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九天玄女说了,后羿射日弓在咕咕身上……我——”
“闭嘴!你为什么要和天河说这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夙汐突然失控地大吼起来,玄霄看了眼夙汐,表情转为讥讽:“夙汐,你每每都是如此,每每都是那么自以为是!夙汐,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是傀儡,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夙汐,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抉择、决定别人的命运?!”
“我——”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夙汐失神自喃,玄霄转了身,被玄女缚咒带走,羲和剑嗡鸣一声,也随之追了上去。
琼楼玉宇尽数崩塌,大地在脚下迸裂,青石成粉,苍穹中火光点点,倏忽而至,层层热浪翻卷而来,天空被烧得鲜红,仿佛染血,即将奔流成血河倒流。
“天火!!菱纱、紫英,我们快御剑离开!”
“天火降下!快走!”
紫英拉着夙汐御剑极速飞离,天火击在山峰之上,被击碎带了惊人温度的石块四处飞溅而起,紫英眼明手快打下接近的一块,却怎么也来不及击落飞向夙汐背后的那一块,他立马抱住夙汐,飞快一转,将她护在怀中。
夙汐只听到紫英一声闷哼,脚下的剑失控般地跌落下去。
“紫英?紫英???”夙汐夺过御剑的控制权,焦急地呼喊着紫英的名字。紫英将她护的死紧,她一时半会挣脱不开,一个五气连波将紫英全部笼罩在仙术里,降落到沙漠之上,借着天河,夙汐令紫英侧卧在地,背上的血肉模糊让她心口狠狠揪起。
——紫英……
“咕咕,把后羿射日弓给我。”
为紫英治疗的动作停滞,夙汐僵硬转头,见天河望了天,并没有看她。空中天火间或降落,燃烧的琼华好似巨大火球,像是要燃尽一切。
“……”
“咕咕,把后羿射日弓给我。”
天河又重复了一遍,夙汐撇开脸,颤声道:“我不能看到你……承受那样的代价……”她眉宇间浮现出一抹癫癞神色:“那些人,死了便死了,那是他们的命,他们应该承受——”
“咕咕你撒谎。”
少年的声音温柔而平静,他径自的说着笃定的话语:“如果咕咕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会取弓呢?”他歪了头,看向夙汐,却是笑了起来:“好奇怪,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咕咕取弓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不然也不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是不是?咕咕,方才,你说要我信你,我信了。现在天河想做这件事,咕咕能不能帮我?”
“我啊,就是这样选择的,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后悔。”
——“夙汐,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抉择、决定别人的命运?!”
玄霄的话在她脑中突兀地响起,她怔怔看着手,后羿射日弓出现在她的手中。她看向立在她身前的天河,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她看到的那个憨笑着追着野猪的天河。他的肩上,仿佛能扛起一切。
可他只是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必须要他负起责任?!
只因为他不信天命,他就必须承担这样的因果吗?!
——“夙汐,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抉择、决定别人的命运?!”
后羿射日弓浮起,飘到了天河的面前。夙汐捂着眼,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菱纱,紫英,咕咕!看好啦!看我给你们射落琼华!”
、鱼沈雁杳天涯路【仙四完】
夙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过去的也好,现在的也好,许多的场景在她的眼前徘徊盘旋。欢笑也好,悲伤也好,最后却统统化为黑暗。
无尽的黑暗。
“……”
夙汐睁开眼,所见之处是化不开的黑暗。她披上衣,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唯恐惊到睡在里侧的菱纱。她推开树屋木门,夜风微凉,夙汐低咳一声,用手背拭去嘴角血丝。她倚在门框上,缓了好一阵,才仰首看向天空。
残月映林微,流云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青鸾峰的夜晚清冷寂静,唯有潺潺水声不绝。夙汐看向大树之下,树下的小木屋被葳蕤枝叶遮住,缝隙中,夙汐瞅到还亮着的那一灯如豆。
——离琼华坠落过去已经三个月了。
天河射落琼华眼盲,菱纱久病,菱纱对她说她等不到梦璃,她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她撑了将近十年的身体也江河日下,失控的程度让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她快要死了,她知道。
夙汐自树屋而下,踏着泥土与石阶,走到了木屋之前,门并未关紧,留出一条缝隙来,光从缝隙中溢出,夙汐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推开门,走进了烛光中。
紫英伏在桌上,并没有察觉到夙汐的到来。
天河在里间睡得正沉,灯火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一丝影响。
夙汐站在紫英背后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日益削瘦的背影。
这三个月,天河学着习惯眼盲后的生活,菱纱和她又是那种情况,紫英既要照顾他们,又要为天河眼盲自己菱纱寒毒消耗心神,现在到了深夜,还在翻阅典籍,绞尽心力只为了寻找那一点的可能。
他寻了许多人,带着人上山看她和菱纱的寒毒,那些人尚能为菱纱写出方子,看到她,却只是一味地摇头,有人对她说起“为什么这样还能活着”的时候,紫英却是罕见的发了怒,转脸却细语安稳她。
看着那样的紫英,夙汐心中只剩下了痛楚。
为了她,他付出的太多太多。
烛火静静映在墙上,夙汐忍不住走了过去。
桌上的是笔墨典籍……以及残破的、被撕的粉碎的纸片。那些纸片被拼在一起,却在中间缺了几块。
——玄霄的字迹。
夙汐浑身颤抖,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哽咽。
那份功法,不是已经被她撕掉了么?
