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陆辕的脸立刻皱到一起,手当时就往腰腹上按,哼哼唧唧了半天,直吸了好几口凉气。苏淮问了好几句“哪儿不舒服”都是没来得及回答,等到他稍微缓过来一抬头,苏淮竟是弯腰下来,一下子拦腰把他抱起来了。
“苏大哥!你……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脑子一蒙,身子就腾了空,陆辕也忘了疼,只觉这个姿势实在是……厚脸皮的他也不由得有些耳根子发热。
“闭嘴!”苏淮不由分说地就把陆辕往屋里抱,直接把人放到床上,又是把脉,又是按肚子。
“苏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又没病……”
“疼不疼?”
“当然不疼了,我摔的是屁股,干肚子什么事啊!”
“那你刚才按着肚子干什么?”
“我……我只是在想一大早就腿软,是不是饿了……”
陆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抑郁的吓人。
“那个……苏大哥?我没事了,是不是可以下来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陆辕心说你个苏怪胎,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苏淮看着陆辕的视线有点沉,这让陆辕隐隐有些不安,加上屁股摔得疼,在床上有点坐不住,蹭了半天,苏淮终于开口了。
“小圆,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眨眨眼,陆辕问道:“什么事啊?”
“你……”苏淮的视线在陆辕身上逡巡,声音越发低沉:“你应该是有……”
“有?”
“有……”
“等下……苏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皱皱鼻子,陆辕实在不愿意打断苏淮,但是这股糊味实在是呛鼻子。
话音一落,苏淮脸色更沉了,陆辕只听他说了一句“猪肉”就见眼前一晃,苏淮转身风风火火的冲出去了。
有些愣怔的看着那个背影,陆辕忽然想起刚刚苏淮好像有话对自己说。
“你应该是有……”
有什么呢?
思索了半天,陆辕终是挫败地摇摇头,理解苏淮这家伙的思维回路,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难了点。
这一日接下来的时间,陆辕在编筐中消磨了大半。厨房苏淮是绝对禁止他去添乱的,现在因为摔了一跤,院子也不让去了,所幸在王家有学过编筐,不然陆辕真是要憋屈死了。
看着自己摸出细小伤口的手,又看看那编了一少半的竹筐,陆辕觉着用这个法子攒钱买一只羊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况且现在他还欠着苏淮足足九百八十文钱……
“小圆,过来看着点火!”正发愁,苏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一边急急道:“王阿么家的娃子不好好吃东西,我去看一眼,马上回来!”
“王阿么还是喂米汤么?”陆辕立刻丢下竹筐,冲到苏淮跟前,脚下绊了一下,被苏淮黑着脸扶住,苏淮还来不及呵斥,陆辕抢着开口:“我也要去!”
话一出口,陆辕已经后悔了,因为苏淮怎么回答他早就该料到了。
“不行!”
果然……
“那你跟阿么说,给娃子的米汤要文火慢慢熬,熬到大米全部熟烂掉,撇出最上层泛着油水光泽的米汤,这样子营养能稍微好点!娃子不愿意吃,可以加点点洋槐蜜。”
陆辕交待之间,苏淮已经把围裙给他围上,又是一根根掰开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只是在看到手指上的水泡和伤痕时,动作稍稍温柔了些。
“我走了。”扔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身后那个人的眼神如何怨念,苏淮倒是走得干脆。
陆辕直到巴巴看着苏淮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厨房,灶上正蒸着年糕和枣馒头,案板上还有没做完的发面。那边还有刚刚处理好的鱼和活好的饺子馅。
忽然发觉自己一直住在人家家里好吃懒做的,陆辕有点不好意思,看了一眼白面,陆辕忽然灵光一现,净了手,就开始揉起面来。
记得小的时候,每逢过年,奶奶家就会用面做些小兔子,小刺猬来蒸着吃,正好这里也有枣子和豆沙馅儿,他不然也做做看,也算答谢一下苏淮的照顾了?
说做就做,陆辕撸起袖子,又是揉面,又是填馅儿,又是塑形。拿绿豆红豆当眼睛,用剪刀剪出刺猬的刺儿,好一番忙活,终于上锅蒸上。
陆辕擦擦额上的汗,蹲下来给灶火添柴火,这个夹柴火的铁夹子还真顺手,这样也不怕被火星子撩到皮肤了,苏淮这家伙还挺聪明的嘛!
陆辕正干得起劲儿,忽然动作一僵,视线死死盯着那个铁夹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话。
这个……这个……分明是我的产钳!
苏淮,你他妈的混蛋!
14、除夕
看完诊天已经擦黑儿,王家一再邀请苏淮留下来守岁,苏淮还是坚持着回家去。
“小圆还在家看着灶火等我。”说出这样一句话,苏淮心里竟是觉着微微有些暖意,自从来到石河村以后,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除夕的时候不用一个人……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归家的脚步也是加快了许多,眼看走到巷子口,苏淮却是被一个身着灰衣,低眉顺目的男人拦住了脚步。
“你来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巷子里,余韵也带着不善。天色越发沉黯了下来,正如此时苏淮阴沉的脸色。
*
苏淮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很不好,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拿着产钳做武器的陆辕也有点望而却步。
运了两口气,陆辕走上前去:
“嗯……苏大哥,你……还好吧?”
