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你所说……”
夙汐嘴角翘起,又怕夕瑶发现她的异状,她转脸看向紫英,紫英朝她微微点头。
夙汐想了一想,对紫英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可没说什么谎。”
——其实事实也和她说的也八|九不离十,只是她尽挑雪见不好的一面说给夕瑶听而已。
“……”
紫英的瞳眸中既有无奈,亦有温和,却唯独没有责备。
夙汐心中层层暖意漾起,她捏了捏紫英的手,又看向喃喃自语的夕瑶。
“我为你使下术法以后,我便去不周山向大神道歉。”夕瑶像是做出了决定,她眼中划过一抹歉意,而后化为了感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谢你才对。”
——她前面忽悠了一把重楼,这次忽悠了一把夕瑶,希望夕瑶发现真相以后,千万别来找她算账啊……
不过夕瑶性格这么好,应该不会……找她……算账的……吧?
夙汐顿时笑得有些讪讪。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没有你,我和他……大概又要阴阳两隔。”夙汐轻轻移眸看向紫英,而后又看向夕瑶:“真的谢谢你。”
夕瑶一愣,蓦地,她脸庞上绽开了柔和笑容:“帮了你们……我很高兴。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夙汐。”
“慕容紫英。”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夕瑶深深看了眼两人:“嗯,我记下了。”
“那,我们,开始吧。”
、约定
施完术后,夕瑶便告知夙汐她以时光之术为夙汐拖延了一日,一日之后,夙汐便会陷入长眠,沉睡百年。
夕瑶随后将夙汐与紫英送往了人界。
或许是分了一半神力给夙汐,抑或是使用神力过多,夙汐和紫英返回人界的时候,青鸾峰上却已是一派草木凋零寒风萧瑟之景。
——他们走时,青鸾峰还是苍翠欲滴生机盎然的夏日。
“离我们走后,过了多久?”
夙汐望了一眼,阴霾天穹,而后极目远眺。视野不见流云,只见连绵的白雾,将层峦迭嶂尽数遮于其间,只留出一鳞半爪影影绰绰。
紫英算了算,蹙眉答道:“应是离我们走时,三年之后。”
夙汐讶异:“已过去三年?这三年你突然不在天墉,长老那边……”
“无妨,此时陵越应已继任掌门一职。紫英曾与涵素真人说过,若陵越接任掌门,我不会再居于执剑长老之位,亦不会再留天墉。”紫英看向夙汐,轻轻开口道:“待之后师叔醒来,师叔想去何处,紫英便去何处。”
——我与你一起。
夙汐弯了弯唇角,陡然对紫英展颜:“好。”蓦地,她又失笑:“把天墉的执剑长老拐走,那些弟子知道了不把我揍死才怪……”
“师叔。”紫英缓缓摇了摇头,话语带了丝无奈:“不可胡说。”
“哪里胡说?”夙汐吐了吐舌头,跳开两步,笑得不怀好意地看向紫英:“英明神武的师尊大人,我哪里胡说了?芙苓当年被仰慕师尊的弟子堵路的时候,师尊大人貌似也在芙苓背后看到过吧?”
紫英瞳中掠过一抹无可奈何:“师叔……”
“嗯嗯。”夙汐忍住笑,她突然又想到些什么。窸窸窣窣从袖中拿出一个剑柄来,夙汐轻轻弹了弹残破剑柄,小声道:“摇光?小破剑?二货小破剑?”
“坏主银泥才是二货小破剑泥全家都是二货小破剑!”
双平髻的清丽少女张牙舞爪地出现在了夙汐面前,夙汐退开一步晃过摇光的一拳,站在了紫英身边。小二货对紫英似乎有所忌惮,没有追上前去。她抱胸,撅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坏主银,窝还有五年就化形啦,泥现在找窝出来干神马?”
刚想问摇光什么时候能化形的夙汐笑了一笑:“五年?那好,小破剑,你家坏主人要睡个百把年才会醒,我希望你能离开我身边,去其它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摇光脸色蓦地一白:“主银泥不要窝了吗?”说着说着,摇光小姑娘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主银泥不要窝了吗?”
“哎小二货你哭什么?”
“窝才不是二货!”
夙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走到摇光身边,正色:“谁不要你了?”
“呜呜!是坏主银说的,坏主银不要窝了!”
“……我只是叫你在我睡着的这一段时间出去玩两圈而已。”
“真的?”摇光擦了擦眼泪,犹犹豫豫地看向夙汐。
“还煮的呢!”夙汐伸手敲了一记摇光的额头,后者呲牙咧嘴群魔乱舞想要反抗,却被夙汐镇压了下去:“你要是想离开,我就让紫英重铸了剑给你,你就带着你自个的本体下山吧。”她白了摇光一眼,又望向紫英:“紫英,可以吗?”
紫英目光柔和,微微颔首。
“吐艳!!!窝才不要这朵白花花给窝铸剑!!!!窝要主银给窝铸!!!”
