿玛他……
“朕向你姑爸爸允诺过,要将这粘杆处中的情报处赠与你。”雍正帝又道,“白里,快来拜见你的主子。”
那跪在雅娴身后的男人膝行过来,朝着雅娴行了大礼。
这番礼行的却是古怪极了:雅娴跪着,白里也跪着。
雅娴结过了情报处的信物。心头却有些茫然:她,这一世竟拿到了雍正帝的粘杆处信物?!
虽则,她心头清明:只怕这情报处还是以弘历的意愿为第一意愿的。但她好歹也成为了情报处的第二主人……
她轻轻地叹息:姑爸爸……
————
紧接着,雍正帝又召了弘历和朝中大臣来圆明园。当众颁布了圣旨后,他留下了弘历细细交代着为君之道。
他的精力已有些不殆了。
弘历喂了两回子茶水。忍不住劝道:“皇阿玛,您先歇会儿吧。”
雍正帝坐在书桌后,摆了摆手。
他身后,是一副江河社稷图。
细细聊了会子为君之道,直到弘历点头说明白了。雍正帝又咳了一回。
这次苏培盛却不在近旁,弘历头一次见到那么多血从雍正帝的唇边溢出。他着了慌,胡乱用衣袖想帮他擦掉……
雍正帝自个儿捂住了,溢了满手血来。
他好了点儿。方斥道:“毛毛躁躁的。凡事不能急,要想方法!”
弘历哪里听得进去,早已跪倒在地,求他歇了。
雍正帝置若罔闻。又说了半天如何制衡后宫和前朝势力,末了,他忽然有些沉默:“待朕百年之后,你寻个不错的孩子,过继给老三吧。”
提起弘时,弘历心头也有些愧疚:那害死了弘时的,竟是他的生母!
此时见雍正帝提起,他便磕了头发誓:“儿子定会选个好孩子,让三哥得以享祭。”
雍正帝方点了点头,放心了。
他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面前那副悬挂的《清明上河图》,有些出神:“朕这一生啊……”
他闭上了眼,耳边仿佛听到那柔顺的女子在说‘遇见了他,也是我的幸福。’他想起那一年那个如同小白兔一样的女子,她微红的脸庞,她坐在烛光中低头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后的晴天,那个跌跌撞撞捧着自己写好的大字朝他跑来,喊着‘阿玛’的幼童……
那些画面,太过温馨美好,却也太过伤人。
他复又睁开了眼,咬牙,仿佛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只为道出那两个字:“不——悔!”
不悔吗?
是不能悔?亦或是不敢悔?只怕,就连这位铁血的帝王自己,都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注2】都是雍正自己写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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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玫瑰膏
伺书扶着雅娴走下台阶。
她突然回了头,看回那宫殿——
“咚——咚——咚——”
三声悠长钟声响,苏培盛拖长了嗓子,哭喊了一声:“山陵崩了!”
人群如同潮水般跪下,齐齐哭嚎……
雅娴鼻头一酸,跪下了身子,将头贴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明了:原来,雍正帝也薨了。
手心中那月牙形的玉佩仿佛是搁在她心头的一柄月牙钝刀。磨得人生疼。
“姑父。”这或许是这两世以来,她第一次,不含任何利益,不计任何得失的呼唤。但那声音极低,极低。低的就连在她身侧跪着的伺书都没听到一点儿……
————
雍正十三年八月,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传位于四皇子弘历后薨毙于圆明园清夏斋。
遂葬于清西陵之泰陵,庙号世宗,谥号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这一世的弘历,竟没有再如同前生那般说什么‘心丧’。也没有急着大肆分封自己的妃子。而是规规矩矩在龙袍上头穿了麻衣。
这让雅娴感概之余,不禁又有些心酸。
短短十多天来,她已经瘦了很多,之前在圆明园养出的肉,如今不仅没了,反倒还减了几分。伺书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几句,直说,那衣服是白扔了。
容嬷嬷不说话,只一味的变着方子在不犯忌讳的前提下,做了各种滋补的食物,劝雅娴多进些儿。
富察氏是弘历的嫡妻,雅娴是雍正帝钦封的‘第一侧福晋’。别人也罢了,她和富察氏却是得天天去乾清宫守着的。并着弘历、弘昼哥俩两个,在处理公事之余,也是要在乾清宫跪着哭灵的。
富察氏早早地备了辣椒水泡过的帕子。雅娴却不必,她眼泪虽不多,但不知怎的,偏此时却不用再借助了任何道具,便能轻易落泪。
高庶福晋也过来哭过一回,生生地晕倒在雍正帝梓宫前。原以为会被夸奖,最后却是被弘历一句‘你身子不好,便不必过来了’给生生地剥夺了这一树立她善良形象的好机会。其他的几个女人,看了高庶福晋不得讨好,干脆也就极少再过去了。
梓宫在这乾清宫停了十八天。雅娴傍晚的时候,方被搀扶了回去。还没落座,便听得伺书从外头进来,小声通报:“侧福晋,有故人求见。”
她疑惑,却不妨那人正是‘死在孝敬皇后陵墓跟前’的佳嬷嬷。
一别经年,佳嬷嬷头上已添了很多白发。她行了礼,依旧是当日那身子不卑不亢的好气魄。她看了周围,方问道雅娴:“雅娴格格,您可得了那情报处?”