呸呸!陆辕你可真怂!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这种嘘寒问暖算什么啊?
苏淮瞥来一眼,凶神恶煞的眼神顿时把陆辕全部气势压下去了:“我去做饭,乖乖等着。”说完,闷着头直奔厨房,倒也还知道不迁怒于人。
看来,今日不是个兴师问罪的好时候,反正大过年的,就暂时放他一马!
陆辕撇撇嘴,把产钳收回屋子里,再过去厨房,正看到苏淮从蒸锅里取出馒头,然后看着一个笼屉发呆。
“这是什么?”顺手提起一个豆馅儿馒头,苏淮有点嫌弃地皱着眉。那是个小刺猬,概是因为没包好,黑色的豆沙从馒头皮里漏出来,弄得白白的表皮脏兮兮的。而刺猬一身的刺不知怎的,没有立起来,反是软趴趴的黏在身上,好像长了一身癞似的。
陆辕突然有点不想承认那个东西是他做的了,干咳两声,循循善诱道:“那个……你不觉得他长得……挺像一个刺猬么?”
“……”盯着那脏乎乎的馒头瞅了半天,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苏淮正愣着,手里的刺猬就被陆辕一把抢过去。
“不吃算了!干嘛一副挖苦的样子!”哼了哼气,陆辕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不得不说……还……真的怪难吃的。
“那这个是什么?”苏淮一收手,陆辕没能成功把笼屉抢到手,苏淮顺手又提起一直小兔子,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老鼠么?”
“咳……”被馒头噎住,陆辕脸上发黑,过去继续抢笼屉,苏淮把小馒头整个填进嘴里,腾出手来抓住陆辕的手腕,然后又是把笼屉放到一边,再腾出手直接摸上陆辕的脸。
“你……”陆辕大惊,一张嘴,叼着的馒头就咬不住,苏淮直接上手一推,大半个馒头都塞到陆辕嘴里。
“别浪费粮食!”
“唔唔……”
“脏死了!”苏淮拿手蹭掉陆辕脸上的豆馅儿,又是抹抹他满是馒头渣子的嘴唇。
“唔唔……”陆辕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噎得还是气的。但是视线里苏淮的脸,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僵硬了。
等到陆辕好不容易咽下去馒头,苏淮那边已经开始包饺子,馅料是酸菜猪肉,看上去晶莹剔透的一片,发着清新的酸味,闻着就有些馋人了。陆辕不好意思看着,也跟着过去帮忙,别的不会,包饺子还是会的,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搭配的倒是和谐。
等到包的差不多了,苏淮留下一堆皮让陆辕忙活着,自己去做菜。
鲤鱼去了骨刺,但是不刮鳞,直接剖开平铺着,鱼头和鱼尾稍稍拦一刀,朝上立起来。锅里热了油,下鱼炸酥,金黄着盛出来。再用大锅熬了酱汁,是一股浓浓的糖醋味儿,起锅浇汁,鲜亮的褐色汤汁流淌过焦黄的鲤鱼,发出滋啦滋啦的脆响,浓香四溢,陆辕看得直愣,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苏大哥,这是什么鱼啊!”飞速包好最后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陆辕赶紧凑过去,接着帮忙端盘子的机会,闻了又闻,酸酸的味道让他食指大动,最近果然是对于酸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了。这顿年夜饭又是酸汁鱼,又是酸菜馅儿的饺子,简直太和他心意了。想着想着,陆辕就不由得抿着嘴笑得张扬。
“这个叫罾蹦鲤鱼,算是镇上馆子里的名菜了,就是做着麻烦,今儿过年,便宜你了。”盘子推到陆辕手里,苏淮回身忙活着煮水,准备下饺子。
等到陆辕收拾好桌子,摆上鱼,苏淮又是从院子里的酱菜坛子里夹出两条长茄子,搁得盘子里端进来。长茄子里面填了香菜蒜末,外面撒了盐放得坛子里腌着,随吃随取,茄子凉凉的,还有一股蒜香,下酒正好。
最后出去一趟,捞了饺子,又拿了酿好的屠苏酒,让陆辕拿进屋里,苏淮在院子门口放完爆竹,也跟着进了屋。
屋里炭火烧得旺,摇曳的烛火映出一室温馨的暖黄,苏淮净了手,转身正看着陆辕盘坐在土炕上,直勾勾盯着饭菜等得辛苦。
不知道为什么,苏淮这一刻,很想笑。
火炕暖哄哄的,酒菜飘香入鼻,炭火哔卜入耳,屋外爆竹喧响,苏淮从木格窗看出去,隐约可见天光明灭。转过脸是埋头猛吃的陆辕,酸脆的菜色显然很合他的胃口,毛茸茸的脑袋对着自己,脸都不抬。
屠苏酒斟入陶盏,发出流畅的声响,陆辕猛地抬眼,弯起油亮的小嘴,嘿嘿笑出声来:“苏大哥,我也要!”