“……紫英铸剑之术早已臻于至境,比我不知道高出多少,你还嫌弃人家,存心作死?”
“不管不管窝就要主银!!”
面对开始打滚撒泼的摇光,夙汐默默地扶上了额。
“好好好,你给我先闭嘴……等我醒来后给你这个二货打一把剑,然后你带着那把剑想走就走别在我耳边嗡个没完啦!”
“嘤嘤嘤坏主银又要赶摇光走!”摇光突然伸手一抹眼泪,狠狠瞪了夙汐一眼:“鱼唇滴中原人!泥一手交剑,窝一手走、走银!钱货两讫!泥当年不是想和红玉姐姐百合?哼窝这次下山就去找红玉姐姐!窝、窝要把红玉姐姐嫖到手!”
夙汐:……
夙汐面无表情地攥住摇光后衣襟,然后把她一秒甩回剑柄里:“乖,你还是好好呆在里面修炼吧!”
“坏主银泥等着瞧!窝一定要嫖到红玉姐——”
夙汐一脸铁青地掐断了与摇光的神识联系,然后把剑柄抛给了紫英:“小紫花,你帮我收着……”
——她这把破剑病的不轻啊啊啊啊啊啊!!
看夙汐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紫英虽是不解,还是依言收好摇光剑柄,半晌,他迟疑道:“师叔?”
“没事的小紫花小破剑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红玉我对不起你……”
“?”
夙汐摆了摆手,脸上尽是“别问我实在难以启齿”的沉痛,紫英知道大概是摇光说了什么让夙汐无言以对的话,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便不再多问。
两人之后御剑飞离青鸾峰,到了天墉城前。已至冬日,青铜门上覆上了一层薄霜,看上去更为肃冷。
夙汐提着衣摆,踏上台阶,她回首看向身后的紫英,平静道:“起初来天墉的时候,我想着就当个杂役弟子,远远看你几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之后再找个地方等死,这一世也就完了。”
见紫英眉峰紧蹙,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来,夙汐不禁莞尔:“笨蛋,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这次我再也不会那样了。紫英,你信我么?”
“……嗯。”紫英衣袂带风,一步一步走到夙汐身侧。
“我真是问的有些蠢。你……何时会不信我?”夙汐眼眸低垂,她闭了闭眼,而后抬眸又道:“我们先去天见见陵越,我沉睡的事,之后——”
夙汐突然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又要让他等上百年。
“我们去见陵越吧。”夙汐故作轻快地道,她牵起紫英的手,一点一点登上台阶,向大门走去。
结果她在青铜大门前看到了熟悉的人。
“茯、茯苓糕?!执……执剑长老……”
跪在门口的男子瞪大眼睛看向夙汐紫英,夙汐错愕:“陵端?你怎么在这?”
——跪在门前的,正是陵端。
“还不是你说什么跪几天师父就会——”陵端闭了嘴,扭头看向一边,突然记起什么,他犹犹豫豫地转过头,战战兢兢地看向夙汐和紫英交握的手,瞪大眼开始结巴:“你你你你和长老——”
“如何?”
紫英的话音冷清,陵端哆嗦了一下,连声喏喏:“无事、无事……”
夙汐笑着拉了拉紫英的手,她突然想起了她对陵端所说的“你要是还想回天墉,就过些日子再回来然后在天墉大门口跪上十天半个月,或许戒律长老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的话来。夙汐俯□,朝陵端一笑:“还是想回天墉?”
紫英眼眸微转,看了陵端一眼。
“管你啥事。”陵端扭头:“你和我说的什么破商会,那里面的那群青蛙、不,龙简直——”
他突然打了个寒噤,怎么也不肯多说半句了。
夙汐“噗”一下笑了起来:看样子小龙们一定是好好调|教了一番端哥,不然端哥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陵端被夙汐的大笑气得发抖,夙汐刚想再调侃陵端几句,天墉的大门突然一下打开,紫衣的女子拿着什么东西窜了出来,她看到夙汐和紫英蓦地一惊:“执、执剑长老!您回来了?”
紫英扫了一眼女子,并不答话,夙汐则是笑道:“芙~靥~师~妹~”
芙靥狠狠瞪了夙汐一眼,夙汐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看着芙靥。芙靥拿夙汐没辙,她又瞪了眼夙汐,而后向紫英恭敬行礼道:“长老,现在陵越师兄已继任掌门之位,掌门师兄曾言,若长老回来,便恭请长老屈尊前去临天阁。”
紫英颔首,表示自己已经明晓,芙靥松了口气,而后眼眸瞬间凝固在夙汐和紫英相叠的衣袖上。
她眼中尽是骇然,接着化为迟疑,最后转为了咬牙切齿。她看向夙汐,磨牙:“你个死……”像是顾忌紫英在场,芙靥赶紧捂住嘴,过了许久,她才声如蚊呐的咕哝:“近水楼台先得月,近水楼台先得月?哼!”
“芙靥师妹还有事么?如果没事,我和师尊就去见师兄了~”
“无事!”
