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少年除了犀利直接,也会有如此阴毒的一面,但是看着却丝毫不令人反感或心寒,反而显得格外干净,格外纯粹,因为他就连坏也坏的那般理直气壮,无遮无掩。以前带给他那种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感觉在这一刻都奇迹般的消失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拉近不少。这样的认知令他雀跃。
垂下眼睑,窦恒藏起深邃眼眸中的微光,对谭明远道了声谢,又朝龚黎昕身后的众人略略点头致意,态度不复之前的戒备。
龚黎昕微笑,若有所思的睨了一眼盯住窦恒不放的龚香怡,而后带着众人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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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窦恒的日子平静不少;大家都被他雷霆万钧的出手给震住了。本来招惹他的都是些以施虐为乐的变态;这类人大多外强中干;生性懦弱,见从他那里不但讨不了便宜,还很有可能会吃大亏;也就自然而然的停止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又过了没多久,异能五组的组长狐猴忽然暴病身亡;死因蹊跷。然而如今是末世;没有警察,没有法医,这类事件基本上不会有人去管;又加之这里原本就是重刑监狱;几乎聚集了C国半数以上的暴徒,他们对死亡的态度除了冷漠还是冷漠。故而,狐猴很快就被人忘到了脑后,他的地位也迅速被能力出众的异能者取代,掀不起半点波澜。
时间兀自流逝着,长蛇岛看似和以前一样平静,但有些人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人就是选择了背叛鲍隆,改投龚黎昕门下的谭明远一行。
谭明远命运坎坷,走了不少的弯路,最后犯下重罪,沦为了一名囚犯。他小的时候祖母曾经给他算过命,说他前半生风雨飘摇,后半生叱咤风云,有贵人相助,天降横福,定能否极泰来,转危为安,日后自有一番大作为。
加入黑道的时候谭明远用这条批命勉励自己,暗道富贵险中求;第一次被抓进监狱,他用这条批命安慰自己,暗道早晚会否极泰来;最后一次被抓进监狱被判无期时,他大骂这条批命狗·屎;及至末日来临,整个世界都走向灭亡以后,他已经不再相信命运了。
但自从加入了龚少的队伍,他又恍恍惚惚忆起了祖母当时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断言,心中顿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原来不是他命不好,而是他的贵人来得太晚。跟了龚少,他才知道什么叫天降横福。
龚少不会自己躲在后面,让他们冲上前当炮灰,而是身先士卒,与他们并肩战斗;龚少会为他们的安危考虑,用珍贵的变异巨蟒的蟒皮给他们制作护甲,让他们在拼杀时可以毫无顾虑,不啻于多了好几条命在手;龚少不会抢夺他们的晶核,忌惮他们的实力,还常常将捕猎到的高级晶核送给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够不断变强,在末世好好活下去。
这样一个披心相付,肝胆相照,实力超群的人如果还不算是自己的命定贵人,谁算?想到‘日后自有一番大作为’这句话,谭明远热血沸腾,对龚少自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不但龚少的实力让谭明远心服口服,就连龚少身边的人也对极了谭明远的胃口。跟龚少的组员们出任务,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团队合作。这些人分工明细,默契无间,没有看似大无畏,实则傻透了的个人英雄主义。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用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坑杀,绞杀,轰杀,一网打尽,他们捕猎丧尸的手段层出不穷,凶残无比。每一次出任务,谭明远和同伴们都觉得酣畅淋漓,爽快非常,而收获的晶核是以前的数倍,异能等级也得到了质的飞跃。
你见过丧尸害怕人类吗?你见过丧尸被人类打的落荒而逃吗?告诉你,咱们组就是这样彪悍又另类的存在!短短两个月就悄悄晋升到三·级低阶的谭明远憋得很痛苦,恨不能挖个树洞宣泄内心不可告人的激动。
每每看见鲍隆欣喜若狂的从自己手里接过龚少捡剩下的几枚二级高阶风系晶核,谭明远就打从心眼里鄙视他,思量着龚少究竟要忍这蠢货忍到什么时候?只要龚少开个口,他立刻帮龚少排忧解难。
就这样按捺了近四五个月,表面上,长蛇岛把龚家的势力完全吞并,私底下,龚家基地的异能者和普通人却在悄无声息的渗透着长蛇岛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不是没有能力进行一场血腥的镇压并迅速夺取长蛇岛的控制权,但是,龚父却不想为了争权夺利而牺牲同伴们的生命。人类对外要面临丧尸的威胁,对内还要进行同类相残,这无疑于自取灭亡,所以,龚父选择了和平演变的方法,一点一滴,悄无声息的改变着长蛇岛的现状。