雅娴早已把那半月形的玉佩随身戴着了,此时见佳嬷嬷问,便摊开给她看。佳嬷嬷仔细地辨认了半天,终于落下泪来:“不枉费主子娘娘一番算计。”
雅娴早有疑惑,此时见她说起,忙问了起来。
佳嬷嬷擦了泪水,语带梗咽:“当日,主子娘娘流了阿哥,之后身体便亏损了。直至后来听说,有药方奇效,主子娘娘便命老奴煎了药,服用了几剂之后,身子果然好了些儿。此时却发现那纽咕禄氏使人害三阿哥弘时。主子娘娘一时……一时糊涂了。寻思着,若真有小阿哥,如今弘时阿哥已经是长成了。便没有阻拦纽咕禄氏,甚至帮她抹了点儿险些露出的马脚……”
后来的事,雅娴自然是清楚了:那药方定是没有效果,说不定还损了孝敬皇后更大的根基。孝敬皇后求子无望,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未来后宫之主的身上了。
“……娘娘最终选了格格您,格格您也是有心的。竟送了那药来。只是格格却不知道,娘娘看着那药坐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叫老奴进去,唤老奴把那药丸给了泰安真人……”
那时候,正是雍正帝重病不起之时。只是他生生地瞒住了所有人。依旧上下朝,不过是在强撑罢了。泰安真人奉上的仙药有功,便因此,获得了雍正帝的信任。而,泰安真人的药毕竟是从孝敬皇后之处得来的。至此也被孝敬皇后抓住的把柄。
“……五年,富察氏嫁了现今的皇帝,便是那泰安真人向先皇进言,说那富察氏命格不好。其实,那些死了的人,和烧了的巷子。都是如今那高氏做的。格格以后定要小心……”
孝敬皇后算计了这一切,甚至不惜将那药予了别人,不过是在筹谋一钞天命所归’罢了。
“……后,主子娘娘不惜暴露了当年害过三阿哥的事,也要将那纽咕禄氏扯下水。那时,主子娘娘便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主子娘娘说,这一家子不能连着出几个皇后。只是,乌拉那拉家如今,却急需要皇室的力量。她做不了的,要全部托付给格格了。”
一方面,雅娴心知,若不是这一世好感度刷的够高。孝敬皇后定不会将可能救命的机会,用在她身上。上一世,她便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当然,上一世,她也没有送给孝敬皇后那药丸。
但另一方面,她却无法不被孝敬皇后为她所做的一切而感动。
她收敛了情绪,微笑着问佳嬷嬷:“嬷嬷日后有何打算?”
佳嬷嬷仿佛放下了心口的巨石,只笑道:“老奴离开主子娘娘太久了。现今,老奴该去看看主子娘娘了。”
她这话说的怪异。雅娴皱了眉头,正欲说什么时,却听佳嬷嬷道:“另,或许,几年之后,有一少年应考。那少年却是姓敖佳的。他右手户口却有一黑痣。”
佳嬷嬷再道:“那泰安真人泄漏的天机过多,今儿晚上却是会伴先皇走了。老奴还要去见泰安真人最后一面,先告辞了。”
雅娴来不及阻拦时,只见那佳嬷嬷头也不回地去了。
“敖佳氏?”雅娴念到,突然灵光一闪:这姓氏,可不正是孝敬皇后的亲额娘家的吗?
难道说,这少年……
佳嬷嬷却是没有说清少年到底是和身份,想必,那又是一段极为隐秘的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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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薨后第十八日,泰安真人闭目微笑手持道碟仙去,世人皆猜测泰安真人和雍正帝俱已羽化为仙了。
而那佳嬷嬷,至此,却再无消息了。
雅娴搁下了手中的书,只对伺书说了句:“以后这些不要再提了。”
伺书应下,只当作那一日来到这里的佳嬷嬷。是一场梦了吧。
前朝,众臣再三跪请弘历登基称帝,弘历皆婉拒了。
后宫,苏培盛在出殡前一夜,却偷偷求见了雅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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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偌大的乾清宫。
飘飞着白蕃的梓宫前,跪着两个人。
伺书和伺琴警惕地守在乾清宫门口。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里头,雅娴终于开口问道:“苏谙达叫雅娴来有何事?”
苏培盛跪在那里,手报了抱拳:“侧福晋乃贵人。不必再叫奴才谙达了。”
“苏谙达是看着雅娴长大的,”雅娴语气和曾经一样满含了对这个老人的尊重,“您多年来一直照顾着雅娴。不瞒您说,雅娴……”
她闭上了眼,曾经那些去请安,玛嬷他们却避而不见的日子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睁开眼:“雅娴是把您当玛法一样看待的。”
苏培盛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确认了她这话是发自肺腑不含任何虚假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如同一张不再紧绷的弓。
雅娴看着他脸上的皱纹,有些难过:这个伴随着雍正大帝走过九子夺嫡风云、走上帝位,成为后宫总管的人,也老了。
苏培盛笑道:“奴才是无根之人,当不起侧福晋的厚爱。”
雅娴刚要开口时,却听苏培盛又道:“这一朝天子,便是一朝臣。奴才老了。”
他这一声叹,却让雅娴心头生出无限悲凉来。
“如今,奴才却是想要求侧福晋一件事。”苏培盛突然起了身,行了个礼,朝后头喊道,“小安子,出来吧。”
雅娴看时,却见那白色帷帐后头钻出个二十来岁,瘦小的太监来。那太监满脸都是泪水,朝苏培盛跪下磕头喊了声:“师傅。”
雅娴慢慢起了身。
苏培盛跪了下来:“这是奴才收的徒弟叫小安子。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父母死的早。奴才想让小安子以后跟着侧福晋。这后宫的琐事,小安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奴才这眼线上不得台面,和先皇的粘杆处没法比,但粘杆处却是和他们互不相干的。”
他这那是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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