无视了芙靥的瞪视,夙汐笑嘻嘻地拉着紫英的手走进了门中,她依稀还能听到身后“别跪了你跪了都五天了还是死心吧再跪长老也不会见你的”、“啊啊芙靥吃的在哪里?”、“吃吃吃吃死你!我警告你,你不许把今天执剑长老和芙苓的事给我乱说!听到没有?!”的对话声。
夙汐失笑:“听到他们的话没有?”
紫英若有所思:“迷途知返,倒是紫英小觑了陵端。”
夙汐大笑:“你怎知他不是受不了山下生活才跑回天墉来?”
“被废去道术,虽又修数年,到底根基浅薄,能至天墉已是不易。昆仑清寒,已跪五日,可见其诚心。”紫英的话音中蕴含着淡淡赞许。
“他总归不算是无可救药,是不是?”
“嗯。”
“戒律长老早些回心转意就好了。”夙汐噗嗤一笑:“让陵端自己去折腾去。自己犯下的错,就要自己承担。”
“正是如此。”紫英淡声。
两人踏上阶梯,穿过大半天墉,周围的弟子见到紫英归来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同时也惊疑不定地在夙汐和紫英两人间来回打量。
“你看那群人的表情,居然还有人跟在我们后面……”夙汐看了眼猥琐地跟在她与紫英身后的人,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紫英握紧夙汐的手,面色清淡如水,话语却是不容置疑:“无碍。无事。”
“你呀……”
夙汐轻叹了一声,唇角却是微微翘起。
——她还是继续厚脸皮吧。
……
夙汐与紫英见到了陵越。
冷峻青年身着深紫衣袍,衣襟袖口处绣着繁复纹路,端重大气,青玉扣从他肩上一路扣下,腰系翠冷玉佩。青年已不再是青涩时模样,看上去冷静稳重,身带泱泱风范。
紫英与陵越说了几句天墉之上的事物,只是夙汐问起屠苏有无回来,陵越却是沉眸不语。
夙汐心下了然,没再多说什么。
——三年之约,屠苏终是没法如期而至。
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后,夙汐与紫英便要离去,立在门前,陵越突然唤了一句“师尊”。夙汐转脸看向陵越,见陵越也望向自己,一向沉稳的瞳眸中破天荒淌过疑虑,夙汐缓缓移下眸,看向她与紫英掩在袖袍下交握的手,她轻轻眨眼:“陵越,你该叫我太师叔的。”
“?”
见陵越满脸震惊,夙汐看了眼些许疑惑、却依旧蹙眉等她决断的紫英,她抿唇一笑,继续说道:“我是渡魂再生,我在百年前,是你师尊的师叔。”
“……”
陵越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为什么他的师妹会住进师尊讳莫如深的那间竹屋,为什么他的师妹身着与师尊一般的蓝衣,为什么他的师妹早早的就得了师尊授剑。
他看到那个少女收起平日的顽皮神色,认真说道:“我是他的师叔,我与他……现在如你所见。若有错,罪在我,不在他。逆了辈分伦理罪无可赦的是我,不是他。”
他看到他的师尊闻言蓦地一甩长袖,怒言“胡闹”,又像极气,他广袖一荡,斩钉截铁地又说了句“胡言乱语”,他的师妹眉目含笑,细声软语地安抚起师尊来。几句后,她轻扯了扯师尊的衣袖,接着歪头朝他温和一笑,然后,他便看着那两人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陵越蓦地想起了芙蕖的话。
——无论怎样,他依旧是他师尊,她依旧是他师妹。
他的眸光一黯。
——只是往后天墉,也许再难出现……那在天墉之上、独一无二的……两道蓝色身影了。
※
夙汐回到剑塔浮岛的第一件事,就是挥手布下结界,将鬼鬼祟祟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一干弟子扫出视线之外。不提外面的弟子如何一番鬼哭狼嚎,夙汐则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对紫英道:“以为我们发现不了?!那群家伙简直胆大包天!”
——为了看八卦连前执剑长老的怒气都不顾了,她该说这群家伙勇气可嘉吗?
“如此放肆!”紫英眼眸似乎结上一层冰霜:“陵越太过懈怠!”
夙汐“噗”地笑了出来:“别生气,他才继任没多久呢。”
“……”紫英转脸,半晌,轻轻应了一声。
夙汐想了想,微笑:“要是还生气,就揍他一顿吧~”
“师叔!”
夙汐跳了两步,她走在紫英身前,负手又倒退了几步,而后朝紫英黠然一笑:“还是舍不得对不对?”
“当真胡闹。”
“好,是我胡闹~”夙汐立在苍松下,侧首凝视着天边云海起浮,嘴角扬起微小弧度。
她不说话,紫英也不说话,周围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师叔。”紫英突然唤她。夙汐歪头看向紫英,见紫英面上划过一丝迟疑,而后开口,像是道出了许久的疑惑:“师叔,玄霄师叔和云前辈两人……”