看着陆辕推来的陶盏,苏淮皱皱眉:“这屠苏酒是药酒,驱寒祛病辟邪的,是该喝一口,你少喝一点。”浅浅倒了小半杯,苏淮对于上次陆辕酒后撒泼的行为还是心有余悸。
“药酒?”陆辕晃着酒杯,显然对于那点酒液很不满意。
“你不知道屠苏酒?”苏淮一愣,过年喝屠苏酒是风俗,就好像除夕放爆竹一般寻常,怎会有人不知道?看陆辕也不像说谎的样子,苏淮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辕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僵,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有点露怯,赶紧垂下头:“我……我虽然从小时候就来到这儿,但家乡不在这里,也从没在这里过过年……才什么都不懂。”
这副身体本来长得就和村民不太一样,光是发色就很奇怪了,陆辕这个说法也是合理。只是从没过过年听起来倒真有些可怜,若说他是外乡人举目无亲,却笨手笨脚的,细皮嫩肉,没吃过苦的样子,再加上长得挺俊,还是个犯了淫=乱罪的逃犯……
苏淮脸色微沉,不由得产生些不甚愉悦的联想,闷下半盏酒,淡淡道:“你身上的伤痕恢复的差不多了,等到过了十五,我就送你去镇上找个活计。”
顺便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掉算了!
后面这一句,苏淮还是没说出口。
“啊!那谢谢苏大哥了!我也好快点还清你的钱!”陆辕完全没听出话里的玄机,脑子里只想着去了镇上赚钱,还清了苏淮,说不定还能攒下点来买只小羊养着,等到羊产了奶,就卖给村里新生的娃子喝,这可是大买卖啊!
越想越顺畅,陆辕笑嘻嘻地喝着屠苏酒,直喝的身上暖呼呼的:“对了!苏大哥!这酒也是你亲自酿的吧!做菜一流,酿酒也是好手艺,呵呵,你要不说你是大夫,我肯定以为你是厨子呢!”
“……”苏淮这次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多喝了几杯酒。
一餐饭吃得饱足,收拾了碗筷,苏淮点着院子里的红灯笼守岁。再进屋,发现陆辕脸色红润,竟是倒在土炕上呼呼睡着了。
走过去,隐隐闻到陆辕呼吸里略带的酒气,他正抱着自己的外衣,吧唧着嘴,嘟嘟囔囔说着醉话:“一个竹筐一文钱……一百五十文钱才能买一只小羊……好难啊……呵呵……去镇子里干活就可以多赚钱……然后买羊……”
眉峰抽了抽,苏淮弯腰推了推陆辕:“起来擦把脸再睡。”
“嗯……”不耐烦的推开苏淮的手,陆辕嘟囔:“老妈,别烦我啦!让我睡一会儿……”
动作一僵,苏淮的脸色又沉了沉:“老妈是谁?”
“嗯……好烦……”又是滚了几滚,陆辕挠了挠脖子,领子扯得有点乱:“明天还要上班,有个手术呢……老妈你别管我啦!”
苏淮的脸彻底黑了,视线顺着陆辕露出的脖子往下看,隐约在微敞的衣襟里看到浅浅的一个红印子,苏淮只是略略犹疑了一下,便是伸手去扯开陆辕的衣服……
略白的胸口上,是个手指肚大的红印子,长圆的形状,倒是跟自己给他起的名字有点像。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颜色的胎记,说明这个人,这个身材颀长,很像男人的人,是个小哥儿!还是破了身子的小哥儿!
“你……到底是谁?”
“说了别烦了!你连你儿子都不认识了啊!”厌烦地抓住苏淮的手腕,陆辕接着酒意一吼,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陆辕傻了,苏淮也傻了。
“苏大哥……你干嘛摸我?”
15、分床睡
四目相对,陆辕傻了,苏淮也傻了。
“苏大哥……你干嘛摸我?”
甩开陆辕的手,苏淮抚额,闷声道:“你喝多了,赶紧睡吧。”
迷迷糊糊地揉揉眼,陆辕还在醉意里,伸手扯扯苏淮的衣角:“嗯,你不一起睡么?”
睡眼朦胧的陆辕抓抓脖子,苏淮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就是那团刺眼的红色,喉咙一紧,苏淮无意识地后退两步。陆辕抓着他衣角的手拽了一空,人晃了晃,差点从炕上掉下来,抬头疑惑地看着苏淮。
“咳……今天是除夕,我……守岁。”
“哦……”翻了个身,滚两滚,陆辕抱紧了苏淮的衣服,再一次打起酣来。
手指揉上额角,苏淮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阴沉。
第一回诊出喜脉,苏淮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第二回诊出喜脉,苏淮怀疑陆辕得了怪病;第三回诊出喜脉,苏淮困惑他怎么这么像是个骨架很大的哥儿……
现在一看,他还真就是个骨架很大的哥儿!
明明是个哥儿还跟到处跟男人凑合,而且毫不介意地跟自己同床同被……这个麻烦到底是真那么不知廉耻还是太迟钝?
哼出一口闷气,苏淮坐在土炕上,跟陆辕隔着一个炕桌,盯着他的睡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