在紫英手里,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
紫英……紫英啊……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寒毒入骨,无药可医……你分明知道……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要怎样,才是正确的……”紫英的呢喃传入夙汐耳中,她看着紫英死死握着笔,面色带了一丝苍白地盯着抄写下来的功法,强迫自己一样地翻阅着典籍,夙汐突然上前,从身后抱住了紫英的脖颈。
墨在纸上晕开。
“别写了,别看了……”
她嗓音沙哑地呐呐着,她把面颊贴在紫英的长发之上,将身体贴在紫英的温暖的背脊之上,紧紧地抱着他。
苟延残喘了那么些年,本不该再有什么奢念。
她不能带给他丝毫的暖意,只能带给他无穷的冰冷。
她累他,到了如此境地。
“师叔。”他压抑的低喃在她耳畔作响:“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救不了了……已经救不了了啊……
一梦千年将紫英笼罩,紫英的额头躺在夙汐冰冷的掌心里。她直起身,紫英合着眼,靠在她的胸口之上。这些日子,接踵而来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一日好好阖过眼,眼下的浅浅黑圈显得他越发憔悴。就连此时让他强行睡着,他的眉宇依旧蹙起,未曾平。
夙汐抱着紫英,怀中的少年身形掩在衣裳中,削瘦的骨头硌手,生生痛。
她不说话,直到雷声轰鸣,狂风掀开了窗,火光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窗外下起了大雨。
夙汐看了窗。
她要去找烛龙。
——苟延残喘了那么些年,本不该再有什么奢念。
——但,这世间,还有一人,是她此生唯一的温暖。
※
“小汐,前些日子听天河说你要紫英带着天河去太室山寻找瑶草?你最近好像身体好多了~”
清晨,树屋。
菱纱喝着药,好奇的打量着夙汐忙上忙下:“小汐,你在做什么?”
“是啊……好多了,要不然紫英也不会去的。他们刚走,瑶草……或许对天河的眼睛有用。”
“诶,真的吗?”
“嗯。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一试。”
——“神龙,夙汐前来,是想问神龙一件事……有没有,让我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汝身上因果纷乱竟已至此?若要存于此世,汝需留在不周山,断绝红尘纷扰,断绝一切因果,不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被天命选择的人。”
——“……”
——“如此,还有一丝希望。”
——“……是不是,不能再见紫英?”
——“是。”
夙汐将手中的符咒摊开,认真地回答着菱纱的问题,她忙完手上动作,对着菱纱笑了起来:“菱纱,你一定会等到梦璃的。”
“……我……嗯小汐?你要做什么?”菱纱歪着头看着夙汐,一脸不解。夙汐微微抿唇,认真地对菱纱说道:“菱纱,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菱纱瞪大眼:“这句话……和梦璃那时候说的……小汐,不——”
终是不敌仙术,菱纱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
夙汐看着菱纱,喃喃道:“你等得到的。”
——“不能见紫英……不能见紫英……那千万年孤独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痴儿,依旧是看不破情爱么!”
——“是啊。无论如何……都看不破……”
望舒自桌上飘起,到了夙汐跟前,夙汐伸手,毫不迟疑地握住望舒,望舒发出幽蓝光芒,她双手握剑的部分,血色冰棱从皮肤上破裂而出,夙汐凝神半晌,将望舒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没有血溅出,甚至连她手上的冰棱都消去,望舒直接没入了夙汐的胸口,夙汐身上的寒毒也尽数被望舒吸走。
体内的神龙之息压制着望舒不爆发,夙汐知道这拖不了多久。她将贴在心口的信笺取出,放在了桌上,纸张皱巴巴的,和她的字映在一起,显得十分滑稽。
——“神龙,我死后,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本是脱轨之命,但已在天道中沉浮渗透,你早被缚于此间,如何能回?”