能拉拢的人都拉拢的差不多了,不能拉拢还无恶不作的暴徒,龚父也不会放任不管,准备暗地里进行一场清洗行动。强者可以拥有崇高的地位,也可以拥有某些特权,但是不能仗着自己的实力奴役平民,弑杀平民,这是龚父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每当看见鲍隆和康正元想要吃肉时,便叫下属从平民身上割取一块臀肉烹煮,将平民当做待宰的猪狗,他就觉得心底压抑的怒火几欲焚穿他的胸膛。像鲍隆和康正元这样的败类,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眼看时机快要成熟,龚父正准备召集大家秘密商议行动计划,安静了许久的龚香怡却焦急万分的找上了他,发布了她的又一个预言。
“爸爸,赶快叫木系异能者将农田里的作物催熟收割,我预见一个月之后土壤将会被辐射彻底污染,所有农作物都会腐烂。”龚香怡敲开办公室的门,慎重开口。
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土壤受到的污染越来越严重,变异植物持续增加,当时他们并没有产生警惕,等到两个月后收割稻谷时才发现谷粒都变成了黑色,还含有毒素,完全无法入口,蔬菜的根系也都腐烂霉变,结出的果实带着股浓郁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这次突变在长蛇岛掀起了恐慌的浪潮,康正元和鲍隆害怕食物不够,开始疯狂的屠杀普通人,用海盐将他们的尸体腌制成熏肉储存。长蛇岛内血流成河,真正变成了人间炼狱,最后还是龚父站出来阻止,用她辛苦储备下的粮食作为交换才救下了剩余的民众。
这一世,龚香怡不想看见悲剧重演,但提前预警,人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土壤的污染,就算木系异能者有瞬间催熟植物的神奇力量,然而使用在农作物上却是一场灾难。由于生长周期严重缩短,植物的密度会大大增加,用异能催熟的蔬菜硬的可以拿来当棒槌用,特别是稻谷,一粒粒堪比钢珠,在沸水里煮上几天几夜也煮不烂,好不容易捣成面粉,制出来的面团却蒸不熟,比橡胶还弹牙。即便皮肉绵软的西红柿还能入口,但其汁液受了异能辐射的影响,带上了轻微的腐蚀性,根本不能食用。
龚父显然也曾试验过,听了她的话悚然一惊,焦急的开口,“你确定吗?如果强行用异能催熟,农作物恐怕也入不了口,太硬了。”
“我很确定,爸爸,咱们动作一定要快,土壤现在已经出现污染的现象了,不信等会儿我带你去农田里看。现在离稻谷的成熟期还有两个月,这时候催熟,谷粒顶多硬一点,多煮几次还能吃得动。”龚香怡笃定的说道。
“好,我马上通知下去,鲍隆和康正元那里也要知会一声,他们那边还养着三千多人,没了食物,不知道丧心病狂的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龚父起身,边走边说。
龚香怡抿唇不语,对父亲看人的眼光感到很佩服。丧心病狂?这个形容词用在鲍隆和康正元身上简直太贴切了。一想到两人每日用人肉佐餐,她就恶心的想吐。
鲍隆和康正元也知道龚香怡‘预言师’的名头,听见龚远航托人带来的消息,秉着‘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匆忙赶来了农田。
这时,龚香怡正带着龚父站在一畦菜地前,用砍刀劈开一棵棵白菜。外表绿油油水灵灵,长势十分喜人的大白菜露出的菜心竟然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还散发着一股霉变的臭味。将这块菜地的几百棵白菜都砍了个遍,没有发现一棵完好,这种情况就连没读过几天书的鲍隆都知道很不正常。
鲍隆有些着慌,走到旁边的菜地,疯了一样劈砍着地里的白菜,情况和之前一模一样。康正元也上前砍了几棵,最后脸色变得比白菜心还要黑臭。两人很快冷静下来,谢过龚远航后便将基地里的木系异能者都叫过来,让他们赶紧将地里的农作物都催熟,然后召集平民们来收割。
龚父见他们听取了自己的意见,心稍微安定下来。一边命令士兵去通知自家基地的木系异能者和民众,一边朝自家的农田走去。
土壤被污染,没法再种植粮食的消息很快就在基地里传了个遍,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疯狂蔓延。民众们呆愣当场,继而泪流满面,迟早将被饿死的绝望想法涌上了他们的心头,令他们根本没有心思下地劳作。
龚黎昕听到消息后只呆怔了片刻又很快回过神来。看向周身萦绕着悲凉的林文博和宋浩然,低声安慰道,“林大哥,宋大哥,不要慌!没有粮食,我们可以进城去中药店搜集中药,将辟谷丹制作出来,虽然满足不了口腹之欲,但是也能管饱。还有,既然有新的变异植物出现,其中肯定会有适合我们食用的品种,我们慢慢摸索寻找,一定会找到的。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道坎总会过去。”
他边说边拍打着两人的脊背,将自己坚定的信念传递过去。他虽然年岁还小,但却早已经历过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和苦难,其心性就如被地底岩浆淬炼了亿万年的钻石,坚不可摧。这一点艰险,半点不能撼动他的心绪。
少年的从容淡定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感染力,使林文博和宋浩然很快就从冰冷的绝望中挣脱出来。
没有黎昕(小昕)陪伴在身边我该怎么办?肯定一天都无法在这个炼狱般的末世活下去!两人不约而同的暗忖,心里涌上莫名的恐慌,对少年的心更加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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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情绪还在持续蔓延;吞噬了人们心中对生的渴望。基地瞬间就停止了正常运转,龚父下达的命令没有人前来执行;大家都沉浸在了绝望当中,态度十分消极。
人的信念一旦垮掉;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不是被丧尸杀死;而是被自己杀死。再这样下去;基地里的自杀率会节节攀升,人类会将自己推入绝境。
林文博在基地里转了一圈,深知要尽快打消民众的消极情绪,略略沉吟后将龚黎昕带到了广播室,对他嘱咐道;“小昕;将你之前劝告我们的话省去辟谷丹那一段,向民众们再说一遍。告诉他们,我们会找到适合食用的植物,让他们在这之前一定要坚强。再不济,全国各地分散的战略储备粮仓肯定还有存粮,我们可以前去搜索,那些粮仓的粮食足够C国十几亿人吃上一年,养他们几千人足够了,在粮食吃完之前,我们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龚黎昕边听边点头,待林文博话落,认真的建议道,“林大哥,你帮我写个稿子吧,我听不太懂,怕说不好。”什么‘战略储备’之类的,拆开来他每一个字都明白,合起来就完全弄不清楚,恐会误了林大哥的事。
林文博看着他懵懂的小脸,忽然低笑起来,心头最后一丝阴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所以无畏吧?难怪小昕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永远保持着淡定从容,真是意外的可爱啊!这样就好,你的心里不需要想那些复杂的东西,因为有我。
怀着守护的念头,林文博爱怜的揉揉少年的发顶,答应一声便开始动笔起草演讲稿。虽然小昕不善言辞,更不懂得演讲的技巧,但是这种鼓动人心的话语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因为他是民众们心目中的保护神,是他们的信仰所在。
林文博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最善于把握的就是人心,一篇声情并茂的演讲稿很快就在他笔下成形。他将薄薄一张纸递过去,柔声说道,“小昕,照着念就好,不需要注意什么抑扬顿挫。只要是你的话,民众们就一定会相信,也会振作起来。”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少年身上带着多么可怕的感染力,那种力量足够令人沉迷。
“嗯。”龚黎昕慎重的点头,待林文博打开话筒后便照着演讲稿一字一句念出来。
因为只接触了一年课本便丢开了,对于简体字,他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念得非常慢,但发音却格外的清晰,悠扬婉转的嗓音中没有焦虑,没有恐惧,更没有绝望,有得只是一派淡定和从容,譬如世间最清冽最纯净的一股灵泉,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五内俱焚的龚父久久不见来人,从农田返回监舍时,听见的就是儿子的鼓励和安抚。他脚步顿住,禁不住侧耳聆听,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基地里的人也都忘了恐慌,一点一滴安静下来,脸上缓缓露出云开雾散的微笑。因绝望而濒临暴动边缘的,被康正元和鲍隆剥削的太过的囚徒们也平复了剧烈起伏的情绪,随着执鞭的警卫向农田走去,准备抢收。
窦恒隐没在一群衣衫褴褛的囚徒中,朝广播室的方向回望,因专注而显得尤为深邃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看见了少年的所在,习惯绷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想要扬起,但最终因为太过生疏而失败。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在往昔的太平盛世中他没有感觉到丝毫温暖和希望,临到末世却将这两样于他而言极其奢侈的情感尝了个遍。人生真是无常!
谭明远从鲍隆的办公室走出,毕恭毕敬的表情转瞬变成了鄙夷和厌恶。心头回想着鲍庐杀人取肉’的储食计划,再回想龚少对民众和下属的温柔鼓励,他狠狠啐了鲍隆一口,眼里迅速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这样的人渣,老子早晚要将他干掉,省得脏了龚少的手!想到这一截的时候,谭明远显然忘了自己也曾是这些人渣中的一员。
龚黎昕发布完广播,和林文博携手走出大楼时,迎接他的便是组员们比炎炎烈日还要灿烂夺目的笑脸。
“老大,咱们响应你的号召,准备下地干活去了,一起走吧!”已经变成正宗肌肉男的王韬扬了扬手里的锄头,笑嘻嘻的说道。
“嗯,我也想要一把锄头。”龚黎昕怔了怔,眉开眼笑的说道。这种耕作工具他从来没使用过,晶亮的大眼里满是好奇。
“哈,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