——“……不能回也好,死了那么多年,尸体怕是都被烧成灰啦。再回去,怕是谁也认不得我了吧。”
——“……”
——“烛龙,你曾说过,能为我实现一个愿望,你能治好天河的眼睛么?”
——“……他因因果,天火落眼,本尊给他神龙之息便已经卷入这份因果当中,但本尊不好出手,便由你们自己去寻。泰室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苯,白华黑实,泽如蘡薁,其名曰瑶草,服之不昧。”
——“谢谢神龙。”
——“这并非是我亲自满足,算不得实现愿望。若你还有不能及之事,继续说与本座听。”
——“望舒剑折,宿主寒毒至死命运可脱?”
——“可。”
——“……敢问神龙……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命数?我友韩菱纱短命,死后将在地府服苦役百年,这样的命……如何能改?求神龙授我改命之法。”
——“如此逆天改命,你会身形俱灭,连荒魂也不会留在。你可想好?”
——“求神龙成全。”
符咒亮起,夙汐低声念起晦涩的上古咒语。
——“多谢神龙给夙汐……改命之法。”
——“逆天改命,以你身体,无法持续下去,本座给予你气息,所降天罚,本座不能改,但分离时间,拖上一时半会,倒是没有问题。夙汐,你可想好了?修仙本求岁月长久,既能活上千万载,为何一定要走上绝路?”
——“……见不到所爱之人,饱受分离之苦,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有什么用?他为我奔波那么多年,我不想让他之后如我一般希望破碎,痛苦万分,看着我……死在他面前……”
——“……汝,困于情,不可脱。”
——“也许是这样吧。夙汐想,既然无□回,亦无法再活……这条命……便这样交出去了又何妨……总好过……他那样的……没日没夜的寻找……”
——“为何不渡魂?”
——“……说我软弱也好,说我胆小也好,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夺人性命,十九年前,我便做过……可我没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夺人躯体,一次又一次的经受心中折磨。看到渡魂的我,紫英会怎么想?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
——“我会留书一封,告诉紫英我在神龙这里……若……若紫英来寻,夙汐求神龙,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真真痴儿!”
光芒熄灭,夙汐擦去五窍中溢出的血,她低咳一声,推开门,视野中的青鸾峰有着微妙的模糊,可她心中却澄明一片。
她招出太微,踏于剑上,向着紫英天河离开的反方向飞去。
剑在空中起起伏伏,夙汐捂住胸口,望舒剑剑气犹自翻腾,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但之后天罚降下,若被紫英察觉,便功亏一篑。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离青鸾峰越远越好。
“望舒……和我一起身形俱灭吧。”
夙汐低低说着,脸上浮起释然和惆怅交织的笑容。
“纠缠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吧。这样……就一切都结束了。”
耳畔隐约传来雷动之声,大片黑云突聚集于天,方圆百里,随着夙汐的移动而移动,烛龙给夙汐施展的时光之术终是快要到最后极限。
本来……穿越就是一个错误。
就让这个错误,结束在这里吧。
就这样一个人死掉吧……这不是我长期以来的……夙愿么?
我啊……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所有事。
绝不后悔。
夙汐落在树林之中,她站在空地,抬头看着空中重重天罚劫云。
时光之术……一盏茶后,即将消失。
她也将消失在这个世上。
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蓝白之色,那抹颜色出现的那么突然,夙汐猝然睁大了眼,下一秒,她表情僵在面上。
“师叔!!!!”
长发在风中乱舞,因为极速御剑,灵力过度消耗,少年的嘴角溢出鲜血,对周遭的任何事都不闻不看,他发疯一样地向夙汐冲了过来:“师叔!!!!!!”
他大声吼着他的名字,他踉跄地向她跑过来,他将他死死抱在怀里。夙汐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她没有动,任紫英抱着。
为什么你会来,为什么你会来,为什么你会来!
我不是叫你带着天河去找瑶草,为什么你又回来?
我不是叫你离开琼华,为什么你不肯走?
我不是叫你从我身边离开,为什么,你一定,要在我的身边?
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不可能的;明明知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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